薄葬这一点其实孔子也是赞同的,他也认为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倒不如“礼不足而哀有余”。
但是儒家发展至今已经不以孔子的意志为转移的,像孔子的后来者荀子推崇“事死如事生”,认为这样才算是至孝。
就连说出“民贵君轻”的孟子也会为亡母准备高规格的棺椁,认为君子没必要节省安葬父母的钱财。
至于后面那些为了被举荐为孝廉用力越来越猛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霍善觉得那么好的黄金,还是留在市面上流通比较好!
最好能让他皇帝姨公也瞅瞅。
毕竟据不愿透露姓名的李某珍所言,茂陵在明朝之前至少被掘了四次,大汉都才堪堪走到东汉阶段呢,他的茂陵就被挖了。
得多给他皇帝姨公看看精彩的盗墓故事!
霍善有了新鲜事可做, 就开始找苏轼他们当外援。
阿印得了霍善的请托,马上就帮他去找袁枚商量。
而提到给汉武帝演盗墓戏这种新鲜事,苏轼可就来劲了,当场在群聊里给霍善来了句“刘彻茂陵多滞骨, 嬴政梓棺费鲍鱼”, 表示这个选题妙哇!
极具警示意义!
此时正巧路过的无辜嬴政脑门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你说刘彻就说刘彻,提我干什么?
好你个苏轼, 迟早把你给暗杀了!
只是出于对刘彻不幸遭遇的好奇(或幸灾乐祸), 嬴政还是坚强地让苏轼展开说说。
反正他已经知道自己为啥费鲍鱼了, 怎么能不知晓刘彻都遭遇了啥?
苏轼作为一个阅读面十分宽泛的博学人士,当即给霍善提供自己遍阅各类古籍读到的汉武帝八卦逸闻。
据传汉武帝才死没多少年, 就有人在采药时发现装着经书的金箱, 里头有三十余本经书, 且还记录着许多臣子的姓名。发现之人仔细一比对, 赫然发现上面写的全是汉武帝时期的老臣。
当时的河东太守连夜把这个金灿灿的金箱送往朝廷,汉宣帝一看, 感到很不妙,马上找他曾祖父的老臣出来辨认。
其中一位典书郎冉登看到那金箱的经书后当即痛哭流涕:“这箱书明明是我亲自放到陛下棺木里去的, 怎么出现在外面!”
汉宣帝既悲恸又惊愕, 忙把它供奉到武帝庙里去。
苏轼觉得这个出自《汉武帝内传》里的传奇故事就很不错,非常适合改头换面演给刘彻看。
你看把这皇帝换成富商,曾孙换成儿子,典书郎换成老仆, 是不是就成了个很接地气的孝子贤孙故事?最后可以让这个儿子来一句, 悔不该以金箱陪葬, 反倒让贼人动了恶念、害自家父亲尸骨曝于荒野!
这样不就点题了吗?!
别看宋代称得上是士大夫最好的时代,他们宋人也是坚持薄葬的。
主要是前人都把显眼的金矿都霍霍得差不多了, 他们也弄不起那样的陪葬,再加上宋朝皇室在谏官们的监督之下连生前住的宫殿都修不起来,何况是死后的皇陵?
在皇室的带头作用之下,宋朝自上而下都比较推崇薄葬。
苏轼表示霍善如果想要这出戏,戏本子什么的就交给他来加工吧!
他们宋朝人的娱乐业也是很发达的,像这种表演给广大人民群众看的滑稽戏目,他们的勾栏瓦肆里也经常会演出!
平时的生活已经这么辛苦,谁不想看点轻松愉快的东西放松一下?
苏轼还怂恿霍善去问刘彻有没有金箱可以借给他当道具,实在不行借几本他时常带在身边的经书也行,这样刘彻会更有代入感。
目睹整个过程的嬴政:?
嬴政深深怀疑苏轼是想怂恿霍善去作死,好把他骗到他们那边去生活。
大秦还是得再抓把劲,不然抢不赢偷跑了一千多年的宋朝!
霍善哪里知道嬴政的想法,他觉得苏轼的提议很棒,所以回到太守府后就屁颠屁颠去问刘彻有没有金箱子。
刘彻道:“你要金箱子做什么?”
霍善就给他讲自己要在庙会上倡导薄葬,准备命人排几出俳优戏教化百姓。可惜他手头没有这么贵重的道具!
