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黛抬眸认真听着,她虽擅于?推理查案,可对?官场之道却?知之甚少。
“你是说,圣上召见,不是因为咱们查了几?个案子?,特意嘉奖。”
赵令询摇头:“寻常查案还惊动不了圣上,昨日收到圣上口谕,我便猜想和近日留行门?的举动有关。于?是我去了一趟镇抚司,结果王千户告知,周方展被?圣上派了出去,已经多?日未归。周方展留下口信,说他已经查到留行门?的踪迹。”
沈青黛点?头:“原来如此。”
赵令询看她愈发不安,笑道:“我只是让你有个准备,你不用太紧张。圣上待人宽和,你有话直说便是。何?况,我也在,你放心。”
从西直门?下车入宫城,抬眼望去殿宇重重,朱墙黄瓦,尽显天家威严。
沈青黛跟在赵令询身后,穿过?几?道宫门?,走在长长的夹道上,两侧冰冷的高墙让她无端压抑。
不知走了多?久,沈青黛累得弯着腰:“赵令询,还有多?久啊?”
赵令询指着前?面一处殿宇道:“前?面就是御书房,很快就到了。若是累了,我扶你吧。”
说完,就上前?搀扶着沈青黛。
一路上宫女太监纷纷侧目,沈青黛自觉有些?不妥:“我还是自己走吧。”
赵令询也不再多?言,缓缓行在前?面,不时回头看她几?眼。
到了御书房门?口,一个宦官早早等在那里,看到赵令询,满脸堆笑地迎着他们到内殿等候。
等了片刻,只觉殿外一阵响动,两人忙起身。
皇帝身穿常服走了进来,沈青黛只略扫一眼,便觉有些?亲切。
皇帝眉眼同赵令询实?在有些?相像,就是脸型圆润些?,眉宇间?温和了许多?。
当今圣上继位已有二十余载。继位时,大宣已是国富民强,海晏河清。故圣上继续采取前?朝休养生息政策,虽是守成,但这些?年也是稳稳当当。
皇帝坐定,对?着跪在地上的沈青黛道:“起来吧!”
沈青黛起身,站在一旁等着皇帝问话。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竟然是这么清秀的少年。”
说完又看了看一旁的赵令询,见他们站在一起,风华正茂,英姿勃发。
皇帝叹道:“一见到你们,才知我是已经老了。人老了,不服老不行,许多?事,还是要让你们少年人去闯一闯。”
赵令询道:“圣上春秋鼎盛,我们不过?还是黄毛小儿,办事难免不太周全,仍需圣上提点?。”
沈青黛虽不懂为官之道,可皇上的潜台词,她还是听出来了。
赵令询猜的不错,圣上大约是要派差事给到他们。
皇帝笑笑,朝着沈青黛道:“你这身量不大,能?力倒是不小。朕听说,自你进入中亭司,破了几?个案子?以来,中亭司在民间?地位大有恢复往昔盛名之势。以你的能?力,做个小小司正,觉不觉得屈才了?”
沈青黛忙道:“圣上严重了。为官者,当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世子?在中亭司尚不觉得委屈,何?况微臣呢。”
皇帝颇为赞赏地点?点?头:“既不觉得屈才,那不知你怕不怕辛苦?”
沈青黛肃然垂手:“苟利国家,不辞辛劳,虽苦尤甘,维愿家国太平。”
皇帝目光深沉:“好一个家国太平。谌儿,你们听着,周方展已经查实?,留行门?意图拉拢腐蚀朝中大臣。他还查到,留行门?很可能?豢养私兵,图谋不轨。这些?年留行门?曾在两处有过?明显的活动和痕迹,一处是登州,他已经暗中前?往查探。另一处,则需要你们暗中察访。”
赵令询疑道:“不知是何?处?”
