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本应保护这些弱者,这才是她坚守律法的初衷。
可若律法无法惩戒有罪之?人,又当如何?
比如魏若空,因?他?之?恶,三?人无辜惨死?。
若谢无容走?寻常之?道?,将他?告上衙门,又能耐他?何?
刘盛显是自杀,玉娥也是,南月姑娘之?死?,他?完全可辩解称是无心之?失。
比如她,比如陈侍卫。
陈侍卫尸骨无存,魏若青坠崖而亡。
沈青黛身为中亭司司正,尚且找不到时机替自己翻身,更遑论一个小小的歌姬。
她替谢无容可惜,甚至觉得,为了魏若空这么一个恶人,赔上自己,实在不值得。
谢无容他?才华卓绝,受人尊崇,本有大好的前途。他?的一生还?很长。
可对于谢无容来说?,他?会觉得不值吗?
南月之?死?,他?只有遗憾。这种遗憾,任何成就都无法取代。
魏若空一日不死?,他?便一日难安。
这世间,执念,无解。
罪由法定,沈青黛尊崇律法。
可律法也有一条,减死?令。
她曾问过沈宗度,大宣关于减死?令的条款。
大宣成立之?初,太祖皇帝为为巩固皇权,以威刑肃天下,刑罚严苛,虽加强了统治,百姓却怨声载道?。后成祖继位,以宽仁治天下,广施仁政,博爱乐民?,也就是这个时候,提出了减死?令。
不过减死?令,只明确注明,弱老愚者,酌情处理?。愤而杀人者,视情况而定。何况死?者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夫人与儿子,只怕此事难以挽回。
愁思两日,沈青黛方出府,便见赵令询正斜靠在门前,修长的身姿在日光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天空一碧如洗,火红的凌霄花墙下,赵令询微垂着头。看到沈青黛出来,他?漆黑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
沈青黛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笑?意,对着他?歪头一笑?。
赵令询起身走?近,开口道?:“谢无容的案子,有了结果。”
沈青黛有些发怔,大理?寺同刑部怎么这么快便有了结论,难道?是魏尚书从?中作梗。
看出她眼中的担忧,赵令询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已经被免了死?刑。”
沈青黛更懵了。
减死?论对此案是否适用,界定本就复杂,何况还?要刑部同大理?寺共同认定。他?们不可能这么短的时日,便达成一致。
赵令询解释道?:“先?是宫中有喜,丽嫔娘娘怀了龙嗣,太医诊断说?是极有可能是位小皇子;登州那边,刘知府上报,有白鹤衔白玉出现,以为祥瑞,已命人将白鹤送至京城;并钦天监夜观天象,上书紫气东来,实上天以象示人,锡羡垂光,景星庆云。圣上大喜,已经下令,大赦天下。”
她多日苦思,如何既不违背律法,又能使谢无容三?人不至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今,圣上一句大赦天下,轻飘飘地解决了她所有的困扰。
沈青黛听罢,凝眉不语。
说?到底,罪由法定,也只是在皇权之?下。古往今来,哪有什么绝对的法定平权?上位者向来以权为尊,而非法。若要人人敬畏律法,至尊者也不应有例外?。然天子居至尊,操可致之?权,赏罚予夺,得以自专。
沈青黛略有些失望,她甩甩头,努力把这些想法通通抛诸脑后。
她仔细思索着赵令询方才的话,她总觉得这一切巧合得有些不同寻常。
丽嫔怀有龙嗣,太医猜说?是皇子,也算说?得过去。可登州那边祥瑞突现,怎么看都像是刻意为之?。若说?登州是刻意,为何连钦天监也有此断言?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真的是上天看不惯坏人作恶,有意饶恕他?们一命?
沈青黛盯着赵令询,缓缓道?:“登州有祥瑞,不是你做的吧?”
赵令询一笑?:“我倒是想,不过,真的不是我。这些日子我都同你在一起,哪有那个时间。”
沈青黛沉吟道?:“你信因?果报应吗?”
赵令询望向沈青黛:“别多想了。谢无容他?们已经免除死?刑,应该会被流放,接下来咱们要做的是好好打点,让他?们免受点苦。还?有,留行门之?事,已经耽搁得太久,咱们也要有所行动?了。”
沈青黛点点头。
赵令询这才道?:“还?有一件事,你与嘉宁的那件事,也有了结果。”
沈青黛一怔,因?太过震惊以至声音有些颤抖:“什么结果?留行门那个羽林卫校尉陈瑞被抓了?”
