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咎书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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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善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明珠璀璨的十五岁。
这一年,她还是大梁最骄傲的嫡长公主,她的胞弟尚未被逼自尽,而她,也还没被驸马展少瑛一剑穿心。
十五岁的嘉善,灿如春华,皎若秋月,爱慕者多如过江之鲫。
一日,皇帝将嘉善唤至身前,和煦地问她:满朝俊杰,竟无一人让儿情相系之吗?
嘉善面不改色地答:没有。
是日,恰逢金吾卫都指挥使,展少瑛的小叔、展大人值夜。
听到嘉善的回答,展大人一声未吭。
只是趁着夜黑,清冷矜贵的展大人扭头便将嘉善堵在了大殿里。
他盯着她,目光灼灼:“为什么说没有?”
重生复仇公主vs清冷矜贵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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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爽文 复仇虐渣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岳;嘉善公主 ┃ 配角:没想好呢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复仇公主vs清冷矜贵小叔
立意:立意待补充

嘉善知道,自己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章和二十二年的一月,似乎是个永远也过不去的隆冬。这个冬天里,缠绵病榻的章和帝薨逝于乾清宫,享年四十二。
与嘉善素有旧怨的庄妃,于章和帝过世以后,被立为慈懿文太后。庄妃之子赵佑成,因是皇帝在世时便被立作了太子。
先帝驾崩,太子理所当然地登了基。
父皇仙逝,嘉善生命里的唯一保护神,顷刻间诧然无存。
嘉善本是唯一的嫡公主。新皇登基以后,慈懿文太后膝下却还有两位亲生的女儿——淑娴与惠安。
如今,她们也与嘉善一道被晋为了嫡长公主。
甚至为了让太后脸上有光,淑娴、惠安的身份,一日日地比嘉善这个元嫡的公主还要尊贵。
墙倒众人推,嘉善能预料得到。
她猜不到的是,有朝一日,她会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死在驸马的剑下。
嘉善与展少瑛是少年夫妻。两人至如今已成亲九载,或许曾经也有可能,可以共同拥有一个孩子的。
然而,那个孩子实在来得不是时候,已被嘉善亲手流掉了。
“殿下爱过我吗?”
展少瑛与嘉善一同站在内室里,他的身影修长,仅用单手执着佩剑,剑锋尖锐的那头正垂于地面。
展少瑛不是将军,他甚至从没习过武,因而拿剑的姿势很有几分别扭。在嘉善的注视下,他的动作明显不自然起来。
展少瑛双目微红,他抿直了嘴角,哑声道:“公主应该,从没有在乎过我吧。”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展少瑛侧头望向嘉善,唇畔有一丝怅惘的笑容。
嘉善正歪着头打量展少瑛,像是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她薄唇微张,眉峰轻挑,双眸里有水波潋滟:“驸马又在拿我的公主府取乐了。”
嘉善长着一双晨星般璀璨的眼睛,她的肤色莹莹如玉,这更衬得她皓齿星眸。相比起其他公主的小家碧玉,嘉善唇色上的朱缨一点,却使她显得英气昭昭。
只是这双曾顾盼生姿的眸子,如今却一丝感情都没有。
“爱,或者不爱……”嘉善有意顿了顿,“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打量着展少瑛的目光极其冰冷,仿佛是在注视什么物品,而不是看一个人。
展少瑛凄楚地笑了笑。
嘉善的瞳仁里闪着冷意,她的嘴角微微上翘,此时此刻,她不像个公主,反而像是一个冶艳的妖精。
她反问道:“我若说不爱,莫非驸马就打算,这么杀了我?”