皇帝缓缓道:“是一个你们熟悉的地方,古槐村附近。”
古槐村,沈青黛眸色徒然沉了下去,她一下便想到了孤山,还有孤山上散落的银子?。
“古槐村的案子?,朕看过?卷宗。留行门?的人第一次与你们打交道,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沈青黛毫无保留道:“圣上果然明察秋毫。古槐村狐仙的案子?,起因便是孤山上散落的三百两银子?。如今听圣上提到留行门?曾在此盘桓,臣怀疑,留行门?动手杀人或许于?此有关。”
皇帝点?头道:“你们尽管放手去查,只是,不要有太大压力。此事朕早已做了其他安排,你们若能?查到些?蛛丝马迹固然好,若是查不到,权当少年人磨炼一番。”
赵令询同沈青黛相视一望,齐声道:“定不负圣上所托。”
皇上看看外面的天色,向两人笑道:“令询,你许久未曾进宫,陪朕说说话了。沈爱卿也是第一次进宫,不如今日就留下用午膳吧。”
沈青黛抬头看了看赵令询,等着他回话。
赵令询道:“谢皇上赐宴。”
午膳安排在御书房附近的延华阁。
延华阁周遭花木扶疏,凌霄花、紫薇花开正盛,阁前?假山正中引水而下,稍一靠近便渐生凉意。
宫人伺候皇帝落座,便陆续布菜。
不消片刻,满满一桌已经摆上。
因是夏日,多?是一些?清淡之菜,有炙烤羊排、芙蓉肉、鸭条溜海参、人参笋等。
待菜上齐,站在一边伺候的宫女走来,帮沈青黛盛了一碗清汤鸡圆。
皇帝同赵令询话起了家常,沈青黛在一旁也不敢太动筷子?,只拿着勺子?喝起了汤。
喝了几?口,她忍不住皱眉,这汤也太咸了,看来宫里的御膳,也不过?如此。
方吃几?口,一个太监便从远处跑来,说是六皇子?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哭闹个不停。
皇帝也顾不上其他,留下两人便急匆匆地离开。
待皇帝走远,沈青黛才松了一口气。
赵令询见状笑道:“憋了一天,饿坏了吧?现下无人,你不必拘着,好好尝尝。”
沈青黛猛灌几?口茶:“这个汤,也太咸了吧。”
赵令询喝了一口道:“还可以啊,你的口味什么时候这么淡了?那你尝尝这个人参笋,清淡。”
沈青黛夹起一尝,菜的味道倒是不错,比汤好多?了。
两人有说有笑,正吃着,又见一个太监跑了进来。
“世子?爷,可算找到您了。太后娘娘听说您进了宫,特命奴才过?来请您过?去一趟。”
当今太后正是赵令询的亲奶奶,一众儿孙中,对?赵令询宠爱尤甚。
赵令询想了想,对?着沈青黛道:“我许久未曾向太后请安,这就过?去一趟。不过?,太后娘娘有午睡习惯,我不会耽搁太久。你在此等我,稍后咱们一起回去。”
沈青黛听他语气像哄小孩一样,不由觉得好笑:“你去吧,我不会乱跑的,就在这等着你。”
微风吹动楼内的帷幔,沉香幽浮,沈青黛声音不似以往那般粗哑,无端多?了几?分绵软。
赵令询心下一动,嘴角压着笑,转身离开。
空荡荡的楼阁内,只余沈青黛一人,她坐了片刻,愈发觉得无聊。
不知是不是汤太咸的缘故,她拼命喝了一壶茶水,仍觉不够,便央宫女又备了一壶。
两壶热茶下肚,沈青黛不觉有些?内急。
她红着脸问一旁的宫女有没恭桶,宫女忍着笑道:“这里没有,旁边的畅春阁倒是有,我这就带你去。”
沈青黛千恩万谢,跟着她便到了畅春阁。
畅春阁乃是后宫嫔妃听曲之地,时值夏日,又是正午,此时并无有人来往,是以小宫女才带她来此处。
沈青黛跑进阁内,找到恭桶,方便之后顿觉神清气爽。
从楼内出来,原先领路的小宫女却?不见了踪影,沈青黛叫了几?声,并不见有人回应。
沈青黛担心她出事,便在附近寻了起来,才走到一处假山后,便觉脊背一硬。
是刀子?。
沈青黛吓了一跳,很快恢复镇定:“你是何?人,胆敢在皇宫行凶?”
