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录—— by麋解
麋解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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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黛看过这些蛊□□,蛊虫或可以携带,只是其?中有一味毒草,离土便枯,莫说三日,便是一日也?无法?存活。
沈青黛隐约记得,那毒草似乎是浸骨草,一般只长在西南烟瘴密林之中。中原地带,应是少见。
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找到这个浸骨草生长之地,便可查到背后下毒之人。
对这个发现,沈青黛狂喜不已,可两人翻遍了医术,只见关于浸骨草药用的记录,至于生长何处,不得而知。
沈青黛突然?想起,还在登州之时?,赵令询最喜读一些地方志记。把这个线索告知他,由他来查,或许会更快。
碰巧还未换下女装,沈青黛便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小姐,你怎么又出去了?”翠芜在后面?喊道。
直到青影消失,翠芜才无奈地叹一口?气,再这么下去,公子那边,迟早要露馅。
肃王府门?前,雨过绿浓,落日映照下,门?前半面?乌金半面?晕红。
金色的余晖倾泻在青衣之上?,少年落落而立。
赵令询甫一出门?,便见到这副画卷,一时?思绪万千,游魂似立在原地。
“怎么鞋子都穿错了?”沈青黛低头瞧见,赵令询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令询笑着低下头:“一不留神,穿错了。”
沈青黛却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僻静处,说了浸骨草之事。
赵令询听罢,沉默良久:“我知道,哪里有浸骨草。”
他缓缓道:“就在京城约百里处,牛山之上?。”
沈青黛一脸诧异,她自幼跟随娘亲种植药材,又跟随父亲在山庄打理?两年药材生意,便是今日看到浸骨草的记载,才勉强记得。为什么,赵令询一听便知。
赵令询,他为何会知浸骨草?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斑驳的树影, 映着晚霞,落在赵令询朗目之上。
少年英姿磊落,双瞳敛去往日的淡漠, 望向她的目光清亮坦荡,毫无半分遮掩。
沈青黛提着的心, 突地?放了下来。
她也不?知为何,明知赵令询的为人, 可方才还是没由来一阵紧张。
尽管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还是为这种可能捏一把?汗。
她笑了笑:“我以往不?知, 你?竟如此博学?”
赵令询缓声道:“不?是博学, 是因为, 浸骨草本就是我命人从苗疆带回的。”
沈青黛笑容僵在脸上,浸骨草是赵令询带回的。
赵令询见她神色有异,怕她多想, 忙解释:“浸骨草的确是我命人带回的,不?过,我却不?知它有如此毒性?。”
沈青黛心情大起大落,长舒一口气?:“赵令询, 你?能不?能多说几句,吓死我了。”
赵令询见她脸上隐隐有怒,言语中也多有抱怨,嘴角反而露出一丝浅笑。
“怪我,没?有说清。”
沈青黛这才问道:“你?为何要从苗疆带回浸骨草?”
赵令询看?了一眼沈青黛,又迅速移开视线:“是我一位朋友,他博览经书?、医术超凡, 一直在潜心制药救人。浸骨草对?付蛇毒还有鼠疫皆有奇效,只是, 苗疆离中原太远,即便有用也鞭长莫及。这些年他为制药,去过许多地?方。当他发现,牛山村附近的牛山上,有一处腹地?,土壤很适合浸骨草生长,便央我去寻。我便让人去苗疆移了浸骨草,运了过去。”
沈青黛对?赵令询,毫无理由地?信任。
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她垂死之?际,最后一道光,她一直感念至今。
更?是因为,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深信赵令询的为人。
作为中亭司司正,他追凶查案,不?遗余力?;作为同僚朋友,他数次救他们于危难,从未有过抛弃他们的念头。
他虽待人冷淡了些,但却一直清明正直,心怀坦荡。
沈青黛沉思片刻,还是问道:“那你?觉得,蛊毒之?事,你?这位朋友知情吗?”
