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真有将你左迁之意,豫州岂不是更适合你,何必再调你去天津。”
卫子谦身子一绷,抓着圣旨的手指更加缩紧,却无暇答展岳的话。
展岳沉声道:“你以为你去天津卫,是为给我让路?”
他森然一笑,也从怀里掏出道明黄色的东西来,狠狠地从城楼上扔给了卫子谦。
展岳的骑射功夫在军中是数一数二的,他准头极好地砸中了卫子谦脑门,而后,从他脑门上缓缓掉到了马蹄前。
卫子谦一愣,他双眉轻皱,犹豫着要不要去捡。
展岳却已冷笑道:“你真是辜负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这话多少打动了卫子谦。
他松开缰绳,慢慢翻身下马,捡起那道手谕来看了眼。只一眼,带来的却是山崩地裂。
卫子谦唇瓣发颤,他茫然无措地站在安定门门前,迟疑了一会儿,不敢置信道:“陛下……陛下要开海禁……要在天津立港口……”
所以,这才是他被派遣去天津卫的真实用心,是为了替陛下肃清前路,镇守港口。陛下原来从不曾放弃过他吗?
展岳淡道:“算你会识字。”
卫子谦的面色开始发青,他闭上眼,沉默地靠在马背上。
良久后,他才开口说话:‘’这是真的吗?”
展岳波澜不惊道:“旨意在你手中,问我作何。”
卫子谦牢牢抓住缰绳,像是在抓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骤然间,他又忽地抬起头,喉头微动:“这份旨意,是陛下特地给我的……”
卫子谦双唇翕动,他哑着声问:“为何驸马会随身携带?”
他夤夜来京城,除了袁凯外,提督衙门里没有其他人知晓。就算展岳今夜亲自出来守夜,可他怎么会那么巧地带着陛下的手谕。
竟……竟像是特地在此恭候他一般。
卫子谦不敢往下想了。
他仰首,只见展岳眉眼俊雅,面上正挂着份高深莫测的笑。
卫子谦注视着他那黑漆漆的瞳孔,倏地遍体身寒。
长春观。
由于展少瑛这个不速之客的缘故, 嘉善和汝阳长公主今夜都睡得尤其晚。将瑄哥儿哄着歇息了以后,嘉善仍然一点儿睡意没有,便干脆与汝阳在屋子里摆了副棋盘来。
成婚以后,嘉善也常常与展岳在棋局上过招, 经过展岳的指点, 嘉善下棋的水平长进了不少, 一连两局,汝阳都不敌她。
汝阳干脆抛了子,调侃道:“你是女中诸葛, 姑姑敌不过你。”
嘉善自然要谦虚一番, 遂说:“我每次都是险胜姑姑,只不过多赢了半子一子的。”
说到这里, 她不由又想起了展岳来,就和汝阳笑说:“每次与砚清下棋, 他都要赢我半壁江山走呢。”
“那可是真的丢人。”嘉善道。
汝阳心知嘉善这是在安慰自个, 却还是因她话语里提及到展岳时的甜蜜而分了心。
汝阳的神色温和了许多,笑赞道:“我记得几年前,你头回来观里的时候, 在棋艺上尚不如我,这几年之所以会大有长进, 还得多亏了砚清吧。”
嘉善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平和的笑意, 并未多说话。
汝阳却是很喜欢看她这样少见的小女子的姿态,嘉善的这幅样子,难得能让汝阳想起自己新婚时的场景。
也是一样的琴瑟和谐,蜜里调油。
约莫是陷入了回忆里, 汝阳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会儿,须臾后, 她方低声道:“最近,可有傅骁的下落吗?”
