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突然怒了:“常安,常安,你就知道叫他。他才最讨厌,总是骂我。”
王安若急道:“你杀了常安?”
烟儿生气?地扭过头去?:“杀了又怎样?”
王安若猛地起身,指着烟儿道:“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烟儿满不在乎地笑了:“谁让你不带我走,你带常安不带我。”
王安若喃喃道:“我真的很后悔,当初就不该救下?你。”
烟儿眸中一片黯淡,她双眼一闭,一行清泪划过:“那?好,我就一命赔一命,我还给?你。”
说完,她从袖中掏出早准备好的刀,用力朝自己心口?扎去?。
明明她前?一刻还在笑着,谁也没料到,她竟会突然自杀。
等赵令询反应过来,上前?扶住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沈青黛被吓得怔了片刻,朝外面喊道:“玉郎,快叫玉郎过来。”
烟儿朝着沈青黛笑道:“沈大人,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等我死了,你大可回去?交差。不过,我……我是留行门?杀手的事,你不要……不要说,不然,他们……他们都会死的。”
沈青黛上前?,定定地看着她:“好,我答应你。”
王安若嘴里叫着烟儿的名字,摸索着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烟儿,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不要吓我。”
烟儿笑得开心极了:“我就……就不,谁让你……骂我。王安若,我要你……记我,一辈子。”
王安若哽咽道:“好,我记你一辈子。”
烟儿抬手,抚在王安若的脸上,最后缓缓向眼睛摸去?。
“真想……让你看看我。”
王安若握住她的手:“我已经看到了,就在我心里。”
烟儿笑得如同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带着浓烈的热情,灼灼地开放在枝头。她觉得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突然,她脸上的微笑沉了下?去?,手缓缓移到王安若肩膀,用尽仅剩一点?的力气?,用力拍去?。
看着王安若缓缓倒下?,三人又是一惊,不知道她这是何故,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玉郎一进屋,就被眼前?的吓得瞪大双眼。
烟儿看到玉郎进来,朝他嫣然一笑:“玉郎,对不起……让你看到,我那?日杀人时的样子,你吓坏了吧?”
玉郎看着她,别?过头去?:“烟儿,别?说了。”
烟儿依旧在笑:“你父亲,没有中毒,我是为了威胁你……才说谎的。抱歉……我又骗了你。”
玉郎垂头道:“我知道,你不会的,我都知道。”
烟儿双眼开始有些涣散:“好,玉郎,那?你再帮帮我……帮我医治好王安若的眼睛……”
玉郎瞪大双眼,大声喊道:“烟儿,不要……”
“啊!”的一声惨叫,烟儿已经满脸是血,眼睛处赫然变成了两?个血窟窿。
“原来……这就是瞎子的世界啊,一点?都不……好玩……”
眼前?明明是一片虚无,她却仿佛又看到了王安若。
那?时她假装躲避追赶,溜到他的车内。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他笑起来,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他没有问她从哪来,为何会躲进他的马车内,更没有责怪她的鲁莽。他只是笑着,给?她递了一块糕点?。
他柔声说:“小?姑娘,不要怕,坏人已经跑了。”
烟儿嘴角挂着微笑,头一歪,像一只失去?力气?的蝴蝶,静静地倒在花丛中,放在桌上的手中,依旧紧紧地攥着两?只血淋淋的眼睛。
屋外寥寥清荷孤寂独立,池内平静无波,一方天地静静映在澄塘内。倏忽,一只红鲤穿荷而过,泛起涟漪不绝。
沈青黛答应烟儿,要替她保守身份,是因为她知道,留行门?这么多年都未曾被官府抓住把柄,其行事必定十分谨慎。
若是知晓烟儿暴露了身份,那?牛山村,很可能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而和她走得近的那?些人,恐有性命之忧。
在向外透露案子已探破之前?,她特意让人以?十分隐秘的方式,帮烟儿制造了一个假身份。
沈青黛他们破案的消息,很快在牛山村传了个遍。
村民得知,杀害陈奉一家的竟是烟儿,都很奇怪,一个小?姑娘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
很快,他们便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烟儿之前?是个跑杂耍的,会些拳脚功夫。
他们破案的热度仅仅维持了不到半日,便被新的消息吸引了去?。
贵哥为庆祝案子探破,牛山村终于迎来平静,准备明日在村内大设酒席。
秀姐儿听闻烟儿出事,哭得撕心裂肺。乍闻贵哥却在此时办起了宴席,气?得与他争吵了起来,两?人闹了好一阵。
玉郎遵循烟儿的遗愿,替王安若换了眼睛后,失魂落魄地离开。
卢郎中和慧娘还未下?葬,烟儿自尽而亡,王安若又方换了眼睛,身边无人照看,沈青黛三人便决定多留一日。
临近黄昏之际,常安回来了。
他一回到院内,便怒气?冲冲地嚷嚷着:“烟儿那?个死丫头在哪?她竟然趁我不备,把我推到了河里。我被冲到了下?游,走了一天才回来。让她出来,我不打死……”
沈青黛轻叹一声:“她已经死了。”
常安举起的双手缓缓落下?:“你说什么,烟儿她死了?”