“殿下恨我吧。”展少瑛截过话头,他怆然道,“这一年里,我新添了五个通房,却只来过四次公主府。”
“殿下一定恨极了我。”展少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的视线盯着地面,没有敢看嘉善。
嘉善的声音清脆,她饶有兴致地确认道:“是吗,四次?驸马比我记得清楚。”
嘉善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至于那几个通房——”
展少瑛匆忙抬起头,他微红的眼睛牢牢盯住了她,仿佛十分渴望听她接下来的话。
“就更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嘉善躺在软榻上,一手轻敲着桌子,她不以为然地说,“倒是我听人讲起,含珠好像有了身孕。”
她求证般地瞧了展少瑛一眼,却见他不发一言,只是嘴唇在微微颤抖。
嘉善遂没心没肺地笑说:“驸马还是早做打算罢。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到底是从我身边出去的。”
“我看,不如赏她一个体面。也请驸马抬她做个姨娘。”嘉善轻轻偏过头去,她的口吻近乎温和。
展少瑛听到这儿,不由心中一恸,他喃喃说:“含珠……”
他握剑的手,不自觉又加了几分力道。他忽然猛地抓紧了剑柄,抬起剑身,那冰冷的剑锋直指向嘉善。
如此杀气凛然,嘉善却没看他一眼。她正埋着头,专心致志地玩弄着自己指甲上的朱色蔻丹,似乎是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展少瑛眸光低沉,清俊的脸上隐约流露出了一丝不可见的期盼。
他紧盯着嘉善,轻轻开口道:“殿下的贴身婢女爬上了我的床,殿下只希望我,赏她一个体面吗?”
“那你想我怎样呢?”嘉善莞尔一笑,她的杏眼含情,五官英气又精致,她轻声细语地道,“你教给我,我说给你听。”
展少瑛的眼角莫名地感到干涩,片刻后,他方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含珠告诉我,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嘉善的长睫微眨,她动作一顿,连指节都不易察觉地缩紧。
“可是你选择了,不要他。”
“是吗?”
展少瑛侧过身,他在笑,笑得斯文又可怜。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嘉善看。他的目光,从她的满头青丝,略到了她娇嫩欲滴的嘴唇上。
嘉善今日擦得唇脂正好是艳丽的殷红色,一如他们成亲那天的龙凤花烛。
他那无缘相见的孩子,死的时候,大概也化作了这样的一摊血吧?
展少瑛的嘴角,终于咧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来,他摇着头说:“你真残忍啊,我的长公主殿下。”
“你为什么,连我的孩子都不喜欢呢?”
“你难道没有心吗?”
展少瑛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一团厚厚的沙子堵住,堵得他几乎要不能呼吸了。
他的泪珠不知何时开始滚滚而落:“我们成亲九年,你却连我的子嗣都容不下……”
他的嘴角倏地咧得更开、更厉害。
他死死盯着嘉善:“你没有爱过我。”
他在说给嘉善听,又好像是在劝告自己,展少瑛低低地重复道:“从来没有。”
“嫁给我的每一天,公主是不是都痛不欲生……”
他微微闭上眼,那些温暖而旖旎的画面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最终的记忆,定格在了一句不知谁说的话上头——
“我这位皇姐生来骄傲,一般人都入不了她的眼,她是不是从来没有主动亲过你?”
“你可以纳几个通房试试,她如果毫无反应,对你的感情,自然可见一斑了。”
是啊,可、见、一、斑!
展少瑛深缓了一口气,他似乎下了莫大的勇气,紧紧阖上眼,将剑锋狠戾地往前一推。
嘉善的血很快染红了剑,她却一声未吭。
在生命最终的时候,她牢牢耷拉下了眼皮,甚至吝啬地连一道目光都不肯再分给展少瑛。
她只是觉得,这剑真厉害啊,也刺得她真疼。
半明半暗的天空中,一道惊雷炸响。
烁玉流金的夏日刚过,午后,日头微暖,院子里的热浪仍然火辣得熏人。
嘉善觉得自己的眼皮好像有了千斤重,倒是胸口剑伤处的钝痛,没有最初那么分明了。
耳边断断续续地,似乎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殿下自小就怕打雷,多半是梦魇了。龚太医先前开的安神药还有多的吗?”一道温和的声音说,“素玉,你去熬煮一些儿来。”
这是郑嬷嬷的声音。
郑嬷嬷乃是嘉善的乳母,自皇后过世以后,便是郑嬷嬷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嘉善的身边。她陪着她出宫嫁人建府,直到父皇病重的时候,嘉善才派人,将郑嬷嬷送回了她的老家荣养。
怎么郑嬷嬷也在?
她也被害了吗?
