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咎书  发于:2024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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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心虚复杂地走上前,先巧笑着向嘉善问候道:“大公主安。”
张氏来的时候,嘉善正好在与傅骁的媳妇儿宋氏说话。
她没有想到,父皇竟然还请了傅家的人来!
若按远近亲疏,傅家是展岳的母舅家,又是获罪之身,实不能与安国公府相比。
嘉善是见到宴席上有一位眼生的妇人,这才去问候了一声,没想到一问下得知,此人是陕西宣慰副使的妹妹,几年前,便嫁给了傅家如今唯一的独子傅骁为妻。
算下来,展岳要叫她一声舅母。
宣慰副使,官职也不算太低。
嘉善见张氏来了,点点头,有意地曼声说:“宋家高义,还愿在傅家落败时允诺当年的婚约,值得我道声‘敬佩’。”
宋氏也咧了咧嘴,和嘉善一唱一和道:“当年的傅侯爷一生守信,我们自然不能嫌贫爱富,做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
“舅母也高义。”
嘉善按照展岳的辈分,将宋氏唤做舅母。
宋氏忙要谦,嘉善道:“往后便是一家人,舅母在家里也这般客气吗?”
宋氏笑了笑,再看向嘉善时,眼神少了官方疏离,添了许多慈善柔和,她已将这声“舅母”认了下来。
与宋氏寒暄完以后,嘉善方抽出精力,看向身旁的张氏。
适才嘉善和宋氏话里话外的什么“嫌贫爱富”、“背信弃义”,旁的人或许听不懂,可张氏却看得明白。
当年,安国公爷在傅家出事以后,舍了傅家的婚约,另娶武崇伯的女儿为妻。不就是眼见着傅家大树倒塌,正应了话里的嫌贫爱富,背信弃义吗?
张氏麻木地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此时此刻,她方才察觉出大公主对他们是有多么不友善。既如此,还嫁过来干嘛?
张氏生硬地客套道:“四弟前半辈子孤苦坎坷,往后,公主须多费心了。”
嘉善的脸庞雪白而丰润,她的容色在夕阳下格外娇嫩,她眨也不眨地看向张氏,轻声道:“这是自然的。”
“余生有我作陪,他必然要光辉灿烂。”嘉善抬眸,明艳地问,“世子夫人说是不是?”

第044章
嘉善脸上的笑容十分淡漠, 她的容色白皙,一如京城街道上将融未融的初雪。这样子,倒很有些像从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的展岳。
张氏喉咙发紧,她清晰地听到了, 公主管宋氏叫“舅母”, 却只叫自己“世子夫人”。
她把自己当什么?
张氏开始深深地后悔, 她为什么要跑过来与嘉善打交道?
大公主明显一副不待见安国公家的样子,那她愿意与安国公家结亲,莫非真的只是看上了展岳?
想到这儿, 张氏缓缓一楞。
展岳有哪里值得她看上!
堂堂公主, 什么公卿贵族没见过,听说陛下还生起过将大公主许配给德宁长公主的嫡长子的念头。
展岳不过是个庶出, 母家也式微。虽然陛下如今还算重视他,可帝王的宠信就好比那姑娘的脸, 忽晴忽雨地, 没个准数。
未来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
张氏瞥了嘉善眼,皮笑肉不笑地说:“真能如公主所言才好。”
嘉善目光一凛, 还未及说话,却见跟在张氏身后的一位年轻妇人, 忽然不经意地轻轻拉了下张氏的衣袖。
那妇人巧笑艳艳地向嘉善道:“四爷有幸尚主, 能得公主照料,未来自然是光辉灿烂地。”
“妾身要与四爷和公主道喜呢。”
她福了福身说:“进宫以后,虽见过了静妃娘娘,可还未向几位长公主请安。我赴宴的次数少, 人尚且认不熟,大嫂常在贵人圈里打交道, 便与我一同去吧。”
被这样一打岔,张氏和嘉善各自心里的无名火,都多少消了些。
张氏是因为得了人奉承,而嘉善则是在脑海里思索,这位是安国公府的谁。
上一世,她也见过这位妇人,如果没记错。她是展岳的二哥,展嵩的遗孀余氏。展嵩是姨娘所出,本人的身子又不好,因此,余氏的出身门第并不高。
听说这门婚事,还是闻老太君亲自做主的。看来,闻老太君的眼光,确实要比安国公强得多。
余氏虽不如张氏的出身好,但远比她要识时务。
嘉善一边在心里讥讽着张氏的愚蠢,一边面不改色地与傅骁的妻子宋氏说话。
宋氏是随哥哥在陕西长大,陕西民风热情,宋氏从小出去见闻过很多民间的奇闻异事,是个十分健谈的人。她作为傅家的女眷来赴宴,本身就是与展家格格不入。
见嘉善待自己赤城,她便也慈眉善目地向嘉善道:“我刚嫁到傅家的时候,砚清才七岁。”
“那么小一点儿,”宋氏虚虚地拿手在自己腰间比了一下,她笑眯眯地说,“转眼,这孩子就要成亲了。他如今顶有出息,还能尚主,也算是了了他舅舅和我的一个心愿。”
嘉善的脑海里,如何都想象不到七岁的展岳会是什么样子。她只好顺着宋氏的话,从善如流地问说:“砚清小时候调皮吗?”
