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扫了一眼,只见帖子?用大红绒做底,细致地描了时?兴的花样,精美?异常。
“这是谁家下的帖子?,这么阔气??”
管家上前道:“吏部尚书府送来的,说是魏尚书寿辰在即,想邀大人共贺。帖子?本是昨日?早间时?分递上的,不过昨日?大人一直在忙,便?没来得及递给大人。眼下时?日?已晚,特来请示,要如何回帖。”
沈青黛挑眉问:“哥哥同魏尚书有交情?”
沈宗度轻嗤一声:“哪有什么交情,不过同是登州之籍而已。今日?朝堂之上,他也有发?难,还去什么去。你直接回帖,不去。”
沈青黛细细一算,魏尚书的寿辰,可不就是明?日?。
“等一下。”沈青黛叫住准备离开的管家。
“哥哥,帖子?都送来了,不如明?日?咱们一同前去吧,我想去涨涨见识。”
沈宗度想了想:“也好?,你虽隶属中亭司,可日?后说不定还要同朝中各部打?交道,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日?光洒在石榴树上,晚风吹动?,摇碎一地平静。
沈青黛默默抬头,有些人,是时?候该见见了。
东窗下, 日?光细碎,风摇翠竹,树影婆娑粉壁之上, 似幻似真。
矮桌上莲花香炉里燃着苏合香,丝丝白烟袅袅上浮, 幽幽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沈青黛恍然若梦。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庞, 已经两年了, 她还是没习惯镜中这张陌生的脸。
当初从山崖跌入寒潭, 她便陷入无边的黑暗。
等?她再次醒来, 已经是在归远山庄。
她惊恐地发现, 自己换了一张脸。
她按下自己心中的恐惧,假装什么?都不记得,向翠芜旁敲侧击打听一番, 才知道,忠勤伯府家的二小?姐已经身亡,于?数日?前下葬。
还未等?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归远山庄的庄主便抱着她痛哭流涕。
她见老人家哭得伤心, 想到自己命运坎坷,便也跟着哭。
之后,她从贴身丫头翠芜口中,渐渐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来,归远山庄庄主有?个自幼养在庵里躲灾的女儿。
就在几日?前,庄主派人去接女儿回?山庄。
结果马车在回?程的途中翻车,庄主女儿撞在碎石上, 被寻回?时?已受了重伤。
而她,正是庄主那个被接回?途中受到重伤的女儿。
当时?她刚被嫡母嫡姐陷害, 对周遭之人充满防备。
她虽满心疑问,但为了保命,只能持续装失忆。
过了一阵子,她发现,庄主对她的好,完全出自真心,没有?半分掺假。
经过多方打听,她确认庄主的确有?个女儿,自幼养在庵中。
对于?自己的新身份,当初她也有?过诸多怀疑。
可是,慢慢地,她发现不论爹爹还是山庄上下,对她皆宠到极致。
在山庄内,她可以随心所欲,爹爹从不对她加以约束。
甚至,爹爹不止一次提过,以后要把归远山庄交给她打理。
渐渐地,她便认同了现在的身份。
那时?她尚年少,很?多事都无法理解,她曾以为,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她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重新活了一次。
可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却让她有?了动摇。
她刻意不去想,也不敢去想,她怕失去现在的身份,她怕没了爹爹和哥哥。
若是能一直做爹爹的女儿,她愿意,就这么?一直混混沌沌下去。
“小?姐,你在发什么?呆呢?”翠芜打帘进来。
沈青黛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许久未穿女装,有?些恍惚。”
翠芜笑道:“如今小?姐恢复女装,我终于?不用再费心为你化妆了。”
沈青黛拉过翠芜:“辛苦翠芜姑娘了,还要劳烦翠芜姑娘再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外出一趟。”
昨日?她便同赵令询约好,要一同去故衣居找谢无容。
翠芜便替她梳洗边道:“怎么?这会出去,晚些时?候,等?公子下朝回?来,不是还要同公子一起去尚书府贺寿吗?”
沈青黛懒懒道:“不打紧,尚书府门第高贵,今日?去的都是显贵,我一个小?司正晚些到,也没什么?影响。”
翠芜方替沈青黛收拾着,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有?两个客来访。
沈青黛先让下人把客人请至花厅,收拾好后方才赶去。
沈青黛在京中朋友不多,也就刘落香与洛霜。她女扮男装之事,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想必她们也都听说?了。她一路上都在想,要如何?同她们解释此事。
跨进花厅,厅内两人齐齐站了起来。
沈青黛一脸吃惊:“怎么?会是你们?”
