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汉—— by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24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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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善好奇地转头看向那老人家。
那老人家笑着朝霍善自我介绍, 说自己也是个医家,叫淳于缇萦。她带着弟子途经此地,听闻霍善每个月都会腾出两天来义诊,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霍善听后还没什么反应, 旁边那身体痊愈得差不多、怀揣着满心好奇出来看霍善坐堂的黄道婆确实惊讶不已。
淳于缇萦!
那可是凭一己之力让汉文帝取消肉刑的人。
淳于缇萦的父亲淳于意是个相当有名的医家, 司马迁给他写传的时候直接把他和扁鹊写在一起, 可见其名之盛。
当然了,司马迁会那么详细地记录淳于意的事迹, 也是因为想对达官贵人的种种可耻行为指指点点。
比如扁鹊虽然在见蔡桓公那件事上溜得足够快,却还是被嫉妒他的太医同行买凶刺杀了。这些当王的、当官的,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淳于意也一样,淳于意在齐地也非常有名,经常帮藩王亲眷治病。结果树大招风,他也被人举报到长安去,编排了他的诸多罪名。
具体给罗列了什么罪行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文帝当场命人把他押送到长安来处置。
淳于意一辈子只生了五个女儿,临行当日很伤心地表示生你们五个孩子有什么用,遇上事一个能帮忙奔走的人都没有。
不满十岁的淳于缇萦听后也很伤心,她一路随行到长安,上书文帝痛陈肉刑之害,认为人犯了错还能改,肢体残缺以后却续不上了,到时候这些人全成了废人,想改过自新也毫无用处,那不是平白给朝廷增加负担吗?她愿意自己充当宫婢,换淳于意免罪。
文帝看完淳于缇萦恳切的上书以后十分动容,不仅免除了淳于意的罪责,还废除了使用了近千年的肉刑,不会随随便便剁人手脚削人耳朵了。
犯了事大可以砍头和腰斩,何必留个断手断脚没法纳税的废人在人间!
淳于意流传下来的医案,也是在这个时期朝廷派人去召问记录下来的。
细读他的这些记录,也能咂摸出几分他被人举报的原因。淳于意给人治病无论贵贱,全看自己当时想不想治,只要他当时不想给人治病,连当地的藩王来求诊他都不给面子。
就算他当时正好能给人治病,也不是上门就把人治好。
要知道他们这些医家说话都耿直得很,根据淳于意自己上报的医案,他经常对患者说人家“八日呕脓死”“今年春天应该死了”“恭喜这位患者能活足足三十天”。
比如他老家一个中郎堕马摔石头上了,他就说人家是破石病,伤了肺,表面看起来不算严重,但脉象显示得明明白白,估计这位中郎十天后就该便血死了。
这也是堕马堕车等交通事故后的常见问题,有时候本人没啥感觉,实际上里头的脏腑伤得挺厉害,只有有经验的医生才能看出来。
可惜局限于时代的关系,淳于意他们这样的医家就算能看出问题出在哪里也无计可施,只能对患者或者患者家属发个死亡预告昭示一下自己的本领——
你看我说他什么时候他就什么时候死,我果然还是良医对吧!
患者:“……”
真是谢谢您呐。
所以古代厉害医家老爱辞职跑路的原因找到了:医术厉害到一定程度往往不是被同行暗杀就是被患者暗杀,危!
黄道婆虽然不知道这些详细的内容,却对缇萦救父的故事熟悉得很,麻溜给霍善讲了淳于缇萦的传奇经历。
淳于缇萦没有成婚,不过教出过几个弟子,有些弟子已经离开她成的家,有的则是随着她到处行医。她听黄道婆提起救父之事,笑着说道:“都是许多年前的往事了,不必再多提。”
她已经历经文帝、景帝以及当今陛下三朝,自是不会再把当年旧事挂在嘴边。
黄道婆闻言也没再多说。
霍善好奇地问淳于缇萦:“你父亲的学问,你都学到了?”
淳于缇萦道:“只学到了一部分。”
也不是她不想全学了,只是她父亲当年学医时便被叮嘱说不要随意把医书和医术传授给别人,是以许多想求她父亲传授医术的人都只学到了一部分。实在没有某方面天赋的,她父亲便不会把那方面的东西传授给对方。
这不是吝啬,而是另一种负责:如果这人穷其一生都只能学个半瓶水晃荡,那么把那些医技教给对方无疑是在害人!
