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亭司探案录—— by麋解
麋解  发于:2024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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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黛趁机,悄悄走到戴舒锦身后?,稍微用力?一推。
戴舒锦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向?案台倒去,案上燃着香灰,她若倒下……
“姐姐!”
戴舒钧一声惊叫,快步跑去,牢牢抓住戴舒锦。
赵令询早已先他一步,一脚把案台踢开。
沈青黛拍着心口,还?好,戴舒锦安然无恙。
“姐姐,你没事吧?”
戴舒锦双目圆睁,盯着戴舒钧的腿:“阿钧,你的腿……”
众人齐齐望去,戴舒钧的腿,好了。
这下施净懂了,他对着赵令询调侃道:“世子,神医啊,瘸腿都能治好。”
赵令询罕见一笑?,指着沈青黛道:“神的不是我,是她。”
沈青黛叹道:“最危急的时刻,伪装是无法隐藏的。”
施净奇道:“你怎么会猜到,他是装瘸?”
沈青黛解释道:“一个人即便伪装得再好,在?紧急情况下,也会露出破绽。当日咱们?抬着杜二公子尸身回杜宅,去戴家姐弟小院时,戴小姐突然晕倒。他下意识地转身,先抬了一下他的跛脚。”
“当然,他反应很快,马上就止住了。所以,我也只是怀疑,并不能确认。直到,我翻看了药馆的账册,发现了一些猫腻。”
“药馆的乳香、血竭等治疗腿伤的药,大多?流向?了杜宅。不过奇怪的是,并且购入价格远远低于市面价位。”
施净插嘴道:“查账册的时候我在?,当时我就说了,购入价格远远低于市面价位,根本?不可能,这世上没有如此不讲利益的卖家。”
沈青黛道:“正是如此,我们?才怀疑起药的来源。巧的是,每次售卖和购进数量几乎都相差无几。于是我们?推测,杜宅只是表面上买了这些药,然后?又被人以低价卖回,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
“用这些药的,正是戴公子。可戴公子为何却要?退掉呢?结合他之前的反常举动,我大胆猜测,他根本?没有腿疾。”
“还?有一个被大家忽视地方。他为了掩人耳目,曾假装郎中,回到过药铺。可是,据药铺的伙计回忆,郎中只是回去拿了药,并没有提到那个假郎中不良于行。试想,若他真的有腿疾,怎么能不被发现呢?”
戴舒锦秘密带走杜禹华,此事只有郎中和戴舒钧知?道。可有条件和时间作案的,只有戴舒钧一人。
证据确凿,戴舒钧再巧舌如簧,已是无可辩驳。
戴舒锦浑身发凉,浑身瑟缩:“阿钧,你杀人了,你杀了他……”
戴舒钧刚走过去,戴舒锦却往后?一缩,躲到沈青黛身后?。
戴舒钧清俊的脸上难掩失落:“姐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为什?么,你要?怕我?”
戴舒锦尖声道:“为了我,我没有让你去杀人。为什?么要?杀他?”
戴舒钧被戴舒锦一吼,委屈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泪眼汪汪道:“姐姐,为什?么,你要?跟他走?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当初说好的,我们?姐弟两个永远不分开,你怎么忘了?”
他脸色倏地一变,嘴角咧开:“杀了他,只有杀了他,姐姐才会留下。这样?,姐姐就能永远陪着我,不会像爹娘一样?,离开我了。”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却无端让人毛孔直立,猝然生寒。
戴舒锦整个人怔了一下,缓缓上前,拉住他的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他的头。可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远远高出了自己。
“阿钧,姐姐没有丢下你。登州路远,我怕仓皇出走赶路,你腿脚不便,跟着受罪。姐姐心疼你!”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幅发黄的旧纸:“你看,这里便是咱们?登州的家,我没忘,一直都没忘。”
旧纸上是一幅画,春山繁花掩映下,是一座不大的宅院,黄墙灰瓦,庭前屋后?种满了果树,两个小童站在?树下,笑?靥如花……
被差役带走时,戴舒钧异常平静,甚至有几分欣喜。
为了能得到姐姐照顾和关爱,戴舒钧生生装了数年瘸子。或许对于他而言,只要?确认,姐姐没有丢下他,已经无憾了吧。
沈青黛曾让翠芜打听过戴舒钧,他八岁即为童生,被四邻誉为神童,家人寄予厚望。若是没有意外,他应该会去考科举,去官场,去为民请命,去施展抱负,可现在?却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失了本?心。
戴舒钧因一己之私,杀害了杜二公子,那个绝世之才梦柳公子,也因此陨落。
沈青黛心中犹如石坠,怅然若失。梦柳公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如枯叶落水,短暂涟漪,风过无痕。
缓过神的杜大夫人,突然发疯一样?冲向?戴舒锦。
“都怪你,是你们?姐弟,联手害死了二爷。”
沈青黛忙走上前,拉开戴舒锦。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向?杜禹华道:“杜大公子,你是会游水的吧?”