蛊毒制作少不?了浸骨草,可浸骨草寻常不?易种植,偏偏他那位朋友知道,更?要命的是,他还是个医者,沈青黛很难不?怀疑。
赵令询面色凝重:“浸骨草生长不?易,为防有心之?人偷采,牛山之?上有浸骨草之?事,的确没?有太多人知晓。不?过,我认识的卢郎中,他深明仁义、情性?敦厚,绝不?是为非作歹之?人。我相信他,不?会和留行门有牵扯。”
赵令询对?这位卢郎中,似乎很信任,沈青黛见此也不?好多说,只是琢磨要如何跟踪这个线索。
“正好,我与卢郎中也许久未见。牛山村一碧如黛,木石奇秀,适宜赏玩。不?如明日叫上施净,咱们一同前去。不?过,此去多山路,恐怕当日来不?及赶回了,你?回去还要先行收拾一下随身衣物才好。”
沈青黛思索片刻,应了下来,眼见天?色渐晚,恐兄长又要等候,便道别离开。
回府用膳之?际,沈宗度告知沈青黛,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必等他一同用晚膳。
沈青黛心知,周方展是圣上心腹,他们怀疑之?事,虽无实证,只怕以周方展的性?子,定不?会对?圣上有所隐瞒。
她倒也不?用担心打草惊蛇,毕竟临近年中,朝廷对?官员上下审查一番,只要不?是太明显,也在情理之?中。
沈青黛明知故问:“兄长近日公务竟如此繁忙?”
沈宗度果?道:“临近年中,朝廷对?各部事务审查,本就是惯例,会较平时忙些。”
提到公务,他突然?想起前几日的案子,忍不?住问道:“前些日子,钟家小姐出了事,不?知妹妹有没?听说?”
沈青黛筷子停了一下:“落香姐姐同她是闺中密友,我自?然?略有耳闻。这位钟小姐,也太惨了些。”
沈宗度叹道:“红颜薄命,果?是如此。”
他接着道:“不?过,我看?了中亭司提交上来的结案陈词,是她无意中被绑架才引起的,后面这些糟心事。谁能想到天?子脚下,竟也会发生这样的事。妹妹往后出行,需翠芜随身跟着才是。”
翠芜一拍胸膛:“公子放心,有我在,保管不?让人近小姐身。”
沈宗度笑笑,看?了看?沈青黛:“中亭司那个司直,说起来和你?还真有些缘分。”
沈青黛脸色一僵硬,没?有提前起好名字,真的是个坑啊。
沈宗度并未察觉:“他和你?的名字挺像,叫沈青。这个名字亲切,我倒是对?他很有兴趣。”
沈青黛摸着额头笑了笑:“是挺亲切的。”
用过晚膳回房,沈青黛拉着翠芜,讲明她明日要去牛山村,晚上无法回来之?事。
翠芜一听,果?然?跳了起来:“小姐上次晚归,就险些丢了性?命,这次居然?要彻夜不?归,若是出了事,我要如何向庄主和公子交待?不?行,我不?答应。”
沈青黛温声细语:“牛山村是个重要线索,我一定要去。你?想想那些姑娘,想想她们受过的罪,你?甘心吗?”
翠芜果?断地?摇摇头。
沈青黛继续温言道:“她们受过的罪,不?能白?受,总要有人替她们讨回公道。你?想不?想,出份力??”
翠芜义正词严:“想。”
沈青黛点头:“这就对?了,眼下,我就要去查探,只要你?在后方守好,就是最大的帮忙。”
“我们已经封锁了消息,留行门不?知我们已经查到蛊毒之?事。我们这次名面上只是去散心,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留行门刚出了这样的事,躲风头都来不?及,不?会主动找上门的。”
翠芜终是不?放心,连夜收拾了金丝软甲出来,又备上一张改装过、便于操作的小型神机弩,还有前阵子研制的百花针,这才安心睡去。
不?觉五月天?,出了府门,便闻到空中飘散着清甜的槐花香。
街头巷尾处一串串莹白?高高挂起,如雪堆枝头,晨风摇曳中,碎玉般纷落,飘入碧波春池,晃动着一池旧梦。
早年还未回忠勤伯府时,她便与娘亲生活在庄子上。
一开始,她们在乡下的日子是有点清贫。
那时娘亲忙着带领大伙纺织、种植草药,她没?人约束缺乏乐得逍遥,整日在乡野间?游荡,泥塘里打滚,到处惹是生非。
慢慢地?,大伙在娘亲的帮助下有了钱,生活得到改善,对?她母亲日益敬重,所以尽管她偶尔有些小霸王行径,大伙也很是宽容。