即使淳于缇萦是他亲女儿,他也没有破例。
毕竟当年那位师祖还专门嘱咐过她父亲说:“千万别让我子女知道我教了你这些东西。”
说到底,天赋和血脉并没有太大关联。
淳于缇萦能继承父亲意志到处行医,靠的是长久以来的坚持以及当年得到的好名声。
只要她报上自己的名字,患者总会多相信她一些。
还是等到上了年纪,她才不再需要依靠“缇萦救父”这桩旧事获得旁人的认同。
霍善这人天生热情,见淳于缇萦看起来很好说话,就问她要不要留在这边歇息一段时间。他还给淳于缇萦说起黄道婆即将开设的“棉纺班”,问淳于缇萦要不要也来开个课。
就算不想开课,也可以跟李时珍他们交流交流医理。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
淳于缇萦听霍善这般相邀,思量片刻后也没再拒绝。
霍善麻溜把她安排去和夙小星的三师父住一起,那边都是女孩,出入比较方便。
有淳于缇萦师徒俩加入,这天的义诊结束得格外早。霍善正准备去给李长生写信说起自己白捡两个新劳动力的快乐,就有人来报说长安那边来信了,还是刘彻的亲笔信!
霍善好奇地接过信拆开看,只见上头写的是……
朕要来了!
开心不开心?
惊喜不惊喜?
霍善:?????
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都到江夏郡这么远的地方了吗?
为什么他这皇帝姨公还会跑过来蹭吃蹭喝?
霍善都震惊了,苏轼他们不是说当皇帝连出个宫都很麻烦的吗?听苏轼说赵煦为了换掉毒房子,还和朝臣吵了好几架才成功换掉,特别不容易。
结果轮到他皇帝姨公身上,那是想去上林苑就去上林苑,想去甘泉宫就去甘泉宫,一点都不带怕的。
据说他觉得未央宫不够大,住着不够冬暖夏凉,还准备在上林苑建个巨大的建章宫。到时候直接弄个飞阁辇道连通两宫,双倍的宫殿,双倍的享受!
要不是还有南越和西南夷摆在前头,刘彻这一宏伟构想说不定已经动工了。
只能说有的人当皇帝当得唯唯诺诺,有的人当皇帝当得为所欲为。
他家皇帝姨公很显然是后者!
霍善一脸郁闷。
淳于缇萦忍不住问:“怎么了?”
霍善闷闷不乐地道:“我姨公要来江夏啦!”
淳于缇萦略一思索,很快把霍善的姨公和刘彻对上号。
淳于缇萦:?
皇帝要来,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淳于缇萦哪里知道霍善纯粹是见多了刘彻连吃带拿的可恶嘴脸。
虽然刘彻也给了他许多好处,连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爵位和官位都直接给了他,但是这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小孩子哪里知道它的珍贵。在他心里,这些东西还不如好吃的来得实在!
霍善哼唧了两声,让淳于缇萦她们先去安顿下来,自己则跑去后衙找他师弟易知点菜。
崽不开心了!
所以,想吃三鲜豆皮!
就那种,外面裹着一层饼皮,里面是香香糯糯的糯米,而糯米里头又混着肉丁笋丁蘑菇丁的!
春天来了,该趁着姨公还没过来多吃点好吃的!
易知听后只能无奈地说道:“这得提前准备糯米和蘑菇干,明天才能吃。”
霍善立刻说道:“没事,姨公过来前吃就行。”
易知:“……”
很好,看得出他师兄对刘彻经常搬空他们家存粮这件事有多耿耿于怀了。
“行,明天吃。”
易知答应下来。
霍善终于高兴了,心满意足地回去给李长生写信痛斥刘彻动不动往外跑的可耻行径。
当皇帝就该日理万机,怎么能一天到晚想着往外面跑呢!
回头他一定去找苏轼认真研读他们大宋言官都是怎么骂皇帝的,回头就写一篇几千字的奏疏讲述当皇帝不尽责的危害。
大汉江山需要一个好皇帝来守护,坚决杜绝他皇帝姨公消极怠工的坏念头!