嘉善心里一阵又怒又急,她微微用着劲,一番使力后,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郑嬷嬷比她被送走之前,看着反而更年轻了一些,她的面孔,还是一如以往般亲切。
嘉善咧开嘴。久别重逢,她正想说点什么,却听郑嬷嬷先惊喜地道:“殿下醒了。”
“殿下的身上可有哪里难受?”郑嬷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嘉善的小脸儿,她仔细地帮公主掖好被角,生怕漏了风进去。
嘉善这才注意到,郑嬷嬷身上穿着细布衫裙,是宫里特有的那种面料。她张开嘴,下意识地轻声唤:“嬷嬷。”
“嬷嬷在呢。”
郑嬷嬷“诶”了一声,她笑盈盈地轻抚着嘉善的额头,仿佛这样,就能帮嘉善把那些惶恐不安,一一给拭去。
她替嘉善擦去脸颊边上的汗,轻声道:“夏去秋来的时候,可不是容易打雷么,殿下别怕。这雷声来得快呀,去得也快。奴婢已经吩咐素玉,去给殿下煎煮安神的药了。”
嘉善目光无神,仿佛没有听到郑嬷嬷说的话。她正仔细地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背白皙细嫩,连一道显老的纹路都没有,好像从未受过任何时间的蹉跎。
这……这是她?
嘉善的鼻尖感到微微酸涩,她缓了一口气,试探性地强笑着说:“已经立秋了吗?我年纪大了,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如从前。”
听到嘉善的话,郑嬷嬷只觉好笑,她用那有些粗厚的手指,轻轻地在嘉善的掌心上刮了一下。
“殿下才多大。”郑嬷嬷笑呵呵地说,“即便是过了明儿除夕,您也不过十六。殿下这么说,让我这一把年纪的人,还怎么过活?”
原来,她还不满十六吗,这竟是真的?
嘉善的泪水,忽然而至。
她哽咽道:“嬷嬷……”
郑嬷嬷似乎也慌了手脚,她顿了几秒后,才下意识地道:“殿下别哭。”
在郑嬷嬷眼里,嘉善并非一个好哭的性子。
皇后过世的时候,嘉善不过六岁。听闻母后走了,她也只是牢牢抱住了才两岁的幼弟。
她在弟妹里居长,打小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坚强。
郑嬷嬷温柔地拿出手帕,帮嘉善擦干眼泪,她看着嘉善通红的杏眼,笑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咱们公主是最尊贵的小殿下了。上有陛下和各位列祖列宗保护,下还有嬷嬷守着。”郑嬷嬷拿着帕子,笑呵呵地帮嘉善将额上出的汗拭去,她说,“那些邪魔,可不敢招惹我们。”
嘉善却忽地笑了,她道:“是。”
她张开嘴,看着周遭的雕梁画壁,眼神冰凉:“我会让她们,不敢招惹我们的。”
“——吱呀。”
素玉推开门,拿着煎好的中药进了来。
素玉是嘉善宫里的女官。在皇后身染沉疴以前,她一直奉命侍奉皇后。后来皇后故去,素玉便被嘉善要到了凤阳阁来。
与素玉一同被要来的,还有好几个女孩儿。其中便包括含珠,那个最终爬上了展少瑛床的,含珠。
似乎是猜到了嘉善在想什么,素玉一边扶着嘉善起身,一边恭敬道:“含珠大概是染了暑热,从午后起,就一直恹恹地没什么精神。奴婢怕她过了病气给您,遂自作主张,让她先去歇息了。”
有些居心,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有些账目,也不是一时片刻能算了清。
嘉善目光微垂:“那就任她歇着吧。”
嘉善接过素玉手上的碗,她波澜不惊地说:“我看,丹翠办事妥帖,人也算机灵。这几天,含珠手上的事,不妨暂且交由丹翠来做。”
郑嬷嬷和素玉相互看了看,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惶恐。
含珠的手脚虽有些懒散,但是在公主跟前儿,一向是最会做人的。嘉善也念着她是皇后宫里的故人,从来都睁着眼闭着眼地由她去了。
怎么今日,忽然要开始收拾起含珠?
素玉愕然,却还是恪守本分,道了声:“是”。
道完后,她又想起什么,忙挽起了一个笑容。她压低声音说:“殿下睡着的时候,陛下跟前的陈内侍遣人来过一趟。说是待您醒了以后,去趟乾清宫。”
嘉善:“唔。”
郑嬷嬷适才说,她今年十五。父皇在这个时候找她,八成是为了她的婚事。
她都快忘了,她如今,还没成亲呢。
嘉善的嘴角,似有微冷的笑意在隐隐浮动。
“帮我更衣吧。”嘉善说,“我现在过去。”

算下来,她真是有许久未见过父皇。
在诸位皇子公主里,嘉善的相貌是最肖似章和帝的。也难怪在所有孩子里,属嘉善最得帝王喜爱。
平常失了母亲的公主,或由别的无子的妃嫔抱养在膝下,或是三三俩俩养在了一起。唯独嘉善,独自住在凤阳阁里,自个儿能当自个儿的家。
父皇这样厚待她,她却在他驾崩以后,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嘉善的眉心往中间收拢,她的脚步微微放缓。她不由地抬起手,隔着衣裳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她的脑海里仿佛又浮现了,她在被展少瑛一剑穿心以前,听到的那些话——“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他?”