傅骁的事儿自传回来后,有近三个月的时间了。
他与那一小队人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论是安定侯这边,还是突厥的叶利可汗那里,都没有任何有关傅骁行踪的消息。
先时,朝野上仍然有不少人坚持傅骁是投敌了,曾断续有人上书给章和帝要求族灭其家。
章和帝便将汉武帝时期的李陵事件拿出来说了,表示至今傅骁的事儿既无证据,更无定论,若是先诛其族,岂不使忠臣良将寒心。
时间长了,那些上书的臣子们也看出来了。今上与先帝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今上对傅家一直多有回护。再者,如今还有大公主大驸马与傅家牵扯在一起,遂终于不再有人多事儿。
只是傅府门前的守卫一直没有解除。
从前是金吾卫的吕思贤派人看守,后来吕思贤奉旨率兵去了西北,傅府的兵便换做了羽林卫楚锡将军的人。
自从换做楚锡以后,嘉善就没有去过傅府了。一来,是她有了身孕,二则,展岳与楚锡的关系不同于他和吕思贤那么亲密,嘉善便没有去给人家添麻烦。
好在宋氏和亭哥儿的情形一直不错,宋氏向来是个宠辱不惊的人,如今也还能镇得住场子,没有自乱阵脚。
嘉善道:“暂时还没有。”
“但我想,应该快有了。”
如果傅骁这次是因为他们而被牵连进这个阴谋,那么京城一旦出事儿,西北也自然会有所响应。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想到此,嘉善下意识捏了捏眉心。
她的话音刚落,朱政和陈楚却一齐从屋外赶来。二人神色有些匆匆,陈楚还算镇定,朱政却明显是有些紧张了。
嘉善知道一定是出了事儿,便说:“怎么了?”
朱政脸色微沉,道:“有人趁着夜黑,把长春观围了起来。”
审问过展少瑛以后,嘉善就明白今夜一定不会简单地度过,遂倒还算平静,只是说:“知道有多少人吗?”
陈楚接话道:“百来号。”
“人数上不足为惧。”陈楚一顿。
听出他话音里似有保留,嘉善眯起了眼,不紧不慢地道:“那有什么,是值得我们畏惧的?”
陈楚说:“他们各个都带了弩。”
弩。弩比弓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高,且使用它不需要像拉弓那样经过太多训练,新兵也能有不小的命中率。
想要一次性拿出一百多个弩,这必然是军中才能有的手笔,还必然得是手握重兵的人!
嘉善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她的口吻,像是大雪过后凝固的寒霜:“一百多个弩,没有在战场上用来瞄准敌人,却被拿来对付我。”
嘉善怒到深处,不禁冷笑道:“还真是看得起我。”
朱政正色道:“弩的射程极远,虽说他们还在观外,但殿下与公子切记不能露面。”
“不必担心。”嘉善切齿道,“既饶了这么大个圈子,就必然是要生擒,他们舍不得杀我。”
嘉善说:“活人可比死人的用处大。”
汝阳初时也是恨恨,但她与嘉善一样,很快就能明白过来这些人的目的绝不是要杀他们。
思虑了一番后,汝阳镇定地问:“你们可有见到为首的人,是谁?”
朱政迟疑了下,低声回话说:“属下眼拙,隐约中感觉那人是平阳侯世子。”
平阳侯世子!鲁王妃的哥哥,赵佑成嫡亲的大舅兄!
嘉善不由冷笑道:“好,来得好。”
平阳侯世子李维安,其在都察院下的按察使司任四品副使,主掌的乃是司法和监察的职能,算个文官。
但李维安是世家出身,自小习过骑射弓箭,加上都察院兼任御史的职能。能当御史的人,各个都嘴皮子利索。
长春观一行对今夜又是极为关键的,所以为首的人只能落在李维安身上。
李维安也是头回使弩,他一边把玩着弩箭,一边对身边一名护卫道:“能确保万无一失吗?”
许是为了乔装做掩人耳目之用,那名护卫的唇上额外贴了两片欲盖弥彰的小胡子,他压低声音说:“世子尽管放心。跟在展少瑛身边的,有几个是我们侯爷从西域弄来的人手。对付几个公主府的护卫,不成问题。”
“好。”李维安拊掌道,“那就等他们一齐动手,届时里应外合,定能手到擒来。”
话音落下,他又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南边京城的方向:“还不知京里是什么状况。若是那边出了差错……即便我们擒住大公主,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护卫笑一笑道:“世子此言差矣。如若京里出了差错,大公主只会变得更关键。没有大公主在手,我们如何与陛下和大驸马谈条件?”
这名护卫的话语里没有提到赵佑泽,显然是从不把那位乳臭未干的四殿下放在眼中。
他道:“即使京里败落了,只要有大公主在手,我们就能拖延时间,侯爷那边自会想办法相救。”
有他这句话在,李维安的心不由又定下来几分,他颔首道:“你说得是。”
山里的夜色是那样深,尤其今夜还没有星光,夜空像是黑云压城般,浓重地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长春观的内室里。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嘉善淡淡道:“展少瑛那边怎么样,一切都按我的吩咐办了吗?”
