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录—— by麋解
麋解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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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日他们已经查明,卢季云并非烧死,那就说明此事有内情。村民若非凶手,那他们或许就没必要如此抵触。
沈青黛劝道:“无碍,今日只是先去探探口风,如今施净已经确认,卢郎中并非死于火灾,明日咱们再问也不迟。”
赵世?元略一吃惊:“果然有内情。”
沈青黛道:“今日已晚,颠簸一路,大家也都累了,先行歇下吧。”
牛山村不比城内,一入夜,便寂静无声,只偶闻几声犬吠远远而来?。
苍山隐于夜幕,乌云遮住半边月,赵令询提着一盏灯走在前面照亮,不时回头?看?看?沈青黛与施净。
沈青黛一路沉思,一直在想两?个问题。
赵令询口中的卢季云,明明是个悬壶济世?,有仁心仁术的医者,他到底为何?要在村内投毒?他是不是被人?陷害?
还有便是,他们方查到浸骨草,卢郎中便出了事。卢郎中之死,和留行门所下蛊毒究竟有没有关系?
想到浸骨草,沈青黛便问:“你可知浸骨草种在何?处?”
施净正埋头?走路,听到沈青黛问浸骨草,抬头?道:“瞧你问的,我?们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
赵令询提灯的手顿了一下:“大约知道,若得空,我?带你们去。”
施净一脸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赵令询懒得同?他解释,只是问:“你还是怀疑,卢季云之死,和浸骨草有关?”
沈青黛略一沉思:“不全是。留行门制作?蛊毒,就是利用浸骨草。如今卢郎中已死,若浸骨草所种之地无其他人?知晓,我?怕留着它,只会给留行门多一条制作?蛊毒的途径。”
赵令询道:“你说得有理,不过浸骨草移植无用,蛊毒制作?时效又有限,你放心,一时半会倒也无碍。”
三人?绕过石桥,很?快便回到住处。
王安容他们已经歇下,沈青黛轻手轻脚掩上房门。
施净看?了看?赵令询,还想做最?后的尝试:“要不,还是我?和沈青一间吧,我?们……”
赵令询不等他说完,拎着他便进屋关上了门。
沈青黛穿过黑夜,望着他们关上的房门,隐隐有些异样。
如施净所言,赵令询的确不喜与人?亲近,可他为何?会主动提出与施净同?屋,把剩下的一间留给她?
山风微凉,云散月明,沈青黛望着远处神?秘朦胧的牛山,转身?关上了房门。
鸟鸣阵阵,风摇气润,沈青黛伸着懒腰,起床梳洗收拾一番。
说是收拾,其实也只是轻轻擦了把脸。翠芜不在,她都不敢卸妆,依旧保留着翠芜帮她化好的男妆。
王安容他们都已经起床,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
沈青黛上前同?他们打?招呼,便落座。
烟儿见人?到齐,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常安轻嗤一声:“公子和客人?都尚未动筷,你慌什么?这?么久了,还是这?么没规矩。”
王安容笑着打?圆场:“既然人?都到了,就先吃吧。”
山野吃食虽简单,却也并没有想象中单调,一碗莲子粥,配着几碟酱瓜小?菜,吃起来?格外清爽。
简单用过早饭,沈青黛却并无起身?的意思,而是与他们闲话起来?。
“听闻王公子来?此已一年有余,可还习惯?”
王安容笑道:“我?眼虽看?不见,可却能感觉到,此地必定风景怡人?。山间晨风中的清爽,总是能让人?心静。”
沈青黛看?了看?王安容:“是啊,此地甚美,只是风景虽美,王公子恐也住不长了吧。”
王安容是来?此地寻卢郎中医治眼睛,如今卢郎中身?亡,他也没有理由留下。沈青黛刻意往卢郎中话题上引,想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问出些什么。
王安容还未搭话,一旁的常安便悻悻开口:“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明明公子的眼睛,马上就能好了。”
王安容无奈一笑:“世?事无常,常安,你不必挂在心上。”
赵令询向常安问道:“听你的意思,王公子眼睛已经有了起色?这?么说,卢郎中并不是庸医?”
