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by白绛
白绛  发于:2024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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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钟的时候,花乐给他来了电话。
跟他说,师父正在联系靳辰,但有点费劲,可能明天会有消息,他让云肴安心等着,别太焦急,云肴应了一声是,但漫不经心的,连狗狗都不相信。
他抱着比熊在床边坐了一夜,脑海里无穷无尽地循环着这些年来的生活画面,多的是跟他的恩爱和亲热,导致他每次睁开眼,都以为那就是现实。
可现实是什么?
是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抱着被惊醒的小狗,连他的去向都不知晓。
第二天,天空泛起鱼肚白,云肴趴在床上,胳膊都枕麻了,也没等到京州来的消息。
他想,他要回去了。
没错,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
这个想法突然坚定,云肴从地上站起,可腿太麻了,他闷哼一声,扶住床沿缓了一会,而后开始收拾行李。
恰知他的着急,一有消息花乐就告诉了他,他打通了云肴的电话,告诉他事情有了进展。
花乐说,半个月前,靳辰就登上了家主的位置,收揽靳泽手里所有的权利,但他不知道靳泽的踪迹。
云肴觉得可笑,他怎么会相信这种说法?靳辰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花乐又说,是靳柏川自己要离开的,并没有人强求他,权利是他主动交给靳辰的,而后他就从京州消失了,完全不知踪迹。
师父见了他,亲耳听到他说的,不会有错,云肴听花乐讲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半个月前就已经把权利交接出去了,那他去了哪?为什么不在京州?也没来找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靳辰在耍他们吗?他把他哥哥陷害了,然后告诉他他不知道他哥的踪迹?是这样吗?这是又一个新的局是不是?
云肴无从判断。
只不过这个消息,让他收拾行李的念想打消,他不见了,不是自己回到京州就能见到的,他不见了,甚至不知道去了哪里,甚至不能确定他的城市,不能知晓他的半点踪迹。
他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他要这样折磨他?为什么不能早点回去?!为什么等他消失了你才开始着急?!他明明那么爱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云肴的心情此起彼伏,动荡不安,他无比痛恨自己的决定,如果这个决定牵扯到他的安危,他不会顾忌任何人的心情,任何的指责和看法,他会留在他的身边,每天每天都陪着他!
他就是确定他不会有事,才下定决心离开的啊……为什么又成了这样?
大早上,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云肴没有理会,他沉浸在自责和愧疚中,不停地掉着眼泪。
他一个上午都闷在房间里,忘记了自己的工作,忘记了顾客的约定。
直到有人拨通了他的电话。
“您好。”云肴有气无力。
“是画画的小师傅吗?今天怎么不在啊,不是说好下午一点半吗,没看到你的影子啊。”是昨天联系好的客户。
云肴吸了吸鼻子,强迫头脑保持清醒,“对不起,能改下时间吗?我今天不太方便。”
“啊,小师傅,不好意思啊,我能理解突然有事,但我们约好的,而且我离这里很远,我在怀中区呢,我孩子下午的车回老家,明天就没有时间了。”
云肴考虑了一会,竟然没有半点办法,这一切都让他无力,生活和工作,都跌进了深渊里,他虚弱道:“那……您等我一会。”
客人也很通情达理:“不好意思啊,真是着急,没法改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是我的问题。”云肴揉掉眼角的泪花,站起身来,换了衣服,拿上了工具,往工作的地方赶去。
他一路上调整着心情,不希望带给谁不好的情绪,到了目的地,顾客带着孩子正在等待,他工作的地方是露天的区域,人来人往,谁都能看到,摆上了遮阳伞和座椅,条件简陋,但胜在画技精湛,口碑好,顾客不远千里跋涉而来。
只为求他画一副真迹。
云肴赶到时,母子两人正坐在遮阳伞下,女士等得着急,小朋友也闹着要回去,小孩很难画,男孩更难,因为他们很难坐住,不像女孩那样说待会送一张迪斯尼公主的画像给她就能安静。
于是画画的过程很不顺利,男孩不太配合,虽然云肴并不需要他时刻保持什么姿势,但他连他的眉眼都不能看清楚,也怪他自己三心二意,心里面盛着事,怎么都没法投入进去。
