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说得好,早睡早起身体好!
霍善在宫中玩耍了两日, 便迎来了冬至。冬至可是休沐的日子, 霍善鼓动刘据和自己一起出宫玩耍去。
他要回家去给他爹挂九九消寒图, 提醒他爹天气越来越冷了, 平时要多穿些衣裳!
刘据听到这么充分的出宫理由,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他又和霍善一起去寻刘彻, 还在霍善的鼓励之下把自己画得最好的一幅九九消寒图带上。
既然朝臣们休沐,刘彻这个当皇帝的自然也放假。
由于宠爱过的王夫人年纪轻轻就没了, 这两年刘彻没找到什么合心意的新人, 前往后宫遛弯的兴致便少了大半。
听人说太子和朝阳侯又来了,刘彻正好没想出这个假期去哪儿消磨时间,便让人把两小孩领进来。
因为想让刘彻放他们出宫玩耍,霍善便没抢着说话, 让他太子叔先去把刘彻哄高兴。
刘据和霍善待久了, 小孩子天性也回来了不少, 跑过去把手头的九九消寒图拿给刘彻看。
还给刘彻说起这东西的用处与寓意。
刘彻听后也觉这东西颇有意趣,不过他是不可能每天去添上一笔的。考虑到这是太子的一片心意, 刘彻便让左右记下这件事,把它挂在温室殿中每日以朱砂染红一片梅瓣。
还夸了刘据一句“画得好”。
刘据听后开心不已,一下子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霍善在旁有些着急。
该说出宫的事了!
刘彻早就注意到跟着进来的霍善,瞧见霍善在那抓耳挠腮,他也不急着问他们来做什么,而是慢条斯理地洗净手让人把朝食送上来。
霍善见错过了提出宫的时机,只能闷闷不乐地啃包子。
等发现今天早上吃的是自己最近很喜欢的豆沙包,他才算是开心了一点。
不过看向他太子叔的眼神还是带着点埋怨。
刘据接收到霍善控诉的眼神,终于想起自己是带霍善来跟刘彻提出宫玩的事。
他赶忙放下手里的豆沙包问刘彻能不能让他带霍善去冠军侯府玩。
刘彻早便猜到他们的来意,听刘据开口以后点着头说道:“有何不可?一会朕就带你们去。”
霍善:?
怎么回事!
当皇帝这么闲的吗!
刘彻把他那震惊的小表情尽收眼里,笑着问道:“怎么?不想朕去你家?”
霍善小小年纪,就得学会言不由衷地说话了,不甘不愿地说道:“怎么会不想?我可喜欢有客人上门了!”
就是刘彻来得太频繁,感觉已经不新鲜了!
刘彻说走就走,带着两小孩出宫玩耍当消食。
结果才出宫门竟碰上了霍去病。
霍去病早上起来就琢磨着要不要去宫里把儿子带出来,吃过朝食后便骑马出了门。
没想到和一身便服的刘彻撞个正着。
霍去病:“……”
所以刘彻这是准备带他儿子出宫玩耍。
刘彻一见霍去病便知道他的来意,不过还是饶有兴致地追问:“去病你这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找我?”
霍去病一阵沉默。
一听就知道刘彻这是有意在打趣自己。
霍去病伸手把霍善抱了起来,如实说是想来接儿子的。
刘彻见霍去病这么不藏着掖着,倒是没再笑话他准备一大早进宫讨要自家娃。
一行人便去了冠军侯府。
冠军侯府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人员结构非常简单。不过霍去病乃是朝中新贵,刘彻坐下和霍善下了会棋,便轮番来了几拨人求见霍去病。
送节礼的送节礼,献策论的献策论,好生热闹。
刘彻也不露脸,气定神闲地坐在帘幕后陪小孩子玩棋。
霍善也不懂外头那些事,兴致勃勃地和刘彻下了两盘六博,开始提议刘彻把掷正反面改成掷骰子。
这样不用数来数去那么麻烦了!