“不调皮。”宋氏眼里有对过往岁月的感慨,她惋惜地叹道,“至少我嫁来的时候,他已经极懂事了。”
宋氏笑笑:“我娘家的那几个侄子,八岁的年纪仍在爬树抓蛐蛐,夏天还要成堆儿地去池塘里游泳。砚清从来不这样。”
“每天下了课,他还会雷打不动地温书一个时辰,练骑射两个时辰,”宋氏微摇了头道:“他懂事地太早了。连他舅舅都说,他一直逼自己太狠。”
“我多希望能见到一个,”宋氏弯着眼,带几分希翼地道,“不那么辛苦克制的砚清。”
嘉善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也想。”
希望成婚于他而言是交心,而不是桎梏。
嘉善主动向宋氏敬了杯酒,两人皆浅酌了一口。
待宴席结束后,静妃留了嘉善到长乐宫去说话。
静妃早年在王府里时,便属于嫡系人马,皇后逝去,她又受命抚养赵佑泽,和嘉善的关系自然无比亲近。
见嘉善适才在宴上似乎对安国公家不太亲切,静妃好意道:“日后毕竟是要做一家人的,多少也要给他们几分薄面才是。”
静妃品格温文,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做事从不会太绝,喜欢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点儿,就不比庄妃有魄力。
嘉善也清楚她的脾气,便说:“娘娘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还没出嫁,就让安国公府太难堪。”
嘉善是个聪明的人,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静妃只得道:“你有数就好。”
“安国公府家大业大,你另有公主府可傍身,有些浑水,实没必要去淌。”
“我听闻,驸马是在闻老夫人膝下长大。”静妃将自己仅有的那些经验传授给她,“以前,我多少也听过闻老夫人的名头,驸马既由她抚养,必不会品性太差。日子由自己过出来,最要紧还是夫妻和睦。”
想了想,静妃又补充一句:“但若是受了欺负,也别忍气吞声。凭咱们的身份,没必要去怕谁。”
静妃到底不是嘉善的生身之母,和嘉善绑在一起的原因也不过是为了个赵佑泽,自然不会如裴夫人那样细致入微。
只是话讲到这里,也足见静妃的贴心了。
嘉善心头一暖,笑应:“是。”
略迟疑片刻,嘉善目视了周围一圈宫女,平静地说:“我成婚以后,元康,就得多依仗娘娘了。”
“元康从小就有娘娘待他如亲子,”嘉善站起身,牢牢地福了下身去,她不疾不徐地说,“如今,元康的眼睛有复明希望,紧要关头,恐怕更得劳娘娘费心。”
静妃走至她面前去,亲手扶起嘉善,温和浅笑道:“这是自然的。”
二人会意地相看一眼,眼中都有心照不宣的一片了然。
日子一天天过得快,展岳尚主的日期定的是二月初八。这是二月里除了龙抬头外,另一个好得不得了的日子。
是钦天监和礼部一同选出来的吉日吉时。
二月初七这天,銮仪校抬送着嘉善的嫁妆浩浩荡荡地去往了安国公府。安国公等人,自要以下臣之礼来迎接。
展岳、展泰以及张氏与展少瑛等人皆在其中。
嘉善是头个出嫁的公主,又是唯一的元嫡所出,章和帝给她的待遇自然与别的公主要不一样。
张氏见到嫁妆几大箱、几大箱地往府里头抬,脸色不禁微沉。她紧紧揪着手帕,双膝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心也好如寒风嗖嗖地。
展岳的婚事,她是一点都没插上手的。闻老太君知道她与展岳不和,生怕哪里办不好,惹了帝王一怒,所以张氏不知道闻老太君到底对展岳有多上心,也不知道总共花费了府里多少银子。
但是想也能猜到,既然是要尚主,为了颜面好看,闻老太君也不可能办得过分寒酸。
这桩婚事,无论是从外子还是里子上,都压了即将娶齐乐候女儿的展少瑛一头。
张氏心里冒着酸泡泡,待銮仪校送完了妆后,她私下里携着展少瑛与展泰说:“明日就大婚了,老太君有没有透露过娶亲太太是谁?”