但是来等待的顾客越来越多,云肴很想说他今天状态不好,没精力再继续,勉勉强强撑着给这个小孩子画完,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心力,他本来想再坚持的,但实在难受,心绞痛的感觉,他无法克制忍住。
“能帮我画一张吗?”一个男人在小孩结束后,在他的背后说。
云肴撑着桌面,收拾着画具,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您明天再……”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云肴猛回过头,呆呆地看着身后的那个人,他手中的笔重到拿不起来,凝神望着那张胡子拉碴的脸,那风尘仆仆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矜贵的气质?那像是一个流浪汉子的可怜。
他的肤色暗了许多,好像一直漂泊在外,臂膀也好像瘦了一些,脸颊都不似他离开时的清爽俊逸,那一圈黑色的胡茬在那张曾让无数人心悦的脸上是那么突兀,就好像一块发光的美玉,怕被人看去,硬生生给抹黑一般的刻意。
他们彼此对望,凝视,眼眸里的光似有若无,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云肴丢下手里的笔,眼眶一瞬间红了,下一秒,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了那个人的怀抱里,抱了他一个满怀,也被他抱了一个满怀。
泪水湿在他的衣衫上,云肴不断地收紧双臂,用了几乎要把自己嵌进他身体里的力气,他宁愿窒息在这个拥抱里,多少次都愿意。
失而复得,有一天,他也会有那样强烈的感受,云肴在他怀里哭泣,呜咽出声,全然不顾及谁的在场,谁的目光。
他被人抱紧在怀里,融入了骨髓般的回应和用力,靳泽吻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质疑:“你也会难过吗。”
云肴不管他在说什么,只是不断地收力,似乎只有这样才知道这一切不是梦,他被紧紧扣在怀里,感受灼热熟悉的躯体。
“你不肯回来,你够狠,那我来找你,成吗?”靳泽一边吻他的耳朵,一边用手指撩开他的发丝,神色柔情,语气却凶悍,“再从我身边离开试试啊,该死的东西。”
云肴摇摇头,任他骂,任他说,任他如何如何他都不在意,他也不会回击,他只会在他怀里哭泣,又在他的怀里笑,像个痴傻的病人,哽咽出几个发自肺腑的字:“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了……”
“川哥,云肴好想你。”

有人跟他说,他弟弟不行了。
一年来,靳泽做到了极致的冷漠, 他从未亲自到那里, 也从未允许别人的探视,除了院里的人,谁也不知道靳辰的情况,直到那天, 院里打通他的电话,告诉他他的弟弟岌岌可危。
靳泽才终于在久未相见的一年后, 走到了那个院子里, 接到了他的弟弟。
见到人的时候,靳辰坐在床脚, 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抱着头,两肩颤抖,嘴里吐着谁也听不懂的语言,那样的人不见半点曾经的高高在上,那是一个疯子,真正意义上的疯子。
院里没有人欺负他, 给他治疗的医生说,他是被自己逼疯的,被那样的环境, 被那样看不到希望的未来逼疯的, 他无法接受自己将在这里度过一生。
刚送进来的时候, 他或许还心存侥幸, 以为自己能够获救,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就是云肴给他的致命一击。
那天的情况靳泽心里都清楚,他查了监控,问了看守的人,加上医生的诊治,不难猜测,他是被吓到了。
他每天被一群精神病人折磨着,工作人员离他很远,甚至不愿意跟他交流一句,久而久之,身边全都是一些听不懂人话的疯子,这就证实了那句话,人怕一枪爆头的死刑,人更怕永久的监/禁,精神的折磨,一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是人们不敢随意触犯法律的惩罚,永久监/禁比一枪给个痛快更让人恐惧的地方就是这点。
他靳泽深知这个道理,云肴更知道,所以一年前,云肴给他心理上的致命一击,让这个心存侥幸的少爷终日陷入了绝望与惶惶不安,加上院里的一些精神病患者相伴,度日如年的绝望彻底摧毁了靳辰的精神世界。
他变得恐惧,变得害怕,害怕身边的一切,害怕将在这里度过一生,害怕有人再害他,害怕那个给他一刀的人再有什么坏心眼,他的亲哥完全被蛊惑了,京州现在是云肴的了,是那个想杀他的人的了!一次不成,他肯定还会再有袭击!防备与绝望摧残了一个正常人的意志。
不是靠一天,而是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但他终究还是获救,靳泽把他从院里带了出来,除了惩罚够了,也到了云肴嘴里差不多的时候,还有一点,就是在云肴离开那天他就决定的。
他要放权。