刘彻对骰子没什么概念,让霍善仔细给他讲讲。
既然有人想听,霍善话可就多了,绘声绘色地给他描述了一下骰子长什么样,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正方形,就能随心所欲地掷出一到六中的任何一个数字。
一听就和他们正在玩的六博很配。
听说骰子还有许多别的玩法,但是李时珍说到一半就不讲了,霍善自是无从得知。不过他已经知道骰子是什么了,不晓得别的玩法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分享欲。
刘彻道:“倒是可以命人做几颗来玩玩。”
霍去病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聊得正欢,旁听的刘据似乎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不由看了眼守在旁边的霍光。
可惜兄弟俩光通过眼神交流也没法说清楚刘彻和霍善到底说了什么。
见霍去病招待完客人了,刘彻招呼他坐下喝点黄米酒放松放松。
没错,他把宫里的喝完了,过来后便暗示霍去病把存货拿出来给他喝喝。
霍去病非休沐日一般不怎么碰酒,何况这黄米酒还是霍善特意抱出来给他的,他自然没舍得喝。
结果刘彻居然登门来讨要。
霍去病能怎么办,只能叫人温好酒送上来了。
刘彻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心满意足地喝了口米酒,只觉兴许是琼浆玉液喝多了,偶尔喝点这农家酒竟感觉浑身舒畅。
刘彻如愿以偿地把霍去病的酒给嚯嚯掉,才笑睨着霍去病说道:“看来你平时挺忙的。”
霍去病道:“平时没什么空闲,休沐时登门的人自然会多些。”
其实霍去病本想闭门谢客的,偏偏刘彻对他家客人很感兴趣,非要他把人都迎进门,叫他看看冠军侯如今的风光。
对于这些人提着礼物来巴结霍去病,刘彻一点都不在意,还觉得这些人挺识趣。他看好的人,不就该人人追捧吗?
霍去病也知道刘彻这种心态,所以旁人给的礼物他全都收下了。
左右平时也不会拒绝这些礼物,没必要在刘彻面前装样子。
至于将来君臣之间若是生了嫌隙,这些事会不会成为他的罪证,霍去病是完全不去想的。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即便他再谨言慎行又有什么用?
只要皇帝认为你有过错,那你就是有过错的,用不着什么罪证。
所以还不如随心所欲一点。
何况对这些送礼的人也不必过分上心,有用的就拉拔一把,没用的就当不认识。
朝堂上能有几个真心人?
听闻前些年有位翟廷尉刚位列九卿的时候宾客盈门,中间他因为犯了错罢了廷尉,登时变得门可罗雀。
人情翻覆至此,翟廷尉着实心寒不已。所以在重新复官的时候再有宾客想上门巴结他,这位翟廷尉就冷笑一声提笔自家大门上写了几行大字——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那门板当时堪称是长安一景,见者无不感慨。
霍去病当时还是个少年郎,路过时也瞅了眼那门板,感觉颇有意思。
对朝中的人情往来也有了基本的概念。
有的人话讲得再好听,也只是冲着你目前的显贵来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上门来巴结他的人以前有不少曾围着他舅舅卫青打转。
这些人能因为他得势而弃舅舅投他到门下,日后自然也能因为其他人得势而弃他而去。
所以礼物他收下了,事情办不办全看有没有那个必要。
事实证明,刘彻对霍去病的表现确实很满意,压根不在意他收了别人多少东西。
还让霍去病把礼单拿给他瞧瞧,堂堂冠军侯可别让人拿寻常礼物给糊弄了。
霍去病:“……”
刘彻见冠军侯府没什么新鲜事,便决定带太子和霍善去当卫长公主府上遛弯。
卫长公主嫁给了平阳侯曹襄,也就是平阳公主的儿子。
刘彻与这个姐姐一向亲近,对卫长公主这个女儿也是爱重有加。
没办法,子嗣问题一度是他的困扰,后来卫子夫最先怀上了,刘彻就特别期待这孩子的降生。哪怕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儿,刘彻也依然对她多几分偏爱。
长公主一般只能封给皇帝的姐妹,他却特意加封了这个长女,可见他有多喜欢这个女儿了。
这不,他还特意把卫长公主嫁给了平阳侯来个亲上加亲。
过去刘彻便是平阳侯府常客,如今就算平阳侯换了人当也没问题,他女儿不是嫁过去了吗?