赵令询摇摇头:“那倒没有。皇后娘娘调查发现,当初引开圣上之?人,正是宁妃宫里的小宫女。不过那宫女虽承认了是她所为,却坚决不承认是宁妃授意,并且当场咬舌自尽了。”
沈青黛凝眉道?:“你说?,是宁妃吗?”
赵令询眸色幽深:“很难说?,那宫女一死?,死?无对证。她看似保住了宁妃,可宁妃她彻底失去了圣上的信任。拿皇族的声誉来达到目的,是圣上最?忌讳之?事,或许她这辈子都不太可能重获圣宠了。”
沈青黛记得赵令询曾同她分析过宫中形势,当前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只有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还?有宁妃所出六皇子。若宁妃失势,那得利者自然是皇后。
她道?:“那看来,你要恭喜皇后娘娘得偿所愿了。”
赵令询锐利的目光划过一丝晦暗:“不,皇后娘娘好像并不是受益者。你还?不知道?,程贵妃,马上就要被封为皇贵妃了。”
沈青黛有些诧异:“皇上为何突然晋封程贵妃为皇贵妃?”
赵令询道?:“皇家最?重颜面,嘉宁之?事,圣上本想私下解决,可皇后娘娘却自认抓到了宁妃的把柄,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虽扳倒了宁妃,却也失了圣心。皇后风头太盛,想扶植二皇子上位之?心太急,圣上大约是想借机敲打她一下。”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丽嫔是程贵妃宫中之?人,她怀有龙嗣,程贵妃自然也有照看之?功。还?有,当初第一个向皇帝献言,丽嫔怀有龙嗣,又遇祥瑞,且上苍有所警示,应大赦天下之?人,正是程贵妃。”
沈青黛有些不懂了。
魏尚书死?了夫人与儿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朝中无人不知。凶手的判决还?未下来,她却在这个时候进言大赦天下,岂不是摆明了要和魏尚书作对。
程贵妃商贾出身,在朝中毫无根基势力。她唯一能拉拢的,便只有同为登州出身的魏尚书。魏尚书大寿之?日,她特意前去贺寿,更是诚意十足。为何短短几日,她就变了主意?
沈青黛道?:“你觉不觉得,程贵妃此举,有些反常?”
赵令询摇头:“或许,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从?表面上看,她得罪了魏尚书,换来皇贵妃之?尊,却在朝中彻底失去了支持,并非明智之?举。可你细想,魏尚书纵容幼子逞凶,在民?间已经激起民?愤。墙倒众人推,用不了多久,朝中便会有人弹劾。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不知多少人盯着,只怕他?这个位子是要坐不稳了。”
沈青黛终于懂了:“她这一提议,先?是为皇嗣积福,落个大度贤良的美名。又明确与魏尚书断绝来往,免得日后魏尚书失势,她受到牵连。一举两得,真是智谋多端。”
赵令询望了望沈青黛:“墨蝶杀人一案,虽已落下帷幕。可朝中局势变幻,留行门行动?成谜,看来咱们是歇不下来了。”
沈青黛抬头望向远方,凉风渐起,树欲静而风不止。
长夏将尽,清秋在望。
可蛰伏的酷暑,并未消散。
大赦令已经下达, 谢无?容他们流放时日也已确定,一个月后。
沈青黛本已托了沈宗度,想?要前去探望, 可沈宗度传来?回话,说谢无?容暂时不想?见她?。
沈青黛知道, 谢无?容清高孤傲一世,任何时候见他都是一幅翩翩君子的模样。如今他身陷囹圄, 必定不想?让她见到他如今的模样。
一个月后, 便是秋日, 待到流放之地, 应正是天寒之日。
沈青黛提前为三人备下御寒物品, 待一切都准备完毕,才放下心来?。
处理好这边事务,沈青黛安心回了中亭司。
陆掌司自?上月起便一直神出鬼没, 有时甚至几日都不见人影。司内日常办公之事,全靠张昂撑着。不过,近日很是平静,也并无?什么大案, 众人一下闲了下来?,有点?无?所适从。
闲不过几日,赵令询同沈青黛便带着中亭司的人,赶去了古槐村附近的孤山。
一众人在孤山没日没夜翻了三日,终于在一个山洞,发现了留行门的踪迹。
偌大的山洞虽已被清空,但内里?石桌石床, 瓦罐盆碗一应物品俱全,有明显的生活过的痕迹。这些物品积灰尚浅, 看起来?他们应是方迁走?不久。
两人勘察一番,发现地上有物品托动的痕迹。根据地面留下的痕迹,两人推断出应是重物。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回去路上,沈青黛一直低眉沉思,古槐村命案已经过去十五年。也就是说,留行门很可能已在此?埋伏十五年,如?今他们为何会突然消失?