那人冷笑一声:“少废话,跟我走,否则杀了你。”
沈青黛被?迫走在前?面,一直看不清那人的脸。
行了百余步,走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前?,那人猛地把她往里一推,转身关上了房门?。
沈青黛迅速转身,伸手便去扯那人脸上的黑巾,想看看他究竟是谁,谁知那人反扣住沈青黛的手臂。
那人一边压住沈青黛的手臂,一边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来。
“放心,这是迷药,要不了你的命,顶多?让你昏迷一刻。”
那人说完,顺势把沈青黛扭了过?来。
沈青黛双眼睁大,一股恐惧油然由脚底升起,蔓延全身。
又是他,当初害她跌入悬崖,孤风岭附近刺杀她的人。
很快,一股困意袭来,沈青黛缓缓倒了下去。
沈青黛是被?哭喊声吵醒的。
一醒来,她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多?了个美貌的女人。
她下意识朝自己身上看去。
还好,衣衫还算完整,只是外衫被?脱了去,若是再脱一件,自己便要暴露了。
“你是谁,你好大的狗胆,我要诛你九族?”女子?见她醒来,哭喊道。
沈青黛翻身下床,刚披上衣服,连忙解释道:“你听我说,我方才中了迷香,我绝对?没对?你动手,咱们很可能?是被?人陷害了。为今之计,应当快……”
“啪”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我的公主啊!”
一道尖利的声音从耳边划过?,沈青黛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公主,您没事吧?皇后娘娘,不好了,公主出事了。”不知哪个宫女叫了一声。
公主愣了一下,母后也在。
沈青黛看了看同样懵懵的公主,两人还未弄清怎么回事,只见一群人哗啦啦地涌了进来。
为首的应是皇后娘娘,身侧跟着三个衣饰普通的妃嫔,一眼便可看出品阶不是很高。
沈青黛当即被?抓了起来,理由是侵犯公主未遂。
她细细回想进宫以来的各个环节,很快明白过?来,从她喝下那碗清汤鸡圆的时候,便落入了敌人的圈套。
好在这个时候,公主不算太糊涂,她穿好衣服,怒斥道:“都?给本公主站到一边去,我们是被?人陷害的。我是被?人打晕后带到这里的,他是中了迷香扔进来的。”
皇后娘娘让人停住,轻声道:“嘉宁,你说的可是真的?”
嘉宁,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沈青黛突然想起,她听刘落香提到过?,嘉宁公主似乎对?哥哥有些?情谊。
嘉宁公主道:“自然是真的,母后,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皇后温声安慰道:“嘉宁你放心,母后自会查清,不会让你平白丢了声誉。”
说完,她目光一寒,盯着沈青黛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沈青黛只得据实?以告。
皇后娘娘听完,眉头一皱:“你是跟着谌儿一同过?来的?”
沈青黛听皇上提到过?,谌儿,大约是赵令询的小名。
她慌忙点?头。
皇后娘娘有些?犹豫,既然是肃王世子?带进宫来面圣的人,她也不好不查清便随意处置。
可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都?看到公主同一个外男衣衫不整在一处。
到时,即便查清,公主的颜面与清誉也将不保。
思索良久,皇后娘娘还是吩咐道:“来人,去寻方才伺候用膳的宫女。”
公主已经穿好衣服,忐忑地站在一边。
方才尖叫的太监望着公主,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
沈青黛偷偷瞧了一眼,她明明吓得发抖,却?又竭力保持镇静。
派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方才伺候用膳的宫女被?带了上来。
沈青黛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问道:“方才他说,是你带着他来附近出恭,出来寻不到你,这才被?人带到这里的。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那宫女瑟缩了一下,低声道:“皇后娘娘明察,奴婢实?在不知情。奴婢只伺候这位大人在延华阁用膳,皇上和世子?先行离开后,奴婢一转身的功夫,这位大人便不见了。”
沈青黛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怪道那碗汤那么咸,原来是她。
若是这么说的话,她也是留行门?的人,留行门?的人竟已经渗透到皇宫之中。
皇后娘娘面色难看极了。
她很清楚,肃王世子?带来的人,在宫内受皇帝召见,不可能?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可是这名宫女却?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那就无人可以证明,这个沈青是不是行了不轨之事。
若此事传言出去,嘉宁的声誉全毁了,到时,还有谁敢娶她。
方才尖叫的太监上前?道:“娘娘,老奴可以作?证,公主就是被?人打晕带走的。这个贱婢分明是胡言乱语,居心叵测,就应该乱棍打死。还有这个外臣,自己不当心,还连累公主清誉受损,也该一同处死。”
沈青黛心头一震,还能?这样?