成婚时,娶亲太太是个必不可少的人物,也叫做全福人。全福人必然是上有老,下有小,双亲和公婆俱在,夫妻关系融洽,子女孝顺,还身上无病无灾的人。
也是象征着新婚夫妻能像全福人一般,一生顺遂。
正是年初,展泰在光禄寺任职,这些日子很有些忙碌,实在没心思应付张氏,他眉头紧皱道:“祖母找了镇国公的夫人来,你少操心吧。”
镇国公夫人!德高望重!
虽然都是国公府,镇国公府却比安国公府根深蒂固太多了。
张氏苦道:“他还真是有幸。”
“不是我说,那天在宴上,大公主待我们家可还不如傅家亲近,只怕和老四一样,是个白眼狼。”张氏给展泰上眼药道,“你也记得去提醒老祖宗一声,别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公主了。”
展泰觑她一眼:“你以为公主,会稀罕我们府里的东西?”
“管好你的一亩三分地。”展泰道。
张氏出自承恩侯府,承恩侯并不是经年的世族,他是以先帝的外戚身份被封侯,几十年前,将将才挤进京里的贵族圈子。
先帝在世时,承恩侯府确实很有些荣耀。今上刚即位的那几年,也承着旧情,照看承恩侯府几分。
但圣上到底不是个糊涂的人,如今,承恩侯府虽还有侯爵,可委实不能和先帝的时候比了。
当年,闻老太君本想给展泰娶一个父亲早逝,却因品孝而被先帝亲自夸过的女孩儿为妻。
贾氏却觉得那女孩儿无父亲兄弟可依靠,命格太单薄了些,为了此事儿,还曾与闻老太君起过争执。
闻老太君活了这么些年,早已修身养性,懒得与贾氏发生矛盾。贾氏便折腾了一个承恩侯的女儿来。
承恩侯还和贾氏的娘家武崇伯府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表亲。贾氏自认自己给儿子做了个好媒。然而,这一二十年过去了,那个曾被贾氏嫌弃“命格单薄的女孩儿”早已子女双全,孙子都快要抱上了,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而张氏的小家子气,却一点点地被时间暴露了出来。
从前一帆风顺时尚不觉得,眼下遇见了点小磨小难,展泰方觉出头疼。
张氏还在凄凄切切地道:“那天,我全按你的话说了,并非我不想与公主交好,是她上来先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看她一心向着老四,只怕这婚事,没那么简单。等老四尚了主,你且瞧吧,可有他翘尾巴的时候。”
展泰实在不厌其烦,面上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色,但是这回还不等他开口,展少瑛却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母亲,您能让我安静一下吗?”

第045章
展少瑛是被张氏亲手带大的。时人重孝, 展少瑛又性子温和,这么多年,他几乎不会去和张氏顶嘴儿。
这尚且是他头一次与张氏说稍重一点的话。
张氏微楞怔,连展泰都稍显惊讶地挑起了眉。
展少瑛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 若上前仔细看, 便可发现, 他的眼圈带着异样的红。
今天去迎嫁妆的可不止张氏和展泰,连展少瑛也是捎带其中。这些日子,国公府为了展岳尚主的事情, 每天都是热热闹闹地没个消停。
若陛下先前没有起过将大公主许给他的意思也就罢了, 可陛下分明曾流露出此意。现如今,大公主被四叔抱得美人归, 他却只落了个齐乐候之女。
并非是展少瑛瞧不起齐乐候家,但任谁吃过鱼翅燕窝后, 也不会再甘愿将就着馒头拌咸菜了。
偏偏张氏字字句句, 还隐约都透露着大公主与四叔无比亲密的意思。
这不是成心地往他心上插刀子吗!
是想告诉他,他永远比不得四叔,还是想说, 不是陛下没看上他,而是大公主没看上他?
展少瑛越想越燥热恼火, 想到通政司里旁人的有色目光, 想到国公府这几日的张灯结彩,想到大公主马上就要做他的四婶了……
展少瑛嘴角的笑容如天边的浮云,浅淡地时聚时散。
他单手撑着脸,露出了清瘦的下颔线:“母亲, 您让我安静片刻,好吗?”