常安眉头?紧蹙:“大人?,他们村的事,我?们并不知晓。不过这?个卢郎中,绝对不是江湖骗子。不然,我?们也不会在此住了一年有余。公子前阵子,眼睛隐隐约约能看?到些白雾。卢郎中曾说,只要坚持用药,再施以针法,马上就能看?清东西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卢郎中他竟然出了事。”
听得出来?,常安对卢郎中遇害,耿耿于怀。
沈青黛不觉替王安容可惜,明明只差一步,他就能重见光明。
再看?王安容,却依旧是风轻云淡,脸上毫无半点怨怼之意。
他俊美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然:“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既是天意如此,也不必强求。”
一旁的烟儿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来?:“你就是嘴硬,能看?到光明,谁愿意当个瞎子,怎么不能强求了?你当真稀罕当瞎子?”
她一口一个瞎子,常安是真的怒了,他一把抓住烟儿:“你再敢乱说,我?打?烂你的嘴。”
王安若拍了拍常安:“算了,你同?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
他又上前拉住烟儿的袖子:“烟儿,你也别?总是嘴硬心软。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到时这?座宅院就留给你,你……”
烟儿抽了抽鼻子,一把甩开他:“我?才不稀罕你这?破房子。”
说完,她跨过施净旁边,毫不客气地推开施净,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施净莫名其妙被推,一脸委屈。
常安在后面嘀咕:“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脾气?整天向谁欠她一样。”
沈青黛跟着干笑两?声。
方才一番交谈,沈青黛看?王安若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眼睛,便放下心来?。
她大大方方问道:“卢郎中医术高超,不知人?品如何??依你们看?,卢郎中会下毒害人?吗?”
王安若笑笑:“我?认识的卢郎中,只一心想要治病救人?,应并无害人?之心。”
说完,他缓缓抬眸,风吹动着他眼上敷着的白纱,他幽幽道:“不过,到底人?心反复,又如何?窥探得到呢?
沈青黛细细品味着他的话,不自觉望向赵令询。
人?心幽暗,最?经不起反复。赵令询与卢季云已经两?年未见,安知现在的卢季云,还是以前的卢季云呢?
沈青黛继续问道:“那你们可知,卢郎中与下毒这?家有何?仇怨?”
顺天府差役前来?调查,也只是说卢郎中在村内引起鼠疫,至于死者与他有何?过节,他们还未查清缘由。
王安若摇摇头?,一来?他看?不见,二来?每次外出,他几乎只与卢郎中谈论病情,并未留意其他。
常安也摇头?:“平日里,我?只带公子去卢郎中那里换药。再就是上山砍点柴,外出买些生活用具,与村中人?家接触不多,并不知情。”
大约是看?沈青黛脾气好,对待他们公子客客气气,他想到什么便说,毫无保留:“卢郎中出事时,半个村子火光漫天,我?还以为是谁家失火。公子让我?前去帮忙,我?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村民个个义愤填膺,口里嚷嚷着要让他偿命。当时村民一个个疯了一样,我?一个外地人?,担心卷入其中,便没有停留。也是后来?顺天府来?人?调查时,我?们才听说是卢郎中害了人?。”
赵令询看?看?天色,便道:“我?们今日还要忙,就先不叨扰了。”
来?到石桥边,赵世?元他们已在此等候,一行人?便往卢郎中住处赶去。
一片竹林深处,一座两?层木质阁楼,已被烧得只剩下一个半倒的架子。
卢郎中被发现死在一楼正厅。
施净清扫好发现尸体的地方,准备好酽米醋,浓酒,在周围泼洒了个遍。
几人?静静地盯着,片刻之后,一片暗红的血迹缓缓出现。
还来?不及震惊,只见赵令询转过头?,对着竹林深处喝道:“谁在那里?”
沈青黛浑身?一个激灵,缓缓向竹林中望去。

赵令询起身一步步逼近:“再不出来,休怪刀剑无眼。”
话音方落,一道纤弱的身影缓缓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一个身穿绿衣的姑娘, 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站在一边。
沈青黛缓缓松了一口气, 近日接连被留行门追杀两次,他们都?有些草木皆兵。
赵令询放在剑柄处的手, 缓缓落下。
待她缓步走近, 赵令询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躲在那里做什么?”
绿衣姑娘看起来顶多十四五岁, 被?赵令询一问, 一双圆眼噙着泪水:“我只是,想过来看看。”
沈青黛轻声问:“你是村里的人?”