时间?一久,就养成了她肆意妄为的性?子。
母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怕引起父亲的注意,便找了个可靠之?人,将生意托付他,之?后抽身离去。
放下生意的母亲,便亲自?教起了她,倒也不?逼她学女红,读女戒之?流,而是教她读男子才读的四书?五经,学习一些经商之?道。
可她总是贪玩,有次,为了躲避功课,她便爬到门前的槐树上。
她看?着娘亲怒气?冲冲地?提着棍子等在下面,得意地?在树上做着鬼脸。
娘亲更?气?了,跑到隔壁,搬来梯子,抓住她下来便是一顿打。
打完之?后,娘亲就会后悔了,坐在床边不?停落泪。
晚饭的时候,娘亲特意给了做了她最爱的槐花饭。
清香的槐花拌着白?面蒸熟,上面撒了盐巴、辣椒、芝麻,热油一滚,便是一道绝无仅有的美味。
她吃完一抹嘴,看?着娘亲傻笑,也就忘了疼……
“到了。”车夫停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忍不?住提醒。
沈青黛这才回过神,缓缓下了马车。
才下马车,便见赵令询微仰着头,对?着路边的槐树发呆,槐花落在肩头,却浑然?未觉。
沈青黛走上前,捏起他肩上的槐花:“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赵令询转头笑了笑:“槐花,味道很不?错。”
沈青黛微微一愣,堂堂肃王府世子,也吃过槐花这么朴实的东西。
“肃王府还做这些吃食呢?”
赵令询摇头,嘴角挂着笑意:“不?是,是一个小姑娘,她教我吃的。”
沈青黛心中莫名一紧。
若是施净这样说,她绝对?会打趣几句,可到了赵令询这里,她就是张不?开口。
施净从后面猛地?一拍,沈青黛一下跳了起来:“你?吓我一跳,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施净笑笑:“怎么没?声音,是你?自?己走神了。”
赵令询见人已到齐,便道:“进去吧!”
“哎呦,咱们的沈大司正来了。”张爷一见沈青黛便打趣道。
沈青黛听着这声司正,不?觉挺起腰板:“哎,张爷,这些都是虚的。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
施净看?着嘴都裂开的沈青,鄙夷一笑,走了进去。
三人刚进正厅,就见陆掌司坐在椅上,手里拿着一份顺天?府的文牒。
见他们进来,陆掌司放下文牒:“你?们来了。”
沈青黛同赵令询相互看?了一眼,心知是又来了案子,牛山村计划要泡汤了。
陆掌司看?了看?三人:“本来上个案子刚结,想让你?们歇歇,可不?凑巧,这又来了个新案子。”
赵令询问道:“死的是什么人?可是什么大案?”
陆掌司将文牒递了过去:“案子说大也不?大,就是牛山村一个姓卢的郎中被烧死了。”
牛山村,姓卢的郎中。
沈青黛眉头微蹙,不?自?觉望向赵令询。只见赵令询脸上浮过一丝震惊,接过文牒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施净还不?知卢郎中与赵令询的关系,轻飘飘道:“一个寻常郎中,这不?是什么大案吧?”
陆掌司脸色沉了沉:“一个郎中死了,本不?是什么大案,可是烧死卢郎中的,是牛山村全村的村民。”
全村的村民,烧死了一个郎中。
这个郎中,究竟做了什么,惹得全村联合起来烧死了他?

赵令询握紧手中的文牒, 眼中冷得像冬日结冰的深潭,寒气袭人。
众人明显感觉到了凉气,不明所?以地望向赵令询。
独沈青黛低眉沉思?后, 一脸不解:“若是已经查明,杀死他?的是全村的村民, 只需上?报刑部等候处理结果便是,为何还?要查?”
陆掌司揉着眉心:“顺天府的人, 本来最近办事就谨慎。再加上杀人的又是全村的村民, 就特别上?心些, 生怕再出错。他们去查过之后, 发现人死得有些蹊跷, 但又不太确定,就想?请你们去看看。”
沈青黛偏头看了看赵令询,蹙眉道:“他?们为何要杀了卢郎中, 他?究竟做什么?”