那太监喋喋不休:“今日这事,摆明了就是有人想陷害公主,我看在场的都?逃脱不了嫌疑。”
他话音刚落,皇后娘娘就冷冷地扫过?众人。
众人一见,纷纷跪了下来:“皇后娘娘明察,真的不是我们,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为了嘉宁的清誉,皇后娘娘心一横,冷声道:“好,我信你们。只是你们记住,今日之事,谁也不准传出去,若是日后我听到风声,你们知道什么下场。至于?皇上和世子?那边,我自会去交待。”
那太监听罢,手一挥:“来人,把这两个给我拖下去。”
嘉宁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有些?惊慌:“母后,他真的没对?我做什么。”
皇后娘娘当然知道沈青并未做什么,不然他也站不到现在。
让他死,只是权衡利弊过?后,必然的结果。
皇后拉着公主的手道:“嘉宁,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别怕,母后在。”
沈青黛本想拖一拖,只要等到赵令询过?来,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现在,证人是留行门?的人,皇后娘娘为了嘉宁公主,不惜要对?自己动手,她已别无他法。
保命最要紧。
“皇后娘娘且慢。”
皇后娘娘看着她:“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青黛叹了一口气:“娘娘先不用急着动手,臣自有办法证明,臣和公主的清白。”
皇后娘娘眉头一挑:“你如何?证明?”
沈青黛缓缓摘下头纱,拔掉上方的簪子?,一头如瀑的长发顿时倾泻而下。
她换回了女声:“因为,臣也是女子?。”
皇后连同一旁妃嫔宫人都看呆了。
回过神来?, 皇后脸上露出喜色,眼前的外臣竟然是一名女子,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此一来?, 不仅能证明嘉宁的清白,她还能毫无顾忌地追查此事, 借此找到幕后黑手。
原本为了保住嘉宁的名声,她不得不采取强硬措施, 自认这个哑巴亏, 不曾想还?能有此意?外收获。
皇后道:“这位是跟随世子而来?, 受皇上召见的。这本是前朝之事, 本宫只掌管后宫, 不便处理?。来?人?,去把皇上请来?。”
方?才还?要处死?自己,眼见自己是女子, 转瞬便改了口,沈青黛看着?皇后变脸,暗暗松了一口气。
命暂时是保住了,可是她知道, 更?大?的麻烦也将随之而来?。
皇后娘娘心情大?好,让人?奉上了茶,不慌不忙地饮着?。
几个妃嫔见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方?才那阵势,她们?哪里?见过。她们?不过是陪着?皇后娘娘散心,竟碰上了公主的“丑事”。也幸亏这个外臣是女子,不然若是以后流言四起, 她们?岂不是个个都有嫌疑。
“公主真是吉人?天相,这样的脏水都能避开。”
“也是娘娘平日里?温厚, 才积下这福泽。”
“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竟然想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皇后娘娘听得舒心,放下茶盏,用手摸了摸头上的珠翠:“后宫一向安乐祥和,自然容不下此等下作之事。若是有人?嫌后宫过于太?平,本宫自会让她知道,后宫还?是要以和为贵。”
好好的入宫,如今却?是这个境况,沈青黛委实没有想到。
圣上的嘱托还?历历在目,她满腔抱负还?未施展,在忠勤伯府受过的冤屈还?未曾洗刷……
生死?关头,她只能选择先保命。只有保住性命,她才能查清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幕后之人?和留行门有什么?牵扯。
可如今她女子身?份暴露,赵令询见到她,会是怎样的反应,他会一如既往地信任自己吧?
还?有圣上,他方?托付给自己那么?重要的任务,如今会不是失望,要如何处置自己?
还?有哥哥,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嘉宁公主见沈青黛侧身?站在一旁,不卑不亢,一双眸子沉静如水。想到两人?方?才的误会,她心中突生好奇。
趁着?皇后不留意?,嘉宁公主慢慢挪到沈青黛身?边。
“你同令询哥哥一样,也是中亭司的?你也是查案的吗?”
沈青黛歪头冲她一笑,低声道:“对,我是中亭司的,负责查案。”
嘉宁两眼放光:“我想起来?了,堇云那个案子,就是你破的吧?你也太?厉害了吧!”
沈青黛眼眸一转:“哪里?,哪里?,过奖了。其实,我都是受我兄长的影响。”
嘉宁疑道:“你兄长,是谁啊?”
