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录—— by麋解
麋解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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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令询眉头蹙起,这帮人,让他们?盯着有无人进出,他们?只盯着出的,却没人留意?进的。
沈青黛接道:“郎中?是?一贯用的郎中吗?”
杜禹华点头:“没错,这些年,都是?刘郎中帮着舒锦一起来诊治。你?们?不知,舒锦她常年与舒钧相伴,久病成良医,也懂些医治之法。”
沈青黛想了想:“能否劳烦管家?带我们?去一趟表小姐的院子。”
杜禹华一愣,虽不知他们?这是?何意?,依旧点头答应。
他们?来杜家?数次,这是?第?一次踏足戴舒锦的院子,还未进院,便闻到花香中混合着一股药香。
戴舒锦正坐在廊下,抬头望着天空,像被抽走了魂一样,双目失神。
戴舒钧就坐在她的身?侧,静静地?陪着她,正像小时?候那样,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听到动静,戴舒钧缓缓转头,冷漠的目光扫过?三人后,艰难站起。
“你?们?来此做什么?姐姐这两日休息得不好,若无要紧之事,还请大人改日再来吧。”
他淡漠中带着坚决,沈青黛一时?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赵令询长腿一迈,站在戴舒钧面前:“中亭司问?话?,任何人不得阻拦。”
“大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廊下的戴舒锦幽幽开口。
赵令询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昨日,你?们?都在何处?”
施净一脸不解,杜禹华方才分明说过?,他们?请了郎中来瞧病,为?何赵令询还要问?。
戴舒锦软绵绵道:“昨日,小弟身?体不适,请了郎中来医治。”
赵令询不动声色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令弟的病,你?也能医治,既然你?能医治,为?何还要请郎中?”
戴舒钧一脸不耐:“姐姐这两日身?体不适,我虽病得突然,但不想姐姐劳累,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们?不信,戴舒钧便道:“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叫院内的下人们?过?来,一问?便知。”
赵令询果真把院内的丫鬟小厮召到厅前,一一询问?后发现,当日的确只有郎中进出。
待问?到最后一个丫鬟,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细节,当日郎中过?来替表公子看病,竟忘记带了一味药,曾出府回药铺取药后,再次返回杜宅。
三人还未从细节中品过?味来,就听一声闷响,戴舒锦从美人靠上晕倒了下来。
戴舒钧转身?便想奔过?去,突然,他停住了。
“姐姐已经病了数日,各位大人,改日再来吧。”
说完,他拖着病腿,一瘸一拐走到廊下,抱起戴舒锦就走。
他们?已经下了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三人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待下去。
临走之前,沈青黛找到最后那名丫鬟,轻声问?道:“昨日郎中回去取药,用了多久?”
小丫鬟一脸天真,眨着眼想了想道:“约摸一多个时?辰,想是?当日郎中也感染了风寒,比以往多用了一刻有余。”
沈青黛双眸幽深:“你?怎么知道郎中感染了风寒?”
小丫鬟回道:“郎中一过?来,表公子就说郎中感染了风寒,让我们?离得远些,那个郎中还带了面罩呢。”
三人相互递了个眼神,这名郎中,很有嫌疑。
不知会不会与梦柳公子有关。

走到摊子面前,施净不情不愿坐下。
沈青黛还沉浸在案子里,赵令询见?她?出神, 怕她?坐空,在她?即将坐下去的时候, 小心把胳膊伸到后面。
赵令询的小动作,结结实实落在施净眼中。
施净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我发现了!赵令询, 你行啊。”
赵令询刚抽回的手滞了一下, 心内一阵慌张, 面上?却毫无波澜。
沈青黛听他这么说, 以为?他要讨论案件, 来了兴致:“你发现什么了?”
施净意?味深长道:“自从你来到中亭司,跟着办第一个?案子开始,他就什么都听你的。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才是主管查案的司正呢。”
即便?他不说,沈青黛也有所察觉。她?一度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现下连施净都看出来端倪。那是不是说明, 赵令询对自己,真的不一样。
沈青黛转脸望去,赵令询半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搅动着碗里的馄饨,一个?个?薄皮中透着粉嫩的肉馅,只要轻轻一戳, 肉馅便?会一览无遗。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 就这么被看破了也好,省得藏着掖着。
当初是他年少无知,狂妄自大,害得她?遭受那样的屈辱与灾难,即便?是被她?恨,他也心甘情愿。
施净勾起嘴角一笑:“我早看出来了,你这么讨好,是不是想找咱们?沈公子借钱?”