刘彻一听霍善是要宣扬什么薄葬就知道不是好事,压根不上他的当:“谁出门玩带个金箱子。”
霍善听后觉得有道理,又问刘彻有没有经书之类的可以借给他。
刘彻继续无情拒绝:“没有,谁出门玩还带经书。”
霍善一想,对哦,他出去玩也不可能带这些东西。
既然刘彻根本不上套,霍善也无计可施,只能去找自家师父讨道具去。反正金箱子可以不用真金的,只需要看起来金灿灿就好!
刘彻看着这小子一溜烟跑走了,不由跟旁边的卫青讨论起来:“总感觉这小子在憋什么坏。”
卫青道:“就他那藏不住心思的性情,哪里能憋什么坏。应当是今天聊到了孝子应该事生还是事死,他才起了这样的想法。”
他之所以找刘彻借金箱子,估计也是因为这种东西估计只有刘彻才有,寻常人哪个用得起金子来打造箱子?
刘彻道:“你不懂,这小子坏得很。”
作为一个有四十年作妖经验的过来人,刘彻一眼就看出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
卫青:“……”
知道了,你们果然是臭味相投。
另一边,霍善找李长生说出自己的新想法。
想要搭个戏台子演好多出戏!
给江夏百姓看,也给刘彻看!
李长生:“……”
也行,不就是搭个台子,这事儿简单得很。
府衙这边积极联络当地俳优过来试戏,也算是给江夏郡的民间艺人提供一个正经表演舞台。
而且这既然是嫘祖庙会,那肯定也是需要个展台来展示江夏郡丝织品的。
小孩子本来就该开开心心玩耍,有个事情给他忙活忙活也挺好。
只是听霍善说其中几个发墓传奇故事的原型都有茂陵的份,李长生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在陛下面前说漏嘴。”
霍善信誓旦旦地表示绝对不会。
李长生:“……”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接下来几天,霍善都在接收苏轼他们传过来的戏本子。
在元曲盛行之前,民间和宫廷也是有那么一批“戏子”的,秦汉时期他们被称为俳优。
俳优之中有专门给人逗乐的,也有暗中在戏里夹带讽刺内容暗骂皇权、官府乃至于乡绅豪强的。像刘彻就爱把东方朔带在身边解闷,有人认为刘彻就是把他当俳优来对待。
要写后世那种文雅的戏文可能得精雕细琢,写这种只需要对白足够震撼人心、情节足够引起热议的命题俳优戏,对袁枚他们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霍善快速集齐几份大伙一起修改出来的戏文,溜达去找司马迁探讨选角事宜。
没错,司马迁目前在太守府中是管人事的。
碰上天子巡幸江夏郡这种大事,司马迁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地在太守府干活,晚上还要去关心自家随驾而来的老爹吃得习不习惯、睡得习不习惯。
整个人都处于很紧绷的状态。
到底还是个没经历过太多事的年轻人。
今儿一早,司马迁右眼眼皮就一直跳个没完。
不妙,不妙,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发生。
瞧见霍善抱着叠文稿过来了,司马迁的眼皮就跳得更厉害了。
只是都迎面碰上了,司马迁也不好转身就走。
霍善做事一向不磨蹭,见到司马迁后立刻拉着司马迁让他通知城中俳优过来试戏。实在凑不齐人的话,临时拉几个上台后不会怯场的壮丁来也可以。
司马迁早就听闻霍善要排戏的事,目光不由落到了霍善那叠文稿上:“你已经准备好戏文了?”
霍善点头如捣蒜,大方地把自己整理出来的戏文稿子拿给司马迁看。
这些戏文对俳优的文化程度要求不是很高,只要知道大体情节,只管你来我往地演出来就可以了。
而情节往往也非常简单,像取材于茂陵失书的《金箱藏经》,只需演个发现金箱、送回金箱、辨认金箱、抱箱痛哭就完事。
司马迁一向是爱搜集各种传说故事的,一开始读那叠文稿就有点停不下来的感觉。
明明是极其寻常的教化故事,读起来怎么就这么让人欲罢不能?
《金箱藏经》读完了,接下来就是《真假孝廉》,这是围绕着“举孝廉,父别居”来讲的。
故事有两位主人翁,一位叫贾孝,一位叫甄孝。
贾孝在其父生前任他自生自灭,其父死后却大办丧礼装孝子,偏偏考察孝廉的人过来以后看到他哭得那般情真意切,又把丧礼办得那般隆重,当场把他举荐给朝廷!