施净打破沉默:“你们说,是不是留行门提前听到了风声,这才转移的?”
赵令询摇头:“不对,根据现场看,少说也有百余人。这么多人若要一次性转移,难免会引人注意,他们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
沈青黛道:“的确,而且从地面拖动的痕迹来?看,他们应该是运出了不少东西。如?果是近日的动作?,不可能没有车辙印。可是方才我?看了,四周并无?明显车辙印,东西应是早已运了出去。”
施净叹气:“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又断了。”
赵令询安慰道:“也并不全是。宫里?不是还有一位,如?今他在明,咱们在暗,只要牢牢盯着他,迟早会找到留行门的踪迹。”
说到宫中,沈青黛想?起那日圣上说过,根据周方展的调查,留行门豢养私兵,拉拢朝中大臣,图谋不轨。
思索片刻,沈青黛道:“若他真的是宁妃的人,如?今宁妃失宠,六皇子立储无?望,留行门岂不是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赵令询点?头:“没错,留行门势力已经渗透到朝廷,他们无?非是想?左右大局。对于立储这样的大事,自?然不会错过。”
他顿了顿,接着道:“昨日,朝中又有了大动静。程贵妃在朝中本无?可靠之人,然而就在圣上决定册封皇贵妃后,风向似乎有了变化。朝中开始有人强行解释,紫气东来?,程贵妃出于登州,便在东。且登州出祥瑞,实为天命。因此?,应立四皇子为储君。”
沈青黛眉尖蹙起:“圣上做何反应?”
赵令询道:“圣上只道,一切待到贵妃册封典礼过后再议。”
圣上虽态度不明,然而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成了默认。若宁妃真与留行门有干系,那留行门谋划多年,一定不会甘心。
沈青黛想?起空荡荡的山洞,好像明白了什么:“你说,山洞中的重物,会不是就是兵器之类的器械?”
宁妃方一失势,留行门便有了动作?,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赵令询眸似寒潭:“陈瑞,正是羽林卫。看来?要尽快禀告圣上,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沈青黛想?了想?:“程贵妃册封典礼定在何时?”
待程贵妃册封为皇贵妃,朝中立储君的提议,将会再度掀起。不过这次,争议的对象换成了二皇子与四皇子。不论将来?哪位皇子被封储君,都不是留行门想?要看到的。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着急行动。
赵令询道:“一个月后。”
他明白沈青黛的意思,留行门已经有所行动,若他们果真意图谋反,直指皇权,那贵妃册封仪式前动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马车内气氛徒然凝重起来?,一个月,也就是说,他们要在这一个月内找到留行门幕后真凶。
马车回到城内,沈青黛下车方进院,翠芜便拿着一张黄灿灿的帖子走?了过来?。
沈青黛诧异道:“宫中送来?的?”