于是一行人前往平阳侯府。
卫长公主没想到刘彻会过来,赶忙让人张罗起来。
还让人去把平阳公主请过来一起吃酒。
平阳公主已经改嫁了,不过如今的平阳侯可是她儿子,她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小住几天。
刘彻也没拦着女儿去请平阳公主,只叮嘱了一句:“随便走走,不必张扬。”
又给卫长公主介绍霍善。
卫长公主早就听说霍去病这位表哥有了个儿子,这会儿见到个玉雪可爱的白团子也颇为喜爱,喊人去把儿子曹宗抱出来跟太子他们一起玩。
曹宗今年也才四五岁,长得虎头虎脑,有点像他爹。
霍善最爱交朋友了,积极地上前跟曹宗打招呼。
几个小孩很快玩到一块。
平阳公主过来后瞧见几个小孩开开心心地凑一块玩儿,笑着对刘彻说道:“据儿看起来活泼了不少。”
以前刘据总跟个小大人似的,不太喜欢跟年纪小的小孩玩。
这次他竟是能带着曹宗玩耍,不能怪平阳公主有此感慨。
刘彻道:“确实是这样。”
都是自家人,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拘束,到了午后便摆了酒宴开始吃吃喝喝。
歌舞也是少不了的,平阳公主知道刘彻最近喜欢听李延年唱歌,这次也让人去把李延年喊了过来。
李延年一家人都是倡人出身,能歌善舞的,不过李延年早年犯了错,被处以宫刑,在宫里负责给刘彻养狗。
兴许这也是李延年的机缘,刘彻去欣赏自家爱犬的时候一看,这养狗的当真长得眉清目秀,就把人要到了身边去。
眼下李延年已经被刘彻提拔为协律都尉,掌乐府诸事,俸禄两千石,光看这一点的话乃是百官之中最顶端的存在了。
当然,要论职权的话还是差上那么一点的。
毕竟乐府么,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差使。
霍去病母亲卫少儿以前曾是平阳公主手底下的奴仆,不过他如今已经是个万户侯,平阳公主也不会小瞧他,落座后还主动和霍去病聊了起来。
长辈关心晚辈,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
霍去病已经算是立业了,平阳公主便问他什么时候考虑成家。
就算他自己不需要女人照料,霍善年纪这么小总是需要人照料的。
何况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哪有不需要女人的?
刘彻听后也觉得有道理,转头问霍去病想娶什么样的。
只要霍去病喜欢,谁家女儿他都能给霍去病娶来。
霍善在外面抓到只没飞往南边过冬的傻鸟儿,本想拿给霍去病瞧瞧,结果还没进去就听见里头在讨论给霍去病娶妻的事。
霍善看着手里的鸟儿,一下子没了进去的兴致。
刘据和曹宗跑得比霍善慢些,这会儿才追上来。见霍善转身不进去了,刘据有些疑惑:“怎么了?”
霍善说道:“没什么。”
他跑到栏杆前松开手,把手里的傻鸟给放了。
傻鸟劫后余生,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去。
平阳公主说得对,他爹正年轻,怎么可能不需要妻子,他爹肯定是要娶妻的。到那时候,他会有后娘,还会有弟弟妹妹。
他不能仗着爹对他好,就想着不让爹身边有别人。
他自己都还有师父和师弟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霍善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小孩子哪有不想爹娘只喜欢自己的。
刘据和曹宗对视一眼,不知道霍善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这么低落。
刘据正想着带霍善去玩点别的,就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头看去,瞧见了从里面出来的霍去病。
霍去病伸手把趴在栏杆前闷闷不乐的霍善抱了起来。
霍善一愣,转头看向他爹。
霍去病道:“我目前还没打算娶亲,如果以后我有这个想法了,一定先和你说。”
霍去病并不是重女色的人。
他小时候曾撞见过平阳侯府中种种放浪形骸的荒唐事。
他母亲身份低微,周围能接触到的也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奴仆或胥吏,正是因为毫无地位可言,所以对他们而言婚姻与贞洁都不算什么,谁都不讲究这些东西。
哪怕那时候他年纪还很小,许多事也已经记进心里去。
正是因为如此,他长大后对欲望看得颇淡,并不想自己有朝一日也像世间许多被欲望操纵的男男女女那样沉沦其中。
他并不是很喜欢失控的感觉。
霍善听到他爹的保证后刚才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
他马上也保证道:“我以后要娶妻,也一定先和您说!”