第179章
霍善的郁闷改变不了刘彻的决定, 因为他看到信的时候刘彻都已经出发了。毕竟二月早就开了河,若非皇帝出行要做的准备比较多,他估计都到江夏郡。
一大早,霍善一口三鲜豆皮一口甜豆浆, 正吃得老欢, 就听人来了消息,说是刘彻已经走到襄阳了, 江夏郡这边要提前做好迎驾准备。
信使来带来刘彻的金口玉言, 说是霍善人小腿短, 也不用特意来码头迎接了,只消把落脚处给他准备好就成。
霍善看看自己的胳膊, 看看自己的腿, 觉得自己被刘彻瞧不起了。他凭什么不去, 他就要去接人!
至于刘彻的落脚处, 霍善也没特意准备,整个西陵城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他的太守府吗?太守府外面一圈的屋舍都已经被征用, 大不了可以让霍光他们先另找落脚处,把住处让给刘彻带来的人。
反正另外修行宫是不可能的, 就算江夏郡有钱修也来不及了, 谁让刘彻自己突然过来!
霍善愤愤地吃了两块三鲜豆皮,还想再吃,被他师弟拦着了。糯米这东西不好消化,小孩子不宜吃太多。
还是霍光过来讲起嫘祖庙会的进展, 霍善才来了精神。
他决定好了, 要在庙会上……卖烤红薯!
还有很好嗦的米粉!
争取让大家来感受一下番薯和占城稻的妙处, 加大针对南方地区的开荒力度。现在南方的问题就是,缺人, 非常缺人,宁愿待在北方打个你死我活,也没有人愿意去南方开荒。
就像江夏郡在长江南面有那么大一片地,人口却拢共只够分成鄂县和沙羡两个县,若非这两处都占着个交通便利的渡头,恐怕连这两个县都凑不齐!
作为江夏郡太守,霍善觉得自己有义务迈出南方大开发的第一步,先带南边两县发家致富,打造出两个南方示范县。
听说如今包围着他们江夏郡的庐江郡、豫章郡、长沙国,可都是后世的嗦粉宝地,米粉做得特别好吃。是时候扩大占城稻种植版图,把滑溜好嗦的米粉还给他们了!
霍光到底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听得那叫一个心潮澎湃。他马上说道:“行,我叫人给你做准备去。”
因为霍善拿到占城稻已经挺久了,他手头囤的占城稻还真不少,其中一部分已经被李长生做成米粉,稻种则是留着等今年开春在沙羡、鄂县试种。
天南海北的作物那么多,霍光也没有全部认全,看到李长生他们搜罗来的这些新鲜作物他也没太震惊。
像番薯这样吃的部分埋在地下的东西可不少,比如芋头就是人们从各种有毒的天南星科植物块茎中挑拣出来的,再有就是白萝卜,那也是越长越大,上次霍善种出来的都比他大腿粗了。
要是往水里找找就更多了,江夏郡这边遍地都是的莲藕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所以,地里能挖出一串能吃的块茎这种事很合理吧!
霍光这么说服着自己。
不过他还是忘不了府衙红薯大丰收的时候,自己经历了怎么样的震撼。
据说还是因为他们种得比较晚,天气都快变冷了,红薯的产量还会更高。江北地区种秋红薯还是太勉强了啊!
要是换成南越,完全可以从春红薯种到秋红薯……
霍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霍光一阵沉默。
难怪他们陛下整天想着磨刀霍霍向南越,有的事原来真的会一不小心畅想起来。
既然要在刘彻巡幸期间办庙会,时间自然变得更为紧迫,霍光与司马迁等人都忙得连轴转。
唯有霍善这个拿主意的人闲得不得了,他甚至还受邀去了趟随园。
霍善这位小神医在江宁府已经很有点名气,这次苏州那边的名医薛雪过来玩耍,说是想见见霍善这位袁枚的“小友”。
霍善一听有老前辈点名要见自己,屁颠屁颠就跑去以医会友,一老一少聊得颇为投契,都在袁枚安排的诊堂里搞限时义诊。
袁枚这次广邀好友过来聚会,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纯粹想跟新老朋友们叙旧,而是他做出了一个全新的决定:他要把随园的外墙推了!
无论富贵贫贱,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肯来,都可以在随园中游湖泛舟、赏花看景。这样一来,随园绝对会变得更加热闹。
如此盛事,怎么能不邀请亲朋好友一起来见证?
霍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新鲜活动可以参与,对于袁枚安排的这场盛会期待不已。他积极地追问:“什么时候推?今天推吗?你要亲手敲下第一锤吗?”
