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先出?去外面坐着。”
施净白了一眼赵令询,用手在琉璃瓶上敲了几下:“好好好,我?出?去。一个?破蝴蝶,也来欺负我?。”
说完,他矮身钻了出?去。
等了一会,琉璃瓶内,蝴蝶依旧躁动不止,甚至愈演愈烈。
沈青黛摸摸头:“不会,它是讨厌我?吧?”
施净隔着帘子嚷嚷道:“怎么样啊,它安静下来了没?啊?”
沈青黛无奈,紧跟着钻了出?去。
施净一看她也跟着出?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你也被它嫌弃了,感情这蝴蝶,就?喜欢赵令询一个?人。”
沈青黛低眉沉思片刻,推了一下施净:“你,再进?去试试。”
外面坐着太硬,施净本就?不想待着,转身一骨碌便钻回车内。
片刻后?,一声?爆笑从车内传出?。
沈青黛听到施净小人得?志般张狂的笑:“哈哈哈……沈青,你也有?今天?。你被蝴蝶鄙视了。”
墨蝶躁动,竟然是因为她。
赵令询掀开车帘,并肩坐在沈青黛身侧。
注意到赵令询的目光,沈青黛摸了摸脖子:“你在看什么?”
赵令询收回目光:“不是讨厌你,昨日你也在的。”
原来,赵令询是特意过来安慰她的。
沈青黛望向赵令询,他以为,自己会被施净的话给气到,还是以为,一只蝴蝶就?能?让她伤感。
她笑笑:“我?当然知道。”
说完,她歪头看着赵令询:“你觉得?,我?与昨日有?什么不同?”
赵令询喉间一动,移开视线:“衣服,昨日是青色衣裙。不过,黑绸没?有?揭开之前,墨蝶似乎已经在躁动不安了。所以,我?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沈青黛笑笑:“你观察倒是仔细。”
赵令询低头轻笑:“墨蝶的事,你不用急,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八八三〇柒七吾三溜待会到了尚书府,或许就?会有?结果。”
为了避免蝴蝶躁动,沈青黛只能?一直呆在外面,赵令询就?这样陪她坐着,一直到尚书府。
三人入了院内,由下人领着去了魏若空的停尸处。
沈青黛远远站在一边,看着赵令询揭开黑绸,把手中的琉璃瓶靠近魏若空脖颈处。
墨蝶重新见光,煽动了几下翅膀,又懒懒地趴了下去。
它对魏若空的脖颈,毫无攻击的欲望。
三人又来到魏夫人尸体停放的后?院,把墨蝶靠近之前噬咬的位置,依旧毫无反应。
施净挠着头:“真是怪了,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墨蝶只对活人感兴趣?”
说完,他十分疑惑道望向沈青黛。
沈青黛嘴角抽了抽:“你不会,是想让我?试试吧?”
赵令询一个?眼神冷冷地扫过去,看得?施净脊背发凉。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们都想什么呢?”
本以为找到墨蝶,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凶手如何利用墨蝶杀人,没?想到越查越复杂。
除却?墨蝶攻击的部?位不同这点,他们依旧一无所获。
“死丫头,找死啊!”
外面一阵吵闹,沈青黛走出?一看,只见一个?身着体面的丫头,正揪着一个?丫头的头发打骂。
“住手,做什么呢?”