陆掌司见赵令询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直握着文牒不撒手,也懒得与他?计较。
他?开口道:“据顺天府差役调查,说是这个郎中, 就是个江湖骗子。之?前一直扮成神医行骗,在村里混吃混喝。前段时候,村里突然起了鼠疫,许多村民都?被染上?,有几?户人家,全家都?因此丧命。后来,他?们发现, 就是这个郎中暗地里搞的鬼。”
沈青黛心下生疑,卢郎中既是赵令询的好友, 即便其刻意隐藏品性,但实力应该无法造假。若他?无真才实学,仅凭他?一介草民,怎么能结识赵令询?
赵令询攥紧文牒,一掌拍在桌上?:“一派胡言。”
陆掌司盯了盯赵令询,一巴掌打在他?手上?:“给我撒手,都?被你给拍烂了。案子还?没查呢,就在这发疯,这里可?不是你肃王府。”
陆掌司这一下,力道极大,沈青黛一眼便瞧见赵令询手背通红。
赵令询丝毫未觉,他?甚至都?没去看陆掌司,只是转身对?着沈青黛轻声道:“既如此,出发吧。”
沈青黛点头,向陆掌司道别,三人转身离开。
“慢着,慌什么,投胎啊?全村人呢,你们应付得来吗?让赵世元带人跟你们一块去。记住,别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沈青黛笑得乖巧:“还?是陆掌司思?虑周全,谢过陆掌司。”
陆掌司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给我走,就不能看你们顺眼一会。”
一路北行,官道旁,乡野村头处处可?闻清甜,浮香一路。
马车渐远,施净见沈青黛换了新马车,比上?次还?要宽敞高档,激动得本性暴露,伸手便摸来摸去。
沈青黛忙按住他?:“别乱摸。”
施净委屈道:“沈青,你变小气了,枉你上?次死的时候,我还?哭那么伤心。”
沈青黛轻飘飘道:“这马车改装过的,有机关。你手摸的那个地方,有蜂针。”
施净一骇,马上?把手拿开:“这么危险,你不早说。”
沈青黛:“我正要说,谁知道你会摸来摸去的。”
听着两?人吵吵闹闹,赵令询眉头缓缓舒展。
沈青黛颇为兴奋:“上?次出事之?后,我家侍卫不放心,便改装了新马车。马车底部加固,通身刷了涂层,防火防虫。车上?有几?处机关,你们记住了,不要误碰。车顶这里,正对?着马车门,一按就会有粉末洒出去,就是上?次对?如意斋吴掌柜用过的,一旦中招,全身奇痒。桌子下方藏着几?支小箭,机关在里面桌腿处,威力虽小了些,但足够震慑用了。”
施净两?眼放光:“这也太实用了吧。”
沈青黛谦虚:“哪里,哪里,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
施净感?慨过后,看看沈青黛,又把目光移到赵令询身上?,长?叹一声:“你有金丝软甲,他?有利剑在手。就我,什么都?没有,谁让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仵作呢。”
沈青黛笑笑,从桌下拿出翠芜早改装好的小型神机弩,递了过去。
“早替你备好了,这个只比巴掌大点,方便携带,威力虽不大,防身也够用了。哦,对?了,是金的。”
赵令询也顺势在怀中掏出一副护手,扔了过去。
施净才兴致勃勃地摸着神机弩,又见赵令询丢过来的护手,忙拿起一看,也瞧不出什么料子,摸着倒是柔软舒适。
赵令询神色淡然:“透气,防护好。天热了,注意。”
施净对?着两?人千恩万谢,含泪喜滋滋地收下。
见赵令询舒展了不少,沈青黛这才问道:“文牒之?上?,还?有其他?有用的消息吗?”
赵令询摇头:“没有,陆掌司所?讲,便是顺天府调查的全部结果?。”
施净收拾好东西,若有所?思?:“咱们才决定去牛山赏景,便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就这么巧?”