说得轻巧!她如何留?
嘉善擦了唇红的嘴儿微微上扬,拉扯出一个近乎嘲弄的角度。
“殿下来了。”
守在乾清宫前的陈功,见嘉善远远地走了来,忙上前相迎。
陈功是父皇身边用惯了的旧人儿,正于司礼监任秉笔太监,算得上是宦官里头的第一人。
他待嘉善一向亲切。
只是嘉善从前听人说起过,说陈功私底下不知收了多少大臣的贿赂,在宫外其实有豪宅良田无数。为了这个,嘉善面上虽待陈功礼遇有加,却也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
直到章和帝驾崩以后,陈功毅然辞掉了宫里的一切,自请去先帝陵前侍奉。嘉善这才觉出他的耿耿忠心,深觉心中有愧。
如今再一看眉开眼笑的陈功,嘉善也由心笑道:“陈公公安。”
陈功忙道:“殿下折煞奴婢了。”
他说:“陛下刚与几位阁老议事完,现正在东厢里看折子呢。”
顿上一顿,陈功脸上不自由地现出几分欢喜来:“听说,是这回殿试的名次出来了。”
嘉善先是一愣,方才觉出陈功的用意。
章和十四年这届的殿试,嘉善的娘家表哥裴元棠也以举子的身份参与了其中。
只是嘉善已是两世为人,自然早知道表哥春风得意,金榜题名了。
总不好拂陈功的好意,她笑道:“公公既然这样说,想必我那裴家表哥定是金殿传胪,取了个好成绩吧?”
陈功也神采奕奕道:“奴婢确实想替公主当这个耳报神。不过这等喜事,恐怕还是由陛下亲口告诉您更好。”
嘉善也知道他不会说,顶多是提前给自己透个风声罢了,嘴上却仍不依道:“公公这是成心吊着我呢。”
陈功笑嘻嘻地说:“以裴公子的才品,公主何须担心?”
嘉善抿唇而笑,朗声道:“那就借公公吉言了。”
她谢过陈功以后,方才踏进了乾清宫东厢的门。
许是近乡情怯,嘉善的这几步路,一步比一步走得慢——
八年……
八年前的父皇,在记忆中是什么样子呢?
连郑嬷嬷都瞧着年轻了,父皇该更加意气风发才是。
嘉善踩着步子,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坐在炕上上的章和帝,眼眶一热,好悬才忍住了眼泪。
“父皇——”
嘉善的声音,有自己都没想到的颤抖。
她强作镇定,用力地福下身。
长长地舒了几口气后,嘉善努力找寻着当年与父皇说话时,该有的天真狡黠。
她艰难地张开嘴,试图用脆生生的语气掩饰住哀伤:“父皇明明看见儿臣进来,却还佯装不知。儿臣明白了,您多半是厌恶了儿臣,不愿再搭理嘉善了。”
章和帝笑了。
他下炕来,亲手将嘉善扶起:“好利的嘴。朕不过一时走神,倒被你抓住了把柄。”
“来,朕也让你看看,让朕分心之物是什么。免得叫你拿捏住了,日后常在朕耳边念叨。”
章和帝将一张纸平摊在嘉善眼前。嘉善的视线,却不在纸上。
她今年不过十五,尚未及父皇的肩膀高。
曾经的十五岁的嘉善,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章和帝的脸。
父皇驾崩后的那两年,常出现在嘉善记忆里的,是父皇身体抱恙后的样子。她记得,他那时候已花白了一半的头发,额上的细纹、干裂的嘴角都显得他不再年轻了。
虽依旧慈爱,可哪里像现在这样,风华正茂呢?
嘉善拼命忍住了垂泪的欲望。
却听章和帝奇怪道:“怎么,竟不高兴吗?”