绿衣姑娘点点头:“是。”
沈青黛见她虽然有些胆怯,但却不住往废墟处张望, 便问:“你认识卢郎中?”
绿衣姑娘抬头看着沈青黛,见她目光和善,并未为难之意,再次点头:“认识, 我常来这帮忙。”
沈青黛同赵令询互换了个眼神,他们正愁如何去村里询问,这就找上门了。
“你们村里,不都?说卢郎中害了人吗?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绿衣姑娘抿着嘴,使?劲摇头:“是他们说的,我不信卢郎中会害人。”
沈青黛问道:“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
绿衣姑娘:“他们都?叫我秀姐儿。”
沈青黛接着轻声道:“秀姐儿, 我们此行就是为了查清真相。你都?知道些什么,劳烦告知于我们。”
秀姐儿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望去, 见没有人来,才细声说道:“卢郎中是两年前来的,他在我们这的两年,一直醉心制药。他喜欢种植草药,还?有一些我们没见过的花,你看屋后?这些……”
沈青黛朝屋后?望去,只看到光秃秃的一片地,地里像被?人翻整过,一片狼藉。
秀姐儿脸上划过失落:“草药和花,都?被?他们拔了。”
她叹了口气:“卢郎中经常在村内行医,通常都?只收些吃食,并不收取什么费用,在村里口碑一直极好。”
这倒和赵令询口中的卢季云一致,是个只醉心医术,仁心妙手的医者。
秀姐儿接着道:“卢郎中为人和善,村里人大?小孩都?喜欢来这玩。他还?从不吝啬自己的医术,里长家的玉郎和陈老爷家的贵哥,都?在跟着卢郎中学医。我、慧娘还?有烟儿,也?会时不时地过来瞅上两眼,卢郎中从不嫌我们烦,也?不觉得我们女娃就不能学医,还?会教我们识别各种草药的药性。每到收草药的时候,我们几个女娃,就会过来帮忙。事后?,卢郎中总是会送我们一些药囊。他是个大?好人,不会害人的。”
听秀姐儿所言,一开始卢郎中同村民们相处,还?很融洽,沈青黛迫切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今日?这个局面??
“那卢郎中害人是怎么回?事?”
秀姐儿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日?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卢郎中杀了慧娘一家,还?有村里另外?一户人家。我被?父亲关在屋内,今日?才跑了出?来。”
沈青黛见她也?不知情,便转换了话题:“卢郎中在村内,可曾得罪过什么人?他同被?害的两家,有何仇怨?”
“卢郎中为人和善,并未同人结仇。”想了片刻,秀姐儿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至于慧娘一家,更是同他无冤无仇。慧娘时常同我来此玩耍,而且……总之,卢郎中不可能杀了慧娘一家的。”
见她欲言又止,沈青黛本想继续追问,话还?未出?口,便被?打断。
“秀姐儿,你果?然在这,快些同我回?去,不要?在这打扰大?人们办案。”
沈青黛抬头,便看见一个年轻人急匆匆地跑来。
他一过来,拉着秀姐便想走。
秀姐儿用力甩开他:“贵哥,你放开。”
贵哥走近低声说道:“秀姐儿,这事你别跟着掺和,不然你让你爹娘如何在全村面?前交待?”
秀姐儿一听,登时恼了:“贵哥,卢郎中怎么说也?是你师父,你怎么翻脸无情呢?”
贵哥窘得满脸通红,赌气道:“好,我不管你,你爱怎么样就怎样,你就等着被?你爹娘关起来吧。”
秀姐儿冷笑一声:“那也?比当缩头乌龟强。我不像你,明知卢郎中是被?冤枉的,还?能心安理得地躲着。”
贵哥气极:“你怎么知道师……卢郎中是被?冤枉的?慧娘一家还?有文叔他们,就是被?他害死的。”
秀姐儿使?劲推开他:“你胡说。”
贵哥生气道:“我胡说,那玉郎也?会胡说吗?亲眼看到他下毒害人的,是玉郎。”
秀姐儿一下怔在原地。
赵令询走上前去:“玉郎是谁?”