张氏一愣。
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重, 展少瑛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道:“不仅是四叔要大婚,我和齐家的婚事也近了。您不如为我关心下这事儿。”
张氏眼角一跳,几乎不受控制地失声说:“我这样劳心劳累,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
“母亲……”展少瑛的声音低落。
还是展泰看不过眼,虎着脸道:“够了。”
展泰毕竟是男人,在有些事情上总比张氏要更了解儿子。他捻着下颔上蓄起的短须,叹一声气道:“我去打听过齐家姑娘的性情。虽不比公主金枝玉叶,但也是名门出身,相貌品性皆是上等。”
他话音一转,虎目圆瞪道:“这桩婚事同样是御赐,你们的脑子,都给我放清楚些。切记不要得陇望蜀!”
这话是在敲打张氏,同时也是在敲打展少瑛。告诫他,万万别对大公主产生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展少瑛的气息微微低弱了下来。纵然是不刻意去想,可他的脑子里还是无法克制地漂浮起一个女孩儿巧笑嫣然的脸。
明日再见面,就要唤她四婶了吗?
展少瑛的袖口宽大,他单手在衣袖里握成拳,面无表情地想。
离宫前的最后一日,凤阳阁里十分热闹。下午时,裴夫人等作为母舅家的表亲,率先来过一趟。到用了晚膳后,章和帝与静妃也来看过了嘉善。嘱咐她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梳妆。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时,赵佑泽却过来,难得地缠了嘉善一会儿。
“我也给阿姐准备了礼物,”赵佑泽捧着一个红木盒子,眼睛笑成一条缝,他道,“希望阿姐不要嫌寒酸。”
自从与父皇剖心长谈以后,赵佑泽的眼睛便成了章和帝十分关注的一件事情。孔厉辉雷打不动地三日一进宫,经过这些日子,赵佑泽双眼里隐隐地比原来要添了些光彩。
只是看人看物,仍然不太真切。
一切都仿佛正在往好的势头发展。
嘉善笑着捏了捏赵佑泽秀气的鼻头,逗他道:“那要看元康够不够诚意了。”
“若打开以后,是个几百两银子的封红,阿姐可要生气呢。”嘉善的笑声如清泉般悦耳。
赵佑泽想了想,认真地颔首说:“我觉得阿姐会需要的。”
赵佑泽小心翼翼地扭开精巧的锁头,从里头抽出一张轻飘飘的纸来。
先前,嘉善见他抱着盒子的姿势轻松,多少也猜到了里头不是重物,可没想到真只会是一张纸。
嘉善奇道:“是什么?”
赵佑泽的双唇动了动,吐字清晰地说:“有父皇为阿姐添妆,我觉得阿姐是不缺身外之物的。”
“这是我特地找徐先生,在京城城南的庙里求的方子。”赵佑泽的眉眼柔和,慢条斯理地道,“听说生子很有用。”
饶是嘉善已经嫁过一次人了,也禁不住脸上一热。她微瞪着赵佑泽,伸出一指轻轻去戳了戳他的额尖:“你这小鬼,从哪儿学得这样促狭?元康才多大。”
赵佑泽只是笑着揉了揉被嘉善戳到的地方,他勾起唇角道:“阿姐误会我了,这可不叫促狭。”
“父皇一向疼爱阿姐,姐夫虽然未来可期,但并不能继承爵位。如果阿姐能够一举得男,父皇必然会找个由头给阿姐的孩子赐爵。”赵佑泽头头是道地说,“如此,既能全了安国公府的面子,也能保阿姐一世周全。”
“所以,我祝阿姐早生贵子,”赵佑泽咧着嘴说,“即便日后姐夫变了心,阿姐有孩子、有爵位傍身,也没必要去怕谁。”
想了想,赵佑泽似乎觉得在这时候说“变心”太不吉利,便又挠着头补充一句:“嗯……请天皇老爷恕元康童言无忌,我只是说即便。”
好的赖的都被赵佑泽一人说了个全。
嘉善不由一笑,她接过那张纸,重新放回红木盒子里,贴心地将其锁好,交由素玉去仔细保管了。
嘉善拿过桃花几上的烛火,小心翼翼地在赵佑泽眼前晃了晃。
赵佑泽的脸,在摇摇烛火下清瘦而俊秀,他揉着眼睛问:“怎么了,阿姐?”