谢无容摇着扇子:“怎么?,黛儿不希望看到我?”
赵令询听他叫的亲热,冷眼瞟了过去。
沈青黛笑着让他们落坐:“哪里,只是看到你们有?些意外。”
赵令询见沈青黛下意识地坐在离自己较近的位置,心下得意,朝着谢无容挑了挑眉。
谢无容仿佛没看到一样:“最近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忙,也没时?间过来看看你。方得空下山,便听到你的事,这不就来了。”
沈青黛笑道:“让谢大?公子担心了,你放心,已经没事了。”
谢无容看了看沈青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看赵令询也在,终是忍了下去,只收起折扇,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沈青黛看了看赵令询,赵令询才道:“说?好今日?一起去故衣居,我是来接你的,陆掌司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
谢无容放下茶杯:“你们要找我?”
沈青黛道:“对啊,我本想找你画一幅画像,谁知道你下山了。”
她上下打量着谢无容:“你为何?突然下山了,可是有?什么?事?”
此时?正是莲花盛开?的时?候,他本应专心赏莲作画才对,他在这个时?候下山,必定是有?了非下山不可的理由。
谢无容轻拍了拍衣袍:“这不是收了尚书府的请柬,过来参加寿宴嘛。”
沈青黛微一蹙眉:“你也要去?”
谢无容一拍扇子:“巧了,看来你也要去。”
赵令询抬头望向沈青黛,只见她眉头皱得愈深:“你不是一向最厌这些交际,尚书府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能请得动你?”
谢无容没留意到沈青黛的不悦,只是笑道:“一来呢,我也是登州府人,都是同乡。二来呢,他们家的大?公子,亲自去请我,他告诉我,他们府内有?一株稀世白莲,我这不忍不住嘛。”
沈青黛听完才舒展了眉头,她还以为,谢无容同他们魏家有?什么?渊源。
她一转身,见赵令询正低眉沉思,便道:“我听说?,你之前去登州的时?候,曾在他们家住过一阵子,他们也请了你吧。能请得动肃王府,他们想必是得意极了。”
想到在忠勤伯府时?,她父亲与嫡母拼命撮合赵令询同嫡姐,她便莫名升起一丝烦躁。
赵令询忙道:“自然是请了。不过我父亲一向不喜这些宴会,母亲近来食斋,我也以今日?有?公事为由,回?帖拒绝了。”
赵令询竟然回?绝了,这她倒是没想到。她以为,赵令询在忠勤伯府住过,多少会给他们一点面子。
“不过,既然你也要去,那便顺道一起去看看吧。”
谢无容拊掌道:“太?好了,如此,等?做完画,咱们便一同前往。”
沈青黛也不再耽误时?间,命翠芜拿来笔墨,自己描绘了一番,谢无容终于?画出了那双眼睛。
谢无容道:“可是,只有?眼睛,恐怕难以辨认。”
那日?迷晕她的留行门杀手?,还有?之前截杀之时?,虽然都蒙着面,但当日?鹿角山上,他却是明明白白地站在嫡母身后。
可赵令询在场,她也不好解释,自己其实见过他的真容,沈青黛想了想:“那日?他迷晕我之时?,我曾摸到他的脸,依稀可以感觉到,他的脸是方的,鼻子似乎一些塌,嘴嘛,好像不是很?大?。”
谢无容根据她的描述,补充了剩下的五官。
沈青黛看了看:“鼻头这里,再画大?一些。嘴唇,我摸着有?些厚。你再改一下,我大?约可以感觉得出来是不是他。”
谢无容笑道:“你还有?这个天分,怎么?教你作画之时?,我竟完全感觉不到。”
沈青黛仰着头:“那是因为,我懒得学。”
等?谢无容画好,沈青黛拿起一看,终于?点了点头。画像上之人,与她所见的,已有?八九分相似。
她转身把画递给赵令询。
赵令询接过画,徒然变了脸色。
“这个人,我认识。”
他当然认识,这人在忠勤伯府一月有?余,虽入府时?日?尚短,却最得父亲与嫡母信任。他几乎日?日?跟在父亲身边,赵令询应当见过。
沈青黛故作惊讶状:“你竟然认识,他到底是谁?”