他浑身带着威压之势,又面?色冷沉,贵哥止不住后?退两步,与他隔开距离。
贵哥没了方才的气势,老老实实地答道:“玉郎就是里长家的长子,曾同我一起在卢郎中处学些医术。”
两人这才想起,秀姐儿方才好像提到过。
沈青黛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只能查验完此处便去寻他,问个清楚。
赵令询扫了他一眼:“那卢郎中下毒之事,你可清楚内情?”
贵哥眼底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强自压了下去:“不清楚。”
沈青黛知道,虽说是村民一起放的火,但总要?有个牵头人,若没有这个牵头人授意,只怕他们很难问出?些什么。
她朝秀姐儿道:“你放心,若卢郎中是被?冤枉的,我们定?会还?他清白。我们今日?还?要?查验,你先早点回?去吧,莫让你家人担心。”
秀姐儿望着眼前的废墟,想着昔日?在此玩耍,险些要?滚下泪来。
贵哥听她这么说,拉着秀姐儿便往回?走。两人拉拉扯扯,很快便走远了。
施净懒懒在后?方道:“终于走了,我等得都?快睡着了。原以为昨晚我会影响咱们世子爷,呵,结果?倒好,他翻来覆去一整夜,连带我也?没睡好。”
赵令询冷冷瞧了他一眼:“说,这些血迹能看出?什么?”
施净指着地上的血迹道:“你看,这些血迹呈喷射状,且都?在尸身前方,他应该是吐血之后?倒地而亡。”
沈青黛仔细打量着四周,尸体倒地之处,左边是一个烧焦的方桌,桌旁有一只打碎的瓷杯。
赵令询也?注意到了瓷杯,他走过去,正想弯腰去拿,可看瓷杯之上附满烟灰,一时僵在那里。
沈青黛从怀中掏出?一只手帕,轻轻捡起几片碎片,走到赵令询身边。
昨日?施净验尸,怀疑卢季云是被?人毒死,而今看来,所料不差。
据现场来看,他应该是喝了有毒的茶水,继而中毒身亡的。
不过,为进一步确认,赵令询便命人去附近取水,他则转头钻进竹林。
片刻,他便从竹林内走了出?来。回?来时,手里拿着的竹枝上,还?插着一只不停挣扎的竹鼠。
赵世元会意,几人忙把捡出?的碎片放在碗内,又把水给竹鼠喂下。
等了半晌,竹鼠愈加躁动?,不停地扭动?,须臾,便停止了挣扎。
杯中果?然有毒。
沈青黛扫过地上的竹鼠,望向?身后?的废墟:“此处偏僻,若有生人来,只怕很快便会被?发现,想要?悄无声息下毒,应是不易。而且,卢郎中医术高超,若有人下毒,他怎会毫无察觉?”
赵令询也?觉得奇怪,卢季云嗅觉一向?敏锐,对各种毒药了如指掌,应该不会如此轻易中毒才是。
一群人在废墟里又翻找了一会,可屋内到处都?是灰烬,除一些常用之物外?,一无所获。
突然,赵世元看到横梁之下压着一个烧得仅剩半边的木箱。他走过去,搬开横梁,拿掉木箱上面?的残骸,竟发现里面?放着一支簪子。
“大?人,找到一支簪子。”
赵世元拿着簪子走到赵令询身边,赵令询接过簪子,眉头微微蹙起。
卢季云这些年,一直沉迷医术,并未听他说过有心仪的姑娘。
可转念一想,自结识卢季云以来,他一直四处行医,从未在一处停留过如此之久。
他这次在牛山村停留两年有余,除却浸骨草,难道……
沈青黛见赵令询盯着簪子发呆,忍不住问道:“你见过这支簪子?”
赵令询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奇怪,季云他并无心仪之人,为何会留着支簪子。”
留着簪子,自然是送给女人。
看这簪子样式,轻巧又略带俏皮,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
他要?送的,应该是个年轻的女人。
牛山村,很可能有他心仪的姑娘。
赵令询把簪子递给沈青黛:“东西劳烦你先收着。”
沈青黛点头,把簪子收好。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焦黑的废墟,这一把火,烧得了房屋,烧得了躯体,可是,当真就能掩盖住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吗?
许久,沈青黛缓缓道:“去里长那吧!”