翠芜笑着点?头:“没错,三日后,便是嘉宁公主?的生辰。”
沈青黛第二次进宫,又有兄长及翠芜陪伴,心下安定不少。
待入了后宫,沈青黛便与沈宗度分?开,在宫娥的引领下,前去广信殿。公主?生辰,女眷皆安排在广信殿,皇上及一众祝寿的大臣则在长宏殿。
沿途的几个戏台上已经开始唱起,声乐不绝,嘈嘈杂杂,好不热闹。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千余盏贺寿宫灯一字排开,花焰般开满枝头。
沈青黛绕过几道宫门,来?到广信殿。
殿前贵女们个个珠玉钗环,彩袖飘扬,锦衣玉袍,华贵无?比。
因是公主?寿辰,不好过于素淡。沈青黛梳头了个堕马髻,插了一支梅花宝石簪,略施了粉黛,着一件藕色如?意云纹衣裙,即不会显得刻意,又不至于太素净。
刘落香看沈青黛过来?,忙走?过去,拉着她?左看右看:“往日你打扮得太素了,总是一幅病恹恹的样子,今日这装扮好看,明艳动人。”
往日里?要掩饰身份,怕人看出端倪,她?才总往柔弱里?打扮。如?今身份公开,她?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了。
沈青黛笑笑靠着刘落香坐下,一抬头,目光便与对面之人撞在一起。
魏若菀,她?竟然也来?了。
墨蝶事件之后,尚书府正在风口?浪尖,魏夫人冤杀庶女之事,颇被京中贵女们中不齿。她?这个时候出现,的确很有勇气。
魏若菀微扬着头,发髻上的牡丹金簪光彩夺目,配上金荷闪缎裙,美艳得让人睁不开眼。只是她?一向端庄娴雅的脸上,多了几分?锐利。
隔着袅袅游丝,沈青黛一瞬恍惚。她?仿佛又看到初入伯府时,那个将倒在地上的她?轻轻扶起,晃动一身明艳的衣衫的小女孩。
刘落香也注意到了魏若菀,她?轻哼一声:“她?怎么也来?了,这个时候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沈青黛回过神笑笑:“管她?作?甚,左右和咱们无?关。”
刘落香拧了把沈青黛的脸:“怎么无?关?你忘了,魏尚书大寿那日,她?还讽刺你来?着。”
沈青黛拨开她?的手:“宴席马上开始了,待会那么多好节目,干嘛要去看她?。”
刘落香点?点?头:“那倒是,圣上当真疼嘉宁。我?听说,圣上一早便命人送了一屋子的珍宝过去,什么红珊瑚、金玉如?意,玛瑙首饰……真是羡慕死人了。”
沈青黛随口?道:“你喜欢这些啊,我?那里?也有一些,那改天你生辰,我?也送些过去。”
刘落香激动地拉着沈青黛,恨不得当场落下泪来?:“妹妹,什么都不说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
沈青黛笑着推开她?。
宴会持续半个多时辰,终于结束了。
皇后娘娘知晓嘉宁不喜拘束,宴席结束便协后宫众人及贵妇人前往御花园赏花。
恭送皇后娘娘离去,嘉宁公主?带着余下闺阁小女儿来?到畅春亭。
畅春亭依水而建,湖中千条锦鲤悠游畅然,亭上攀满了火红的凌霄花,假山之间紫薇花开一片绯云轻烟。
刘落香问宫娥要来?鱼食,拉着沈青黛在湖边喂起了鱼。两人正玩闹着,便听身后一声轻嗤。
沈青黛回头一望,正是魏若菀。
魏若菀走?到沈青黛身侧,将手中的鱼饵一下撒了进去。方才还围绕在沈青黛鱼饵旁的锦鲤,瞬间朝着魏若菀的方向游去。
魏若菀得意一笑:“看到了吗?这才是局势,瞬息万变,只要你赌注够大。”
沈青黛举起手中的鱼饵,淡声道:“一时而已,终非长久之道。你的筹码已经没了,而我?的,还在手中。”
魏若菀脸色一变,盯着沈青黛看了许久,笑了起来?:“我?看得出来?,你对肃王世子有几分?感情。”
听她?提到赵令询,沈青黛睫羽轻轻颤动了几下。
她?笑道:“你是说,赵令询?我?们同在中亭司,出生入死,是同伴。”
魏若菀鄙夷一笑:“我?还当你有多坦荡,不过也是个打着同伴幌子,贪恋世子妃头衔的庸人而已。”
刘落香听她?这么奚落沈青黛,反讽道:“你句句不离赵令询,我?看觊觎世子妃头衔的是你吧?我?劝你省省,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来?,赵令询对我?们青黛就是不一样,不是那些个庸人可以比的。”
魏若菀脸色一黑,嘴角扯出一丝讥笑,指着沈青黛道:“对她?不一样?对她?不一样为何不娶了她??要知道当初,赵令询喜欢我?二妹,可是早早提出要娶了她?的。”
魏若青,避不开躲不掉的名?字。
她?又想?起了魏若菀那日同她?说的话。
那日,她?居高临下,满脸不屑:“你以为,赵令询有多喜欢你?他不过就是图个新鲜,高门贵女看多了,想?要个野丫头做妾而已。”
沈青黛冷冷一笑:“喜欢你二妹?娶她?,做妾吗?”
魏若菀笑得灿烂,她?声音放得缓慢:“让你失望了,沈大小姐。赵令询当初爱我?二妹爱得要死,怎么可能娶她?做妾。为了二妹,他可是想?过要放弃世子之位的。”
两只锦鲤争抢鱼食,纠缠之间,水花四溅。
沈青黛被飞溅的池水激得浑身轻颤,脑袋一片空白。
赵令询,曾经想?为了她?放弃世子之位?