是的,这些年,他为靳家鞠躬尽瘁,为集团劳心劳神,他没有对不起靳家的地方,云肴的离开让他知道,他已经可以停下来,他再也不想把自己封在这个权势的圈子里,三年前他和云肴谈恋爱,因为忙,他总是很少有时间陪他,才让靳辰有可乘之机,他想,只有他完全脱离了这个圈子,并不让别人感到威胁,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盯着他,嫉妒他,破坏他。
另一点便是,他早就倦了。
从小时候就被规划好的人生,看似踱金般的人生,充满了疲惫与厌倦,即使现在他已经稳定了一切,但也早就受够了集团和家族尔虞我诈的纷争。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替别人规划人生,他自己的人生又是什么样?这些年来活得还不够糟糕?从小就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陪伴自己想陪的人,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云肴的离开是聪明的作法,但那并不能完全杜绝日后的纷扰。
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总要受到关注的目光,他不想过着被别人凝视的生活,所有事加在一起,倒让他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决定。
可是他走了,靳家的局势怎么办?靳家在京州的权利又该怎么办?交给谁?那个迫不及待复出的家老?那些心思各异的亲戚?那些看似精明能干的后辈?没有一个让靳泽省心的。
哦……他应该还有一个能用的人,他想到疯人院的亲弟弟。
那几乎是个完美的人选,靳泽刚听到一则新的消息,让他对他的恨意延长到今后的数十年,他想让他体会一番自己在这个位置上的无助与挣扎。
接下来的这两个月,可就好玩了。
他把权利交给他,靳辰从疯人院出来后,精神状况不好,导致他很害怕,更害怕面对靳泽,这便是靳泽训练他的最好时机,他一边让靳辰接受治疗,一边在他情绪稳定的时候亲手把一切交给他,集团的高层也被请来教他业务上的知识,提升他的能力,就这样,整整两个月以来,靳辰都在治疗和学习中度过。
他的哥哥是个冷血魔鬼,靳泽自己也承认,在这方面他实在没有耐心,或许是因为疯人院这一年的威慑,靳辰对他保持着前所未有的高度尊敬和紧张,仿佛自己随时能吃了他。
靳泽让他坐下他就坐下,不让他站起来他也绝不敢多动一步,耗时两个月,他把集团乃至靳家从大到小所有事宜该如何决定,该找谁帮忙,该如何跟人沟通,全都交给了靳辰。
狂妄自大的少爷耗时五十多天,终被磨平了棱角,他或许还残留着以往的一丝自大和高傲,可当他真正接手这一切,他努力想要得到的位置时,他才感受到自己曾经的作为有多荒诞。
这不是儿戏的事,“家主”这个称呼也并不仅仅是权利的代名词,他的哥哥认识太多的大人物,与这些大人物沟通,相处,来往,让他感到是如此费神的事,他以为自己就是京州的天,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的哥哥为他挡下了无数的尖刀,那些刀子只刺向坐在“家主”这个位置上的人,他所羡慕的,所不甘的,所嫉妒的位置真正落在他的手上时,靳辰竟然起了要逃跑的念想。
靳家在京州繁荣昌盛数百年,交友多,树敌也多,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海面下伏着无数只恶毒的鲨,只待时机咬死这块肥美的鲜肉。
利益场上,哪有那么多的朋友。
可每当那个时候,当他拥有放弃的念头时,他的哥哥凌厉的目光就把他的念想杀了千百遍,他甚至不敢提,不敢表示出自己的恐惧。
就那样在他哥哥的威慑下接受了这一切。
两个月后,靳泽离开了。
像他说的那样,什么都没带走,他把所有的权利都交给了靳辰,然后只身来到这里,找到往后余生共度的人。
云肴在他怀里哭泣,靳泽想不起来,他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他揉着云肴的脑袋,低头问:“哭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哭鼻子的男人让人诧异,可云肴也止不住,他捶了捶靳泽的胸膛,惶恐道:“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被害了,我以为靳辰那个混蛋……”
他话没有说完,被人堵住了嘴巴,温热的唇相互碰撞,靳泽含住他的柔软,贪婪又蛮横地闯入他的唇腔。
眼角的泪水还挂在那里,云肴却无法再埋怨他一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抱紧,甚至来不及到隐蔽的地方去,就被他蛮横地掠夺了气息,云肴一开始还在反抗,他捶他的胸膛,有几分小家子气,后来呜咽几声,就在他的怀里投降,跟他陷进没有欲望,只是无限思念的吻里。
他再也不要原谅这个人,他要一辈子跟他算这笔账,他要把靳泽一辈子捆在身边,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恨不得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他男朋友!