霍去病:?
看着四岁大的奶娃娃信誓旦旦地这么保证,霍去病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操心了。
也不知道以后这孩子会和什么样的女孩儿成婚。
要是没娶对人的话,恐怕便没现在这般快活了。
想到此前与李长生那番交谈,霍去病觉得自己怎么都得多活个十几二十年才行,要不然哪能看到这小子娶妻生子?
这一瞬间,父子俩都陷入对彼此婚嫁问题的担忧之中。
还是刘彻派人出来请他们进去,霍去病才带着几个小孩入内。
比起外头呼呼直吹的冷风,屋里头可要暖和多了。
刘彻见霍去病进来了,转头对平阳公主说道:“你看看他这模样,完全是有儿万事足,根本不想考虑娶亲。”
平阳公主本也是面子上关心几句,见霍去病这般看重霍善便也笑着说道:“我要是有个这样讨喜的儿子,我也会抱着不撒手。”
霍善听他们在讨论自己,很有些不好意思,忙从霍去病怀里挣脱开来,自己坐得端端正正。
不过父子俩还是同席而坐。
这时舞姬伴着乐声开始起舞,屋中一下子热闹了不少。
霍善上次跟着刘彻在上林苑那边住了那么久,也是赏过歌舞的,这会儿见舞姬们表演的是全新的舞蹈,立刻全神贯注地欣赏起来。
虽然四岁小孩不懂欣赏什么美人,但看着舞姬们载歌载舞地演出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霍去病对观舞兴趣不大,取了些霍善喜欢吃的糕点投喂小孩。
一曲毕,另一曲又起。
这次的曲子似乎是新曲,连漫不经心欣赏舞姬的刘彻都觉耳目一新,看向新出场的舞者。
不是李延年又是谁?
即便成了协律都尉,李延年每逢刘彻宴饮仍是亲自起舞献歌。
尤其是献上新曲的时候,他更是从不假手他人。
刘彻就喜欢别人对自己上心,他待他们好,不就是因为他们能讨自己欢心吗?倘若他们得意便猖狂,忘了自己是怎么显贵起来的,那他当然不介意帮他们回忆一下他们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见到李延年起舞后,刘彻满意地抚掌赞道:“好!”
霍去病看着舞姿翩然的李延年,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听闻此人除了给刘彻唱歌跳舞以外,还兼职刘彻的入幕之宾。
霍去病是不想让霍善接触这些事的,可刘彻正在兴头上,他也不好扫兴,只能继续专注地投喂儿子。
霍善见舞者换成男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这曲子还挺好听。
这时李延年开腔唱了起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李延年一开口,霍善就有点听呆了,这人明明已经二十岁出头了,声音却还像十几岁的少年郎那样清越动听。
刘彻也觉得很好听,伴随着李延年的歌声,他仿佛也看见了那遗世独立的绝世佳人。
刘彻不由感慨道:“世上哪里有这样的美人?”
平阳公主知道刘彻自从王夫人去世后便再也没有满意的妃嫔,闻言看了李延年一眼,笑着说道:“听闻李都尉有位刚及笄的女弟。”
刘彻打量着面庞柔美的李延年,他当初能一眼相中李延年,自然是因为李延年的相貌很对他胃口。
这么一想,李延年的妹妹应当也符合他的喜好。
刘彻便让李延年去把他妹妹领来看看。
李延年一家都是倡优出身,他妹妹当然也不例外。他知道妹妹想要摆脱这个出身,眼前便是个绝佳机会。
通过平阳公主把妹妹送进宫,卫皇后那边也不至于为难妹妹。
李延年依言退下。
刘彻心里多了几分期待,接下来看那些寻常歌舞也没那般挑剔了。
霍善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刘据却是已经明白了,他父皇恐怕要有新宠了。
他年纪也不大,不太懂后宫之事,只是想到了宫中的卫皇后。
母后知道后会伤心吗?