当初,魏若菀不是这么说的。赵令询也亲口?说过,妾又如?何。
赵令询对她?,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
环佩叮当,幽香袭来?,嘉宁公主?轻轻站在沈青黛身边。
“魏大小姐,方才似乎听你提到令询哥哥?”
魏若菀恭顺垂首:“回公主?,不过是令询世子在登州的一段风流往事罢了。”
公主?并不知沈青黛对赵令询的情谊,只当魏若菀在炫耀赵令询曾喜欢她?二妹。
她?不屑道:“喜欢你二妹?虽然不知你二妹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猜,一定是个活泼可爱又傻傻的小丫头吧。”
魏若菀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公主?见所猜不差,更?加得意:“你真当令询哥哥喜欢你二妹,不过是个替身罢了。令询哥哥有个青梅竹马,她?才是令询哥哥这一生的挚爱。”
沈青黛一阵眩晕,心像被尖针反复捅刺,疼得她?几乎站立不住。
所以,登州那些时日,他刻意的接近,只是把她?当替身吗?
魏若菀喃喃道:“赵令询不是真的喜欢二妹?”
公主?道:“当然,令询哥哥对那位青梅竹马,才是喜欢到骨子里?。好几次他喝醉了,嘴里?喊着的,都是她?的名?字。”
她?缓缓道:“我?还记得那个名?字。她?叫,萱萱。我?记得你二妹,似乎不是这个名?字吧?”
那不是她?的小名?。
第102章 人间一世03
沈青黛脑海中?涌出一些朦胧的印象, 散乱的记忆让她一下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满脑子都是和赵令询在登州相处的场景。
他第一次见她,眼神便与众不同。
他总是有意无意接近她,忍不住去逗她, 而她每次都像炸毛刺猬似的。
看到她被气得?上蹿下跳,他似乎总是很开心, 还总嬉笑着问她,干嘛要装温柔贤淑。
往事?潮水般袭来, 几乎要将毫无准备的她就此淹没。
沈青黛脑中?一片混沌, 只觉得?头重脚轻, 身?体?摇摇晃晃, 几乎支撑不住。
刘落香一把扶住她, 关切地问了几句。然而沈青黛耳边嗡嗡不停,根本听不进她在讲些什么。
她头晕目眩,只是躬身?道:“公主, 我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
嘉宁看她脸色惨白?,忙令身?边侍女送她出宫。
待沈青黛渐渐远去,嘉宁终于慢慢反应过?来。
魏若菀二妹好像是她娘逼死的, 既如此,她完全没有炫耀的必要。
而今魏若菀刻意在在沈青黛面漆提及,难道,青黛她喜欢令询哥哥。
嘉宁心下一慌,糟了,她是不是闯祸了?
出了畅春亭,沈青黛才稍稍有些缓解。
想到兄长?还在宴席之上, 她便劳宫娥先行去前殿通报一声。
她入宫两次,对出宫之路已有些熟悉。循着记忆, 她一步步朝宫门?外走去。
山石之上,凌霄攀援而上,火红红一簇簇,跳动?似火,耀眼的红色蓦地撞入她的双眸。她越过?假山,站在花下恍惚了许久,脑海中?都是赵令询翩飞的红衣。
“为何?不能见,半年未曾相见,没事?我就不能看看你?”一阵悉悉索索后,低沉的男声响起。
“时势紧张,你应当知道我们的处境。”女人压低声音。
“我不放心你……”
“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青黛徒然一惊,忙屏住呼吸。
宫中?之事?本就复杂,她自知其中?利害。如今无意间?窥听他人隐秘,若要被发现,只怕难以脱身?。
沈青黛下意识地四处张望,正在密谈的两人在左侧,右边是一条长?渠,身?后是一带假山,她只能从假山后缓缓撤回。
她方退后一步,猛觉身?子一空,人已被拎至半空。
“啪”地一声巨响,沈青黛人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刺骨的冰寒便袭至全身?。
口鼻之中?呛满了水,沈青黛拼命挣扎,可手脚却不听使唤。熟悉的窒息感让她心内恐惧放大?到极致,她手足无措,只无助地举着双手……
她想到了爹爹,他年事?已高?,若她就此离世,爹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敢想象。
还有哥哥,他若是知晓她在宫内出事?,一定会责怪自己没有照看好她。
还有……赵令询,她还有很多话,想要问问他。
慢慢地,她没了力气,无边的黑暗再?次袭来……