沈青黛没有回他,而是道:“王安若换了眼,就在屋内,你去?看看吧。”
常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换了眼,什么意思?”
沈青黛缓缓道:“是烟儿的眼。”
王安若醒来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时隔数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世间的色彩。
常安就守在一旁,一见他醒来,忙上前?去?扶。
王安若抓住常安满是老茧的手,颤声问道:“常安,是你吗?”
常安慌忙回道:“公子,是我,我回来了。”
王安若欣喜道:“太好了,你没死。”
常安看了看王安若的双眼,方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王安若见他不再言语,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双眼,突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疯狂地冲了出去?,边走便问:“烟儿呢,烟儿在哪?”
常安无奈,只得从后背将?他敲晕。
一大早,沈青黛他们便起身,前?去?安葬卢郎中与慧娘。
荒草萋萋,两?座坟茔相?对而立,像极了一对恋人,默默注视着对方。
赵令询蹲下?,烧了些纸钱,方才起身。
从坟地走出,沈青黛隐隐有些不安。
“赵令询,你有没有觉得,这里似乎还有其他人?”
赵令询回头看了一眼,平淡道:“走吧,你想多了。”
沈青黛摸摸头:“看来是我这些日子太紧张了,等回去?,我非要告假两?日。”
施净一听:“可拉到吧,你一告假,准出事。”
沈青黛一个拳头捶过去?:“你个乌鸦嘴。”
赵令询默默走在两?人身后,直到离坟地越来越远,他才缓缓回身,对着晃动的荒草丛点?了点?头。
草丛中,瘸腿老人缓缓起身,朝着卢郎中的墓地走去?。
临行前?,里长与贵哥前?来相?送。
贵哥一再挽留,希望他们能留下?吃了酒席再出发,沈青黛婉言相?拒。
几人正寒暄着,就见玉郎神情稍稍恢复,手里拿着几张纸,走了过来。
“爹,贵哥,师傅的画像已经好了。”
沈青黛好奇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里长展开画像道:“这两?年,卢郎中为村子里做了这么多,我们……大伙都觉得有愧于他。这不贵哥提议,借由这次宴席,以?抚卢郎中之灵。所以?,我们寻了镇上的画师,画了一副卢郎中的画像。”
画像展开,沈青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画上之人,双手微微颤抖,仿佛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熟悉的记忆扑面而来。
那?幅画上,竟然是绿豆芽,她幼年时在乡间时的同伴。
“你叫小?豆芽?哈哈哈,听着就弱。你姓卢,不如就叫绿豆芽吧。”
赵令询看她脸上惨白,上前?道:“沈青,你没事吧?”
沈青黛猛然惊醒,摇头道:“没事,我只是太累了。”
马车就停在大杨树下?,三人告别?众人,朝着马车走去?。
临上马车,沈青黛扫了一眼中间的贵哥,脚步顿了一下?。
她叫了一声:“贵哥”
贵哥不知他突然又何吩咐,忙走了过去?。
沈青黛从袖中掏出卢郎中的簪子:“这个东西,是你在找吧?”