刘据不知道。
刘据看向霍善。
结果发现霍善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霍去病喂饱了,这会儿竟靠在霍去病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没办法,这些歌舞一开始看还挺新鲜,看了几轮对小孩子来说便有些乏味了。
霍善成功错过了李延年妹妹的出场。
李延年亲自为他妹妹奏乐,奏的依然是他改编的新曲。
李延年妹妹全场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没有完全露脸,直至一舞跳毕才在刘彻的命令下抬起头来。
许是因为期待了挺久的缘故,刘彻见到佳人真容后还真有种一见倾心的感觉。
当场拍板让人把李延年妹妹接进宫去。
李延年兄妹俩齐齐谢恩。
这趟出宫有了这样的意外收获,刘彻心情大好,准备启程回宫去。
霍去病抱着睡熟了的霍善和刘彻商量着明儿再送霍善进宫去。
刘彻点头说道:“行,明儿再让他陪据儿玩耍去。”
刘据虽然舍不得,但也没法和霍去病抢人,只能自己跟着刘彻回宫。
等回到宫中,刘据就去找卫皇后说起此事。
宫里要多个新人,当然不会绕过卫皇后去,她早就已经听底下的人来禀报过这件事了。
见刘据似有为自己不平的意思,卫皇后正色说道:“你父皇乃是天子,别说是偶尔纳一两个美人了,便是纳十个八个也是应当的。据儿你是太子,不可把心思放在这些事上。”
哪有儿子管爹纳不纳后宫的道理?
刘据听了卫皇后的告诫,只能认真点头。
卫皇后笑道:“我能生下你与你几个阿姊,已算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人了,更别提你还有那般出息的舅舅与表兄。我心里没有半分不平,你也莫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只要你能稳稳当当地当好太子我就别无所求了。”
至于帝王之爱,卫皇后并不觉得那是必须追求的。
毕竟她能得宠是因为容色过人,她能当上皇后是因为诞下皇长子。
这一切本就与情爱无关。
在刘彻这样的帝王面前,色衰爱弛是必然的。因为只要他想,他永远能拥有更年轻、更美貌的男男女女,怎么能奢求他留恋容华不再的旧人?
倘若刘彻当真是那样的人,她又怎么可能当上皇后?
刘据目前还不能理解卫皇后的想法,不过他能感觉出卫皇后是真的没有把李延年把妹妹引荐给刘彻的事放在心上。
刘据放下心来,乖乖回去歇着了。
第66章
霍善其实还是知道了李夫人的事, 不过是从李时珍他们那里知道的,得知霍善居然把李延年献唱《北方有佳人》的现场给睡过去了,李时珍颇为扼腕。
那可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大美人啊!
李时珍在心里感慨了一会,才想到霍善的年纪。这么大一点的小孩儿, 哪里懂什么倾国倾城?
考虑到小孩的心理健康, 李时珍也就没让他醒过来去看看,而是继续带着他去太医院玩耍。
第二天霍善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家里, 自是高兴不已, 高高兴兴地跑去寻霍去病说话。
还拉着霍去病一起画他悉心绘制的九九消寒图。
其实比起李时珍给他画的简直天差地别, 不仅梅枝歪歪扭扭,连每片花瓣都弯弯扭扭的。
偏偏霍善自己不认为有问题, 霍去病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父子俩一起出门, 霍光也跟着。
现在霍光要去郎署报到了, 郎署这地方设在宫里, 但又在禁中之外,属于离天子很近的办公机构。
霍去病便把霍善交给霍光带去郎署。
等太子那边派人来接他去玩。
霍善知道郎署, 因为那天他们撞见了司马迁,司马迁就在郎署待着。
霍去病一走, 霍善就问他叔:“你认得司马郎中吗?他今天当值吗?好几天不见, 我怪想他的。”
霍光一阵沉默。
他不好说自己在郎署人缘一般般,平时只能埋头干活和学习。
而且感觉吧,司马迁也不是很想见到这小子。
可惜霍善并不这么认为,他随着霍光到了郎署, 一路热情地和人打招呼, 认识的不认识的他都给问个好。
碰上觉得长得好、瞧着顺眼的, 他还问人家叫啥名字。
郎官要么是家里有关系的,要么是家里有钱有权的, 反正一个两个出身都不简单,随便拉一个出来祖上都阔得很。
他们都是有傲气的,但同样也有基本的涵养,霍善一个小孩子这么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他们也不至于冷着脸不搭理人。
都客气地应付应付。
霍善丝毫不觉得别人的客气是冷淡,很高兴地挨个把人认了过去,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
等瞧见正与两个朋友坐在一块聊天的司马迁,霍善更是两眼一亮,乐滋滋地跑过去喊人。
司马迁:“……”
所以这小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郎署?
