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街上,那些家丁,曾道是鬼丑儿纠缠自家小?姐。
“您说鬼丑儿纠缠钟家小?姐,是怎么?回事?”
老妇人叹道:“钟家小?姐人美心善,每次去上香,总会赏小?丑儿一些钱财。有次,我?和?小?丑儿在街上被人欺负,还是钟家小?姐帮忙,我?们?才免了一顿毒打。我?和?小?丑儿不知?道多感?激钟家小?姐,她仙女娘娘一样的人物,我?们?怎么?会去纠缠,败她名声呢?”
提到钟家小?姐,老妇人面上多是感?激,不像是假话。可钟家家丁为何却说,曾看到鬼丑儿对?钟小?姐纠缠?
沈青黛看到施净起身,便?问道:“怎么?样?”
施净面色凝重:“他口唇青紫,眼睑有出血点,像是窒息死亡,颈部无明显勒痕或是掐痕。此外,他双手指缝内有少量泥沙,腹内有积水,看起来应是溺亡。”
沈青黛问道:“确认是溺亡?”
施净道:“别急啊,我?还没说完。不过他周身却无外伤,而?且衣物过于整齐,很有蹊跷。”
沈青黛看了看尸体?:“衣物,整齐?”
施净解释道:“安定河水深,水下多水草及碎石。若是不小?心溺亡,势必会挣扎,可是鬼丑儿周身却没有磕碰,连衣服都没有被擦破的痕迹。只有死后入水,身体?漂浮,才会这样。我?今日漏拿了一样东西?,若想要最终确定死因,只怕要等到明日才行。不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看,他应是被人按在泥水里窒息而?死,然后再投尸到安定河内的。”
果然和?想的一样,鬼丑儿的死,没那么?简单。
钟家小?姐不见了两日,鬼丑儿也正好消失两日。鬼丑儿的死,一定和?失踪的钟家小?姐有关?。
施净前面的话,老妇人听得云里雾里,可最后一句,她却是听懂了。
她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抓过施净:“你是说,小?丑儿,他是被人害死的?”
沈青黛忙上前去扶她坐下:“大娘,您莫慌,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调查此事。若鬼丑儿真是被人害死,我?们?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老妇人呆呆地坐在床边:“为什么?,小?丑儿不过是个讨饭的,究竟是什么?人要害他?”
是啊,鬼丑儿只是一个讨饭的,为何凶手要如此处心积虑,去害一个小?乞丐呢?
他只是一个小?乞丐,即便?不小?心冲撞了别人,顶多一顿毒打扔到街上,没必要杀人这么?复杂,让自己背负上一条人命。
凶手故布迷障,明显是想让人以为,鬼丑儿之死,只是一个意外。
若想查出这个真相,明日少不得要去一趟钟府。
沈青黛轻声问道:“您口中的钟小?姐,是哪个钟家?”
老妇人缓缓道:“就是金照坊内的那家。”
赵令询诧异道:“金照坊,工部员外郎钟尽良。”
沈青黛见他脸色微变,问道:“怎么?,他在朝中很有势力?,还是有靠山?”
赵令询摇头:“不,有靠山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女儿。”
沈青黛微微一怔:“钟小?姐?”
赵令询颔首道:“没错,你可知?钟小?姐许配给了何人?”