贵哥怔了一下?,矢口?否认:“我听不懂,大人在说些什么。”
沈青黛收起簪子,叹道:“贵哥,别?成为第二个陈奉。”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车。
贵哥呆愣在原处,久久地盯着前?行的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牛山村也渐渐被甩在身后。
沈青黛最后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村子,缓缓放下?了车帘。
短短数日, 来时挂在枝头饱满盈润的槐花,已经有些干瘪枯黄。
偶有几朵轻盈盈地飘落在地,马车踏过, 残香依旧。
施净探过头问:“方才,你同贵哥说了什?么?”
沈青黛道:“我提醒他, 不要成为第二个陈奉。”
施净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沈青黛缓缓道:“他是陈奉的儿子,与陈奉住在一起, 即便他不知道陈奉的计划, 多少也会听到点风声。可卢郎中出事前后, 贵哥却隐身不见。说白了, 他就是个利己之人。”
她从袖中掏出簪子:“卢郎中把抑制鼠疫的配方, 藏在簪子内。这事如此私密,非亲近之人有心?窥察,恐怕很难发现。你想想, 陈奉又?是从何?处获悉的呢?”
施净点头,的确如此。
“还有,当初第一个说出鼠疫的,便是他。谁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受了陈奉的影响, 才这么说呢。”
沈青黛叹了一口气:“不过,我并没有证据。即便我有证据,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方才也只能试探提醒他,希望他能好自为之吧。”
说罢,她便把簪子交给赵令询:“这个,还是由?你保管吧。”
赵令询接过放在袖间?:“好, 药方之事,我会向陆掌司详禀。”
想了想, 他又?问:“你打?算如何?结案?”
沈青黛略一思索:“我答应过烟儿,要替她隐瞒身份。而且留行门行事毒辣,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提到留行门,施净便道:“烟儿死得太突然,真?是可惜。不然,说不准,咱们还能套出点留行门的内幕。”
沈青黛摇摇头:“烟儿不会说的,她只想保护身边之人,但凡有一点伤害到他们的可能,她都?是不会做的。”
施净喟叹:“还真?是。烟儿是我见过,最……不同的女子。哎,真?是可惜。如果能出生在寻常人家,又?何?至于是这样的结局呢?”
他又?喋喋道:“也不知道王安若眼睛好了没有,你们走得也太急了,我还想亲眼看看呢。”
再等两日,王安若就能重现光明了,可惜,他再也看不到烟儿了。
从玉郎的反应来看,烟儿应当是早已做好了为王安若换眼的决定。
她知道,一旦身份暴露,她身边这些人就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她早就有了自杀打?算。
沈青黛幽幽道:“我听玉郎说,换眼很顺利。”
她想了想,对着赵令询问道:“玉郎能顺利换眼,已经是医术了得。卢郎中却能不通过此法,医治王安若的眼睛。可见,其医术已经登峰造极。不知道,你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么个神?人?”
方才得知,卢郎中是小豆芽,她无比震惊。
小豆芽比她大上几岁,是隔壁卢神?医的儿子。
娘亲擅中种草药,难免与卢神?医打?交道。
一来二去,卢神?医便对娘亲生了一些心?思,隔三差五过来送些吃的。
她仗着卢神?医爱屋及乌,总是欺负小豆芽。小豆芽从不敢还手,任由?她作威作福。
尽管总是都?被她欺负,可他始终不敢忘记他父亲的嘱托,总是默默跟在她身后,替她收拾烂摊子。
后来,娘亲身故,她被接回忠勤伯府,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没想到,故人重逢,竟已是阴阳两隔。
沈青黛突然有些感伤。
她有些想娘亲,想庄子上那些乡邻。
赵令询还未开口,施净便接道:“卢郎中医术是高,可也做不到凭空让一个瞎子重现光明。那是因为,王安若并非一出生就瞎的。”
沈青黛敛了情绪,顺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施净道:“我听常安说的啊。王安若眼睛本是好的,他是后来才瞎的。常安一直怀疑,是他们王家人自己搞的鬼。所以,这些年才一直贴身陪着王安若。”
怪不得,王安若坚决不带烟儿离开,原来还有这层思虑。只是他却不曾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沈青黛无奈道:“没想到寻常商贾人家,也会因家中权利争斗道如此地步?”
施净凑近悄声问道:“像你们这种巨富人家,有没有明争暗斗?”