朱政回话道:“是。属下敲晕了他,人也还在绑着,他没有习过武,不成大患。”
“那几个侍卫呢?”嘉善追问说。
朱政愣了愣,下意识看了身边的陈楚一眼,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嘉善却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她眉心微皱,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一次,由陈楚回话说:“殿下放心,没有不妥。只是在朱侍卫去之前,属下已经先一步将那几人除去了。”
嘉善敛起眉。
陈楚低首,说出口的话却是吐字清晰地正好能让嘉善听见,他道:“临行之前,大人特地吩咐过属下,一切须以公主的安危为先。属下也承诺过大人,绝不允许公主和小公子有丝毫差错。”
陈楚的音调平平,话语里带着森然之意:“那几个护卫里,有人一看便来历不明。属下不敢冒险,只好斗胆先斩后奏。”
“殿下见谅。”他话音转而一顿,微微欠身,继而说道,“大人还说过,若是枉造了杀孽,那便报在他的头上吧。”
嘉善沉默。
此时此刻,她以一种格外庄重的姿势正襟危坐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膝上,侧影纤细而静谧。
听到陈楚的话,嘉善说不上自己是感动还是满足。
只是在一瞬间,原本满腔的义愤和惊怒都转化为了心安平静。
“傻瓜。”嘉善脸色粉润,在心里直骂道,“傻瓜傻瓜。”
“你我夫妻一体,报在你头上,难道不是报在我头上吗?何况你这样好,老天爷又怎么忍心呢。”
嘉善独自默想了一会儿,再张口时,神情已经自若了许多,她高声夸赞道:“你做得对。”
“事权从急。我到底是女人,心慈手软,在此决断上不如你。”
“殿下谬赞,”陈楚躬身道,“属下不过是奉大人的命令行事。”
“依你看,我们的人,能挡住他们多久?”知道朱政在军事上并不如陈楚,所以嘉善直接询问起陈楚的意见。
陈楚道:“他们若没有弩,几天几夜不成问题。可一百多只弩的威力不容小觑,手下们到底是肉体凡胎,属下只能跟公主保证守住一夜。”
一夜……
那可能要落为被动了。
这些人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来包围长春观,那么京城里必然已经陷入了风暴中,大概率是不会有援兵的。
嘉善来长春观的目的,正是因为长春观距离京里甚远,无论京城有什么事儿,都牵连不到这边。
可惜,她跟展岳都没有想到,赵佑成竟还能调动京城以外的兵马。
现如今,倒令她反陷入到了一个孤立无援的环境里。
嘉善的眉头轻轻蹙起。
“我有一个办法。”
嘉善抬首,循着声音找到了说话的这人。
自从朱政和陈楚进来以后,齐氏便一直抱着弘哥儿缩在塌上,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尚是她第一次开口。
齐氏唇齿间吐词清楚,她的声音低沉有力:“平阳侯世子没有怎么见过我和公主,弘哥儿与瑄哥儿的年纪也差不多大。只要我们互相换了衣服,我做公主的打扮出去,平阳侯世子一定认不出来。”
“我可以抱着弘哥儿去与他们谈条件,让他们放掉除我们以外的人。公主到时再与小公子找机会脱身。”齐氏说。
嘉善凝视了齐氏一会儿,道:“不失为一个办法,但太冒险。你若露馅,你们母子都活不下来。”
李维安不会杀真的大公主,可对一个假的冒牌货,却绝不会大发善心。
早已料想到这个结局,齐氏的目光出奇地平静,她道:“公主陷入此番情境,也有我母子之故。妾身卑贱,没有什么能为公主做的,仅仅以此聊报一二。”
嘉善只是一言不发,一手护着肚子,一手去摸了摸桌上光滑冰冷的棋盘。
陈楚却忽然抬头,和悦道:“夫人若真有此心,属下还有一计,想请夫人配合。”
齐氏道:“请讲。”
第131章
陈楚眼里闪过一抹而过的惭愧, 不过很快就隐去了。他道:“属下的方法虽能保公主与公子脱身,但也需人殿后。如若公主迟迟不现身,只怕平阳侯世子会察觉出端倪来。”
说着,陈楚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往齐氏的方向看了一眼,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齐氏是个聪明的人, 很快就明白了陈楚的意思, 这个时候,她已别无选择了。齐氏抬起眼,平心静气地问道:“你的意思, 是让我与弘哥儿扮做公主与小公子, 留在此处拖住他们?”