沈青黛看了看她,定定道:“刑部侍郎,沈宗度。”
嘉宁呆愣愣地盯着?沈青黛,沈宗度,她竟然是沈宗度的妹妹。
沈青黛悄声道:“劳烦找到赵令询,告知这里?的情况,拜托了。”
皇后扫了一圈,瞥见两人?正交头接耳,厉声道:“嘉宁,过来?。”
嘉宁公主回头看了沈青黛几眼,慢慢走了过去。
“母后,我这一闹腾,衣服都脏了,待会父皇过来?,多失礼。不如,我先回宫,换一套衣服再来?。”
皇后这才笑道:“嘉宁竟然也这么?懂事了。好,快去快回,让刘公公陪着?,路上莫耽搁了。”
赵令询方?出慈宁宫,便见嘉宁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后面刘公公紧追不舍。
赵令询笑道:“嘉宁,你这是又惹什么?事了?”
嘉宁公主喘着?气:“快,父皇马上就到了,你要帮帮沈青。”
赵令询笑意?僵在脸上,抓住嘉宁急道:“沈青怎么?了?”
嘉宁拉着?他:“我路上跟你说?,先跟我走。”
赵令询赶到偏殿的时候,皇帝正巧也到门口。
嘉宁怯怯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看看她,说?道:“看你跑成这样,便知没事。你先进去,我有话同谌儿说?。”
嘉宁应了一声,麻利地进了偏殿。
皇帝目光如炬:“谌儿,沈卿是女子之事,你是否早已知晓?”
赵令询眼光略一躲闪:“臣以为,为官者,当以贤良方?正、忠君报国为要,不论男女。沈青她无愧于君,无愧于心。”
皇帝指了指赵令询,笑道:“谌儿也学会糊弄人?那一套了。”
赵令询垂首道:“臣不敢,只是沈青在探案之事上,极有天赋,臣不忍人?才埋没。若非她最早察觉留行门的意?图,我们?也不可能顺藤摸瓜,证实他们?的不轨之举。”
皇帝看着?巍峨的紫禁城,目光悠远:“皇后这么?一闹,沈卿女扮男装之事已人?尽皆知。即便朕不追究,她也再难为官。你应知女子为官,朝中并无先例,那些老学究,定会抓住不放。这么?大?一个难题,你们?是打算丢给朕解决?”
赵令询敛下眼眸:“不敢劳烦圣上。既有心之人?迟早会提出异议,那明日朝堂之上,不妨就交由朝臣评判。”
皇帝点点头:“看来?谌儿已想好了对策,好,那明日朕且看你们?如何破此局。”
进入偏殿,众人?纷纷跪拜相迎。
赵令询一眼便瞧见了沈青黛。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女子模样,明明装束与之前一般无二,只是青丝垂散,眼中多了几分少见的焦灼与不安。可只一眼,他便再也挪不开眼。
沈青黛隔着?众人?,远远望着?赵令询。他脸上并不见诧异,看向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只一眼,沈青黛便确认,赵令询还?是那个赵令询,他没有因为自己有所隐瞒,便对她失去信任。
两人?眼神交织在一起,一种无言的默契,紧紧将他们?牵在一起。
沈青黛眼中的不安顷刻散去。
皇后迎这皇上落座:“圣上,嘉宁无故受不白之冤,还?望替嘉宁做主。”
嘉宁点头道:“父皇,今日女儿险些被人?诬了清白,若不是沈大?人?亮出女子身?份,女儿真的没法活了。”
皇帝目光在皇后身?上扫过:“贼人?竟如此大?胆,周方?展不在,宫中守卫竟然松懈至此。皇后,此事就交由你查,抓到贼人?,不必姑息。”
皇后道:“臣妾遵命。只是,这名女官,要如何处置?”
皇帝反问道:“那依皇后之见呢?”
皇后笑道:“这原本是前朝之事,臣妾本不该管,可她毕竟是本案的关键证人?,若要详查,今日她怕是不能离开了。”
未亮明女子身?份前,自己曾起过杀心。若她乱说?,难免对自己不利,她必须先将她扣下,敲打一番。
来?时路上,嘉宁已把来?龙去脉详说?于他,赵令询清楚皇后娘娘的想法,她是想把沈青黛留下。不论如何,都必须要先稳住皇后。
他上前行礼道:“皇后娘娘,请恕臣失礼,沈青是我中亭司之人?,她最擅查案,娘娘若要查案,她或许可以出一份力。”
嘉宁不知道皇后的想法,天真道:“是啊,令询哥哥说?得没错。母后,我跟您提过的,堇云的那个案子,就是她破的。”
皇后听闻,饶有兴致地望向沈青黛:“是吗?既如此,那更?要留下了。”
赵令询望向皇帝,皇帝只是看了皇后一眼:“沈卿今日如何,皇后可以做主。只是明日,她的去留,要交给诸臣评判。”
皇后不解道:“圣上这是何意??”