杜禹华一滞,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沈青黛轻声道:“杜大夫人,杜二公子,不会游水。”
说罢,她便微笑?告辞,留下杜大夫人原地错愕。
从杜宅出来,天上飘着细雨,绵绵不绝,湿漉漉地黏在?身上,让人透不过气。
翠云湖上细雨入水,涟漪层出。
施净怕雨水打湿衣服,先行离开。
烟柳堤岸,两把油纸伞下,沈青黛与赵令询并肩而立。
久久,沈青黛自言自语道:“人间一趟,蜉蝣一世。或许,我也有这么一天。突然消失,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突然,她偏过头,笑?着问道:“赵令询,如若有那么一天,你还?会记得我吗?”
“不会。”赵令询没有丝毫犹豫。
沈青黛心下一沉,纸伞倾泻,一滴雨水顺着伞面,倏忽滴在?靴子上。
“不会有那么一天,只要?有我在?。除非,我也消失了。”
湖面空濛,远山云雾杳杳,前路未知?。
望着层层迷雾,沈青黛突然就没那么怕了。

翠云湖归来, 沈青黛反复想着赵令询湖边的话。
她开始后悔,怎么当初一高兴,就没有继续追问呢。现在想来, 他的话过于坚定?,看她的眼神, 也有些不对……
她当时满腹心事,无?心多想, 如今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
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 赵令询已经在月余的相处中, 与她有了很深同僚之意。可一想到赵令询对施净的态度, 她就又无?法说服自己。
辗转一夜,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回到中亭司,赵令询早已等在门口。
一见她过来, 赵令询还未开口,就见她双眼乌青。
“案子已经结了,怎么还没休息好?”赵令询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感情。
沈青黛瞥了他一眼:“怎么, 我就不能想点别?的事?”
赵令询一愣,随即低头一笑:“当然?可以?。”
他正站在朱红的大门前,映着背后金光闪闪的中亭司,笑容竟有些暖意。
赵令询一笑,沈青黛突然?意识到,她方才?抱怨的话里,有几?分肆意, 便低头不语。
“之前派去?登州的人,回来了。”赵令询打破沉默。
沈青黛正欲跨门的脚一停:“这么快?”
赵令询道:“走之前吩咐他事情紧急, 他就快了点。”
不愧是肃王府之人,办事如此利落。
两人走进中亭司,陆掌司照旧不在,施净正在廊下闭着眼坐着晒太阳。
施净不说话的时候,嘴角也会?不自觉上扬,带着几?分对世俗的不屑。
赵令询走过去?,踢了踢他的脚。
施净睁开眼,先低头看了看他的鞋,没有脏,然?后才?打着哈欠坐正。
赵令询道:“从登州回来的人说,杜禹秀到达登州,拜访过莲衣公子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日日留恋酒肆,喝得酩酊大醉。不出半月,他便把钱财挥霍一空。一日,他因?无?钱喝酒,还在酒肆闹事,被人打了一顿,扔了出来,又被几?个同行当面奚落侮辱。狼狈之际,他便爬到桥上轻生。突然?,他像被魂魄附体一样,直直走到桥边柳树下,对着柳树看了整整一下午。第二日,便有了那幅春柳图。”
也许,梦柳公子第一次出现,正是那个时候。
施净听后感慨几?句,便问:“所?以?,结案文书,你?们谁写?”
鉴于上次的小意外,沈青黛看看赵令询:“你?写?”