赵令询一颗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施净这个?榆木脑袋,能有开窍的时候。
见?赵令询不承认,施净来劲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我都看见?你去当铺了,别装了。现在咱们?都差不多,都是穷人一个?。不过,我可没有笑话你的意?思。何况,你怎么说也是肃王府的世子,这也是一时之?困,没什么好丢人的。”
赵令询攥紧手中的勺子:“施净,吃个?馄饨堵不住你的嘴,是不是?”
施净撇撇嘴,舀起一个?馄饨,吞进嘴里。
沈青黛听得一脸懵,赵令询这么落魄吗。
结账的时候,赵令询方从腰间拿出铜板,沈青黛就走上?前去,一下拉住他的胳膊,利落地掏出一把铜板,放在桌上?。
赵令询看着已经走远的沈青黛,默默把铜板收好。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一个?软饭男。
三人方走到路口,顺天府的人便?找了过来,说是找到一处可疑之?地。
临行前,沈青黛寻一处写了封信,吩咐店家根据信上?地址送到。
施净问道:“怎么这时寄信回家?”
沈青黛笑笑:“信是让他帮忙送给我家小侍卫的,我心中有一疑虑未解,想让她?去验证一下。”
赵令询抬头道:“可是去找替杜家表公子看病的郎中?”
沈青黛笑着点?头:“正是。”
几人跟着来到一处宅院,眼前的院落并不十分大,往内望去,粉墙青瓦间翠竹百余,风过沙沙。
领头的衙役说道:“赵大人,我们?根据您的要求,找到了那五处宅院,其?中四处院内有竹。不过,这个?最可疑。”
院门已经被衙役打开,三人跟着一路走去,穿过垂花门行了几十步,跨过洞门,是一条蜿蜒的石子路。靠墙种满竹子,路边零星几座太湖石。
这里与梦柳公子杜宅住所,布局及无二致,可见?这是他一贯喜欢的风格。
五所私宅,四所皆有竹,梦柳公子必定十分爱竹。
那柳呢?
他自称梦柳公子,以画柳闻名,可所住之?处皆不见?有柳。
“大人,请看这里。”衙役指着前方翠竹下的石子路。
三人上?前一看,石子中间赫然有一滩血,看鲜血颜色尚且鲜艳,不难判断,应该是近日留下的。
这里,或许就是案发地。
赵令询脸上?凝重?:“可还有其?他发现?”
衙役摇头:“暂时没有。”
几人搜遍正厅、卧室,厨房,并无收获,最后来到书房。
书房布置简单,一览无余,于之?前发现的一样,这里也并无有人停留的痕迹。
施净摸着脑袋:“真是怪了,分明看到有血迹,可这里却全然没有居住过的样子。”
沈青黛低头沉思,地面上?有发现血迹,梦柳公子诈死数日,藏身之?处应是这里,可为?何这里却并无生活的痕迹。
赵令询仔细盯着书柜,几乎每格都有厚厚一层尘土,摆件上?也落满灰尘。可书柜两侧,却显得有些干净。
他走上?前去,手扶着两边,用力一推,书柜动了起来。
推开书柜,一道暗室出现在眼前。
施净同沈青黛对视一眼,欣喜不已,当即找来火把,跟在赵令询身后走了进去。
暗室幽深,不时有阴风吹来。约摸走了几十步,沈青黛突然觉得脚下一软,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拉着赵令询。
赵令询把她?拉到自己身后,拿火把一照,是一个?啃了几口的馒头。
沈青黛胆子并不小,她?只是十分惧怕软体动物。虚惊一场,她?十分不好意?思。只是当即松开赵令询的衣袖,轻咳两声?,装模作样走在前面。
赵令询走在最后,嘴角抑制不住地轻扬。
从小到大,她?一贯如?此,不管换了什么身份,都这般要强。
这样真好,她?还是她?,始终没有变过。
密室约有一间屋子大,地面异常干净,像是刚被清扫过。
东墙正中放了一张床,床头朝南。
床头案台盘子内放着易储水果?,各种干果?、风干牛肉,还有几个?馒头,一应物品俱全。
墙角置一半大的水缸,缸内蓄满了水。
东南墙边摆放一张短案,案上?有一灯盏,灯油已经燃尽,旁边放有新油。
最东北角落的地方,则放了一个?恭桶。
施净瞧了一圈道:“原来,梦柳公子一直躲在这里。”
赵令询扫视整个?密室,眸色幽深。
“若梦柳公子是自愿诈死,大可住在这宅子里,只要小心些即可,为?何非要搬到这暗无天日的密室内?”