袁枚本来没有亲自动手的打算,听霍善这么一提议,竟也觉得他说的“第一锤”妙极了。他哈哈大笑道:“好,我来敲第一锤!”
霍善麻溜说道:“第二锤我来可以吗?”
他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满满都是期待。
袁枚年轻的时候读史书,非常喜欢里面的少年将军霍去病,还曾写过一些……十分难以言喻的诗文歌颂他,诗中尽是“霍将军,年十八,带刀上殿穿罗袜”“双瞳凉入天山雪,一剑横磨瀚海云”“君王亲解黄金甲,翁主争调白玉巵”之类的句子,足见他对霍去病有多欣赏。
只不过别人的欣赏都是基于开疆拓土方面的欣赏,他这个写诗标榜追求“真性情”的家伙就跟他的老前辈冯梦龙那样,描绘起人来完全是小说家角度,写出来的人物估计连本人来了都不太认识。
最开始得知霍善是霍去病家娃时,袁枚还震惊了半天,没想到霍去病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不过虽然十八岁的少年将军没有了,但是他还有四五岁大的将军崽!
得知霍善和他爹长得很有些相像,袁枚每次见到霍善这娃儿时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有什么新鲜事也都爱带着霍善一起玩耍。
对于霍善跟他一起砸墙的要求,袁枚自是不会拒绝。他说道:“你扛得动锤吗?要不我给你找个小锤?”
霍善信心满满地说道:“别看我年纪小,我力气可大了!”
要知道外科什么的可都是体力活,霍善的体能在不知不觉间也磨砺得比普通人要强得多。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三四岁的他了,他已经是个怪力小子!
袁枚虽不太相信,却也没打击霍善的砸墙热情,等到负责拆墙的雇工也都一一就位,他才领着亲朋好友下了小仓山,亲自来到马上要拆掉的第一面墙前,拿起铁锤往上面重重地敲下一锤。
……纹丝不动。
袁枚也就意思意思地敲上一下,倒没想过自己真能亲手把墙给拆了。他朗声大笑道:“好了,这第一锤我敲完了。”他转头把手头的大锤递给霍善,让他也敲几锤尽尽兴,“来吧,你不是也想砸吗?”
霍善看看原模原样的墙,又看看连把铁锤递给他都得两手拿着的袁枚,童稚的眸瞳里流露出一种“就这?就这”的眼神。
袁枚清咳一声,转开了眼神,不跟霍善那过分明澈以至于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在想啥的眼睛对视。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这一代书生可没有秦汉书生那样孔武有力,敢于正面杠秦始皇跟汉高祖,他们少年时要悉心习举业考科举,成年后要流连欢场寻欢作乐掏空自己,哪里来的闲工夫锻炼身体?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菜,而是所有人都这么菜!
所以他菜得理直气壮,菜得理所当然,菜得心安理得!
霍善:?????
您还怪会狡辩的嘞。
霍善伸手拿过袁枚手里的铁锤。
袁枚只觉手上一空,忙转头看去。
只见霍善轻轻松松地拿着那瞧着比他还沉的铁锤,瞧着一点都不吃力。
霍善还在那嘀咕:“看来你们科举也不咋样,这偏科是一代比一代厉害。”
袁枚一阵沉默。
糟糕,难道他给文人群体抹黑了?
哦,朝中那些文官全看他不顺眼啊,那没事了。
袁枚毫不犹豫地跟着霍善一起骂。
没错,科举真是垃圾,尤其是只考八股的科举更加垃圾,写出来的文章简直臭不可闻。他从来不和这样的俗人当朋友!
他不就贪吃好色且放浪形骸了点吗?用得着对他口诛笔伐吗?想起来就觉得他们这些人真没意思,当官是不可能再当官的,还是待在他家随园舒服!
霍善没想到袁枚骂明清读书人的花样比他还多,听起来跟骂仇人似的(实际上那些人确实是他仇人)。既然袁枚都这样了,霍善也不好再对他们这些孱弱的明清文人墨客指指点点,于是他对外头的人说道:“记得都让开一点,我要砸了!”
里里外外都有人在围观这场热闹的拆墙大会,虽然没有人觉得霍善能把墙给砸开,却还是很配合地退得远远的,友善地给霍善摇旗呐喊:“都离远了,砸吧!”