一行人穿过竹林,照着原路,很快来到里长住处。
里长一看到赵令询他们,慌忙起身相迎。
村民可以对放火一事三缄其口,而他作?为里长,难免与官府有写交道,有协助办案的责任,所以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不开口的。
顺天府的差役迎着赵令询坐了上位,他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沈青黛同施净他们也?分?别找位置坐了下来。
里长偷偷打量着赵令询,暗暗揣度他的身份。
他知道此行来的除顺天府之人,还?有专司命案的中亭司数人。只是,中亭司与顺天府乃是平级,怎么顺天府的人对他如此恭敬。
赵令询将他的打量尽收眼底,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放火烧屋杀人,是你的主?意?”
里长没想到他过来便如此直白,连连摆手:“大?人说笑了,怎么会是我的主?意呢?卢郎中他连害数条无辜性命,还?险些造成鼠疫,村民那是群情激奋,盛怒之下的无奈之举啊。”
赵令询轻轻敲击着放在桌边的剑柄:“无奈,没看出?来。倒是感觉有些刻意。”
里长见他虽年纪不大?,却句句带刺,根本不同他客套,便知他不能随意蒙混,便道:“这个卢季云没来之前,我们村里,那可都?一直是安静祥和的,从来没出?现过这样骇人听闻的惨案,村民们怎么能冷静?”
沈青黛在旁道:“若是有命案,报官便是。你作?为里长,难道不应该稳住村民,再去报官吗?你纵容村民闹事,难道不是失职吗?”
里长稍显慌乱,可马上又恢复平静,明显是早想好了说辞:“大?人,我劝过啊,可是仅凭我自己,如何劝得动?。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将心比心,你说,他们如何能心平气和?”
他倒是推得干净,仗着全村人都?参与放火,便顺势把责任全赖到村民身上了。
赵令询懒得再同他兜圈子,问道:“令郎可在,我有话要?问。”
里长不敢推辞,便把两个儿子叫了出?来。
赵令询看着垂着头的两人:“谁是玉郎?”
其中一个清瘦一点的年轻人站了出?来:“回?大?人,是草民。”
沈青黛不由打量了一眼,样貌倒是周正,一身青布衫,浑身的书卷之气。
“听说,你曾跟随卢郎中学过医?”
玉郎站直了身子,缓缓抬起头:“没错。大?人,关于卢郎中医术的传闻,是假的。我可以作?证,他绝非江湖骗子,他是真正的名医,是当之无愧的神医。”
这话,倒让赵令询有些吃惊,他原以为,这个玉郎会像贵哥一样,明哲保身,没想到却如此仗义执言。
赵令询调整了坐姿,微微向?前倾斜:“有人说,是你见到卢郎中投毒杀人,此事可有隐情?”
玉郎缓缓垂下眼眸,方才眼底的亮光瞬间黯淡:“大?人,我看见了。卢郎中他,的确投了毒。那些人……就是被?他害死的。”

赵令询笃信卢季云的为人, 方才又?听玉郎为他说话,认定?此事有隐情。
可此刻玉郎却?说,他亲眼瞧见了卢郎中杀人。
赵令询沉声道:“你可看清了, 你确定?是他?”
玉郎道:“我与他有师徒之谊,对他再熟不过, 怎么会认错。”
沈青黛见?赵令询已?经带入太多私人感情,问话也带着?引导性, 怕他继续问下去, 玉郎反而有所顾虑, 便顺势结过了话茬。
“你当日?看到了什么, 能详细说说吗?”
里长轻声咳了一声, 貌似不经意地朝玉郎看了一眼。
然而玉郎是个老实?孩子,他不顾父亲的暗示,还是说了出来:“本来, 我一直很信任卢郎中的为人,可是,我却?发现,人都是会伪装的。卢郎中虽然医术无双, 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难掩失望,一脸美梦破碎后的失落。
沈青黛不动声色:“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到底做了什么?”
玉郎脸憋得通红:“总之,慧娘一家还有文叔他们?家遇害前,我的确看到卢郎中出现在?慧娘家的水井旁,见?到我之后, 他神色慌张跑开了。”
他脸上带着?自责:“都怪我,没?有及时察觉。若是我能早点发现异常, 他们?就不会被毒死。”
里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老大?啊,你别总是太自责,生死有命。”
赵令询还是不肯相?信:“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卢郎中下毒,那为何一口咬定?,他就是杀人凶手?”