陈楚道:“是。若夫人愿意,这将是最好的办法。”
“夫人放心, 我只会带一小半人走,留下数十兄弟保护你们。”
数十兄弟……
陈楚才说过, 以他们的人, 最多能抵得住一夜,若再减去一小半与陈楚,恐怕只能守得住半个晚上了。
半个晚上过后, 她与弘哥儿的生死,可能就真的要交给天命了。
只是眼下, 她还有得选吗?
齐氏心里很明白, 外头的这场风波是源于一场什么样的政治争斗。若是展少瑛那方赢了,以展少瑛与张氏的为人,她也不一定能讨到好去。但若是嘉善这方赢了,展少瑛势必要身败名裂, 身为他的妻儿,她与弘哥儿难免要受牵连,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只有嘉善能将她脱离苦海。
不如赌一把!
齐氏思忖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牢牢牵紧了弘哥儿的手,道:“我愿意。”
“只盼公主能兑现当日的承诺。”
什么承诺?嘉善曾应允过,会助她与展少瑛合离。不过是后来齐氏有了弘哥儿,此事儿被耽搁了下来,嘉善以为她放弃了这个打算,就连齐氏自己也真的放弃了。
可是这次,展少瑛拿她和弘哥儿作饵,给弘哥儿下药,显然激怒了齐氏,也忽视了一个母亲的护子之心。
嘉善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她终于道:“好。只要你我还有相见之日,我必会帮你。”
“也请你们,一定要保重。”嘉善言辞恳切。
她很明白齐氏此举,实在是拿弘哥儿和齐氏自己的命在做赌注……
陈楚见嘉善略有犹豫,便只能低声道:“公主,此刻不是心软的时候,您还怀着身孕,小公子又这样小,实在不宜耽搁,请您带着小公子跟我来。”
“还有居士,您也请。”陈楚侧过身,不忘恭敬地对身旁的汝阳长公主说道。
陈楚思虑周到,嘉善这回是来长春观避难的,当然不可能将作为观主的汝阳长公主留在此处,否则岂不是大不义。
谁知汝阳却笑了笑,平静地说道:“你们走吧,我与她俩做个伴。”
“姑姑,”嘉善拉住汝阳的手不肯放,“此番是我连累了你,你若不与我一同走,让我良心何安。”
汝阳这话倒不是谦辞,她笑着说:“自你姑父走后,姑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你走了,有人能扮做你,我走了,谁能扮做我?”
“再说,我是红尘之外人,对他们而言无足轻重,不会有生命危险。”汝阳用力掰开了嘉善的手,“你快带着瑄哥儿走吧。”
嘉善哪里肯,只叫道:“姑姑!”
汝阳看了齐氏一眼,说:“我留在此处,还能与他们娘俩相互照应。”
“不必担心我。”汝阳加重了语气说,她撇过头去不再看嘉善,显然是心意已决。
嘉善只得强忍心中的不安,她抱起已经熟睡的瑄哥儿,侧首看了齐氏与弘哥儿一眼,肃然道:“千万坚持住,我会派援兵来。”
齐氏忍不住眼眶泛红,她摸着弘哥儿柔软的发丝,坚定道:“是。”
语毕后,嘉善再无多的话,她肃然转身。
陈楚忙招手,有十几个人训练有素地悄悄撤了回来。陈楚带着嘉善走到了内室的书柜前,他涨红了脸,双手使力,那两组书柜竟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条每次仅能供一人通行的密道来。
嘉善讶异不已:“这……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嘉善日日住在这间院子里,陈楚却从没进来过,他如何会发现这有条密道?