关于梦柳公子诈死一事,杜禹华提醒了沈青黛,梦柳公子根本没必要假死。
之?前推测出假死,是因为?梦柳公子有意?替“凶手”隐瞒,还有那两对并行的脚印。
可他们?只看证据,却忽略了动机,梦柳公子没有假死的理由。
如?杜禹华所说,他已经决定封笔,即将远离书画界。这已表示,他做好了归隐的打算。既然有此打算,那为?何要假死呢?
可正如?他们?推测的一样,梦柳公子的确是假死。也就是说,有人一腔情愿想梦柳公子假死,而梦柳公子一开始并不知情。
沈青黛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施净道:“你是说,或许是带走梦柳公子的人,想让他假死,而梦柳公子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可不对啊,若他不想假死,那他为?何要吃假死药,还要跟着那人走?”
沈青黛摇摇头:“这个?我也想不通,还有他胳膊上?的红痕和五石散,那人和梦柳公子,一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秘。”
赵令询道:“若杜二公子不是自愿,那他大可一走了之?,为?何甘愿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之?地?”
沈青黛被问到了。
的确,没人会待在这样的地方,除非他自愿,或者被逼无奈。
她?想起自己踩到的那个?馒头,从被发现的距离看,应是被从床边扔过去的。也就是说,梦柳公子,根本不想待着这里。
沈青黛快速扫了一眼,床、案台上?食物、短案上?的灯盏,以及角落里的恭桶,都被放在东边,梦柳公子的活动区域,只有东边。
她?脑海飞快盘算着,弯腰便?趴在床边寻找。
施净见?她?又?跪在地上?,像小狗觅食一般,嫌弃地半闭着眼。
“在这里,你们?看。”
赵令询见?她?指着一端床脚,一脸兴奋,便?走上?前去,轻轻将她?拉起。
然而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两人只能看到床腿。
沈青黛提醒道:“在床下,床腿挡住了。”
赵令询抬起床,用力挪到一边,只见?方才床脚旁,一根粗大的铁栓打入地底。
他弯下腰,仔细看去,铁栓上?有磨损的痕迹。
“这里,之?前应该挂着铁链。可现在,铁链却不见?了。”
施净突然脊背发凉,梦柳公子,是被人拴着铁链囚禁在这里的。
沈青黛道:“梦柳公子昨日遇害,也就是说,他可能是在昨日,才被迫摆脱控制。铁链是重?物,凶手不可能拿走,想必还在院内。”
找到铁链,就能证明她?的推论,梦柳公子是被人囚禁在此,而非自愿。
三人拿了火把,原路返回。
回到书房,方才压抑之?气一扫而空,沈青黛长舒一口气。
这个?院落虽不大,但要找到一条铁链,也并非易事。赵令询找来顺天府的衙役,在屋内搜寻,他们?三人则在院内查看。
许久,衙役来报,并没找到铁链。
这所宅子梦柳公子并不常住,屋内家具陈设甚少,既然不在室内,那极有可能就是室外。
三人一路搜到后院,赵令询一眼瞧见?墙边石头摆放位置不对。
赵令询记得梦柳公子所在院内石头摆放,讲究一个?层次分明,凹凸有致。可这里,其?中一块却异常突兀,像是临时搬过来的。
他走过去,把石块搬到一边,果?然见?石下的土被翻动过。
施净找来铁锹,两人挖了一会,只听一阵铁器碰撞的声?音,铁链被挖了出来。

虽然知道她的猜测不会有错, 可见到铁链的那刻,沈青黛依旧止不?住激动。
见两人放下铁锹,沈青黛大?步上前。
粗长的铁链被团在一起, 其中一头用棉布层层裹住。铁链上血迹斑斑,棉布已被鲜血浸透。
验尸之?时, 梦柳公子手臂之上毫无损伤的痕迹,原来如此。
绑架梦柳公子之?人, 想得如此周到, 沈青黛更加断定, 杀害梦柳公子的, 另有其人。
赵令询看看铁链, 朝施净问道:“根据杜二公子头部的伤痕来看,铁链是凶器吗?”