里长轻叹一声:“因?为他再次下毒的时候,被我们?逮了个正着?。”
再次下毒,按他们?的意思,卢郎中还要害更多人。
沈青黛问道:“你亲眼瞧见?了?”
里长点头?:“早几天前,经村里商议,决定?要把村里的祠堂重新修整一番。为这事,我便去寻陈奉。哦,陈奉早年一直在?京城经商,听说还有个当大?官的亲戚,是本地的名人。我们?这的土地,基本上,都是他的。我找他,便是想请他出资修缮祠堂。”
“谁知,我同几个村民一进他们?家门,便看到卢郎中从里面跑了出来。当时我们?就觉得奇怪,一进去便发现陈奉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幸亏他侄子,就是跟着?卢郎中学医的贵哥,及时抢救,才保住了命。陈奉醒来,便指认卢郎中就是害他的凶手。”
他眉头?紧锁:“陈奉还说,卢郎中刻意传播鼠疫,让我们?小心。卢郎中行事歹毒,连害我们?村十条人命,还嫌不够,竟然还要传鼠疫。村民们?得知此事,非常愤怒,便举着?火把来到卢郎中住处。”
“原本,我们?并不想烧死他,只是想问他鼠疫之事,想从他那里得到治疗鼠疫的药物。可是,他就一直躲在?屋里,死活不开门。他那屋子,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毒物,大?伙也不敢进去。大?伙越等越急躁,有几个村民一时激愤,就把手里的火把丢了进去。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把火把丢了进去。我们?想着?这样也好,屋内失火,他应该会跑出来。哪知道,他还是没?出来……”
卢季云不是不想出来,只是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死了。
玉郎曾跟随卢季云学医,一直认可他的医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曾经对他的敬重。他亲自作证,应该不会有假。
卢季云两次都出现在?命案现场,且有幸存者指认,确系杀人无异。
赵令询脸色并不好看,他一向冷淡的脸上,此刻像是凝了冰的湖面,让人发寒。
沈青黛知他必定?不好受,忍不住朝他望去。
赵令询紧紧抓着?椅子扶手,让自己尽快平静。良久,他才问:“鼠疫是怎么回事?”
里长后怕道:“这可就是祖宗保佑了。陈奉说,卢季云下毒时候,曾放过狠话,说是要制造鼠疫,让全村人都不得好死。村民也是因?为害怕,这才去堵门的。不过好在?事后,犬子还有贵哥在?村内各处,尤其是陈奉家查探了一番,并没?发现有下毒的迹象。不过也有可能是被发现得早,他还没?来得及下毒吧。大?人,你们?看,若没?那一场大?火,死的可就是我们?全村的人了。”
沈青黛静静地听着?。
从头?到尾,说卢季云要制造鼠疫,只是一句传言。
而里长,说起这场大?火,也是毫无怜惜悯人之意,只有先下手为强的沾沾自喜。
其他村民更应是如此吧,在?他们?的生死大?事面前,任何其他事情,都是小事。
不管,这些事是不是还尚未可知。
卢季云若有罪,自有律法来惩。可他们?就是仗着?群情激奋,烧死卢郎中人人有份,即便是官府来查,也不好定?罪,竟然妄动私刑,随随便便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沈青黛看着?里长:“你不必急着?开脱。卢郎中,根本就不是你们?烧死的。”
里长连同身后的玉郎都吃了一惊:“他不是死在?了大?火里吗?我们?亲眼瞧见?的。”
沈青黛叹息道:“早在?你们?放火之前,他已?经死了。”
玉郎脸色难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里长满脸错愕:“死了?怎么死的?”
赵令询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我问你。你方才说,村民想从他那里得到治疗鼠疫的药物。卢郎中他已?经配制出了,治愈鼠疫的药方?”
里长道:“不知道啊,我们?都是听说。这个卢郎中,之前一直在?研制鼠疫的药物。”
玉郎接过话:“师……卢郎中他出事前,的确一直在?研制鼠疫的药物。平时若配制其他药物,他都会让我和?贵哥帮忙,从不避讳药方。可是这次,他却?坚持自己配制,从头?到尾都不让我和?贵哥参与。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卢郎中不让他们?参与,或是因?为浸骨草。浸骨草对鼠疫有一定?效果,却?也是致命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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