陈楚道:“您先随属下进来,属下再帮您解疑。”
密道的空间狭窄,嘉善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抱着瑄哥儿,实在力有不支,只好将瑄哥儿交给陈楚。
除了陈楚,前方另有一人拿着蜡烛探路。侍卫们都有条不紊地,更让嘉善惊讶的是,他们似乎很熟悉这条路。
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陈楚才敢真正松口气。
见嘉善正在用手去试探着脚边的泥土,陈楚便知道瞒不过她了,他主动道:“这条密道,是两个月前,大人秘密带我们挖的。”
眼前的烛火明明暗暗,陈楚的声音也在这个空旷的密道里显得分外清晰有力。
陈楚道:“大人说,若出现了困兽之局,这将是您与小公子的最后一道保险,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让公主知道。”
两个月前……
嘉善仔细回忆着两个月前的事情,那会儿傅骁已经出事,安国公也开始了缠绵病榻,她过安国公府探望,初初得到了张氏下毒的消息。
原来,从那么久以前,展岳就在为今日未雨绸缪吗?
嘉善的眼中有一丝凝重。
她心中微动,忍不住问:“信安居士知道这条密道吗?”
陈楚迟疑了下,方回:“不知。”
嘉善还想说话,最前面带路的人却激动道:“出来了!”
月光一泄千里,忽地照亮了整片大地。
嘉善未说完的话,便顺势默然隐在了口中。
陈楚道:“属下特地在山下留了十匹快马,这就去牵来。看如今的形势,京城恐怕回不去,属下就近护送您去京郊田庄。”
京郊田庄可谓是展岳的老巢,里面皆是展岳最为忠心和得力的下属。嘉善刚出京的时候怕引人注目,所以不敢去。眼下的形势,却正应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他们这个时候去京郊田庄最合适不过。
一来,京城有何异动,可随时便宜行事,二来,除了京郊田庄外,陈楚也信不过别的人了。
陈楚今夜已经在嘉善面前展露了他的本事,嘉善本也觉得能靠得住他,于是答应了:“好。”
第132章
一行人护着嘉善往山下的方向走, 山脚不显眼的位置上,有一处小茅屋,茅屋里果然如陈楚所说,养着十匹快马。
算上嘉善与瑄哥儿, 他们总共是二十人, 两人一匹, 正好够数。
嘉善到底是嫡长公主,擅长的不仅仅是平常的绣花管家的事情。在骑射功夫上,她纵然比不上展岳这等男子, 普通的御马还是不成问题。
嘉善一手翻身上马, 一手将瑄哥儿抱在身前,也幸好瑄哥儿这孩子尚算乖觉, 一夜的折腾,他倒没有任性抱怨, 只是哈欠连着天。
看着瑄哥儿熬红了的双眼, 嘉善一边忍着心疼,一边不住地开始快马加鞭。
刚刚驶离长春观的方向,前方就传来了轻微的骚动声。
陈楚正冲在最前面, 见此,他连忙拉紧缰绳, 低声道:“前面有人, 找地方就地隐蔽,先保护公主与小公子。”
马上有人牵住了嘉善的马,护着她与瑄哥儿隐在了草丛里。
前方的人马也逐渐靠近,在月色的映照下, 领头人的那张脸很快映入到了嘉善的眼帘中。
“是他,”嘉善目光一顿, 大惑不解道,“他不是去了西北吗……”
来的人竟然是如今的金吾卫都指挥使,那个已经被章和帝派去西北的吕思贤。
吕思贤是永宁侯世子,与展岳的私交甚好,世子夫人也曾向嘉善示好过,只是目前正是生死关头,嘉善不敢拿自己与瑄哥儿的性命去冒险。
于是,一行人仍旧在暗处按兵不动。
吕思贤此时却停了下来,他道:“再往前是长春观的方向了,你确定他们去了长春观?”
“是。属下日夜未合眼的追踪,敢拿项上人头担保,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
吕思贤奇怪道:“长春观里只有一个信安居士在,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从边关赶来,找信安居士一个出家人做什么?”
停下来思索片刻也未思索清楚,吕思贤再懒得想了,干脆道:“管他们做什么,先抓到人再说!”
他们御马离开,嘉善却也思虑清楚了,她对身旁的陈楚说:“我们跟上他们。”
陈楚道:“公主?”
嘉善怀里抱着瑄哥儿,未有片刻的犹豫:“吕大人是忠心父皇的,否则父皇不会让他这个时候去西北。何况他与驸马相交甚笃,我们此时出去,凭吕大人的身手,必能护我们周全。”
“我听他话里的意思,也是冲着李维安等人去的。叫住他!我们与他们的人一起,活捉李维安!”嘉善恨恨道。
陈楚不想嘉善还有这样的胆略,片刻的死寂过后,陈楚忽然大笑道:“好!不愧是公主!”