嘉善忙摇头,她听到自己说:“不,怎敢不高兴。”
章和帝遂笑说:“朕觉得也是。”
那纸上是今年金殿传胪的最终名次,而嘉善的表哥裴元棠的名字,被红色的御批给圈了出来,名字下头还有两字,榜眼。
“元棠这孩子打小便聪明,当得起榜眼之位。”章和帝道,“可惜他实在年轻。若不是怕他不能服众,朕当真愿意指个状元给他”。
父皇的声音一字字地真切浮现在耳边,嘉善听着听着,慢慢咧开了嘴角,她眉弯眼笑说:“表哥的心气一向高,父皇若指他做状元,只怕是祸不是福。依儿臣之见,榜眼倒更适合。”
“你与朕想得正是一处。”
章和帝看嘉善的眼神,不禁更慈爱了一些。
他微敛了笑容,带着玉扳指的食指轻轻在桌上敲了敲。
章和帝皱眉道:“你表哥原也是个适婚的好人选,可惜士林中人大多酸腐。朕怕你嫁过去,被世俗所缚,反倒会平添不自在。”
嘉善神色大变。
没料到父皇竟会这样忽然地提起自己的婚事。
更糟糕的是,她已经忘了,这时候的父皇看中了展少瑛没有?
嘉善心中有了个破釜沉舟的主意。
她不声不响地看向章和帝,约莫半晌后,嘉善才低垂着眼,语气低柔道:“父皇,儿臣不想这么早嫁人。”
“说胡话。”
果不其然,章和帝听到她这样讲,即便向来对她有诸多迁就,此时此刻也怫然变色。
嘉善以往从没讲起过这种论调,章和帝却又觉得奇怪,狐疑地打量着她道:“是不是自己看上了什么人,不敢告诉朕,所以才想以退为进,求朕答应你?”
知子莫若父,这个法子,委实像是嘉善会使的。
父皇这样了解她,嘉善觉得温暖又好笑,她道:“儿臣不知。原来在父皇眼中,儿臣竟是这样工于心计的人。”
“我还以为,我若是瞧上了谁,大可直接告诉您呢。”
章和帝面色稍霁,却不肯顺着这层台阶走下来。
嘉善静默片刻,心知既然提了这事儿,就更要快刀斩乱麻,若等父皇拿定主意,那才是大祸当头了。
她主动放轻了声音:“儿臣最近,偶尔会梦到母后。”
章和帝脸色微沉,仿佛有股极淡的哀思从他眼眸中一闪而过。
他的手指,放在茶盏的杯沿处,一动不动。
嘉善目下无尘,她张着嘴,语气平静道:“母后问我,是不是要出嫁了。”
“她说,她在郑嬷嬷那里,给我存了好几副陪嫁,都是从前外祖母传给她的。她说父皇的心意多,她的心意也不能少。”
嘉善微弯起杏眼,目光看着远方,似乎真沉浸在这样一个梦境里。
“母后还说,我嫁出宫以后,父皇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可怜她走得早,没能陪您一生。”
嘉善低沉着脑袋,语气越说越轻。
章和帝的神色,起初还似寻常。听到一半时,他却慢慢转过脸去,不再瞧着嘉善的眼睛。
他一手抚在额上,似乎在认真听,待嘉善说完,他方“嗯”了一声。
“你母后真这样说?”章和帝问。
嘉善道:“是。”
章和帝仍是笑着的,只是嘴唇因太久未进茶水,干裂了开来。
嘉善看着始终于心不忍,亲自奉了茶上前。
章和帝接过茶盏,他的手,在茶盖上缓缓摩挲着:“朕也舍不得你早早嫁人。”
“只是——”
章和帝的目光扫向嘉善,他看着女儿澄澈无暇的眼睛,忽然狠狠摔了茶盏,厉声道:“只是朕没想到,你竟使出这种手段来诓骗朕!”
“你可知,这是欺君!”
章和帝眉峰上挑,他声音冷凝,像是冬日里的雪,寒气浸浸。
嘉善脸色大变,她心里“突地”一声,未及细想是哪里出了错,便听章和帝冷道:“跪下。”
嘉善抿紧了唇,她一声未吭,依言跪在了地上。
“朕瞧中了安国公的长孙展少瑛。”章和帝平静地看着嘉善,“他大你两岁,高门子弟,相貌堂堂,至今尚无婚配。”
章和帝不再看嘉善,他的目光,落在了地面的碎茶渣子上。他语气冷漠:“只待礼部看好日子了。”
嘉善跪在地上,背脊却还挺得直直地。
她长眉入鬓,双眼死死盯着几脚的方向。
“父皇,儿臣不愿意。”嘉善张开嘴,一字一顿,清晰地说。
章和帝看向她,沉声道:“为什么?”