施净点头:“从铁链上血迹来看,应该是。”
沈青黛道:“这么看, 暗室应是杀人现场。方才我们进去,我瞧着地面甚为干净,可杜二公子被绑着,室内又不?见洒扫之?物, 显然是有人进去打扫过。而且,我还闻到隐隐的血腥气?。”
赵令询若有所思?:“若暗室是杀人现场,那石子路上的血迹从何而来,难道是凶手留下的?还有,二公子为何会溺亡在翠云湖?”
沈青黛凝眉道:“凶手杀人后,费尽心机藏起铁链,显然是想隐瞒。杜二公子溺亡于翠云湖, 对凶手来说,或许也是个?意外。施净验尸时候说过, 二公子是在假死状态下溺亡。所以,想要弄清二公子为何会死在翠云湖,恐怕咱们要走一遍,昨晚他走过的路了。”
三人刚准备起身,沈青黛突然紧紧盯着被扒开的土,良久未动。
赵令询轻声询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沈青黛这才回头,抓起一把土道:“这团土,有些不?一样。”
施净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土吗,有什么奇怪的?”
沈青黛摇摇头:“这是沙壤土,土质疏松湿润,一般作养花之?用。”
施净张大?嘴巴:“我知道了,这里?都是寻常的土,只有这团是沙壤土。这土,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方才一路走来,沈青黛仔细观察过四周,梦柳公子素日应该很少?过来,虽布局精巧,却疏于打理?,是以并?未有种植大?片花草。
这团沙壤土,应该就是凶手在此挖坑时,鞋底来回摩擦,从而留下的。
三人还要去翠云湖,赵令询便央顺天府的衙役,把铁链连同沙土一起带回中亭司。
此处私宅,在翠云湖东北方,附近一片,皆是大?户人家,抬眼?望去高楼遮挡,门第森严。出了门走百余步,有两条路。
一条通向主路大?街,一条小道通向翠云湖。
三人沿着小道一路前行,此处背靠春蒙山,林木葳蕤,幽静异常,少?有行人。越靠近翠云湖,路边野草愈茂盛。
他们眼?睛一直盯着路边,在离翠云湖不?远处,终于在草丛中发现了血迹。
芳草被压倒一大?片,一滩血迹无可遮拦。
赵令询道:“这片草地,像是有人躺过。应是杜二公子重伤之?后,倒在此处。不?过,却未见有争执打斗的痕迹。”
施净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只有梦柳公子一个?人,那凶手呢?”
沈青黛看着草丛中的鲜血,想着昨日梦柳公子躺在此处的无助,一股悲伤涌上心头。
“凶手自然是没?有追过来。走吧,去前面看看。”
翠云湖边,流水汩汩,碧波荡漾。傍晚的湖面,氤氲着雾气?。
沈青黛思?及梦柳公子,漫不?经心地走着,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幸亏赵令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快速把她拉到一边。
沈青黛心有余悸,不?停拍着胸口,下意识地望向方才要摔倒的地方。
一片竹叶掩映在芳草之?中,她正想弯腰去捡,却被赵令询拉回。
赵令询蹲下身去,仔细看了看湖边的石头,因?前些日子有过涨水,石块长了青苔,无比湿滑。
他拨开草丛,去捡竹叶,却又发现一滩血迹。
行到此处,他们基本可以断定,杜二公子,应是从此处滑落,跌入湖中。
施净心中尚有许多疑问,但见沈青黛一脸疲惫,想她数日劳累,也不?再多问。
从翠云湖回到中亭司,已是日暮。陆掌司依旧不?在,见无人可报,三人便各自回了住处。
沈青黛沐浴完,便向翠芜询问郎中之?事。
翠芜回道:“我根据小姐的指示,找到了那间医馆,在后石街。看病的郎中不?在,据医馆的伙计说,他们馆主外出了。”
沈青黛微微挑眉,这个?时候外出,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你可有问,他昨日到杜宅瞧病之?事?”