那?体面的丫头转过身来,沈青黛眉头不自觉皱起。
这人她认识,梅香,魏夫人的贴身侍女?。
梅香虽不认得?沈青黛,却?知道中亭司有?个?女?司正。
她当即恭敬道:“大人,这个?死丫头,她手脚不干净。”
高门大户,捧高踩低之事,并不少见。沈青黛自知,她能?帮一回,却?无法帮第二次。若她此刻出?手得?罪了梅香,只怕下次,这个?丫头会被打得?更重。
沈青黛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先去……”
跪在地上的丫头猛地起身,一把抓住沈青黛的衣裙:“大人,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请大人救救奴婢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沈青黛缓缓垂下头去,望着跪在她身边的丫头。
紫芸,那?个?陪伴了她六年,最终背叛了她的亲人。
六年来?,她们相互扶持,亲如姐妹。
若说魏若菀是她最信任的人, 那紫芸毫无疑问,就是她最亲近之?人。
沈青黛默然望着她, 不过两年不见?,她看起来?, 再也不似当初的模样。
记忆中, 紫芸的脸是圆圆的, 像个?小包子一样, 笑起来?总是一脸稚气。
她说起话来?, 总是手舞足蹈,傻得?可爱。
可现在?,若不是相同的声音, 她几乎要?认不出来?。
她一张脸干瘪得?似风干的柿子,没有一丝活气,身形瘦弱得?枯柴一般。拽住她衣角的手,粗糙又笨拙, 活像一块老树皮。
沈青黛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她大?病了一场,一觉睡醒,口内无味,嘴馋得?不行。
紫芸见?状,偷偷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 衣服皱巴巴一团。
她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得?意地摊开手掌, 掌心里藏着一串鲜亮饱满的樱桃……
梅香上前拉过紫芸,一巴掌就要?打在?她的脸上:“当着大?人们的面,还敢撒谎。”
沈青黛一把拉住她将要?落下去的巴掌,狠狠地甩开她的手:“你做什么?,尚书府就是这样的规矩,可以随便动?手打人?”
紫芸茫然地抬头,呆呆地望向沈青黛,死水般的眼里有了一丝莫名的忧伤。
梅香不服:“这是我们尚书府的家事,大?人也要?管?”
赵令询把琉璃瓶递给施净,走到沈青黛身后:“你们尚书府?你看清楚,你也不过是一个?奴婢,和她并没有什么?不同。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脸,敢这样同我们中亭司的人讲话?”
梅香恭敬地低下头,轻声道:“世子爷,奴婢错了。只是紫芸她趁着夫人新?丧,后院忙乱,竟然跑到夫人房内,去要?偷东西。奴婢身为夫人贴身丫头,自然要?管教于?她。”
紫芸摇着头:“世子爷,大?人,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奴婢只是想着夫人新?丧,想去帮帮忙。”
梅香嘲讽道:“一个?伺候了六年的旧主都能背叛,你能有什么?好心?”
六年,旧主?
赵令询仔细瞧了瞧紫芸,好半晌才道:“是你?”
紫芸垂着头:“世子爷,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
梅香冷笑:“我亲眼瞧见?的,你都能狡辩。”
赵令询抬头道:“她偷了什么??”
梅香道:“谢先生的大?作,就是夫人卧房那幅红莲图。”
紫芸辩解道:“我没偷,我只是看到那幅红莲图有些歪,刚想去扶正,就被你发现了。”
梅香气道:“好好你跑到夫人房里来?做什么?,分明就是居心不良。若不是被我发现,画已经被你偷走了吧。”
赵令询并不在?意这些,他?沉声问:“你说她背叛旧主,是什么?意思?”
梅香愣了一下,自知失言,她一时神色慌张,思索要?如何开口找补。
“没有什么?意思。二妹已经故去,她不在?登州陪着,反而死皮赖脸地跟到京城,可不就是叛主吗?”
来?得?可真是时候。
沈青黛抬头向外望去,果见?魏若菀从外走来?。
魏若菀一身孝服,鬓间别了一朵白花,一改往日的淑雅,平添了几分冷清。大?约是看清赵令询并不属意她,又或是知晓母亲不在?,兄长?根基尚不稳固,再无人会用心操持自己的婚事,世子妃的美梦彻底破碎。再次面对赵令询,她言语中生硬了不少。
魏若英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向赵令询施礼道:“令询勿怪,母亲亡故,莞儿心内不快,还望海涵。”
赵令询拍了拍魏若英:“节哀。”
魏若英长?叹一口气:“这两日,发生了太多事,父亲心力?交瘁,已经倒下。还望令询兄一定要?查明,究竟是谁,要?害我们魏家?”
赵令询眸底晦暗不明:“这两日的传闻,你可有听?说?”