而甄孝因为悉心侍奉生病父母、掏空家底为父母治病,以至于在父母亡故后无钱料理丧事,自责地在父母灵前哭得肝肠寸断。
考察者见他家中只余一草堂,给父母准备的棺木也十分简陋,登时觉得他不孝至极,判他一个永不录用!
司马迁看得痛骂出声,直呼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事。
这个举荐人难道不去核实一下的吗?
简直草率到令人发指!
再往下看,这样的国家自然很快要完蛋了,下一个故事就是《曹操发墓》了。
王朝末年,天下大乱,诸侯并起,其中有个叫曹操的诸侯,个头短小,心却不小,他因为自己无钱打仗,决定效仿前辈们干点缺德事。他设立了发丘中郎将以及摸金校尉,进行有组织有纪律地发墓行为,凡是瞧着有点规模的陵墓都遭了他的毒手!
什么王侯将相,什么孝子贤孙,就是你们最喜欢往墓室里塞金银珠宝对吧,那我就笑纳了!
这些墓主人生前绝不会想到,竟是这些他们到死都放不下的金银与珍宝害得他们最终曝尸荒野!
曹操靠着发墓得来的庞大军资成为了一代枭雄,正是因为自己起家时干了那样的缺德事,他坚决不让儿女给自己搞丰厚的陪葬,死前叮嘱妻妾们把自己房间里用剩的香都拿去分掉了。
据说除了薄葬以外,曹操还设置了许多疑冢,让人无从知晓他的尸骨到底埋在哪儿。
这可全都是凭借老曹自己丰富的发墓经验而琢磨出来的举措啊!
看来他也很懂盗人者人恒盗之的道理。
司马迁读完这三个故事,就明白霍善的意图了。他说道:“你想推行薄葬?”
霍善仰头看司马迁:“薄葬不好吗?”
司马迁当然不可能说不好,他也是赞同薄葬的,比如劝说孝文皇帝简丧薄葬的人就获得了他的高度赞誉。
只是刘彻可没他祖父孝文皇帝那么好劝。
司马迁认真说道:“这样挺好。”
他便与霍善一起去筛选适合上台演出的俳优,并爽快地应下监督这些人排演的差使。
第187章
霍善跟着司马迁挑了一会的人, 注意力就转到了那些会杂技的民间艺人身上,兴致勃勃地让别人表演给他看看,只剩下司马迁在苦哈哈地照着标准选人。
司马迁挑好人后找霍善看看他满意不满意,霍善才意犹未尽地从一个耍猴人身上收回目光, 他对排戏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 一本正经地对司马迁投以“你办事我放心”的表情,并表示将这件事全权委托给司马迁来督办。
司马迁:“……”
他真不是干这个的!
只是想到这些戏都是有教化意义的, 绝对不是只为了娱乐大众, 所以司马迁还是无奈地应了下来。
霍善一点都没有自己特别不靠谱的自觉, 将事情统统甩出去以后就兴致盎然地和那只驯化得很好的猴子坐到一块,跟人猴子你一颗我一颗地分果子吃。
等他小伙伴夙小星来找他玩耍, 就变成两娃一猴排排坐吃果果了。
耍猴人得了赏钱, 笑呵呵地在一边让自家猴儿陪他们的小太守玩。
司马迁觉得霍善这小子真是矛盾极了, 有时候感觉他满脑子奇思妙想, 有时候又感觉他真的还只是个天真至极的小娃娃。
一件事玩几天就抛诸脑后这种特质,也和他的年龄很相符。
他们这些人能怎么办, 他们当然只能老老实实接盘。
刘彻很快听人说司马迁安排俳优去排戏的事。
既然庙会当天就能看到成品,刘彻也没忙着让人去查探霍善和司马迁到底准备了什么戏。
霍善开心玩耍期间, 霍光也把棉纺班给安排好了, 需要的棉纺工具都已经搬到府衙附近的开班地点。
霍善听闻此事后邀刘彻一起去欣赏摘下来的棉花,他在棉纺班那边放了满满一仓库,都是拿来给黄道婆当教具用的。
刘彻对这种大汉本土很罕见的作物也颇为好奇,应邀跟着霍善去棉纺班那边巡看。
一到地方, 刘彻就见到为首坐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老婆婆。
她脸上满是岁月留给她的皱纹, 但她却有一双非常清明的眼睛和一双十分灵巧的手。
黄道婆正在教人如何快速处理棉花里的棉籽。
对于霍善提供的这些棉花, 黄道婆也十分喜爱,很快就摸清了它的各种特性。