方才匆忙,两?人只同他?说要去牛山赏景,还?未来得及讲明其中缘由。
听他?如此一说,沈青黛这才有机会同他?明说。
施净一惊,这个被烧死的卢郎中,竟是赵令询的朋友。他?瞟了一眼赵令询,开始仔细回想?,方才有没有说错过什么话。
马车行了十?几?里,进入山路,便开始颠簸起来。
沈青黛同施净被颠得昏昏欲睡,眼皮一沉,各自倒下。
赵令询静静地看着歪在一边的沈青黛,稍显黝黑的脸上?,一张红唇微润,香梦正酣。
他?瞥了一眼同样睡得死沉的施净,紧张得双手交叉,转瞬又紧紧握住拳头。
许久,他?还?是忍不住,缓缓伸出手。
心跳剧烈,他?的手,马上?就要碰到沈青黛的脸。
“咳咳”施净突然咳嗽两?声。
一双手倏忽退了回来,赵令询一转头,才发现施净依旧闭着眼,不过是梦中轻咳。
赵令询长?舒一口气,哐哐撞了几?下头,让自己清醒。
到达牛山村,村口之?际,已近酉时。
山风轻拂车帘,有凉风卷入。
施净打个喷嚏,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赵令询正掀开车帘往外看。
施净揉揉鼻子,看着还?在沉睡的沈青,皱着眉头:“为什么你知道帮沈青盖褥子,却不知道帮我盖呢?”
赵令询道:“只有一条。”
施净气结:“赵令询,你变了,你谄媚得是不是有点过了?明明我们两?个在一排,你就不能稍微偏那么一下,留一个角给我?”
赵令询扭头看向窗外,不说话。
沈青黛被他?们吵醒,打着哈欠起身,冷不丁被凉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施净一看她起来,笑道:“睡得不错吧。”
沈青黛点点头,看见身上?的褥子,拍着施净:“多谢,还?是你细心,幸好有你,不然非着凉不可?。”
背对?着他?们的赵令询身子明显一僵。
施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摆手道:“应该的,不用谢。”
下车的时候,赵令询依旧冷冷地盯着施净,施净跟在沈青黛身后,权当看不见。
顺天府的人早等在村口,一见他?们,便迎上?前去,带着他?们进了村内休整。
马车停在村内一座精致的宅院前。
沈青黛一路走过,村子内房屋皆是寻常农家样式,独这一座,与众不同。
虽同村内住户一样都?是黄墙,墙上?却凿了花窗,窗外山水隐约可?见。
门边一侧种了株桃树,树下就地取材几?块山石,天然成趣,石边一片兰草。
墙边一侧是一座清池,池子内栽满莲花,此时已经有了花苞,浅红点点,掩映在绿叶之?间。
整个院子都?铺了细碎的石子,纤尘不染。
几?人正诧异间,就听到竹帘响动,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
幽淡的檀香晚风中浮动,男子缓缓上?前行礼。
“诸位大人,有失远迎,万望见谅。”
他?声音轻柔,像是春风拂过面颊,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这样的男子,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让人心动的存在。
只可?惜,他?是个瞎子。
男子眼上?敷着一块白布,不但不显得怪异,反而添了一丝难以亵渎的清冷。
方才来的路上?,顺天府的差役已同他?们讲过,村内房舍多简陋,唯独此处清爽干净。
此处宅子主人姓王,双眼有疾,一年多前来此寻卢郎中医治,便在村内置了一处宅子。赵令询身份高贵,差役们怕他?住不惯农舍,便厚着脸皮,在此求宿。
王公子生性和善,见差役开口,便答应留宿他?们一晚。
沈青黛笑道:“哪里,承蒙公子不弃,今夜宿在这,已是叨扰。”
男子侧耳闻听此声,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王公子宅院较为宽阔,除正房一间,还?余左右厢房各两?间。
不过左右两?侧靠近正房的厢房,已经分别住了人。一个是王公子的随从,一个是他?收留的姑娘。
眼下他?们三人,只余两?间房。
施净向赵令询大方道:“这样吧,我同沈青一间,赵令询你单独一间。怎么样,我知道你不喜欢与人一起,这么安排,够意思?吧?”
赵令询淡淡扫了他?一眼:“我同你一间,沈青单独住。”
赵令询竟然要和他?住一间?
施净还?在震惊中,沈青黛已经抢话:“好,我住这间。”
施净跟着已经拿着东西往屋内走的赵令询:“你确定要和我住一间,我晚上?睡觉磨牙的,我还?打呼噜。”
三人各自放下衣物用具,稍事歇息,便从屋内走出。
王公子正独自坐在院内石桌前。夕照之?下,他?正微卷衣袖,有条不紊地泡着茶。
听见响动,他?微微一笑:“诸位大人,要不要饮一杯?”