“现在能看到火苗了吗?”嘉善眨也不眨地端详着他,她轻声地问。
赵佑泽默了很久,回说:“能看到有东西在跳动,只是看不出具体形状。”
嘉善浅浅而笑,她的容颜娇嫩而俏丽:“比之前的情况更好些了。”
“阿姐出宫以后,元康要好好照护自己,”哪怕知道了弟弟其实很聪明,嘉善还是捏着他的手,不放心地叮嘱说,“受了委屈别往肚子里咽,知道吗?”
停顿片刻后,嘉善又细细补充道:“若是眼睛出现什么异状,马上告诉静妃娘娘和父皇,不要藏着掖着。”
“我知道。”赵佑泽被嘉善单手搂着。他伸开双臂,学着静妃或者舅母抱他的样子,小心地环绕住了嘉善的背。
赵佑泽说:“阿姐也一样,不要委屈自己。”
“我是嫡皇子,”赵佑泽微抬起脸,他轻声说,“明日我送阿姐出嫁。以后,我还会给阿姐撑腰。”
“好。”嘉善抿嘴一笑,一阵暖流从她心底缓缓流淌出来,她的眼眸灿若星石,“阿姐会等着这天。”
赵佑泽踮起脚,像个小大人儿一样,轻轻搂了搂嘉善的脖子。
二月初八,这一日,天亮地似乎比哪一天都要快,也好像比任何一个黑夜还要漫长。
嘉善在寅时初就被人唤了起来,一起身,又被好几个嬷嬷婆子按在梨花镜前描眉梳妆。她是章和帝膝下第一个出嫁的公主,这回,几乎是所有王亲贵族都到了宫里,给她做足了场面。
安国公府上也将早早准备好的“九九礼”抬到了午门恭纳。
钦天监合出来的吉时是戌时二刻,本来不急。只是作为公主,嘉善还要去保和殿拜别章和帝。
上一世出宫,嘉善已经做过了一次这样的事情。如今往事依稀,时光兜兜转转,终于又到了她大婚的这天。
嘉善一身朱红的凤冠霞帔,她跪在殿下的砖地上,认认真真对坐在上首的章和帝,牢牢扣下三个头:“儿臣——”
红唇刚轻启,却蓦地一顿,吐出口的语气中有几分可见的沙哑。嘉善平静了片刻,方缓缓道:“儿臣辞别父皇。”
章和帝的双目中似乎也有温润的光泽,他点着头,慢吞吞道:“我儿日后要宜室宜家,与驸马同心同德。”
嘉善半抿起唇,她的指节略一缩紧。想到父皇一直为她的婚事而劳碌操心,上一世与这一世和章和帝有关的所有回忆,顿时交纵错杂地汇在了一起。
嘉善的胸口微涨,她道:“是。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望。”
“请父皇,务必保重身体。”嘉善又扣下一头,她的声音愈加和缓低微,“为江山社稷,也为了儿臣。”
章和帝的目光渐渐有些凝重,他慢慢扶起了嘉善。
父女俩交握的双手,手心上竟都微微出了汗。
嘉善低着头,不敢在这个时候和父皇对视上,她抬手,轻轻抹了抹眼角,侧过了脸去。
章和帝拿起一旁的红盖头,那只有力的手,亲自帮嘉善盖上了喜帕。
“朕若想朕的孩子了,便唤你回宫来住。”章和帝像小时候,抱着嘉善哄她别哭时的样子一般,轻轻地揉了揉她乌黑的发,他低声说,“驸马已在东直门候着了。朕让人背你出门。”
嘉善鼻头一酸,哽咽道:“是。”
宫中的皇子里头,以赵佑成年纪最为居长,但章和帝不可能叫赵佑成来背嘉善上花轿。
除了赵佑成外,别的皇子不是年纪太小,便是身份低微。章和帝干脆选了与他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弟弟,嘉善的叔父秦王之子赵佑棋来做此事儿。
赵佑棋是秦王的嫡长子,将来也会袭正经王爵,在如今的小辈儿里头,算身份尊贵了。
赵佑棋比嘉善的年纪还大上两岁,他已经娶妻,有些成婚的经验。这事儿对于他而言,也等于是个荣耀。
听到陈功叫他,他忙进去,先唤了章和帝一声皇伯父后,他方半蹲下身子,示意嘉善趴到自己背上来。
随着一阵欢天喜地的鞭炮声,赵佑棋正式地背着嘉善上了花轿。嘉善的喜轿升舆出了宫门,安国公家接亲的人早就在此久候着。
展岳一身大红喜袍,骑马站在最前。他鲜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一时被衬得肤白如雪,风姿夺目,众人的焦点不禁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嘉善的送亲队伍,先由仪仗队负责开路,其后还有其余宫廷命妇,最后再是骑马军校殿后。