沈青黛挠挠头。
明争暗斗?
她双手支着下巴,叹气道:“要是能斗就好了,我也能早日脱身。我哥日日催着我接管家业,一得空就带我去看产业。我爹恨不得我挥金如土,纸醉金迷,一个不小心?钱花少了,他就会不顺心?。我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施净攥着拳头,咬牙切齿:“沈青,你不炫耀会死吗?”
沈青黛认真?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信我。”
施净把头扭到一边:“嫉妒心?已经把我点燃了,你离我远点,我怕火花溅你身上,把你烧了。”
赵令询方才见沈青黛脸色有些惨白,还有些担心?,看她和施净一闹,脸上阴郁之气去了大半,这才放下心?来,闭目安睡。
赶回京城时,天?色已晚,三人各自散去。
翠芜一见到沈青黛,拉着她上看下看:“小姐,你都?瘦一圈了。还有,你这脸,是涂黑了,还是晒的啊?”
沈青黛坐了一天?的马车,累得瘫在椅子上:“晒的,倒省得画了。”
翠芜责怪地看了一眼,便帮她换下脏衣服。
她手一抓,便摸到临行时给她的钱袋,依旧沉甸甸的。
她急道:“小姐,这点钱你都?没有花光?”
沈青黛咳了一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庄子上嘛,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就日常买些吃食而已。”
翠芜把钱袋往案上一扔:“小姐,你这样,让我怎么和庄主交待。咱们每个月开销,是要给到庄主看的。上个月还好,可这个月,都?不足五十两。你说说,就这,你让我怎么拿给庄主看,我可拿不出手。”
沈青黛头疼道:“那明日得空,我约上落香她们去逛逛,能花多少是多少吧。”
翠芜这才微微点头:“小姐,你要查案,我管不着。咱可不能因为查案,就亏待了自己。可不要像公子一样,整日早出晚归的,连着五六日都?不见人影。”
沈青黛问道:“刑部还是很忙吗?”
翠芜点头:“是啊,也亏得他忙,这些日子都?没时间?过来问,不然你迟早露馅。”
沈青黛上前揽住翠芜:“好翠芜,幸亏有你。”
翠芜推开她:“瞧瞧你这一身的汗,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沈青黛洗完澡,披着头发出来,就见桌上摆着一碗荔枝膏水,端起来一饮而尽。
翠芜笑道:“小姐,慢点喝,还多着呢。”
沈青黛擦擦嘴:“好喝,别忘了给哥哥也送一份过去。”
翠芜笑道:“好,这就让人送去。公子若是知道,小姐这么想着他,不知道多高兴呢。”
待安排妥当,翠芜才问道:“案子结了,小姐找到浸骨草了吗?有发现留行门的踪迹吗?”
沈青黛放下冰碗:“浸骨草找到了,已经被毁。可这个案子,就是个意?外,与留行门无关。”
翠芜突然一拍脑袋:“说到浸骨草,我想起来了。小姐走后,我又?翻看了诸多医书,发现浸骨草还有一个作用。”
沈青黛抬眸道:“什?么作用?”