是他一年来……
思念成疾的人。
“靳柏川,我讨厌你……”激吻之后,云肴趴在他的肩膀,失力地捶着他的胸口,“我要杀了你……”
他的语气毫无威慑力,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量,那是警告吗?不知情的旁人听的都是担心与忧虑。
他被吓傻了,这一次。
靳泽吻着他的额头,压着他的额头笑,他把人控在怀里,收紧双臂,闭上眼睛,感受着一年来奢望无数次的画面,疲倦又满足地沉声道了句:“随你。”
酒吧里的聚会已经结束。
三十层的高楼办公室里亮着灯,落地窗前的沙发坐着一个落寞的身影,他正往楼下看去,把京州的风景尽收眼底。
他第一次这样敬畏京州,第一次发现京州的土地有这样大的面积,黑云团团,夜色已深,他无法入眠,两个月来都是如此。
他的噩梦明明已经结束,却好像被恶灵团团围住,那种感受逼得人发疯,医生诊断后说那不是恶灵,他惧怕的不是鬼,是往后余生的无边孤寂。
他结束了噩梦,从院里出来,便坐在了京州最高的舞台上,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挥棒,在他的前面有人把这一切做得太好,让他惶惶不安,自己把祖辈的基业砸在手里。
他闭上眼睛,便是无数的噩梦,他就坐在这张沙发上,被按着头灌输着这个位置上的人该有的知识,他小时候羡慕他哥拥有的教师,拥有的培养,如今都成了现实,却让靳辰感到每一天都很窒息。
“你不是羡慕我的生活吗?不是羡慕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吗?从今天开始,这个位置是你的了,靳总,家主,这些称呼将来也只是对你,靳辰,好好感受,你羡慕无比的我的生活。”那个男人就站在这张桌子的对面,撑着双臂,邪恶地看着自己,一点也不曾掩饰的恶意。
“你将一辈子被困在这个位置上,为靳家和公司奉献,你永远是别人眼里的人上人,但那其中的孤寂,只有你自己明白,你得忍着,忍着,再忍着,没有人会倾听强者的抱怨,因为在别人眼里,那是一种矫情的炫耀。”
“祝我的弟弟长命百岁,靳家需要你,公司需要你,你在这个位置上流的血汗不一定有人记得,不一定有人感激,但你要习惯,习惯那些人看着你,永远是嫉妒羡慕与恶意,就像你对我一样。”
“感谢你替我承担这一切压力,从今以后,你过你被羡慕的日子,我过我平凡人的生活,不要让烂事找上我,我说了,我离开,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靳泽按着他的脑袋,说:“我在这个位置上混这么多年,有不少的眼线,你要是让我知道有半点不合规矩,老子随时回来干掉你。”
他拍拍他的脑袋,而后便这样潇洒的离开了。
可他的话永远留在了靳辰的脑海里,那引起的不是憎恨,而是恐惧,因为这两个月,那些他不曾敢想的大人物,对他哥的态度让靳辰深刻地记在了心里,圈层也分等级,可那些顶级的圈层,竟能对他的哥哥五体投地。
扪心自问,他一个光看表面,容易被嫉妒心影响,蠢了这么多年的自己,能做到他哥那个份上吗?靳家日后遇到了大事,他能像他哥那样沉稳地摆平吗?