赵令询指着画像道:“我最初见他,是在两年前,忠勤伯府,他是府内的侍卫。”
谢无容虽不是发生了何?事,可听赵令询说?,他曾出现在忠勤伯府,眼神不自觉瞥向沈青黛。
沈青黛问:“那之后呢,他去了何?处?”
赵令询眼神一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便离开?了登州。至于?他去了何?处,我并不知晓。”
沈青黛心中突然一痛,他说?的发生了一些事,是自己坠崖之事吗?
谢无容看着画像:“这不巧了,今日?咱们去尚书府,正好可以好好看看。”
赵令询与沈青黛相互望了一眼,微微点头。
沈宗度下朝回?到府内,看到两个男人出现在家中,还同自家妹妹有?说?有?笑,眉头紧锁。
沈青黛忙上前为哥哥介绍,沈宗度听过莲衣公子的大?名,更是同赵令询熟识。
不过,他面上客客气气,心里却一股莫名的抵触。
临上马车之时?,赵令询下意识地拉开?车帘,请沈青黛上车。
沈青黛抬眼看了看,从方才起,哥哥脸色就不太?好,她忙心虚地垂下头去。
沈宗度笑眯眯道:“令询,不用了。毕竟男女有?别,妹妹还是与我同共乘一车吧。我看谢公子没有?马车,不如你们一起吧。”
沈青黛乖乖跟着沈宗度上了马车,临上车时?,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赵令询,只见他神色冰冷,跳上马车,钻了进去。倒是谢无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悠哉悠哉地跟着上了马车。
魏尚书府邸坐落在皇城不远处,附近一片皆是勋贵。
几人送上拜帖,由下人引着入府。
因男女宾客分列,沈青黛只能与他们暂别。
“妹妹!”
“沈青”
“黛儿”
沈青黛回?头,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犹疑,她到底要看哪个?
沈宗度淡淡扫了两人一眼,对着沈青黛笑道:“妹妹,我就在前厅,若是有?事,直接让翠芜去叫我。”
谢无容跟着道:“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赵令询想了想,没有?再说?话,只是对着沈青黛点了点头。
沈青黛跟着下人,由翠芜陪着往后院走去。
“这位小?美人,瞧着眼生,怎么?以前没见过?”
沈青黛脸上一僵,还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她刚到门口就碰上了这个讨厌鬼。
讨厌鬼正是她那个纨绔的四弟,魏若空。
她冷笑一声,瞧都不瞧,直接走了过去。
魏若空跟在她身后,一路殷勤,狗皮膏药一样。
沈青黛忍无可忍,对着翠芜歪了下头。
翠芜会意,当即挺身,一脸不耐地挡在他面前。
魏若空被拦住了去路,一脸不悦:“我说?你个小?……疼疼疼”
翠芜冷冷道:“再敢跟着,我卸了你的胳膊。”
魏若空点着头,小?鸡啄米一般。他明明高出翠芜一头,却被翠芜牢牢制住,弯着腰求饶,看起来滑稽异常。
负责引路的下人吓得不轻,怕再生事端,赶紧带着沈青黛往内院走。
魏若空疼得捂着胳膊直转圈,还不忘了咒骂。也不敢骂太?大?声,一怕翠芜听到返回?,二怕引人来知道自己调戏别家小?姐,被父亲责罚。好不憋屈。
沈青黛因为住得有?些远,赶过来的时?候,来赴宴的女客已经到了大?半,此时?正聚在花厅里说?话。
她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里面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吧,那个中亭司的司正,竟然是个女子。”
“我知道,听说?就是她破获魔窟案,解救了那些被关?的女子。”
一个女子十?分暧昧地看了魏若菀一眼:“肃王世子不也在中亭司,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很?熟了。”
赵令询在登州时?,在忠勤伯府住过数月,此事她那嫡姐魏若菀逢人便说?,早已人尽皆知。
她那点心思,京中贵女圈子里,谁不知道。
另一名女子见魏若菀脸色不好,忙道:“再熟能熟得过魏大?小?姐,世子可是在她们家住了小?半年呢。世子就在前院,要不妹妹过去问问,世子同谁相熟一些?”