翠芜道:“浸骨草,可助去腐肉,换新肤。”
沈青黛身体瞬间?僵直,眼神?停滞,双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自己的脸。
翠芜轻声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沈青黛恍然回过神?,勉强笑道:“没事,大概最近太累了。”
这一夜,沈青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旧时光景。
她梦到了娘亲,卢神?医,小豆芽,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好像是个小男孩,被人带上了马车,她就在后面?一直跑,一直追。她跑着跑着,突然就跌倒了……
风吹帘动?,蔷薇香气幽幽直入,日光透过窗纱映照在屋内,洒下一片金黄。
沈青黛坐起来,揉了揉眼,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牛山村,又?倒了下去。
翠芜端着水进来:“小姐还不快些起床,说好今日去找刘小姐还有洛小姐逛的。”
沈青黛打?着哈欠:“不行啊,我还要回中亭司呢。”
翠芜笑道:“不用,我已经让人去中亭司告了假,说你连日劳累,病了。”
沈青黛无奈道:“每次案子一结,我就告假,这不太好吧。”
翠芜道:“你已经连着五六日不曾休息了,哪能日日忙呢。既已破了案,就该好好歇歇。”
沈青黛拗不过她,加之多日不见小姐妹们,着实有些想念,吃了早饭,便同翠芜一起出了门。
到了悦兰馆,上了二楼,沈青黛远远看到,落香与洛霜坐在窗前品茶。
“姐姐们好早,让姐姐久等了。”
两人笑着起身相迎:“妹妹不必客气,你身体一向不好,迟点也是应当的。”
沈青黛心?虚一笑,拉着两人坐下。
洛霜上下打?量着沈青黛,只见她身穿丁香荷纹裙,配上芙蓉髻,整个人袅袅娜娜,仪态万千。
她笑道:“妹妹这身,当真?飘逸流畅。方才我们远远看着,美得画一样。”
沈青黛笑道:“姐姐这身松花如意?衫子,才是明快爽利,方才一眼便瞧见了。”
刘落香不满道:“你们两个在这夸来夸去的,也不怕把我冷落了。”
沈青黛笑着坐下:“你哪里用我们夸,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刘大小姐眼光最好。”
洛霜拉住刘落香的手道:“这话不错,我方从西南来京那两年,因为穿着不当,不知遭了多少嘲笑,幸亏遇着姐姐。”
刘落香听她们这么夸自己,笑着剥了个桔子递了过去。
沈青黛接过桔子,随口问道:“姐姐生在西南,那可是个好地方。”
洛霜嚼着桔子,含糊道:“我也觉得西南很好,茂林修竹,民风淳朴,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可她们都?说是蛮夷之地。”
沈青黛道:“她们又?没有去过,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我们家以种植草药、贩卖草药起家,我爹爹最喜欢去西南,说那里草药遍地,珍禽数不胜数,与中原迥然不同。”
她眸光一转:“前些日子我在一本书里,看到一种草药,名为浸骨草,说是长?在西南一带,不知妹妹可知?”
洛霜点点头:“浸骨草嘛,当然知道。”
沈青黛偏头凑了过去。
洛霜继续道:“不过浸骨草生长?条件苛刻,多在密林深处,寻常不易得。浸骨草虽有毒,不过药用价值也高。在我们当地,它还有个名字,叫焕肤草。”
刘落香也凑近:“焕肤草,难道还可以作美容之用?”
洛霜笑道:“不错。据说很久以前,我们那有个姑娘,长?了满脸的麻子,奇丑无比。后来,她无意?中救了一个神?医,神?医用浸骨草,帮她重塑了容颜。所以,当地人才叫它焕肤草。”
沈青黛听完,神?色凝重,巨大的不安像是一团乌云,瞬间?笼上心?头。
满腹的疑问与猜想,让她坐立难安。
浸骨草,小豆芽……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沈青黛抓紧手中的杯子,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刘落香看到她神?色不对,轻声询问道。
沈青黛揉了揉头:“昨夜没有休息好,有些头晕。”
刘落香拉过她的手:“你啊,就是身子太弱,没事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
沈青黛方笑着答应,就听洛霜嗤笑一声。
两人一抬头,瞧见她正盯着楼下冷笑。
“哪里来的蠢货,走路不看着点,撞到了梦蝶姑娘,我打?断你的腿。”
这尖刻又?跋扈的声音,沈青黛格外耳熟。不是她曾经的那个庶弟魏若空,又?是谁。
沈青黛扫了一眼:“这人谁啊,活像个披了个人皮的瘦猴子一样,真?让人讨厌。”
洛霜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这嘴,真?是……让我喜欢。”
刘落香也笑道:“他啊,就是之前和洛霜有过节的吏部尚书的小公子。”
沈青黛看着他揽着美人进了酒楼,缓缓道:“尚书府管教怎么如此不严,任由?他在大街上撒野,市井之徒也不像他这般。”
对于这个庶弟,沈青黛一向看不惯。
还在登州时,他便结识些狐朋狗友,整日里耀武扬威。
她记得,这个庶弟,还因为同人争一个歌姬,险些闹出人命。
刘落香道:“他原是不敢的,不过近日魏尚书五十寿诞,他负责张罗一些事宜,狗仗人势罢了。这些天?,他特意?请来了一个有名的戏班子,你看到的那个美人,就是他们的台柱子,梦蝶姑娘。”
洛霜跟着道:“京城有名的墨蝶戏班,谁人不知。梦蝶姑娘一向清高孤傲,这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就遂了这个俗物的愿。”
三人说笑着用过午膳,沈青黛抢先付了钱,在翠芜的催促下,陪着她们在胭脂首饰铺子转了一圈,又?买了几套上好的料子,直到把带出的钱花了个精光,才坐着马车回府。
才下马车进院,门口的小厮便拿出一封信递上去。
沈青黛接过信问道:“谁送的?”