他们几人重又翻身上马,不过须臾,便追上了吕思贤等人。
吕思贤见到嘉善在此,不由地大吃一惊:“公主怎会在此?展砚清呢,也在吗?”
陈楚把京里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吕思贤听完后,眼角顿时流露出了冷意来:“好一个鲁王,好一个李维安。”
“砚清既然将公主率先送出京城,想必京城里已有了万全的应对,公主不必担心京城的安危。”吕思贤抿着唇,目露厉色,“倒是这个李维安,我倒想看看,究竟是西北的哪位大将与他私通。”
吕思贤大手一挥,豪气千云地道:“走!这就去随我捉拿乱党归案!”
长春观里,齐氏与弘哥儿还未来得及冒充嘉善出去,陈楚留下来的人尚在与他们周旋。
李维安本来已经等得极其不耐烦,预备强攻了,不料他的弩|箭还未用上,他们的人马却先一步被射倒了几个。
“是谁?”李维安顿时惶恐不安,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前后张望,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在这个时候赶来长春观。
京城里的胜负绝不可能在天亮之前就见分晓,会是谁来了?难道展砚清不顾忠孝,私自带人出京了?!
“你吕爷!”
吕思贤人未到,弓箭先至。吕思贤在金吾卫和神枢营都待过,骑射的功夫只比展岳略逊一筹,对付一个半桶水的李维安绝不成问题。
何况他们还占据了一个出其不意的先机。
吕思贤先让人冲着他们手上的弩|箭射,没有了弩|箭的加持,李维安的手下很快溃不成军,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被吕思贤与陈楚联手秒成了个渣渣。
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吕思贤的手下很快来报:“大人,我们追踪的那几个突厥人都在这里。”
“有死伤吗?”吕思贤问。
手下答道:“有两个死了,其余的也都受了轻伤,不过领头的被我们活捉了。”
吕思贤满意道:“行,绑起来,到时候一起押进京城里。”
“那……平阳侯世子呢?”手下犹豫着问。
这回不等吕思贤回复,嘉善率先道:“逆臣贼子!一道绑起来。”
“是。”
长春观里,此刻正满地的血腥,地上还散落着打斗时掉下的兵器。
陈楚等人正在收拾院子,京里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嘉善与瑄哥儿多半还要在此继续休息。
嘉善站在长春观门口,正与吕思贤搭话:“这次,要多谢吕大人相救。不过,大人不是去了西北,怎会在这里出现?”
“此事儿,真是一言难尽。”吕思贤感叹一声。
“陛下派臣去西北,明里是为了帮助安定侯退兵,暗里却让我调查清楚,西北是否真有人暗中通敌。”
“我到西北不足一月,发现突厥人竟在私下入境,于是使了个障眼法,一路追踪到此。”
嘉善沉思良久,问:“那,大人在边境,可有听到傅骁的消息?”
吕思贤语气微顿:“听过些许。这便涉及军事机|密,恕臣不便说与公主。”
好在嘉善没有纠缠,她只是敛了敛眉,道:“既如此,便罢了。我这里如今已经安全,京城却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大人稍作休整后,还是赶快入京吧!”
吕思贤非常感谢嘉善的善解人意,忙行了个礼,答道:“是!”
皇宫里,承乾宫。
宫门紧闭,灯火通明。庄妃穿着华服,直直地坐在梳妆台前画眉,红烛高照,她坐在光影里,一张脸好像一如刚进宫时的模样。
“娘娘!”窦嬷嬷一路小跑着进寝殿。
庄妃画眉的手一顿,终于忍不住地转过头去,她深深地看向窦嬷嬷,沉声问:“怎么样?”
窦嬷嬷笑着答:“还是让鲁王殿下亲自跟您说吧!”
窦嬷嬷侧过身去。赵佑成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穿着一品亲王服,抬起一双漆黑的双眸,一字字清晰道:“成了!”
第133章
庄妃直接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 连身怀六甲的鲁王妃也扶着肚子,快步走到了庄妃与赵佑成跟前。
鲁王妃的面色还如平常一般平稳而从容,只是隐隐颤抖的嗓音还是显露出了她的紧张,她问:“全部都成了吗?宫外如何, 与卫子谦有过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