赵令询并没有要抢功劳的意思:“案子是你?破的,由你?写吧。至于……我可以?替你?誊写。”
沈青黛就等他这句话,当即表示点头如捣蒜。
结案文书很快被递上去?,梦柳公子一案大白于天下,京城哗然?。
街头巷尾,对这桩奇事议论纷纷。
这桩案件上报之时,还有个小插曲。
关于杜禹秀一人有两个分身之事,实在过于诡异,沈青黛同赵令询虽有证据,到底也怕世人难以?接受。
也就是在这时,刘落香和洛霜赶到中亭司,她们聚集一些曾经追随过梦柳公子之人,联合写了一封百人血书,请求为梦柳公子正名。
最终,梦柳公子,以?自己独立的身份,得到世人认可。
多日未曾露面的陆掌司再次出现,整个人红光满面。
听张爷说,圣上也听闻此案,在早朝时,特意提了中亭司。
这是圣上时隔十多年之后,第一次在朝堂之上,主动?提到中亭司。
午间?时分,顺天府来人,说是府尹大人设下酒席,宴请陆掌司。
当初念及顺天府出些力,沈青黛便如实写在文书中,没想到,顺天府也连带受到圣上赞赏。
而今,整个中亭司,连同顺天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人人吐气扬眉,走路都格外有斗志。
沈青黛趁着陆掌司高兴,便告了假。
兄长昨日,不知为何,突然?说今日要早些下朝,陪她到处走走。
回到沈府,沈青黛还未来得及躺下,就被翠芜抓起来打扮。
“小姐,你?看看你?现在,整日脸涂那么黑,不怕以?后真的就黑了。”
沈青黛笑笑:“黑就黑了,有什么关系。”
翠芜跟着笑道:“你?可放过公子吧!”
沈青黛不解:“关兄长何事?”
翠芜道:“来的时候好好的一个美人,本就是养病,在京月余,病没养好,还变得黑瘦不堪,你?让公子如何安心?”
沈青黛这才?回过味来,怪不得兄长近日总是看着她,欲言又止,一脸不安。
待她们收拾完毕,沈宗度已经换了朝服,早早在院外等候。
沈青黛脆生生地叫道:“兄长!”
沈宗度一阵恍惚,很快脸上堆满笑容:“妹妹今日,甚是好看。”
沈青黛打趣道:“今日甚是好看,那往日不好看了?”
沈宗度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是为兄说错话了。只是,往日妹妹瞧着,有些憔悴,今日格外明亮些。”
沈青黛不再同他玩笑,两人一起出了门。
谷雨已过,日子一天暖似一天,街边卖凉茶的铺子也渐渐多了起来。街道之上,举目朱楼画阁,杏旗飘扬,御道上宝马雕车穿梭而过,香韵悠长。
自入京以?来,沈青黛一直忙于查案,还未曾好好逛过,如今得空,很快便被京城的繁华吸引。
她一路走走停停,看到什么好吃的,或是精巧的玩意,只管买。什么冰糖葫芦,柳条编的小篮子,泥人陶人,香囊面具……
等她买得尽了兴,一转身,才?发现沈宗度同翠芜双手已经拿满了各式小物?件。
沈青黛一时高兴过了头,竟然?露出了本性?。
她不好意思道:“登州没有这些,我瞧着新奇。”
沈宗度一脸笑意:“妹妹高兴便好,今日看上什么,只管买。我脖子上,还能挂。”
沈青黛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刑部侍郎,那么清寂的一个人,脖子上挂个小物?件,亏他想得出来。
沈宗度抬眼,正巧看到前方一个胭脂铺,便提议沈青黛过去?看看。
翠芜也在一旁道:“小姐,不妨进去?瞧瞧,看看京城的胭脂,和登州的有何不同。”
沈青黛抬头望去?,却是“聚云斋”,谢无?容和赵令询还曾为之争论过。
想到这里,沈青黛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人走进店内,掌柜的一脸惊喜,当下帮他们去?拿手上的东西。
沈青黛暗自感叹,京城的铺子态度就是好。
她在铺子内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果然?与登州不同,就连粉盒都格外精致,胭脂种类也多,根据四时节气不同,花香浓郁程度,分别?放在不同的区域。
设计如此方便又精巧,沈青黛尽管不爱这些胭脂水粉,也忍不住想要买些。
沈青黛挑选了几?件,正想要买,却听兄长笑道:“这些,不用买。”
她略微一愣,就听兄长接着道:“自家的,不用买,只管拿就是。”
翠芜见她一脸疑惑,便故意道:“小姐整日不出来逛,自然?不知咱们在京城的产业有多少。”
沈宗度指着刚放下的东西,还有沈青黛要买的胭脂,让掌柜的兰姐差人一同送往沈府。
兰姐笑着答应,还未把胭脂包好,就见一个小丫头拿着一盒胭脂走来。
“兰姐,钟家小姐定?的香粉,都两三日了还未来取,要差人去?送吗?”