赵令询客气道:“不必,我们还?有事,改日……”
“给我出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跑公子房内偷东西。”
说话间,一个健壮的男子拎着一个小姑娘,从屋内走了出来。
听男子语气,应是王公子的随从。
那小姑娘叫道:“王安容,快叫他?放开,我没偷东西。”
小姑娘虽穿着简单,一张小脸倒是极为俊俏,尤其一双眼睛,水润润的,惹人怜爱。
男子一听,更恼了:“你这是什么语气?公子好心收留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整日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做给谁看啊?你说你没偷,那你手里的玉佩,怎么回事?”
小姑娘听罢,攥紧手中的玉佩。
王安容笑得温柔:“烟儿,我说过,我屋内的东西,你若想?要,都?可?以拿。这些东西,于我也无甚用处。常安,放了她吧。”
烟儿眼眶一红,抓起玉佩扔到王安容身上?:“谁要你的臭东西?”
说完,也不顾有人在,便跑回屋内。
王安容无奈一笑:“实在抱歉,让各位大人笑话了。”
三人笑笑,寒暄几?句,便往村头存放卢郎中尸身处赶去。
顺天府的差役带着他?们,很快便到了停放尸体的地方。
院子不算小,左边是马厩,里面拴了四五匹马,右边是四间旧房。
沈青黛问:“你们住在这里?”
差役笑笑:“没错。赵捕头他?们也宿在此处,不过都?出去了,这会不在。”
沈青黛点点头,方一过来,她便央赵捕头在村中四处走走,打听消息。
差役一边引路一边道:“卢季云犯了众怒,你们是不知道,这里的百姓恨不得将他?吃了。我们怕他?们会动尸体,就把尸体抬到了这里,方便看着。”
沈青黛道声辛苦,差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领着他?们进了门。
卢季云的尸身被放在木板之?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方一进屋,几?人已经闻到烧焦的味道。
几?人遮住口鼻,施净便掀开白布,一具焦黑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浑身黑黢黢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甚至都?不像是一个人,而像一块干巴巴的黑炭。
沈青黛第一次见被烧死之?人,皱着眉头,强忍着不适。
赵令询一时也无法辨认,想?了想?便问:“你们说人死得有些蹊跷,是怎么回事?”
差役回道:“我们赶到时,发现卢季云死状有些奇怪。这些年,我们经常帮忙救火,见过不少烧死之?人,无一例外,死状凄惨。可?他?死得,似乎有些平静。他?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周围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
赵令询点头,沉下眸子,看着施净一点点扒开已经焦黑的外皮。
方清理完表面的外皮,还?未查验,施净便道:“不是烧死的,早在烧死前,他?已经死了。”

施净验尸几无差错, 可如此笃定,还是少见。
赵令询还是觉得不够稳妥:“才看?几眼,你就如此确定?”
施净向着一旁的差役问道:“你们发现他的时候, 他是不是脸朝地?”
差役点头:“没错,脸朝地, 很?平整地趴着。”
施净指着尸体肯定道:“那就没错了。你们看?,他口内根本没有什么积灰。”
沈青黛虽不擅验尸, 不过《洗冤录》还是看?过, 凡烧死者, 口鼻内会有积灰。卢季云被烧成这?样, 口鼻内不可能如此干净。
赵令询看?着烧得乌黑的尸身?, 眸色微沉:“能看?出他的身?份吗?”
施净点头?:“根据骨盆形态可以看?出,死者是男性,约摸二十五六岁左右。不过, 也只能看?出这?些。”
卢季云被烧死之时,具体情形,他们还不得而知。尽管这?具尸体是他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出于谨慎, 沈青黛觉得,明日还是有必要在村内走访,确认一下当日情形。
赵令询凝眸:“他是因何?而死?”
施净收起手中的刀:“他周身?没有伤痕,头?骨、颈骨处除烧伤外,一切正常,我?猜测应该是毒杀。不过若想验证,还需等明日去其住处。”
赵令询看?了看?屋外已经乌沉的天色, 点点头?。
施净刚把尸体归置好,盖上白布, 就听屋外一阵吵嚷。
几人?出门一看?,是赵世?元带人?回来?了。
沈青黛看?他面色发暗,隐隐带着怒气,便问:“怎么,进展得不顺?”
赵世?元气道:“别?提了,这?些村民,一个个顽固不化。在村内寻了半日,没有一个开口的。”
原本沈青黛也不指望今日能有多大进展,毕竟烧死人?的是全村村民,想必他们早已经想好对策,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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