魏若英一滞,点头道:“略有耳闻,不过竟是些无稽之?谈。青儿……她一时识人不清,不慎坠崖,这个?你是知道的。”
一说到魏若青,赵令询便凝眉不语。
魏若菀轻嗤一声,冷冷地盯着跪在?一旁的紫芸:“我看,就是这个?丫头在?搞鬼。当初母亲可怜她,留她在?身边,她不知道感恩,反而在?府内造谣生事。依我看,如此心思恶毒之?人,就应该发卖了才是。”
魏若英喝道:“莞儿,住口。咱们魏家世代贤良宽厚,何来?卖人之?说?莫要?胡言,让人笑话。”
魏若菀转而看向梅香:“你们在?这吵吵什么?,惹得?几位大?人案子都不查了,过来?看热闹。”
施净端着琉璃瓶的手一抖,险些滑了下去。尚书府的大?小姐,怎么?骂起人来?这么?刁钻。
梅香见?有人撑腰,指着紫芸道:“大?小姐,她趁着大?伙都在?忙,溜到夫人房间,想要?偷走谢大?师的画。”
魏若菀大?怒:“好啊,偷到主子头上来?了。大?哥,你说,这样的人,还能不能留?”
这次,紫芸只是跪着,没有说话。
魏若英拧着眉:“紫芸,好好的,为何要?偷东西?”
赵令询想了想,他?上前道:“紫芸的事,不妨先等一等。我们已经找来?了墨蝶,既然你们都在?,不如再去魏夫人卧房一探。”
魏若英看着施净手中的琉璃瓶:“你们竟真的找来?了?既如此,令询,请。”
魏若菀瞥了一眼紫芸,心中郁郁难平。
两年了,他?不仅没有忘了她,如今,连她的丫头都护着。
沈青黛也隐隐意识到,赵令询似是有意替紫芸解围。
不过,他?的话也不错,魏夫人死在?自己卧房,那里是第一案发现场,若是有异常,墨蝶应该会有反应。
梅香在?前,引着几人来?到魏夫人卧房。
几人进了屋内,为免墨蝶躁动?,沈青黛只站在?门外看着。
赵令询拿起琉璃瓶,在?屋内四下走动?着。
沈青黛扫了一眼,视线落在?谢无容那幅红莲图上,晨光太过耀眼,以至红莲似乎淡了几分。
魏若菀就站在?红莲图下,望着魏夫人的睡榻,神情落寞,浑然不见?往日的光彩。
沈青黛突然发现,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端庄高贵的嫡姐,没了父母疼爱,和当初的她,也没什么?两样。
赵令询走了一圈,墨蝶并没有多大?反应。
对这个?结果,虽并不意外,他?还是问道:“这里有谁动?过吗?”
梅香回道:“没有,夫人生前和故去后,屋内摆设都是一样的。只有紫芸,方才来?偷过画。不过,我查过了,她并没有动?屋内其他?东西。”
魏若菀丧母,心内郁结,铁了心要?治紫芸:“大?哥,紫芸那丫头,就是个?祸害,不能再留她了。”
魏若英叹了一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偏厅吧。”
偏厅内,几人坐定,独沈青黛远远站在?门外。
魏若英有些奇怪:“沈姑娘,为何不坐下?”
沈青黛点头致谢:“多谢魏公子好意,我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屋内头有些闷,我这样站着挺好。”
魏若菀冷哼道:“本来?就是我们府内之?事,她一个?外人怎么?好意思插手。”
赵令询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淡声道:“贵府两起命案,似与传言有关,不可不查。紫芸曾看到魏二姑娘的鬼魂,是重要?证人。如今又有此异动?,或与案情有关。我们中亭司的证人,自然要?看得?紧些。”
魏若英无奈地看着两人,一个?是自家妹妹,一个?是自己好友又是肃王世子,左右为难。
他?叹了一口气,朝紫芸道:“紫芸,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未答。我问你,为何要?去我母亲房中去偷东西?”
紫芸抬起头,木然道:“我没偷,我只是想去收拾屋子,恰巧看到画歪了,过去扶正而已。”
魏若英皱眉:“你不是一直在?母亲屋外伺候,屋内事宜自然有梅香管着,为何会想着过去收拾屋子?”
沈青黛有些错愕,紫芸何时成了魏夫人的丫头?
紫芸垂首道:“夫人待我不薄,我想着最后为夫人做些事。”
魏若菀不屑:“你撒谎。紫芸,不要?把我们当傻子,今日你若不好好交待,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紫芸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方才还木然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不客气,大?小姐,准备如何不客气?像两年前魏夫人一样,赶尽杀绝吗?”