翠芜点头:“问了,他们说,馆主昨日申时外出,酉时回来取药。”
沈青黛拿起纸笔,便开始写写画画。
后石街位于杜宅东北,梦柳公子私宅东南,在两处宅子之?间。
从杜宅到药馆,不?到半个?时辰路程。梦柳公子私宅与?药馆之?间,大?约两刻。
戴舒锦院内的小丫头说过,郎中当日来回用了一个?时辰,算起来,只比平日慢一刻有余,看起来似乎很正常。
沈青黛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医馆的伙计有没?说过,郎中当日是不?是真的感染了风寒?”
翠芜道:“问过了,说他当日确实偶然风寒,出门的时候,还带了面罩呢。”
沈青黛顿了顿,接着道:“咱们山庄的药草,在京城卖得如何?”
翠芜一愣:“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那自然是很好。”
沈青黛笑笑:“我觉得,还不?够好,还不?够大?。你觉得,再多一间药铺怎么样?”
翠芜会意,随即笑着点头:“小姐放心,明日我就去办。”
她看看沈青黛,发愁道:“小姐,带来的银子是花出去了。可你看看,都是为了案子。再看看你自己,都来京城这么久了,没?有添过一件新衣裳,一副新首饰。”
沈青黛笑道:“都是花钱买高兴,怎么花不?是花。”
翠芜无奈道:“你是小姐,你说了算。只是,明日要去参加雅赏宴,要穿什么才好?”
沈青黛惊叫一声,这些天连日奔波,她差点忘了这个?。
雅赏宴安排在华青馆,馆前溪水潺潺,杨柳依依,一树杏花落,一泓清波映素洁。
不?同于上次如意斋雅赏宴的热闹,今日格外清寂,来往姐妹皆着素衣,更添几分寥落。
沈青黛携两幅画缓缓踏进馆内,她方一进去,刘落香便远远走来,一旁的洛霜也忙起身。
她们相互寒暄几句,沈青黛便把画递上。
刘落香双手颤抖地接过画,便命人挂上。
馆内四周找已挂满了梦柳公子的画作,正中空白?处,早已预留好。
待两幅画挂好,馆内姐妹纷纷起身,站在画前。
一室静默。
许久,细微的啜泣声响起,慢慢变成嚎啕大?哭。
蜉蝣图,自从黑市买回,沈青黛还未来得及细看。如今这副蜉蝣图,正挂在春柳图旁,这种对生的渴望,和彻骨的孤独,冲破画卷的割裂感,直击每个?人的心底。
洛霜指着墙面,双手颤抖:“原来,这就是蜉蝣图。我看到了,你们看到了吗?梦柳公子在向我们求救,他知道自己要遭遇不?测,一定发生了什么,一定是。”
沈青黛的心猛然一沉,原来不?止她有这种感觉,不?是她的错觉。
沈青黛静静扫过一幅幅画,画作被按照春柳、夏柳、秋刘、冬柳,四季循环一一排开。可下一刻,她便觉察到了不?对。
时间,作画的时间。
梦柳公子并?不?是以四季,循环作画。他是从春柳画到冬柳,再到蜉蝣图。
他由满怀希望,一步步走向绝望。
这些年,梦柳公子名气?日盛,风头更胜谢无容,他一步步走向巅峰,为何作画的心境,却一落千丈。
刘落香浑身发抖:“听说,昨日梦柳公子死而复生,又溺亡在翠云湖。这其中,一定有阴谋。梦柳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青黛浑身冰凉,脑海中明明一片混乱,却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马上要挣脱牢笼直冲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竭力维护住局面:“诸位姐妹,梦柳公子的案子,中亭司正在查,请大?家勿惊慌。我家兄长在刑部,与?中亭司有些交道,等兄长回来,我会把咱们的担忧告知,劳请他转告。”
见众人稍稍安心,沈青黛把翠芜叫道跟前,轻声在耳边吩咐了几句。
翠芜不?敢停留,慌忙离开。
哭过之?后,洛霜稍稍平静,由众人陪着坐了下来。
约摸一个?时辰,华青馆外传来马蹄声,沈青黛忙出门去迎。
马车踏过青石板,缓缓停住。
车夫起身掀开帘子,谢无容一袭白?衣,翩然落地,素洁的衣摆轻轻划过光洁的石板,不?染一丝灰尘。
谢无容许久未见沈青黛女装,乍然见她素衣轻飘,端庄娴丽站在眼?前,袅袅欲仙,一时有些呆了。
门口的侍女见一对璧人相对而立,竟不?知要看哪个?。
“你来了,快些进来。”
谢无容眸光一转,跟着进了华青馆。
众人见来了一位男子,纷纷侧目。