皇帝微微一笑:“前朝之事,皇后无需忧心。”
皇帝目光转向沈青黛,这才道:“沈卿,你虽女扮男装入中亭司,可到底也破了几件案子,为百姓做了实事,朕可以不追究。至于中亭司,是去是留,明日朝堂之上,自有分晓。”
看赵令询还?想张口,皇帝道:“朕累了,这里?就交给皇后吧。”
说?完皇帝拍了拍他:“谌儿,你陪朕一起回吧。”
赵令询望了望沈青黛,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待出了大?殿,皇帝道:“谌儿,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要答应把沈卿留下?”
赵令询道:“是,臣不解。”
皇帝语重心长道:“出了这样的事,皇后留下她,名正言顺。明日便是朝堂评判的关键时刻,若你今日为了她,一再顶撞皇后,传扬出去,与她有何利。你们?男女有别,却?朝夕相处,众口铄金,若明日传言变了味,你要如何收场?又如何破局?还?有,若我此时驳了皇后的面子,刻意?维护,难免显得处心不公。那明日朝堂之上,要如何服众?”
赵令询垂首感激道:“谨遵圣上教训。”
皇帝挥挥手:“谌儿,去吧,明日我等着?看。”
沈青黛被带回到皇后娘娘的殿内。
皇后上下打量着?她:“他们?都说?你极擅破案,本宫想知道,你既如此聪慧,为何会被暗算呢?”
沈青黛无奈一笑:“皇后娘娘,臣女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聪慧并不能抵挡暗箭。而且,您知道臣女是被下了迷药,脑子难免不清醒,就比如偏殿内发?生之事,臣女就记不太?清楚了。”
皇后莞尔:“你倒是聪明。殿内之事记不大?清楚,那殿外呢?”
沈青黛道:“臣女只是在殿内被下了迷药,殿外之事记得清清楚楚。娘娘想查清幕后之人?,臣女也一样,臣女定当会助皇后娘娘查明真相。”
皇后道:“如此甚好。今夜你且安心宿下,我不管你明日结果如何,只是莫忘了你今日的话。”
沈青黛笑笑:“是,娘娘大?可放心,明日过后,我依旧会留在中亭司。”
皇后秀眉扬起:“你这么?自信?”
沈青黛笑得柔和:“我信我自己,更?信中亭司。”
还?有,赵令询。她默默在心内加了一句。
沈青黛是女儿身的消息,瞬间在?中?亭司炸开。
施净双手捂着头,哐哐撞在柱子上:“怎么可能, 沈青啊,他去了一趟皇宫, 竟然变成了个女的。”
赵世?元只觉得不可思议:“沈司正,他怎么可能是个女的, 是不是搞错了?”
赵令询神色肃然:“你们是觉得她是女子, 就不配做这个司正?”
众人一愣, 他们与沈青相处数月, 同甘共苦, 打打闹闹,早已经习惯了兄弟相称。
方?才,只是有些震惊, 并无看轻之意。何况以沈青的能耐,一个区区司正,有何做不得。
赵世?元指着中?亭司大门?,正色道:“沈司正自入司以来, 接连破获四起案件,这才撑得起咱们中?亭司的门?楣,让我们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接受四方?百姓的爱戴。如?今,她有难,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一名捕快道:“以往咱们穿上这身衣服走在?街上,百姓们谁高看咱们一眼。可是现在?, 你们看,百姓们哪次不是笑脸相迎。就连镇抚司与顺天府, 以往相见,哪次不是脸红脖子粗的,现在?呢,他们竟然会主?动和?我们打招呼。”
另一名捕快叹道:“魔窟之事,咱们中?亭司算是破了大案,名震京城,谁不夸上几句。可是,这件大案起初,不过是一个小乞丐枉死在?护城河内。当初,若不是沈司正坚持为一个小乞丐主?持公道,又哪里有机会能牵扯出?这个大案呢?”
赵世?元眉头深凝:“是啊,不过一个小小乞丐,沈司正都能公平对待。处心公正,除恶扬善,这不就是咱们当初加入中?亭司的初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