方才说?话的女子掩嘴笑道:“要去你去,我可做不出来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魏若菀仰起头:“什么?司正,还探案如神,我就不信,一个女子,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说?是女子自立,到最后,不还是靠中亭司那一堆男人,还有?世子帮她,才从朝堂之上安然走出。说?到底,不过是有?些手?段,靠着攀附男人上位罢了。”
“够了!”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
嘉宁公主缓缓站了起来:“魏若菀,你说?够了没有??”
魏若菀浑身一僵,心道不好,她怎么?忘了,沈青黛是沈宗度的妹妹。
嘉宁公主朗声道:“魏若菀,不要拿你在闺阁之中的那一套,去评价一个敢于?在朝堂之上拼杀的女子。天地之间,阴阳互补,相辅相成,谁说?一定要站在对立面,才能彰显女子之能。更何?况,令询哥哥他不仅仅是男子,更是沈青黛的同伴。中亭司上下愿意帮助沈青黛渡过难关?,也是因为她是同伴。他们愿意尽心去帮她,是出于?同伴间的相互提携与信任,而非男子对女子的帮扶。”
她盯着魏若菀冷冷一笑:“沈青黛,容不得你们肆意诋毁。”
魏若菀的话,本来她也没放在心上。可嘉宁公主方才一番话,却让沈青黛眼眶泛红。
“不愧是我大?宣的公主。嘉宁,你方才说?的话,真是妙极了。”
软腻的香风从鼻尖掠过,一袭黛紫织金拽地长袍划过地面,一道袅娜的身影缓缓从身边走过。
“贵妃娘娘到。”
花厅内众人都吃了一惊,见贵妃亲自过来,慌忙行礼:“恭迎贵妃娘娘!”
沈青黛也忙跟着跪拜。
贵妃让众人起身,转头看向沈青黛:“你就是中亭司的那个司正?”
沈青黛微一抬眸,不觉愣住了。
她只听赵令询说?过,程贵妃擅于?揣摩圣意,入宫十?余载依旧盛宠不衰,却不知她竟如此美貌。她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扬,略浅的瞳色冲淡了她眉目间的张扬,平添一分妩媚与慵懒。
按理说?她怎么?也年近四十?,可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举一动,雍容大?气,又不失神采,真正是艳冠群芳。满室的华彩,一屋子花骨朵似的娇嫩容颜,随着贵妃娘娘的到来,黯然失色。
好半晌,沈青黛才回?过神:“正是臣女。”
程贵妃上下打量一番,她明显无意争艳,妆容略微简单,一张素净的鹅蛋脸愈发清新自然,肌肤白净如雪,眸光清亮得像夏日?潺潺的溪水。
“人俊俏,事做得也漂亮。听说?,你也来自登州?”
程贵妃竟也是登州人,怪不得她会出现在这里。赵令询曾说?过,她出身商贾之家,在朝中并无势力,此刻,她特意来为魏尚书祝寿,想必多少有?点拉拢的意思。
沈青黛点头:“回?娘娘,正是。”
程贵妃望着花厅外繁盛的草木,目光变得有?些迷离:“这个时?候,登州的樱桃应该已经成熟了。一别数年,本宫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樱桃了。”
魏若菀慌忙道:“贵妃娘娘,今日?的樱桃,正是从登州运过来的。”
程贵妃笑笑,走到魏若菀面前,温声道:“若菀,你好好一个尚书府的千金,万不可学了那些小?家子气。”
魏若菀恭敬道:“娘娘教训的是。”
说?罢,她让随从宫女把礼物取来:“这里,本来就是你们少年人玩笑之地,我过来,不过是想送你件礼物。”
魏若菀接过一看,是一套金镶花草嵌宝石头面,欣喜不已,当下千恩万谢。
程贵妃朝着众人笑道:“本宫在,你们都拘着,也不自在,本宫就不讨人嫌了。”
众人见程贵妃离开?,忙起身恭送。
看程贵妃已经走远,众人才重回?到各自座位之上。
沈青黛看到刘落香一直在向她挥手?,径直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注意到嘉宁公主的目光,沈青黛冲她点头以示谢意。
沈青黛方坐定,刘落香便上去掐住她的脸:“你这个小?坏蛋,真是太?坏了。说?,当初,你有?没有?在心里笑话我?”
沈青黛假装不知,促狭一笑:“姐姐此话何?意啊,我笑你什么??”
刘落香手?上的劲又重了几分:“好呀,你还敢笑。当初我说?看上沈青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得意?”