魏若菀脸部抽搐:“大?胆,你胡说什么?,梅香,给我撕烂她的嘴。”
紫芸在?魏若菀吼叫中,缓缓站起身来?,违和的笑意,堆在?干瘪的脸上,莫名地有些瘆人。
“我本来?不想说,可大?小姐你非要?捅破。好,那我就说。没错,我就是要?去偷画。因为我缺钱,我想逃,我要?逃出这个?烂得?发臭的肮脏的地方。”
魏若英眉峰紧蹙:“为什么??”
紫芸大?笑,撩起自己的衣袖:“为什么?,为什么??这就是原因。”
干柴似的胳膊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有些地方似乎是起了炎症,溃烂得?不成样子,隐隐露出了肉芽,血红一片。
“大?少爷,看好了。这些,都是梅香赏我的。夫人,亲自授意的。”
魏若英大?为惊愕,喃喃道:“怎么?会,母亲她,她一向和善,她不会的。”
紫芸冷笑:“不会?哈哈……大?少爷,你仔细看看我,两年前,跟着小姐时,我是什么?样?现在?,我又是什么?样?”
魏若英一时默然,看着眼前小老太婆一样的紫芸。
他?几乎都快忘了,她与二妹同岁,今年不过才二十而已啊。
沈青黛以为,自己是恨紫芸的,她也应该恨她。
可听?到紫芸提起自己,看到她如今凄惨的模样,她没有丝毫快感,反而有些心酸。
魏若英摇着头:“不是的,你撒谎。母亲,她为何要?这样做?”
紫芸仰着头,望着魏若英,定定道:“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她要?让我怕她啊。”
魏若英依旧不信:“母亲的秘密,你想说什么??”
紫芸眼中笼罩着忧伤:“大?公子,传言都是真的。小姐,她根本不是与人私奔坠崖,她是被人诬陷的。主使人,就是夫人啊。”
魏若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久久呆立。
魏若菀拍桌而起:“贱婢,你胡说什么?呢?母亲怎么?可能这么?做?”
桌上的琉璃瓶晃动?了几下,上面的盖子本来?就松松地盖着,她这一拍桌,登时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琉璃瓶盖子应声碎裂成无数片。
瓶内的蝴蝶脱离了束缚,倏忽一下飞了出来?。
沈青黛只觉眼前一暗,一个?黑影朝她袭来?。
蝴蝶停在?了她的脸上,长?长?的喙管伸在?她的唇边,刹那间,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沈青黛忍不住想笑,可却发现,嘴角一片木然。
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她看到赵令询向她奔来?。
她拼命伸出双手。
赵令询,这次,请抓紧我。
赵令询顺手抓起案上的叶片奋力?甩出, 绿叶自沈青黛的脸颊飞过。
“叮”的一声,墨蝶被牢牢插在门上。
沈青黛只觉身体越来越轻,轻得就像一只蝴蝶。她费力地眨着眼?, 蝴蝶翅膀般的长睫微微煽动?。直至赵令询的脸凑到跟前,她勉强支撑着的双眼?, 才缓缓闭上。
眼?前一片黑暗,所幸这次并没有长月潭水刺骨的冰冷。感受到温热的怀抱, 沈青黛僵硬的身躯缓缓放松, 陷入沉睡。
赵令询稳稳接住沈青黛, 腾出一只手翻出怀中的瓷瓶, 从里倒出一颗护心丸, 喂给她。
“施净,快去备车,去烟笼巷。”
施净忙应着, 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魏若英这才反应过来:“令询,我们府上……”
“不必!”
赵令询抱起沈青黛,快步冲向门外。
魏若英还未应声,赵令询人已经走?远。他一路跑着把沈青黛抱上马车, 看着怀中之人紧闭双目,安安静静地?躺着。赵令询心仿佛被针扎一样,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耳光。
施净一脸内疚:“都?怪我,是我没把琉璃瓶放好。”
赵令询根本没有心思去安慰他,只是紧紧抱着沈青黛。他怕他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她。
施净小心翼翼地?问:“为何要去烟笼巷,咱们是不是先?要帮沈青找个大夫?”
“烟笼巷, 卢神医在。”
赵令询手指轻轻掠过沈青黛脸颊,替她拭掉额头的汗水, 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
施净依旧不放心:“卢神医,可靠吗?能治好沈青吗?”
赵令询垂下手臂:“放心,他医术精湛,便?是宫里的太医,都?未必能比得上他。”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烟笼巷。赵令询跳下马车,轻轻抱起沈青黛绕过黑市,钻进?一个破败的屋内。
“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施净定眼?一看,竟是黑市门口的瘸腿老伯。
待看清赵令询怀中之人,卢神医脸色一下沉了下来:“她怎么?了?”