她有意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方便众学徒能看清楚每一个步骤,遇到学得比较慢的学徒她也没露出半分恼怒,而是耐心地给她们又演示了一遍,腔调里有着江南人士自带的柔缓。
听得那些拖了后腿的学徒都忍不住羞惭起来,学得更为认真。
刘彻也是头一次听这种江南水乡腔调,一时都驻足立在窗外多听了一会,没有让人进去打扰黄道婆将棉纺技巧传授给别人。
等到黄道婆的讲授告一段落,刘彻才与霍善去看现成的棉花。
刘彻还与霍善探讨起来:“她这乡音有点新鲜,听你说她家乡在会稽那边,不知古时的西施是不是也这么说话。”
卫青:“……”
陛下你和个小孩子讨论西施有点过分了,他恐怕连西施是谁都不知道。
这倒是卫青想错了。
霍善还真听说过西施的存在,毕竟他身边有李时珍在,四大美人都给他讲了一遍。
华佗他们虽然对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太感兴趣,但还是凑一起探讨过西施得的心疾是什么类型的心疾?需不需要开刀治疗(这点是华佗提出的)?
可惜因为已知资料实在太少,所以他们也没法给西施在医馆里建档。
霍善客观分析:“就算她们当真算是同乡,说起话来应该也不会一模一样。”
一家人的说话习惯尚且可能不同,何况西施和黄道婆相隔了一两千年!
刘彻听后觉得挺有道理,也就没再畅想吴越美人是何等娇嗔可人。
说话间,霍善已经领着刘彻来到堆放棉花的仓库之外,叫人开仓库取些棉花给刘彻看。
刘彻听霍善提到棉花那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棉花。瞧见那丝缕分明的棉花团,刘彻问道:“一株棉花能结多少个这样的棉团?”
霍善一脸骄傲地说道:“这是最好的品种,能结好几十个!”
当然了,这产量的高低与当地水土也有关系。要是把它种在一年到头阴雨绵绵、见不到几天日头的地方,那它很可能只结三两颗棉桃。
为了不承担欺君的罪名,霍善马上又给刘彻补充“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
东西再好,没选对地方来推广也枉然!
刘彻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笑着夸道:“这事办好了,合该记你一功。”
霍善表示他们江夏郡功多得很,慢慢记,不着急。
那股子骄傲劲可真是叫人稀罕极了。
一行人看过棉花,便有人领着黄道婆来拜见刘彻。
黄道婆不太了解汉代觐见皇帝的礼仪,她当了一辈子的市井小民,还在崖州那样的地方定居三十余年,哪里有机会接触那么多大人物?
好在她已经在江夏郡这边待了一段时间,见到霍去病他们的机会不算少,倒也没有过于紧张。
刘彻出门在外也不讲究那么多,让黄道婆一同坐下说说话。
他问起黄道婆流落南越的见闻。
黄道婆哪里知道如今的南越是什么情况?不过想来地形地貌和气候之类的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哪怕这一千年间地名和风俗已有所不同,也可以归结为土人的叫法。
君不见一种蔬菜在大江南北可能有好几种叫法?
黄道婆就给刘彻说起岭南一带的情况,那边基本都是土人多,只有少数北人愿意在那边定居。
当地气候潮湿得很,瘴疠相当严重,北人生活其中很容易因为不习惯而得病,只有喝当地人调配的药饮才能缓解。
像她这种因为种种原因流落过去的难民,能活到她这个年纪的非常稀少,可能长久地在那边生活还需要一定的意志力吧。
那边的蛇虫鼠蚁也比较多,湿气也比较重,所以不太适合再席地而坐,当地人基本都已经用上了高脚家具。
高脚家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解放双脚,比如她们织布的时候可以相对轻松地来个手脚并用,效率比从前高了十倍都不止!