沈青黛忙解释道:“诸位姐妹勿怪,这位是莲衣公子,谢无容。他是我多年好友,与?梦柳公子也颇有些渊源,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他今日碰巧路过此地,专程过来与?大?家一起追思?梦柳公子。我想,梦柳公子若地下有知,能见莲衣公子惺惺相惜,定会很欣慰。”
言毕,谢无容弯腰朝众人行礼。
因?为丹青榜,梦柳公子与?莲衣公子追随者争论不?休,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此番她请谢无容过来,实属无奈。
往日里?,因?莲衣公子追随者多出言不?逊,连带着她们对莲衣公子也多有不?满。如今人站在眼?前,却见他举止有礼,温润大?方,昔日里?对他的不?满,已减了三四分。又兼他是沈青黛的朋友,众人都恭恭敬敬地回了礼。
沈青黛拉着谢无容走上前:“你看,这幅便是蜉蝣图。”
谢无容抬眸一望,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神?,迸发出灼目的光芒。
这是真正的大?作。
他看到了绝望中的呐喊,还有悯世的良善。
亮丽的色彩逐渐退却,他只看到了蜉蝣的羽翼,在他眼?里?成为永恒。
他缓缓道:“丹青榜榜首,他当之?无愧。”
沈青黛见他几乎魔怔,上前扯了下他的衣袖,谢无容这才缓缓回神?。
“小姐,东西拿来了。”
翠芜手持画卷,急匆匆跑来。
沈青黛接过画卷,快速把上面的物品移开,平铺上去。
“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谢无容缓缓走近,待看清画作,他脸色骤然一变。
“这幅画,正是当初在登州时,梦柳公子拿给我看的画作。”
这个?被自己一眼?否定的画作,竟然真是出自梦柳公子之?手。
杜禹华曾说过,谢无容也说过,梦柳公子曾经天资平庸。
沈青黛一直觉得杜禹华是出于嫉妒,谢无容是傲气?使然,可现在,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对梦柳公子的喜爱迷了眼?。
也许,杜禹秀,真的就是一个?平庸之?辈。
从头到尾都是。

第36章 蜉蝣之羽20
当日同赵令询一起去故衣居后, 沈青黛曾无意?说过,被杜禹华盗走的那幅画,会不会真是梦柳公子曾经的手笔。
当时她坚信梦柳公子绝不至于如此平庸, 故此不过是说着玩笑,可今日看着梦柳公子这些年的画作, 想着梦柳公子的诸多?反常,一种奇异的想法突然占据着她的头脑。
她心内生疑, 便叫来谢无容验证。没想到, 竟然成了?真?。
翠云湖边, 青石桥上, 薄雾缓缓被吹散。
透过春柳与?蜉蝣, 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沈青黛好像看到了?石桥上那道落寞的背影。
她知道,只有她才能看到。
沈青黛让翠芜即刻去办昨日交待之事, 她则同谢无容匆匆告别。
从华青馆走出,谢无容见她一脸凝重,略有不放心:“你没事吧?”
沈青黛面色稍和:“无事。只是,我眼?下有要事要做, 恐怕要怠慢了?。”
谢无容轻笑道:“同我还说这些客气话做甚,想做什么,尽管去。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我随时都?在?。”
沈青黛点点头,她看了?看谢无容,缓缓抬头, 透过稀疏的杏花枝头,望向苍穹。
“真?是可惜啊, 谢无容,你本可有一个知己的……”
谢无容微微一怔,苦笑一声,怅然道:“是我当初太傲气,有眼?无珠。”
沈青黛道:“你眼?光自是独到,从未有错。只是,天意?弄人罢了?。”
再回到中亭司,赵令询正同施净在?整理案宗。
施净一看到她,就笑道:“怎么每次说告假,你都?要回来,就这么舍不得?中亭司?”
沈青黛一脸认真?:“杜二公子失踪、被害一案始末,我已?知晓,现在?需要去找证据。”
施净满脸不可置信:“告个假,你还告出个真?相大白,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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