他曾经竟然天真地以为,他哥上位后,能把集团越做越大是因为他手段狠,集团的人怕他,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这背后的精力他今天才看清,那不是一句雷厉风行便可解释的。
现在他被强行推上了这个位置,在他哥哥的霸权主义下,不得抗争,不得掉级,他就这样被捆在了这个位置上,与无边孤寂相伴,与一堆人际关系斗智斗勇,他不得擅自退缩,却又不能让靳家和集团落败,因为他那个凶悍的哥哥随时可以回来干掉他,那已经不是一句玩笑话,已经有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他再也无法忍受疯人院的生活。
靳辰捂住心口处,那块刀疤留在胸膛,偶尔会传来阵痛感。
他明明得到了一切,却又好像失去了所有。
他坐在京州最高的位置上,能够俯瞰京州所有的风景,可他却再没有心情,就如那天的酒局上,他说他想逃离这里,这一切让他窒息。
可那些人只笑着回了他五个字。
醉了,说笑呢。
悲哀的是,他真的希望,那只是一句说笑。
胸口的疼痛让他无法强忍,他拉开抽屉,翻出一盒药来,奈何因为手抖,不慎将药盒打翻,药丸洒了满桌,还有的滚落在地上,靳辰的脸色阴沉下来。
秘书这时推门而入,看见一张五官扭曲的脸,她慌乱道:“靳,靳总……”
“滚,”靳辰抓紧胸口疼痛的位置,将衣衫抓在手中,扭曲,眼睛红得厉害,“滚!都给我滚!”
秘书被吓得落荒而逃。
靳辰栽进沙发里,五十多天的高压生活让他紧绷的神经就快要被折断,他不接受,他快要被这个位置上的人和事逼疯了,靳泽必须回来,他不能就这样把一切甩给他,他不接受这样得来的一切!
靳辰匆匆翻出手机来,他悲怆又苍凉的声音急匆匆地喊着对面的女人,眼泪不受控地夺眶而出,靳辰闭上眼,无力道:“妈……你救救我吧。”
作者有话说:
川哥是狼人。
目前已经写完了,没有多少章了,跟大家预警一下。

比熊坐在床脚边, 抬头望着不熟悉的男人和这不熟悉的气味。
靳泽脱掉了他的外衣,坐在床边,云肴手里拿着剃须刀, 跪在他的面前, 靳泽伸手就能把他抱个满怀,他也确实那样做了,在云肴给他刮胡子的过程里,无数次不安分地将人往怀里扣。
“你别动我, ”云肴托着他的下巴,目光警告着他, 只不过没什么作用, 那人依然是对他上下其手,云肴提醒道, “留下伤口怎么办。”
靳泽不在乎道:“我说了随你,留下伤口也随你。”
云肴白了他一眼,然后捂住他的嘴巴,不允许他再张口说一句话,就这么专注地给他把那胡茬全都刮了。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留胡子的样子,他永远都是那样整洁,保持着高度的仪态, 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他的面前,这第一次云肴的手不太稳,有点不敢下手, 但还好没有弄伤他, 这些胡子让他对这个人莫名有了几分怜悯心。
好像他不在的这一年, 他过得很不好, 连仪容都不会整理了。
刮完胡子以后, 云肴将剃须刀装进盒子里,这一套是他刚从路上新买的,他把盒子丢在床上,然后两手空空地抬头看着靳泽。
四目相对,绵绵情意无法阻挡,这样热切的眸子是多少个吻都解决不了的,云肴像是和他生疏了,低下头去,半坐在靳泽的怀里,问道:“你来……他们怎么办?”
靳泽摸着他的脸颊,心不在焉地问:“谁?”他现在只想盯着云肴,一点外事都不想谈,不过这次他把人吓到了,那些事也不可能不谈。
他明知故问。
云肴却耐心地解释说:“京州的那些人,你的家庭,还有公司,我都知道了,花乐给了我消息,靳辰……为什么要让他上位?”
靳泽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云肴的目光和他的相接:“你会不开心吗?”