兰姐笑道:“不用,钟家小姐一向守时,想是有事耽搁了。过两日她便会?来取,正好店内进了新品,她过来取时,也好再挑些。”
沈青黛一听,兰姐年纪不大,能当上掌柜的,果然?有道理。
沈宗度又带着沈青黛去?逛了几?家瓷器铺,古玩铺,米面铺,无?一例外,都是自家产业。
沈青黛这才?明白,兄长今日带她出来,不单单是散心,而是想带她认自家产业。
每进一家铺子,兄长对她的介绍皆是“少庄主”,言语中多有暗示,她沈青黛才?是归远山庄的继承人。
沈宗度本名楼宗度,只是楼家出事之后,他被过继给自己姑丈,也就是她的爹爹,才?改了姓氏。
所?以?,若论起来,沈宗度其实是她的表兄。
沈青黛明白兄长的苦心,他是想自己尽快接手山庄产业。
可是,她的秘密,她不能说。
她能心安理得地花着沈家的钱财,那是因?为,只有这样,爹爹才?会?心满意足。
总之,归远山庄,她不能接手。
逛完铺面出来,沈宗度见她兴致寥寥,便道:“妹妹既逛得乏了,咱们去?前面酒楼歇歇吧。”
两人才?走几?步,就听到前方吵吵嚷嚷。
沈宗度走上前一看,只见一群家丁,正围着一个半瞎的老妇人毒打。那老妇人毫无?还手之力,只用手挡着半张脸,眼中含泪,跪在地上不断哀求。
沈宗度呵斥道: “住手!”
家丁一看来人衣饰非凡,知道其身份必定?不凡,相互望着,停下手来。
“光天化日之下,欺凌老弱,置大宣律法于何地?”
为首之人听他这么说,也有些不快道:“这位公子,若要打抱不平,也先要问问清楚。是这个老毒妇,纵容她那乞丐孙子,日日纠缠我家小姐。如今我家小姐失踪,他们必脱不了干系。打她,那都是轻的,我们这就要揪她去?报官。”
沈青黛眉头一皱,听他所?言,毫无?证据,仅凭自己的猜测,就对一个老者施以?暴行,当真是无?法无?天。
沈宗度冷笑一声:“她若教唆别?人犯事,自有律法惩罚,何需假你?们之手?你?们毫无?凭据,在闹事行凶,若是报官,也当是你?们先吃板子。”
几?人面面相觑,张腿便想跑。
沈宗度喝道:“站住,打了人便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几?人稍定?片刻,见沈宗度书生打扮,身边只有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哪里肯听他的话,当即便撒腿跑开。
沈宗度还没看向翠芜,翠芜已十分直觉地纵身飞起。
不出片刻,几?人便被翠芜踢飞在地,一个个捂着肚子,抱着腿在地上哼哼个不停。
沈青黛弯腰去?扶被打的老妇人,老妇人往后退了一步,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
老妇人吃力道:“不敢脏了贵人的手。”
沈青黛一滞,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手。
沈宗度看了一眼老妇人,向着翠芜道:“翠芜,你?学过几?天医术,以?你?看,这老妇人身上的伤,要想好得彻底,需要多少银子?”
翠芜沉思了一下道:“这不好说,年龄大的,特别?容易伤到筋骨,这种伤,没有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这日日吃药,怎么也得三两银子吧!”
为首的家丁抱着腿从地上爬起:“三两,她要吃多少药啊?这位公子,您是抢钱吧?”
沈宗度想了想:“确实有点多,那就二两吧。二两银子,还是去?官府,你?们自己选?”