霍善从没参与过这种另类活动,听到众人的呼声也觉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抡起铁锤朝着眼前的外墙用力地砸去。
只听轰地一声,园墙上的砖瓦应声崩出一道口子,园外的人得以窥见墙内的湖光山色,园内的人也得以望见远处的茫茫旷野。
袁枚没想到霍善真能把外墙敲出个缺口来,他举目望去,一时也不知是游人喜得随园这方小天地,还是他这个随园主人得了更辽阔的好风景。
只觉心情也跟着开阔起来。
人世间本就有万般拘束,既然已经决定当个闲云野鹤,又何必给这座起名为“随”的园子筑起园墙。
这样归于自然才与随字相称!
拆墙到底是件苦差事,袁枚让人拿走霍善手里的铁锤,笑着喊霍善一起去招呼宾客。
霍善过了把砸墙瘾,心里开怀到不得了,屁颠屁颠跟着袁枚去吃今天的“拆墙席”。

第180章
袁枚的宴客理念是, 绝对不能把菜摆得满桌都是,看都看饱了,还吃什么吃?一点食欲都没有。
在随园吃席,每道菜都是一种享受, 从摆盘到寓意都很有讲究, 席上还有专人给解释食材的来源与做法,一点都不怕别人学了去。
宴席过半, 上来一盘锅烧肉。
霍善没吃过, 发现它是麻油炸过的, 瞧着香香脆脆,立刻夹起来尝了一口, 果然很好吃!
袁枚见霍善吃得一脸满足, 笑着叫人给霍善端了一小盘蘸酱, 说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尝尝这种蘸酱吗?这锅烧肉沾了它, 又是另一种滋味,你可以试试看。”
霍善眼神有些迷茫, 不太记得自己想吃什么蘸酱,倒不是他记性不好, 而是……他说过想吃的东西太多啦, 根本记不起来!
既然记不清楚,霍善也就不为难自己了,又夹起一块锅烧肉往面前那红彤彤的蘸酱里滚了一圈,啊呜一口把裹满酱料的香香肉送进嘴里。
……接着他就被辣得眼泪直飚。
不是他哭了, 而是生理性的眼泪。
霍善简直不敢置信。
为什么这长得不像花椒、姜蓉、芥子的蘸酱, 吃起来居然这么辛辣刺激!
袁枚见霍善眼睛里噙着一泡泪, 看起来觉得很不可思议,不由哈哈大笑:“你有次不是说想尝尝番椒的味道吗?这就是用秦椒做的喇虎酱, 是不是辣得跟有老虎在你屁股后面追似的?”
霍善:?
可恶,坏人!
要是回去后商场里能多一份这个喇虎酱,他就拿去辣别人!
袁枚还是很有良心的,命人把早早备好的牛乳饮子端给霍善,让他喝着解辣。
见霍善被辣得鼻头红红,他还忍不住笑道:“这已经是混过甜酱的了,更符合我们江南这边的口味。要是直接吃的话,大冬天都能给你辣出一身汗来。秦地还真有吃这个来御寒的,但这东西不可多吃,多吃容易生病,这个你应该比我还懂。”
霍善连连点头,谁没事吃大量辛辣之物?姜、蒜、花椒之类的,全都是充当调料的,没听说过谁会把它们当饭吃。
霍善不是小气的人,那股辣劲过去以后就没有再气袁枚骗自己吃喇虎酱,还仗着这边没有李长生他们管着猛猛多蘸了几次,觉得特别带劲。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东西辣劲十足,所以文人墨客和达官贵人才很少把它端上餐桌。
毕竟要是朋友聚会夹了口菜后吃得眼泪哗哗地流,像什么样子?!更别提宫廷御宴上大臣们一个两个吃得涕泪横流,那还不得被治个御前失仪之罪?
霍善决定了,要是这次回去后自己能采购喇虎酱,第一时间拿来招待他皇帝姨公!
如果这次回去后喇虎酱没有上架,他就……趁着他皇帝姨公还没到,每天坚持过来随园刷新货架,就不信刷不出喇虎酱来!
反正这个喇虎酱,他皇帝姨公吃定了!
霍善信心满满地辞别袁枚,回到医馆后第一时间打开商场看货架上的新商品。
事实证明他很有点心想事成的本领在身上,只见货架上赫然多了一坛子喇虎酱,采购规矩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他一口气采购十坛,就可以获得相关原料的种子。
这次获得的就是秦椒种子!