“展少瑛配不上儿臣!”
这话许是憋了太久,嘉善抬起头,她的的眼眶微红。
她本就生得雪白,从这个角度看,终于有几分像了先皇后。先皇后也是这样的眉弯唇小,鼻腻鹅脂。
嘉善的眼尾上挑,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她的眸光不甘寂寞地闪着:“父皇难道真的希望,儿臣嫁给一个绣花枕头,草草一生吗?”
“胡说。”章和帝斥道,“朕刚指了展少瑛去通政司任职,何来绣花枕头一说?”
“一个男人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岂不是绣花枕头吗。”嘉善扯起嘴角笑了笑。
似乎有些,与上辈子有关的朦胧画面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嘉善却不愿仔细回忆。
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放低声音解释道:“儿臣听说,安国公知道父皇有让展少瑛尚主之意,悄悄处置了其房里的所有通房。”
“有一个,还是怀了身孕的。”
嘉善笑起来,柔声道:“儿臣虽然赞同安国公的做法,但是展少瑛对此不置不闻,却也让儿臣寒心。”
“如此无德无心之人,我不想嫁他。”
“即便要成婚,也不想和他成婚。”
嘉善垂眸,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厢房里听得分外真切。
章和帝见嘉善态度坚韧,已无声叹了口气。
他吩咐嘉善:“你起来。”
嘉善依言站起,却不敢多说话,只是规矩站在章和帝跟前。
章和帝问:“你所言非虚?”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嘉善说。
章和帝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想起来,这宫里的人人都说,大公主的眼睛是最神似陛下的。伺候他多年的陈功,甚至不止一次地笑言过:“奴婢觉得大公主的脾性不像皇后,反而像陛下多些,难怪您偏疼公主呢。”
其实,她们母女有着一样的骄傲放纵。
嘉善还在低眉顺眼地站着,章和帝的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按了按,他说:“若此事为真,朕只当从没生起过与安国公府结亲之意。”
“既不愿嫁展少瑛,朕再为你,寻觅别的人。”
嘉善激动地点着头。
先前的谎言被看破以后,这已经是个最好的结果了。
她迟疑不定地看着父皇,神色一暗:“有关母后的那个梦,儿臣虽有哄骗父皇的地方,但,也有几句是真的。”
她放下了身段,柔声地说:“嘉善舍不得您。”
章和帝“嗯”了声,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嘉善会察言观色,便立即得寸进尺道:“儿臣还有一事,想请求父皇。”
章和帝看她,示意她有话就说。
嘉善莞尔笑道:“要是将来,父皇看好了新的驸马人选,可不可以提前知会儿臣一声。让嘉善自己也好相看一二?”
“你倒是惯会使唤朕。”章和帝哼了一声。
嘉善讨好地上前去给他捏了捏肩。
他这才无奈说,“朕是把你宠坏了。”
嘉善听了,终于露出了点欣喜的笑意,霎时如明珠璀璨般,照得整间屋子都熠熠生辉。
待嘉善出了乾清宫时,外头已是日薄西山。
夕阳如火,日头依旧晴暖,还偶尔有夹着热浪的和风不时袭来。
嘉善依稀地透过夕阳的光辉,在乾清宫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飞鱼服,蜂腰腿长,周身线条在铁面的盔甲下并未黯然失色,反而衬得他肃杀而又雍容。使他鹤立鸡群,风姿特秀。
嘉善忽然福至心灵,问跟着她一起来的素玉道:“知道今儿是哪位金吾卫当值吗?”
素玉想了想,回说:“听说,是都指挥使,展大人亲自值守。”
嘉善闻言,双眸一亮:“唔。”

第003章
展大人其人,单名一个岳,字砚清。他乃安国公的幺子,齿序第四,与展少瑛是正经的叔侄关系。换句话说,展岳也是嘉善上辈子拐着弯儿的四叔。
嘉善走的那年,展岳已经做到了五军都督的位置。即便是后来登基的新帝,在当时对展岳也是敬畏有加。
如今,展岳虽还在金吾卫任职,但是不出五年,便会调守去五军都督府。届时有兵权在手,他便是真正的从龙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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