那家丁苦着一张脸:“公子,我们也是没办法,老爷整日逼着我们去?寻小姐。我们已经找了两日,再找不到,我们都要被撵走了。”
沈宗度一听,丝毫没有一点同情。他们找不到人,却拿别?人撒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
“三两,一点都不能少。”
几?人知道碰上了硬茬,又见翠芜站在一边,心有余悸,相互搜刮了一番,把银子凑齐。
沈宗度把银子递给老妇人,老妇人却看着那群家丁,不敢伸手。
沈青黛在旁道:“兄长,我好怕啊,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会?报复我们吧?”
家丁一个个瞪大眼睛,拼命摇头。
沈宗度冷声道:“若是来日,让我知道你?们蓄意报复,定?不轻饶。”
几?人连连保证,沈宗度这才?放他们离开。
沈宗度刚把银子塞给老妇人,就见一队衙役走来。
沈青黛认出,是顺天府的人。
衙役上前走到老妇人面前问道:“你?是刘徐氏?”
老妇人闻声跪下:“是民妇。”
衙役冷冰冰道:“永定?河中发现一具男尸,需要你?去?相认。”
老妇人闻言,双眼猛地一睁,直直倒了下去?。

老妇人一醒,便被顺天府的人带走。
因涉及命案, 沈宗度忧心沈青黛会害怕,便?陪着她匆忙回府。
沈青黛听闻有命案, 自然坐不住。便让翠芜借口自己今日劳累,要提前歇下, 不必准备晚膳。虽然这个借口有些老套, 但屡试不爽。
回到中亭司, 施净一见到她, 便?笑道:“沈大公?子?, 怎么?每次告假,你都会回来。”
沈青黛反问道:“顺天府没有来人吗?”
施净摇头:“我?们?一下午都在,并未见有人来。”
赵令询问道:“有命案?”
沈青黛颔首道:“不错, 我?偶然听到顺天府的差役说安定河内死了人。”
安定河虽与内城河相通,不过却在城外。每逢春日桃花鱼肥,附近总有人偷偷去捕鱼。岸边长满苔藓,有些湿滑, 一旦失足,没有依凭,很难再爬上去,所以每年总会有人淹死。
施净不以为然:“安定河内死了人,有什么?稀奇。而?且,顺天府到现在还没来人,没准就是不小?心淹死的。”
沈青黛没有说话, 一直凝眉思索。
赵令询便?问道:“死的是什么?人,你认识?”
沈青黛抬眸道:“不认识, 是一个小?乞丐。”
这里虽是京城,乞丐流民也不在少数,死个无家可归,无人惦记的小?乞丐,顺天府根本不会上报成命案,徒增事端。
施净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小?乞丐,呵,那不论是何死因,你都不会等不到顺天府的文牒。”
沈青黛抬头望着苍茫的天穹,缓缓道:“是,他只是一个小?乞丐,命如草芥,人人都可将他踩在脚下。人生?来不平,我?无力?可改。可死后之事,繁华一笔勾尽,一样黄土枯骨,一样暗无天日。中亭司,是他们?在这世间的最后一道光。我?虽无能,却也想要把?这道光,平等地照在每个死者身上。”
她顿了顿,定定道:“顺天府,我?必须去。”
午后的日光照在她单薄的肩上,她站在日光下,坦荡又坚定。
赵令询从廊下跃起,轻轻落在沈青黛身边:“我?陪你去。”
施净慢悠悠起身:“验尸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
三人相视一笑,走出中亭司大门。
顺天府内,衙役一见他们?到来,慌张相迎。
赵令询并不与他们?多话,直接问道:“今日永定河发现的尸体?,是否为凶杀?”
一衙役凑上前去,讨好道:“以往,是小?的们?不懂事。不过大人放心,以后这种小?事,自然不会劳烦你们?。我?们?都打发好了,尸体?已经被抬了回去。”
沈青黛在旁道:“为什么?轻易打发了?就因为死的是个乞丐吗?”