事实上哪怕你不踩脚踏纺织机,双脚自然下垂也比让它承担自己整个人的重量要舒坦许多。
黄道婆讲起这些事来,都是以她自己的视角掰开细细地讲,细节非常丰富,连陪同在刘彻身边的卫青和霍去病都听得颇为认真。
刘彻可是打算对南越那边用兵的,有句老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哪怕黄道婆老老实实地说她只对崖州一地的风土人情比较了解,那也比两眼一抹黑要强。
至少现在他们现在知道了,想对南方用兵还得注意防疫问题,否则就算南越那边的抵抗不算激烈,底下的将士也会因为那边的气候问题导致生病。
这是很不必要的损失。
要养出一支好用的兵可不容易,哪能白白折损在这种地方?
刘彻对黄道婆口中那种手脚并用的脚踏式纺织机挺感兴趣,问霍善江夏这边有没有配备这种新型织机。
霍善也听黄道婆讲述的崖州风土人情听得很起劲,见刘彻问起新型织机的事后他马上领着刘彻去看实物。
他很爱捣鼓这些新鲜事物,所以二话不说坐到织机面前,蹬出他的小短腿把脚踏踩得嘎吱嘎吱作响,嘴里还兴冲冲地给刘彻介绍:“就是这个,踩起来很好玩!”
刘彻自然是不会织布的,但是他记性好,看别人织过几回,大致也了解织布是怎么个流程。这新型织机有了脚踏的加入,效率自然是能大大地提高。
这就像是一开始只有两个人在干活,后来又增加了两个人。虽然新来的两个人只能干一些机械性的活儿,但配合好了还是能帮上很大的忙。
不说棉花这种作物能不能推广开,光是这个新型织机就很了不起!
刘彻开怀得很,赏了黄道婆不少好东西。
黄道婆因为知道自己兴许不会在这边逗留太久,所以面上也没表露出多少激动,瞧着很有点不卑不亢的感觉。
霍善是不管这些事的,自个儿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黄道婆改良的纺织机,直至大伙都要走了,他才很是不舍地从凳子上跳下地跟上。
刘彻的赏赐是当着所有棉纺班学徒以及围观群众的面搬到黄道婆住处的。
这证明刘彻对这趟考察相当满意。
连皇帝都认可的棉纺班俨然成了西陵城中炙手可热的存在。
寻常人家谁不需要织布啊?不少人都愿意报名参加重重考核给黄道婆当学徒。
新型纺织机也被许多人盯上了,都想把它学回去自家用。
刘彻就这么在西陵城中东走走西逛逛了小半个月,相当熟练地对自己看好的产业进行奖赏,向所有人透露他对江夏郡这些新产业的肯定。
周围各郡国的官吏也轮流过来朝见了一遍,汇报一些本来要送去长安的政务。
当得知淮阳郡那边也派了人过来以后,霍善还跑过去问人家淮阳郡代表:有没有我的信?汲太守有没有给我写信?这对我可重要了!
那淮阳郡派来的代表见霍善这般热情,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在汲黯还真给霍善写了信。
霍善得了信,热情地邀请对方去吃顿饭再走,最近鱼儿肥美起来了,他尝到了鲜香嫩滑的鱼糕,用的是楚地的做法,连他皇帝姨公都多吃了好几块!
可惜他们不是秋冬过来,不然江夏郡这边至少有一百种莲藕的吃法。
霍善还问人家喜欢软绵绵莲藕还是脆爽爽莲藕。
软绵绵莲藕适合炖汤,脆爽爽莲藕适合做藕丸藕夹和烤藕片,他都很爱吃!
还是他爹奉命出来把他提溜进去,才没让人家淮阳来使硬生生听他讲遍粉藕和脆藕的各种吃法。
霍去病能奉谁的命出来提溜孩子进屋, 当然是奉刘彻的命。
刘彻从霍去病手里接过相当坠手的小娃娃,好奇地问他:“你和那淮阳郡的人讲些什么讲了这么久?”
地方官之间相互之间搞串联,那也是皇帝眼里的大忌。要是几个郡的人连通一气,小则欺下瞒上, 大则直接反了朝廷, 这种事哪个皇帝能忍?
霍善写信给周围那几个郡的太守,刘彻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就这么个几岁大的小娃娃, 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谁那么想不开, 跟着五岁小子一起联手?就不怕别人用几颗糖把整个串联计划给套出来吗?
霍善听刘彻这么一问,认真回想了一下, 哦, 他想起来啦, 他得知刘彻要来巡幸江夏郡的时候曾经给汲黯写信请教如何把皇帝骂个狗血淋头。
听说汲黯很擅长这件事, 连当面骂刘彻都没被砍头,可见他的骂皇帝经验非常丰富!