对靳辰的恨意早就消散了,人的确没办法靠恨意活着,这一年来远离了是非,云肴在自己的新生活里找到了温暖,如果不是被提起,他已经快要忘记了这个人。
他很少想起这个人来,真的很少。
“当然不会,”云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早就不恨他了,况且……我当年给他的那一刀,已经够泄恨了。”
他说的是真话,他的眼睛里没有藏着什么委屈,而是一种放下后的豁达,靳泽本来还怕一年的时间不够他放下,但他多虑了,也低估了云肴。
他将人抱在怀里,按着云肴的脑袋在胸口,沉声说:“把他推在那个位置上迫不得已,第一,他从小就记恨着我所得到的一切,认为我是被偏袒的那一个,他看着我风光无限,却不知我刚上位那几年的艰辛,他需要成长,那个位置上所要相处交流的人物都是京州的权势,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好,他会在其中犯错,那些错误会磨平他的骄狂,同时,他也会理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风光。”
“第二,他的目的达成了,靳家,至少整个京州,没有人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我可以不在乎那些人如何议论,但日后呢,你与我的母亲,与万叔,与靳家所有知道内情的人,怎么相处?那是一件尴尬的事,我不想你不舒服。”
“第三,”靳泽的眸子凌厉,“我疲于替家庭和集团奔波,和装腔作势的人打交道逼不得已的时候你也要装腔作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集团会越来越大,势力越大,突破的圈层更深,在京州自大点说我是不是足够有势力?那么以后呢?如果发展到其他城市,进入到一个更深的圈层里,你所背负的也就越多,这些年我够累了,你的离开告诉我,人是可以休息的,我也可以停下休息,不是吗?”
云肴抬起头,抿着他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回去的可能?”
“看情况,”靳泽说:“如果他干得很好,我倒愿意逍遥自在一生,如果他做不好,我没有理由让他砸了祖辈的基业,不过那个时候,你必须要跟着我回去,我出差什么的肯定要带着你,你要适应这种生活。”
这一年云肴已经够放松了,他倒是不在意未来会不会变得忙碌,只要能跟这个人在一起,他已经不奢求太多。
“怎么,你不希望这样?”靳泽看他沉默。
“不,”云肴很快否定,“我只是想知道,你决定休息多久?你对靳辰的要求又是什么样,什么是做不好,那个标准又是什么?”
他必须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有和他一辈子逍遥自在的准备,也有靳泽随时能回到那个位置上的心理准备,两种是截然不同的生活,那决定着许许多多的事。
靳泽笑了一声,抬起他的下巴:“标准在我心里,现在我是没心情跟你谈这个,我刚找到你,你是逍遥快活够了,我可不会马上投入进工作里,先让我休个一年半载,尝够了甜头再说。”
他把云肴摔在柔软的床铺里,就要欺身而上,云肴心里的疑问还没全部得到答案呢,不愿意这个时候跟他胡作非为,他的胳膊顶住靳泽的胸膛,捧着他的脸说:“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有意培养靳辰,还是为了给我报仇?”
靳泽目光深了几许:“什么?”
云肴吃透了人说:“你刚刚说了,你想让他体会到你那个位置上的苦,你把他强行推上去,你用了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让他去承受你从小到大学了这么久的东西,你好不容易才把局势拼得稳定,那他呢?他如果上去的话,他能妥善地处理好那一切吗?就靠两个月的拔苗助长?听你的意思,他会在那个位置受到几次挫败,这或许对他是有成长的,可你的目的呢靳柏川,你才不是仅仅要他成长而已。”
靳泽捉住了云肴的手,在手里揉捏把玩,他的目光火热又危险,他吻了吻云肴的唇:“继续说。”
说就说,云肴又没有什么不敢,他不像京州的其他人那样忌惮这个男人:“你只用了两个月时间就把他推上去,你不是在真的训练他,你还有别的私心,这个私心就是,你在泄恨,为我或者是为你自己,你还是没办法原谅他强占我的那几年,你记恨他,否则你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他从疯人院出来后的意识还没清醒,你就对他那样残忍,以及……你真的原谅他以后,完全可以放他去国外,去任何地方生活,可你偏不,偏要他去体会那个位置上的危险。”
靳泽倒是不明白他如何看出来的,不过他是云肴,他也不那么好奇,他语气不善:“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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