衙役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猜不透她的想法,只是略带迷茫地望着她。
沈青黛本不想多言,可有些话,不吐不快:“人生?一世,短短数十?载,谁不是生?如蜉蝣,可即便?性命如此微薄,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他也有自己牵肠挂肚、放心不下之人,也有未竟之遗憾。他不应该被任何人,以任何方式轻易抹杀。”
“我?想,若是有天,我?们?也跌入尘土,不明不白地死去。我?希望,总会有人,能替我?们?鸣冤昭雪,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言毕,衙役久久无言。许久,他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转身走回阴暗的府衙。
三人从顺天府出来,根据他们?的指引,一路寻着来到扁担巷。
扁担巷一带,居住的皆是贫苦之人,人口繁杂,往往皆是一大家子?挤在一起。
进入巷子?内,尘土飞扬,各种气味交杂,弥散在空气里。
赵令询只是微微皱眉,勉强还算坦然。施净则是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脏了鞋袜。
一盆水从侧面泼来,赵令询眼疾手快,拉着沈青黛闪到一边。
施净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水。
扁担巷鲜少有贵人出入,对?方见他们?三人打扮,登时吓得不知?所措。
“几位大人,草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有人……”
施净见他如此,有气无处撒,只能气鼓鼓地离开。
他边走边十?分幽怨地看着赵令询:“明明我?离你最近,为什么?不先拉我??”
赵令询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前方:“到了。”
沈青黛抬头一望,一张低矮的茅草房,像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瑟缩着立在墙角,墙上的黄土经年日久,墙皮随时都可能脱落,一道破旧的木门吱吱作响。
沈青黛上前,还未叩门,木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
三人借着日光朝里一瞧,空荡荡的屋子?略显阴暗,只能看到一张床,一个土垒的台子?,上面放着一些零碎的杂物。即便?隔着七八步之遥,依旧能嗅到屋内腐败的气味。
看起来像是无人。
三人尚未转身,一个阴森的红眼鬼脸陡然出现在眼前。
施净在最前方,正对?着那个鬼脸,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牢牢抓住赵令询。
一个半瞎的老妇人,手里捧着一个纸人,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几位大人,你们?找谁?”
待看清方才的鬼脸不过是个纸人,施净才放开赵令询的衣袖。
赵令询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整理着,被施净拉得皱巴巴的衣袖。
沈青黛发现,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不见,老妇人眼眶红肿深凹,仿佛已经苍老了许多。
她轻声问道:“今早安定河溺亡的鬼丑儿,是您小?孙子?吗?”
老妇人一听,抬起浑浊的双眼,喃喃道:“我?的小?丑儿,他死了……”
施净趁着他们?说话之际,探头往屋内一瞧,只见屋内地上放了一块木板,木板之上躺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
赵令询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老妇人木木地点着头。
施净同沈青黛先进屋,还未去看尸体?,只听一声闷响。
原来是门框太矮,赵令询进屋之时,一不留神,结结实实撞在墙上。
沈青黛下意识去摸他的额头,手刚到半空,便?停了下来。
赵令询揉了揉额头:“没事,先查尸体?。”
待看清死者,沈青黛终于知?道,为何他会叫鬼丑儿。
死者大约十?五六岁年纪,尽管泡了水,周身肿胀,但一张脸依旧黑瘦,可以想象,生?前他几乎应是皮包骨头。
赵令询自从进屋,便?一直四处打量。显然,这样的环境,对?他这个世子?爷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
趁着施净检查尸体?,沈青黛便?同老妇人问起鬼丑儿的事。
提起小?孙子?,老妇人木然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人气儿。
原来老妇人早年丧夫,膝下并无子?女,鬼丑儿是她捡来的弃婴。
一个朝不保夕的妇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面对?幼小?的生?命,却依然动了恻隐之心。她把?他抱回家,含辛茹苦十?几年,必是满怀期望,盼着他长大成人。如今好不容易把?人拉扯大,却要白发送黑发人。
沈青黛心内止不住叹息。
“鬼丑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老妇人目光呆滞片刻,才道:“前日早上,小?丑儿说是要去灵清寺讨饭,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喃喃道:“我?的小?丑儿又乖又孝顺,每日讨到的钱财,都会一分不少地交给我?。碰到贵人赏口好吃的,他总舍不得吃,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留给我?。你们?也看到了,我?眼睛不好使。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哪怕再晚,他都会回来。从他失踪之后,我?就知?道,他是活不了了……”
沈青黛正不知?该如何安抚,就听老妇人道:“大人,你们?是怀疑小?丑儿干了什么?坏事吗?我?的小?丑儿很乖的,他没有纠缠钟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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