秦椒,一种香辣味十足的调料,一度叫做番椒、辣茄、辣虎,人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给自己不认识的植物起一个比较贴切的名字。
这东西,隔壁苏轼不能吃!
要不然他那辞别已久的老朋友痔疮说不准又该去而复返了。
霍善心满意足地关掉商城,才看向这次出诊结算给奖池新增的奖品……【任人来看(一次性技能道具)】。
霍善:?
霍善觉得纳闷极了,打开介绍一看才知道是袁枚拆了院墙以后,在自己大门前张贴了一对门联:放鹤去寻三岛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这句诗词出自唐代杜荀鹤的《题衡阳隐士山居》,用在这里恰合袁枚推掉院墙的想法。
霍善发现自己遇到的这些人虽然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成长历程,却都有着无穷无尽的新鲜想法,仿佛不管时代如何拘束、如何灰暗,总有人想要脱出樊笼活出自己的模样来。
只是他到底是个还没走进樊笼里去的小孩儿,对这些事情也就觉得新奇和有趣而已。
哪怕读懂了杜荀鹤那句诗,霍善可是还没明白【任人来看】到底该怎么用才好。
等他接着往下看使用要诀,才发现这技能的作用是……不管你面对的是什么门,只要对它用了这个【任人来看】,都能随意来去,丝毫不受门锁之困!
霍善:?????
人家的“任人来看四时花”难道是这个意思?
别人是拆了墙让人来看花,跟你这样随便往别人家里跑的奇怪技能有什么关系?!
霍善一觉醒来,发现他师父回来了。
他既惊又喜,还跟李长生分享起那个怪里怪气的一次性技能道具来。
正经人谁会随便跑别人家里去!
真是太过分了!
李长生:?
李长生听后也觉得很离谱,果然,那个叫袁枚的真是比苏轼还不可靠,一天到晚不是教霍善“十万雪花银”就是给霍善提供这种古怪技能道具。
他们墨家有不下十种随便打开门锁的技巧,他们去开了吗?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对此,袁枚有话想说:他真没有这种随便打开世上所有门的本领……
霍善丝毫不知道自己又抹黑了袁枚,他和李长生痛斥完这个新技能有多不靠谱以后就开启跟随模式,一整天都跟在李长生身后跑,俨然成了“师父在哪我在哪”的小跟屁虫。
李长生知道霍善这是因为好几天没见面才格外黏人,也没有拦着不让他跟。
李长生虽然没在太守府中担任什么职务,却是霍善最亲近的人,也是刘彻钦点的朝阳侯家丞,是以许多霍光他们没法裁决的事都是找他来做决定。
攒了好些天的事务得一口气全商量好。
这回霍善也坐在那儿一本正经地听,只可惜听到人家问决定他就懵圈了,只能若无其事地看向李长生。
当人徒弟,遇事多听师父建议有什么问题!
李长生没拆穿他的不懂装懂,条理分明地处置完各类事务,见霍善还迈着小短腿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只好笑着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霍善道:“想吃米粉!”
他还掏出一小坛子喇虎酱给李长生看,说是往米粉里放上一勺子肯定好吃!
李长生问:“喇虎酱又是什么?”
提到这个霍善话就多了,马上给李长生说起自己被袁枚骗着用锅烧肉沾喇虎酱的事。
对了,锅烧肉也可好吃了!
只需要他们把芝麻拿来榨油!
所以,他们种的胡麻现在可以拿来榨油了吗?
李长生先是觉得袁枚这人居然骗小孩子吃辛辣之物,实在太过分了。接着又想到去年刚在庄子上收成的那批胡麻,他仔细算了算产量,才说道:“可能得今年八月才能够拿来榨油。”
霍善也不纠结,左右他已经吃过了,所以他兴致盎然地说道:“今年我们太守府不种红薯了,种番椒!听说这东西很好种的,我们在府衙里种上一片就能长出老多。”
李长生自是不会打击霍善种东西的热情,点头表示地现在正好空着,过几天收拾好就可以种了。
霍善一听,觉得这不好,怎么可以过几天?
小孩子就是要说干就干,能今天做的事绝不可能留到明天做!
他也不惦记着跟在李长生身后了,马上招呼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来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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