赵令询沉声道:“是墨蝶,她现在呼吸有些微弱。不过,我已经给她服下了护心丹。”
卢神医让赵令询把人放下,从一旁的柜子内翻出一个黑漆药箱。
“你们,去找些生牛乳来,要快。”
赵令询不敢有片刻耽搁,拉着施净便?出了门。
施净不住回头看着屋内:“就这么?把沈青留下,好吗?”
赵令询道:“放心,他比你更想让她活着。”
等两人寻到牛乳回来的时候,沈青黛颈部、额头已经插满了银针。
赵令询看着床上的沈青黛,她脸色蜡白,没有一丝血色,因呼吸困难,眉头一直紧紧蹙着。
他静静走?到床边,用力?握住她的手,心如?刀绞。
卢神医把牛乳递过去:“先?把这个给她喂下去。”
赵令询依言,将沈青黛半扶起来,靠在他怀中,慢慢喂了牛乳,用袖子轻轻帮她擦了嘴角,才又将她放平。
喝了一碗牛乳,沈青黛似乎缓解了一点,一直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
卢神医又仔细把了脉,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幸亏你给她服用了护心丸,来得又及时。不然,她迟早心力?衰竭而亡。”
赵令询一直僵直的肩头,稍稍沉了下来:“她这是,脱离危险了?”
卢神医颔首:“算是吧,不过,她目前情?况不算好,要留下观察一番。”
赵令询看着沈青黛:“好,我会一直守着。卢叔若是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差遣。”
卢神医看了看沈青黛的脸色:“我先?抓些药材,你们先?好生守着。”
待卢神医离开,赵令询便?道:“施净,你先?去沈府一趟,宗度这个时辰应该回府了。沈青黛是他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要让他知道才好。”
施净点头:“对对对,我这就去。”
卢神医抓了药回来,方准备去煎药,就见施净同?一个俊朗的公?子,扶着一个人放在椅子上。
赵令询微微皱眉:“谢公?子怎么?来了,还有宗度这是怎么?回事?”
谢无容探头看着床上的沈青黛:“我今日本欲回去,想要同?黛儿告别,就想去沈府碰碰运气,谁知一过去便?碰上施大人。”
赵令询看着瘫在椅子上的沈宗度:“他又是怎么?回事?”
施净无奈:“我到沈府,才说了沈青被墨蝶咬了一口,现已被送到卢神医处医治,他就晕了。”
屋内本就不大,一下涌进?四五人,赵令询心烦意乱:“泼醒他。”
施净眉头一挑:“不……不好吧。”
谢无容越过施净,走?到床边,轻声道:“黛儿她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赵令询握住沈青黛的手又紧了几分:“暂时无碍,卢神医已经去煎药了。”
半晌,沈宗度终于缓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待看清众人,猛地?从椅子上坐起:“妹妹呢,我妹妹在哪?”
施净忙侧身让开。
沈宗度跌跌撞撞来到床边,看着静静躺着的沈青黛,心疼得要喘不过气来。他见沈青黛脸色虽依旧惨白,但呼吸似乎还算平稳,才稍稍放下心来。
随即,他便?指着赵令询骂道:“赵令询,我们是朋友吧?魏大人寿宴之上,我是不是恳求过你,请你好好照看着点妹妹?她走?的时候好好的,活蹦乱跳的,现在就这么?躺着……你们两个好歹也是大老爷们,合着有危险全让我妹妹一个人上啊?”
赵令询愧疚不已:“宗度,怪我,是我没照看好沈青。”
沈宗度本就带着气,一低头,看到赵令询竟拉着自家妹妹。
他气冲冲地?走?过去,指着赵令询的手:“做什么??你给我撒手。”
赵令询强行解释:“方才……喂药了。”
沈宗度掰开赵令询:“我来,不劳您费心。”
卢郎中煎好药,下意识地?递给赵令询。
沈宗度抬头瞥了一眼?赵令询,赵令询乖乖把药递给了他。
沈宗度接过药,扶起沈青黛,将药缓缓喂下。
卢郎中道:“她现在虽无大碍,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而且我暂时封住了她的重要穴位,眼?下不宜颠簸,今晚恐要在此歇息。”
沈宗度打量了一下屋内,虽然有些破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卢神医,叨扰了。神医若有什么?需要,但请吩咐。”
谢无容跟着点点头:“对对对,神医需要什么?,万不要客气。”
卢郎中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明两日需要排毒,吃不得什么?好东西?。待她这毒排出来后,需要好好进?补。”
沈宗度忙道:“这个没问题,我们府内有几根百年老山参,我这就让人去取。”
谢无容紧跟着道:“我那?边有颗火灵芝,稍后便?让人送来。”
赵令询扫了一眼?两人,不甘示弱:“冬虫草与天山雪莲,不知有没有用?”