沈青黛见赵令询如此关?心一个女子?,心内莫名不喜。
还未流露出不满,就听赵令询接着道:“靖安侯世子?,镇抚司指挥使周方展。”
他做事狠辣,手段凌厉。
这些年,京中一些涉及要员的案件, 凡经他手,无?不处理得妥妥帖帖。
若说现今朝中最受宠之人, 非他莫属。
失踪的钟小姐,所许之人竟是镇抚司的周方展, 怪不得那些家丁敢如此?猖狂。
三人临走之际, 老妇人突然叫住沈青黛。
她颤颤巍巍起身, 从土台上摸索许久, 伸手在一个坛子内掏来掏去。
许久, 她终于把手从坛子内取出,手中多了三颗糖。
她把糖塞在沈青黛手中,紧紧拉住她的手:“孩子,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一个半瞎老太婆,没什么能耐,如果?小丑儿真?的是被人害死, 还求你们,一定要?帮他讨回?公道。”
这三颗糖,应该是她留给鬼丑儿的。只可惜,他没机会尝了。
沈青黛鼻头酸楚,重重点头:“您放心,若真?如此?,我们定不会让小丑儿死不瞑目。”
三人离开巷子, 一回?头,老妇人依旧依靠在门边, 远远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自他们进屋,老妇人并未哭泣,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痛不欲生?,只有被伤后的麻木。
或许他们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这是挣扎在底层的百姓,唯一的觉悟。
沈青黛握紧手中的糖,最后看?了一眼老妇人,消失在巷子尽头。
沈青黛留下一颗糖,仔细揣在袖中,剩下两颗,分给赵令询同施净。
赵令询接过,攥在手中,没有说话?。
施净则直接剥开外?层的油纸,扔进嘴里。
沈青黛道:“我以为,你会嫌脏。”
施净嘴角一扯:“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干净的东西了。”
施净一贯如此?,他的洁癖程度,总是让人难以琢磨。
沈青黛目光越过施净,向赵令询道:“我原以为,钟家只是普通人家,可是以她的身份,咱们没有合适的理由,直接去钟府,只怕不妥。”
赵令询眸色一沉:“先行过去,见机行事。”
沈青黛点头,即便他们不能以中亭司的名义进去,左右还有赵令询,他身份尊贵,屈尊去个钟府,还不至于被扫地出门。
三人乘坐马车,行至钟府时,日已?将暮。
下了马车,沈青黛抬眸一望,金色流云之下,广亮大门紧闭,门第高深,不可窥视。
门口两个小厮见三人衣着,十分警惕地望着他们。
沈青黛走上前道:“我们是中亭司的人,方才走到路边,无?意间?听说钟小姐失踪了,就顺道过来问问,贵府需不需要?帮忙。”
两个小厮当即道:“劳烦大人们惦记,不过我家小姐已?经回?来了。”
午间?她碰到钟府的家丁,分明还在寻,怎么这会功夫,人就找到了。
沈青黛问道:“钟小姐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小厮回?道:“就在一个时辰前,这会府内正忙着呢,只怕没空招待几?位大人,还请见谅。”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正踌躇要?不要?离开,就听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处而来。
尘土飞扬中,一匹棕色骏马飞驰而来,马背上之人,身穿鸦青衣衫,革带束腰,一双鹰目,正望着三人。
他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门口的小厮,转身对?上赵令询。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开口,一时僵持在那里。
平日里,沈青黛已?经觉得赵令询有些冷清,冰山一般。可眼前之人,却仿佛是一块铁山。
冰山尚可融,铁山不可摧。
这个人从头到脚凉到骨子里,让人不寒而栗,沈青黛只觉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赵令询只是淡淡地对?着他,像看?清风落叶般寻常。
“周世子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而来。
待看?清门口几?人,中年男人脸上的笑顿时凝住了。
这气氛,有些不对?啊。
“这几?位大人是?”
赵令询转身道:“我们是中亭司的人,看完介文加Q,裙八罢伞令七妻勿三陆听闻你家小姐丢失,本欲过来帮忙,看?来是不必了。”
赵令询对?着愣在一旁的沈青黛道:“走吧!”
“赵令询!”周方展突然开口。
赵令询脚步一停,却并未回?头。
“钟家的事,轮不到中亭司管。下次,别再多管闲事。”
沈青黛下意识地望向赵令询,只见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待已?走远,沈青黛才道:“钟家小姐失踪,他们寻了两日都未曾寻到,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赵令询摸着额头,无?奈道:“可惜啊,没能进去问问。若是周方展不在,我还能随便找个理由进去。他这一出现,钟府必定会有所防备,再想进去就难了。”
沈青黛有些不解,赵令询虽不似几?年前那般豪横傲娇,到底也是个目下无?尘之人,怎么对?周方展,这么客气。
想到这里,她调笑道:“赵司正,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不然,怎么这么轻易就避让?”