霍善小眼神忽闪忽闪的, 一脸无辜地回答:“没讲什么,就是邀他尝尝我们太守府丰富的江夏菜。”
刘彻笑了:“是挺丰富的。”他边说边伸手截获霍善正准备偷偷往鞶囊里藏的信函, 瞅了眼上头的字迹, 乐道,“哟,汲黯还给你写信啊。”
汲黯当初也是个支持和亲的,大汉打了胜仗还要朝廷去和匈奴和亲的那种, 刘彻看他不太顺眼, 就把他踢回老家颐养天年去了。
还是近两年刘彻想重建大汉货币制度、严厉打击不法私铸盗铸, 才把他这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儿撵出来当太守。
毕竟当年谋反的淮南王想策反朝臣的时候,都评价说汲黯这人说不动, 根本说不动,只要他认定的事谁都劝不回来,头铁到不怕死的程度。
相比之下,想游说公孙弘他们这些家伙,简直就像摇落秋天树上的叶子一样简单!
对于这种连别人想造反都不考虑带他玩的顽固份子,刘彻也是来了个眼不看为净,撵他去外地为大汉发挥余热。
瞧见信是汲黯写来的,而且是这么厚厚的一封,刘彻还真有点好奇了,想瞧瞧汲黯给霍善写了啥。
再看霍善那游移的眼神儿以及想把信抢回去的小动作,刘彻没让他得逞,直接把信扔给了旁边的卫青:“来,卫青你读给大伙听听。朕记得你和汲黯交情也不错,正好瞧瞧他近来过得怎么样。”
这么吩咐完了,刘彻还直接把霍善摁住不让他动弹。
又一次被殃及的卫青:?
瞧见霍善气鼓鼓的模样,卫青也无可奈何。刘彻觉得汲黯脾气又臭又硬,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拦得住!
卫青展信飞快地扫了扫上头的内容,脸色逐渐……一言难尽。
一开始几句还挺家常的,就是非常感谢霍善送的面起子,添加了面起子后蒸出来的馒头非常适口,适合他这种没齿老人。
经过一年多的摸索,霍善手头的面起子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酸面团了,而是变成非常方便携带和运输的粉末状起子!
既然拥有了这样的好东西,霍善自然大方地给亲朋好友都送了个遍,给汲黯写信时也随信带去一些。
这小子还热情地跟人家讲,想我的话就做个包子吃吃吧!
汲黯本身就是个很讲原则的人,收到别人送的礼物当然要道谢,并表示霍善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淮阳特产可以跟他讲一声,下次他托人带过来。
除去这些私事,剩下的就是在写……向帝王进谏的基础技巧?!
刘彻摁得霍善放弃挣扎了,见卫青还没开始读信,便转过头问他:“怎么不念?”
卫青:“……”
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
卫青就依言给刘彻念起汲黯这封长信。
刘彻一开始还觉得这汲黯能和霍善这小子唠家常挺稀奇,听着听着脸色就黑了。
好你个汲黯,自己上书骂我还不过瘾,居然写信教霍善这小子怎么骂我?!
真是岂有此理!
不对,信里好像说是霍善这小子写信去请教这事儿,汲黯才给他罗列了这一长串的进谏技巧。
刘彻把霍善拎起来质问:“你跟汲黯请教这个做什么?”
怪不得刚才一脸心虚,敢情他私底下跟汲黯聊这玩意。
既然信都已经落入刘彻手里了,霍善马上就不再纠结。他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正敬爱您的人,应该敢于指出您错处!”
他还给刘彻说起《墨子》里的话:你难道不想更好的人吗?想的话别人指出你的错误你怎么可以恼怒呢?你应该高兴才对!就比如你想要筑墙别人来帮你,你不仅不感激对方的帮助反而还生对方的气,这是什么道理呢?
自从被人说他没读过《墨子》,霍善闲暇时也会去看上几段,自己觉得好的就记下来,自己没看懂的就当它不存在。
刘彻见他小小年纪竟这般伶牙俐齿,只觉又好气又好笑:“看来朕还得感激你。”
霍善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用,不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刘彻:“……”
这么小的娃娃,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随他去吧。
还有你个卫青,读着读着一脸“学到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