仪仗队和骑马军校里头,皆有金吾卫的人参与,与展岳是半个熟人,但不是每个被选中的命妇,都见过展岳。听说陛下为大公主选了个没有爵位继承的驸马,还有不少命妇曾在私下里说过酸话。
如今乍一见到这位驸马的真颜,那些说酸话的人便自动闭了嘴。
现下虽不像魏晋时期,以男子颜色论高低。可无论何时,大家对长得好看的人,多会存几分宽容。
展岳却无心管其他人怎么想。
他长眸入鬓,瞳孔的颜色好如骄阳般明亮。见到喜轿抬出来的那一刹那,展岳真正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是宁静的表面下,如何也掩盖不住的波涛汹涌——
这一生,终于不负所望。
展岳闭了闭眼,心口止不住地发烫。

第046章
这日的安国公府, 也是宾客满盈,很有些热闹。哪怕安国公对展岳尚主表达出些许不满,但是对于这些上门来贺喜的亲好朋友,安国公还是极乐意接见的。
今天来的人非富即贵, 不是皇族亲眷, 就是士族公卿。虽说安国公府到了如今的地步, 已没必要再特地巴结谁,可人生在世,总得为个面子活。
安国公一一地和那些来贺喜的宾客寒暄着, 一张面皮笑得有些僵。
展岳尚主, 首先是以展家最为荣耀,其次觉得与有荣焉的, 便是和安国公沾亲带故的好友们。
这次婚宴,是由闻老太君亲自做主撒的帖子。闻老太君向来会做人, 哪怕傅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可傅家既是展岳的外家,闻老太君还是令人将他们的座位排在了顶靠前的正席上。
当年的永定侯府,经过这么些年风吹雨打, 真正有资格来赴宴的,不过也就是傅骁和其妻子了。
汝阳长公主遁入空门, 只送了贺礼来。傅嵘的遗孀鲁氏早年因病过世, 膝下仅一女,那女子比展岳还大八岁,十几年前,嫁到了直隶去, 也是礼至人未至。
好在宋氏足够大方健谈,和命妇们相处时, 并无尴尬之处。
真正尴尬的,反倒是武崇伯贾家的人。
虽然贾氏已离世,可她在名头上,始终算是展岳的嫡母,这回又是展岳尚主,闻老太君自然给武崇伯也下了喜帖。
武崇伯府上下合计了几天,普遍以为得罪安国公府不要紧,得罪了皇家和公主却是不好的。而且,自家的外甥还是安国公府世子,怎么也得派人去撑个场面。
因此,现任的武崇伯夫人便来了。
如今的武崇伯夫人贾太太,正是展泰的舅母。
也不知道闻老太君是有意还是不小心地,竟将贾太太和宋氏安排在了一桌上。当年,贾氏和傅时渝不合,贾太太多少也听说了些。但昔年贾氏是正房,傅时渝为妾室。
眼下风水轮流转,贾太太再过安国公府,却是因为傅时渝的儿子尚主。
贾太太本觉得她家外甥能在光禄寺官至三品,已经算有出息了。不想傅家潦倒成这样,展岳居然还能闷声不响地越过了展泰一头。
贾太太一边在心里嘟哝着,一边继续强颜欢笑。
就在这互相虚情假意的寒暄里,嘉善的花轿正式进了门。
她蒙着盖头,先跨过了钱粮盆,其后又抬脚迈过了马鞍。马鞍上额外还会放置一个红苹果,乃是取义一生平安。
这些步骤于嘉善而言都是驾轻就熟了。
她只在展岳拿着秤杆子揭红盖头的时候,呼吸出现过瞬间的错漏。
展岳的身量颀长,喜服上的红绸缎带将他的腰线描绘地很是紧致。嘉善坐在榻上,她这会儿,正到展岳腰间那么高。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展岳的喜服下,那过分紧绷的肌肉。嘉善不知怎么,一时间心跳如雷。
她幼眉弯弯,脸上蓦地就是一红。在展岳逼人的注视下,嘉善微微低下了头去。
她鲜少会出现这般烟视媚行的模样,展岳的长眸里不禁多了一抹温柔,忍不住勾起唇角。
镇国公夫人汪氏,作为今日婚礼上的全福人,也跟着一众迎亲的太太和送亲的命妇一起凑在新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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