司马迁忍不住看了眼紧跟其后的霍光。
这人怎么不把他侄子抓紧一点。
霍善哪里知道司马迁的内心活动,和司马迁打完招呼还看向与司马迁同席而坐的几个郎署同僚。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年龄和他叔差不多大,竟是没到弱冠之龄。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很不友善。
淬着点儿冷意。
霍善眨巴一下眼,转头和司马迁说悄悄话:“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瞧着好眼熟,是你的朋友吗!”
司马迁一阵沉默。
每次看到这小孩,他心里都莫名生出种“你不要过来啊”的感觉。
你叔父就在旁边,你不和他说悄悄话,凑过来和我说做什么?!
即便内心活动再丰富,司马迁面上还是没表现出来,他无奈地给霍善介绍道:“这是李陵,你觉得眼熟应该是因为见过他堂弟李禹。”
所以这小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郎署啊?还正好和李陵撞上了。
霍善恍然大悟。
他记得李禹,当初李禹被其父李敢带离上林苑,他太子叔还问是不是他告的状来着。
虽然霍善不太清楚事情始末,但也能感觉出李家人都不太喜欢他们家。
霍善虽然爱交朋友,却也不是爱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知晓是怎么回事后便掠过李陵开始问席上另外三人叫什么名字。
另外三人长相也有些相近,分别叫苏嘉、苏武、苏贤。
说起来苏家三兄弟的父亲苏建最初还是跟着卫青打匈奴的,只可惜他们父亲运气不太好,好不容易凭借军功封了侯,没过几年又因为带领的军队全军覆没而成了庶人。
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苏建,当时苏建打着打着和匈奴降将赵信合为一军,结果迎面撞上了单于大军。
他们两边加在一起拢共就三千人,汉兵很快被杀光了,赵信还带着剩下的八百骑兵投降了单于。苏建没有办法,只能独自一人逃回去见卫青。
草原上打仗就是这个不好,草原骑兵本来就神出鬼没,你运气好跟着大队伍和单于大军迎面撞上说不准可以立大功,运气不好带着孤零零一队人马和单于大军狭路相逢那兴许就只能打出个全军覆没结局了。
要不怎么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呢?
李广运气就不太好。
苏建也一样。
苏建孤身逃回去后还有人劝卫青杀了他立威来着,但卫青没这么做,而是把他送去给刘彻处置。
刘彻也知道运气这种事怪不了苏建,所以允许他出钱赎罪。
侯爵虽然没有了,官还是能当的,他的三个儿子也都陆续进了郎署成为郎官。
郎署可是朝廷的人才储备所,这地方离天子近,哪天刘彻看他们顺眼了,就会提拔他们去干点别的。
苏建失侯这一年,霍去病恰好凭借两次军功第一封了冠军侯。
这一年的霍去病才十八岁。
这兴许便是李陵对霍光不假辞色,却能和苏武兄弟几个聊得挺好的原因。
想到父辈已经没什么指望了,李陵觉得李家兴许还是要靠他。少年人的心气高得很,他觉得自己若是有同样的机会未必会比霍去病差。
相比于李陵的冷脸,苏武几人对霍善要友善一些,毕竟当初他们父亲的命也算是卫青保下来的。
那种败绩便是卫青好友公孙敖打出来,侯爵也是注定要丢掉的。当时卫青要是听从底下人的建议杀了苏建来立威,苏家人也没法说什么。
【居然是苏武!】
小老头儿李时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霍善好奇地问李时珍苏武有什么特别的。
李时珍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满脸感慨地看向座中几人,给霍善点评道:【这里头吧,李陵自请领兵打匈奴结果被匈奴单于俘虏,全家都没了;苏武被困匈奴十九年,没吃没喝地在北海放羊,连野鼠洞里储藏的过冬粮食都被他挖出来吃光了;至于司马迁,他也挺惨的,没了……算了,这个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