沈青黛忙携着她的手?,长舒一口气:“姐姐,方才来时?,我还有?些担心。我怕,你会怪我。”
刘落香歪头一笑:“我干嘛要怪你,先是看上男装的你,又能和现在的你成为朋友,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她笑嘻嘻的凑近道:“有?你这样的朋友,别人不知道多羡慕呢。”
两人正嬉闹着,嘉宁公主便走了过来。
沈青黛起身行礼:“多谢公主方才仗义执言。”
嘉宁挥挥手?:“哪里,哪里。咱们好歹也算是传过风流韵事的,多少还是有?些情分在。”
一句话把沈青黛同刘落香逗乐了。
三人坐在一起,很?快打成一片。
魏若菀得了贵妃娘娘的赏赐,得意洋洋,众星捧月般被人围着。
嘉宁冷哼一声:“还真是让贵妃娘娘说?对了,一脸小?家子气。”
宴会进行到一半,外头下人忽然急匆匆来报:“禀小?姐,是肃王世子,肃王世子正在往这边来。”
沈青黛微微一怔,赵令询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难道他发现了留行门的人?
花厅里的贵女们纷纷下意识地整理衣衫妆容,一个个翘首以盼。
因说?好今日?去找谢无容,没想到会来此,故赵令询今日?并未穿官服,也未带佩剑,只是穿了一件紫蒲云纹团花长袍,佩了一块青玉,身姿挺拔,青竹一般,一任清露洗净铅粉骨,磊磊落落。
花厅里的少女看得目不转睛,尤其魏若菀,绯红着脸,微垂着头,目光却并未移开?分毫。
赵令询快步走来,厅内少女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世子朝这边走过来了,他是要找魏大?小?姐?”
“那还能找谁,之前在登州的时?候,可不是白住的。”
众人纷纷望向魏若菀,一时?羡慕不已。
魏若菀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莫名有?些紧张,她强行按住狂跳的心,款款起身,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得体的微笑:“令询世子。”
登州一别两年,赵令询早忘了魏若菀长什么?样,他也不在乎。
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走到沈青黛面前:“跟我走一趟,外面出事了。”
方才还望向魏若菀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沈青黛。
沈青黛来不及品味这些目光中的艳羡与不可思议,便被赵令询轻轻拉起来,往外走去。
“出什么?事了?”走出花厅,沈青黛问道。
赵令询这才放开?她:“魏若空,死了。”
沈青黛不可置信地望着赵令询,她方才进府时?,魏若空还是好好的,怎么?眨眼功夫就死了。
她很?快回?过神来,边走边问:“凶手?呢,没抓到?”
赵令询这个时?候抽身过来寻她,显然是凶手?逃脱了。
她有?些奇怪,今日?魏尚书寿辰,来的都是达官显贵,防卫应当十?分严密才对。即便凶手?得逞,也不可能如此轻松逃脱。
赵令询眸色一沉:“没有?凶手?,或者说?,凶手?不是人。”
沈青黛又是一怔,猛地停住了脚步:“不是人?”
赵令询点头:“对,杀人的,是蝴蝶。”
蝴蝶杀人,沈青黛摸了摸额头,看来又是一个让人头疼的案子。
来的路上, 赵令询把魏若空死亡前后经过,大略讲了一遍。
酒过三巡,宾客们推杯换盏间, 气?氛高涨,魏若空便让人去请了梦蝶姑娘的戏班表演。
梦蝶姑娘今日唱的是《瑶台献寿》, 她唱腔细腻动人,如同仙乐, 众人皆沉浸其中。
当唱到仙桃献寿处, 梦蝶姑娘转身绕到案台边, 取了红布遮盖的托盘。
红布揭开, 原本的寿桃变成了一个圆形琉璃瓶, 瓶中数十只墨色的蝴蝶飞了出来。
起初,宾客们还以为是?特意安排,暗暗称奇。
蝴蝶齐齐飞向台下的魏若空, 对着他上下翩飞。
魏若空也以为是?梦蝶姑娘的安排,嘴角笑意未消,接着就惨叫了起来。
只见数十只蝴蝶对着魏若空的脸扑腾个不停,有?几?只甚至飞到他的颈间, 用力撕咬起来。
魏若空拼命用手挥舞撕扯,打掉了几?只后,渐渐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等众人反应过来,驱散蝴蝶,魏若空已?经死了。
沈青黛听得毛骨悚然,她生平所见的蝴蝶, 皆是?美?丽而脆弱的。能杀人的,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们赶到前厅时, 现?场已?经被沈宗度控制住,并未发生骚乱。
贵客们已?移步至偏厅,其余众人皆候在厅外。
魏尚书抱着魏若空的尸身,痛哭流涕。
魏若英方安置好贵客,便上前劝慰道:“父亲,保重身体要紧。中亭司和刑部的人都?在,不妨让他们先查明四弟死因。”
魏尚书这才起身,向赵令询哭道:“世子,我儿死得太惨了,你?一定要帮他讨回公道啊!”