小厮回道:“是肃王世子亲自来送的,说是找不到堂少爷,劳烦小姐帮忙转交。”
沈青黛同翠芜看了一眼,忙回了后院。
入中亭司填写住址之时,翠芜随便报了个京中的宅子,让沈青黛填上。
宅子这些年一直空着,赵令询必是扑了个空,才把信送到这里来的。
她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对。
当初,在寻求谢无容帮助的之时,无奈之下,她是曾说过自己是沈青黛堂兄。
可沈青黛毕竟是女子,若是他要找男装的沈青,应当是把信给到兄长?转交才是,为何?指明要她转交?
她满腹疑惑,打?开信一瞧,整个人都?傻了。
翠芜仰头眨着眼问道:“小姐,信上说什?么?”
沈青黛眸色一沉:“赵令询说,近日中亭司办差得当,明日圣上召见。”
翠芜整个人紧张了起来:“圣上召见,这可如何?是好。”
沈青黛慢慢收了信:“该来的总会来的,收拾一下,明日进宫。”
明日,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第80章 庄生一梦02
中亭司门?前?, 树荫下,一座紫檀祥云车架停在那里,莲花车顶上盘踞着五爪金龙, 明黄的帷幔轻垂,格外惹眼。
沈青黛看了一眼, 便知是赵令询的马车。
待踏进中亭司,施净同赵世元一群人便围了上来。
“沈司正, 圣上竟然要召见你, 你要走大运了。”
“你们说, 咱们中亭司这是要熬出头了吗?”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沈青, 见到圣上你好好表现表现,没准咱们的待遇还能?提提。我算算啊,咱们都?多?久没拿到封赏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沈青黛被?夹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
沈青黛笑道:“好说,好说,此次若得了什么赏赐, 少不了大伙的份。”
“熬出头?不如把我这个掌司给他当好了。”
陆掌司踏步走出,赵令询紧随其后。
众人一见陆掌司过?来,立即一哄而散。
沈青黛赔笑道:“掌司说笑了,离了您,还是中亭司吗?有您在,那才是中,才是正。”
陆掌司瞥了她一眼:“你瞧瞧你这个身板, 瘦不拉几?的,改天跟着赵世元练练。破个案子?就休息, 都?什么臭毛病,以后给我改改。一大堆事呢,你休了留给我做吗?”
沈青黛陪着笑:“是,掌司教训得是,不然今日我就不去了,留在司内整理案情?”
陆掌司眉毛一挑:“初见时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愣头青,没想到,竟是个小滑头,竟敢拿圣上来压我。我提醒你,见到圣上,给我放机灵点?。”
沈青黛点?头应下。
赵令询走到她身边:“走吧,别误了时辰。”
马车轧过?天街,缓缓驶向皇城。
沈青黛多?少有些?紧张,赵令询则随意坐着,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沈青黛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真是好茶,可惜施净喝不到了。他若在这里,你这一壶怕都?不够。”
赵令询随口道:“今日进宫,家里解了我的禁,母妃特意让人备了马车还有茶点?。我趁着他们不备,已经偷偷藏了一些?,一早便拿给他了。”
沈青黛愣了一下,止不住笑了,这才是那个她熟悉的赵令询嘛。
沈青黛眉梢扬起:“怪不得方才施净一脸喜气,我还以为他捡钱了呢。”
虽是这么说,可自古槐村的案子?以来,他们三人一直同进同出。几?个案子?能?顺利结案,少不了施净出力。有难同当,有福却?不能?同享,她心内多?少有点?遗憾。
赵令询接过?茶杯放下:“昨日你不在,信中不好说清,此次圣上召见,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