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村头杏花轻云般开满小山坡。碧草之上,成群的牛羊在悠闲觅食,田垄之间?已被绿苗铺满。田地两旁,蝴蝶游蜂在油菜花间?来回穿梭。
萱萱跑在前面举着纸鸢,小豆芽一路小跑在身?后追着。
一口气跑了许久,纸鸢还是没有飞起来,萱萱生气地抓过?纸鸢丢在地上。
“什么破东西,不玩了。”
“纸鸢不是你这么玩的。”
萱萱抬起头,朝吕伯低矮的院中?望去。
满院山茶花开灼灼,桃树下藤椅上,白?净瘦弱的少?年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开口。
他起身?站起,白?如雪的衣衫随风摆动?,轻轻抚过?落在地上的桃花。他虽身?姿清瘦,微微有几分病态,却天生带着一股让人难以企及的贵气。
萱萱平日?所见,都是小豆芽这种在泥土里打滚的野猴子,哪里见过?这么清贵的少?年。
她不觉看呆了。
少?年隔着低矮的围墙,望了望地上的纸鸢:“方才我都瞧见了,你风向不对。”
萱萱摇摇头,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少?年指着远方解释道:“你看那边飘起的炊烟,朝着它相反的方向跑。”
萱萱这才听懂了,拉着小豆芽便跑去试了起来。
少?年看着她圆滚滚的身?子,兔子一样跑了起来,眼中?带着羡慕,悻悻地坐回到椅子上。
他无聊地翻了几页书,满脑子都是飞在空中?的纸鸢,索性?把书搭在脸上,躺在椅上睡了起来。
“吧嗒”一声,少?年猛地惊醒,拿开书卷一看,竟是方才放纸鸢的小丫头。
她举着火红的野果子,朝他挥手。
少?年起身?走近,萱萱一把拉住他的手,把野果子塞给?他。
“你真厉害,我方才按你说的,真的把纸鸢放飞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少?年被她夸得?有些脸红,抓住手中?的果子,没有说话。
萱萱啃着野果:“明日?咱们一起放纸鸢吧,小豆芽太笨了,他都跟不上我。”
少?年咳了几声,垂下头:“我更跑不动?,我身?体?不行,是过?来瞧病的。”
萱萱这才想起,村里小伙伴说村头来了个病秧子,整日?丧着一张脸。
她扔掉果核,在身?上擦擦手,指着他手中?的果子,喋喋不休:“没关系,不能跑,咱们可以去爬树啊。你看这些果子,都是我树上摘的。爬树可简单了,明日?我带你去。你不知道,在树上,你可以看到溪水绕过?村子,还有岸边黄灿灿的油菜花。”
少?年望着她亮晶晶的圆眼睛,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萱萱两个梨涡绽放在嘴角:“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叫萱萱,你叫什么?”
风乍起,溪水微漾,满院桃花落,少?年轻声道:“谌儿。”
蓦地睁开眼睛,沈青黛大?口地喘着气,尽管没有感觉到寒冷,她依旧止不住浑身?颤抖。
晨光熹微,隐约有鸟鸣传来。
床头挂着龙凤帘幔,屋顶两边悬挂两盏琉璃宫灯,满屋萦绕着甜腻腻的香气。窗边摆着精致的瓷瓶,瓶子里插着几支睡莲。雕刻精美的紫檀长?桌上摆放着银镀金石榴盆景,墙上挂着几幅画工精巧的山水画……
沈青黛暗暗思量,这里瞧着应是宫内,只是不知是在何?处。
“沈小姐,你醒了!”一个娇俏的小宫娥端着铜盆进来。
沈青黛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冒昧问下,这是哪里?”
小宫娥笑道:“这里是贵妃的寝宫。”
程贵妃,是她。
小宫娥看她似有疑惑,便道:“昨日?贵妃偶经荷花池,看到沈小姐在呼救,便找人将你救了上来。”
沈青黛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如此,便要多谢贵妃相救之恩,我这就过?去致谢。”
小宫娥递过?痰盂,让她漱口:“沈小姐不必麻烦,贵妃今晨过?来瞧了你,便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等她回来,自会过?来的。”
话音方落,便听一阵脚步声缓缓而至。
程贵妃在几个宫娥簇拥下款款走进来,她着一件丁香色牡丹纹锦袍,端庄娴雅,鬓似乌云,光可鉴人。见沈青黛已经醒来,她点头一笑。不知为何?,沈青黛竟觉得?她今日?温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