赵令询揖手:“魏尚书放心,我中亭司负责查办命案,今日不管是?谁出了事,都?会?查明真相。”
沈青黛见魏尚书从始至终,并未多?看自己一眼,也懒得与他寒暄。
她蹲下身去,只看一眼,便忍不住皱眉。
魏若空死状真的很不好看,他一张脸被啃噬得血迹斑斑,面目全非,脖颈之间一片抓痕,触目惊心。
蝴蝶竟然能把人咬成这样?,沈青黛忍不住打个寒噤。
沈青黛起身问道:“蝴蝶呢,都?飞走了?”
沈宗度走过来,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没有?,魏二公子打死了两只。”
方才一片混乱,赵令询忙着维持现?场,沈宗度瞧见地?下的蝴蝶,怕被踩碎,眼疾手快,捡了起来。
赵令询上前,接过蝴蝶:“小心。我看魏若空方才拍死蝴蝶后,手臂似乎有?些无力,我怀疑,这蝴蝶可能有?毒。”
沈青黛慌忙看向沈宗度:“哥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宗度拍了拍她:“没事,我是?用帕子捡的,而且这两只蝴蝶已?经死了。”
沈青黛这才放下心来,她仔细看向眼前的蝴蝶,通体墨色,仅翅膀处零星几?个白色斑点,钳嘴较一般蝴蝶长一些,看起来很是?坚硬。
她收起蝴蝶,四下扫了一遍:“魏若空所在位置距戏台并不算近,而且也不在正中,为何蝴蝶会?绕过那?么多?人,单单去攻击他呢?”
赵令询也不解:“我们在场,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蝴蝶就是?奔着魏若空去的。”
寿桃被换成了琉璃瓶,毫无疑问,是?有?人在利用蝴蝶杀人。
可台下宾客众多?,凶手怎么就能保证,蝴蝶能准确地?杀了他想要杀的人呢?
若要保证万无一失,只能从两方面入手,一个是?蝴蝶,另外一个便是?死者魏若空。
她想了想:“不如先找施净过来验尸吧。”
赵令询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去找施净了,中亭司离这不算远,这会?他应该快到了。”
沈青黛一抬头才发现?,魏尚书同大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想必应是?去安抚偏厅的贵客。
她看着厅外的宾客,问道:“梦蝶姑娘还有?戏班的人何在?”
赵令询道:“在后院,整个戏班的人,都?被尚书府的人给看起来了。”
装有?蝴蝶的琉璃瓶是?梦蝶姑娘的亲手打开的,他们决定先把她叫来问话。
梦蝶姑娘一身水红衣衫,身披一件七彩云肩,高髻之上饰满了珠玉,身段玲珑柔美?,步态蹁跹而来,远远望去还真恍若仙子一般。
她还未来得及卸下妆容,虽看不清本来面目,但眼波流转间千娇百媚,一看便知是?个十足的美?人。
沈青黛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梦蝶姑娘,墨蝶戏班是?你?主事的吗?”
梦蝶姑娘摇摇头:“不是?,主事的是?范老板。”
墨蝶戏班,杀人的黑蝴蝶,梦蝶姑娘,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沈青黛看了看梦蝶姑娘,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浑身不停地?颤抖。
沈青黛轻声道:“你?别怕,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墨蝶戏班?”
梦蝶姑娘抬眸,怯生生说道:“两年多?了。我自幼父母双亡,这些年孤身一人,辗转流落到京城,在一些酒楼里唱戏,被范老板看中带回了戏班。”
沈青黛接着问:“今日这出戏,你?们可有?事先排演过?上台前,你?有?检查过托盘内的寿桃吗?”
梦蝶姑娘看向戏台:“为了今日贺寿,我们排练不下十次,单就这个戏台上,我们都?排练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