施净眼?前一亮,咳嗽了一声:“那?个,卢神医辛苦了。沈青的药,以后由?我来煎。各位若是不嫌弃,你们说的这些,我可以勉为其难,先?帮她收着。”
三人齐刷刷望着施净,施净面不改色,望着三人,一脸诚恳。
“咳咳咳……”床上的沈青黛剧烈地?咳嗽起来。
卢郎中急道:“快扶她起来。”
沈宗度方手忙脚乱地?讲沈青黛扶起,只见沈青黛呕地?一下,吐出一堆秽物?。
沈宗度不防,被吐了一身,他强忍着,待沈青黛吐完,才将她放下。
唯恐身上秽物?沾染到沈青黛身上,沈宗度忙起身站到一边。
谢无容见状,正欲上前。赵令询眼?疾手快,拿出帕子,走?过去替沈青黛把嘴角擦干。
安顿好沈青黛,赵令询看沈宗度浑身污秽,便?道:“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沈青。你这一身也不方便?,不如?回去好好清洗一番,明日再来吧。”
谢无容也跟着道:“对啊,这里有我们看着,沈大人放心。”
沈宗度瞧着自己这一身:“也好。”
眼?瞅着天色将晚,谢无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赵令询有些急了:“谢公?子,你看此处,并不需要这么?些人。谢公?子累了几日,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谢无容看了一圈屋内,点头道:“的确,那?谢某先?行告辞。”
终于送走?了谢无容,赵令询松了口气,望向施净。
施净十分知趣:“你那?点心思,我今日算是看出来了。放心吧,我这就走?。”
他如?此直白,倒让赵令询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此处并无多余床榻,我怕你睡不惯。”
施净稍稍有些安慰:“算你还有些良心。”
说罢,他看了一眼?沈青黛:“赵令询,沈青就麻烦你了。希望明日,她能醒来。”
卢神医独居,除这间正屋,里间只有一张小屋,床上堆满了平日里不用的杂物?。
沈青黛占了卢神医的床,赵令询过意不去,忙前忙后,待到日落时分,终于给收拾了出来。
卢神医望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禁笑道:“看着你这样子,我倒是想起了当?年。”
赵令询嘴角忍不住扬起:“远芳伯母吗?你帮她打扫院子的时候,我看见过。”
卢神医脸上的褶子堆起,眼?神有些迷离:“是啊,远芳她啊,就是爱干净。你说我在庄子上,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貌美心善,不管再苦再累,永远衣衫整洁,家中里里外外清清爽爽的。远芳她命苦啊……”
说起命苦,他大约是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儿子,他垂着头:“我云儿也是苦命人,无端遭此横祸。当?初,我就应该拦着他的。这些年,是我这个当?爹的疏忽了。”
想起卢季云,赵令询心口有些闷:“卢叔,这怎能怪你呢,人心难测,谁又能想到季云会是那?样的结局。是我们去的太晚了,若我们能早到一步,又何至于……”
卢神医叹气道:“你这是哪里话,若不是你们,云儿他不知还要承受多大的罪过。这些日子,我时常过去祭拜。牛山村那?些人,也算是念着点他的好。他坟前,总是堆满了供品鲜花。”
赵令询望向床上的沈青黛:“能查明真相,全靠她。”
卢神医拍了拍赵令询:“放心吧,最迟明日,这丫头便?会醒过来。”
暮色降临,卢神医睡得早,同?赵令询交待了几句,便?关上里间的房门。
赵令询半开着窗子,打了水,用帕子细细帮沈青黛擦了脸。
天边尚有一丝霞光,昏暗的灯光漏进?屋内,映在沈青黛惨白的脸上。赵令询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