赵令询苦笑一声:“哪有什么把柄,还不是因为钟小姐。”
沈青黛的心猛然一提。
施净推开沈青黛,兴奋道:“钟小姐,难道你们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赵令询看?了一眼沈青黛,有些小心翼翼道:“早几?年前,我娘看?上了钟家小姐,几?次三番的邀请她上门。不过,我并无?此?意,当即收拾东西,去了登州。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同周方展定了亲。”
当年赵令询去登州,借住在忠勤伯府数月,原来只是为了避开钟小姐。
也是,当年他那么骄傲洒脱的一个人,应是不想被儿女情长所束缚的吧。
施净见无?故事可听,有些失望,赵令询如今对?周方展避让,竟然只是因为避嫌。
施净道:“钟府咱们是进不去了,那现在怎么办?”
虽然吃了一个闭门羹,沈青黛却已?经想到了别的办法。
“你们知道的,我还有个妹妹。她同京中一些贵女私交不错,我可以让她帮忙去打?听一下。”
施净喜道:“对?啊,这种事,女孩子家的反而好打?听。”
说完,他盯着沈青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沈青黛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
赵令询不动?声色挡在她面前,面带不悦:“有什么好看?的?”
施净却恍然未觉,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看?看?沈青,唇红齿白,人也清秀,若是他堂妹像他,那不妥妥是个大美人吗?”
沈青黛干笑一声,径直走开。
昨日晚间?落了一场雨,芭蕉叶上尤蓄着雨滴,风一吹,便在叶上来回?滚动?。
满院药草飘香,让沈青黛有种置身于归远山庄的错觉。
她有些想念爹爹了。
沈青黛方把写给爹爹的信收起,翠芜便打?了水替她梳洗。
因是入京以来,第一次外?出登门拜访,翠芜特?意替她梳了个高髻,插上几?支别致的金步摇。
素雅又不失体面,是沈青黛一贯的风格,很贴近她病美人的形象。
因要?回?归女装,她提前向赵令询讲明,妹妹身体虚弱,不便外?出,他不放心,需要?陪同。
赵令询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沈青黛一下马车,就见刘落香已?经等在门口相迎。
“妹妹,昨日接到你的帖子,我乐得一宿没睡,咱们终于又见上面了。”
经过几?次相处,沈青黛早已?摸透刘落香的脾性,她最是没有城府,坦荡得紧。
她笑道:“既是想我,为何这些日子都不去瞧我?”
刘落香马上委屈道:“冤枉啊!前些日子,就因为去你府上勤快了些,我陪同母亲进宫请安的时候,没少受公主白眼呢!”
沈青黛噗嗤一笑:“真?的假的?”
刘落香发誓道:“千真?万确,你是没见公主那样子,生?怕我过去别有目的。幸亏我机灵,东拉西扯的,好容易才让她相信,我并非钟情你家兄长,这才免于继续遭受白眼。”
两人说笑间?便来到花厅,刘落香一高兴,把府上好吃的一股脑的都端上,还把素日里得到的一些小玩意悉数拿了出来。
沈青黛吃饱喝足,同她闲话?半日,这才进入正题:“工部?员外?郎家钟小姐,你识得吗?”
刘落香放下手中的糕点,拍了拍手:“你说堇云啊,当然认识,我们从小玩到大。”
沈青黛凑上前去:“我听说,她前两日失踪了。”
刘落香笑道:“这事我知道,不过人已?经找到了。昨日我本想去瞧她来着,后来,听说周方展去了,我便没去。”
沈青黛在心里开始盘算,究竟要?怎么才能让刘落香带自己一同前往。
刘落香却突然凑近,笑容有几?分羞涩:“我听说,昨日中亭司的人也去了,你知道吧。”
刘落香对?中亭司好像并无?好感,为何会突然这么问?
还有,她这眼神?,莫非,她看?上了赵令询?
沈青黛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中亭司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
刘落香看?了她一眼,低头笑道:“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她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了,难道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正忐忑之际,刘落香道:“中亭司那个沈青……”
沈青黛一阵头晕,心猛然提到嗓子眼上。
“是你远房兄长吧。”
一颗心徒然落地。
沈青黛赔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刘落香得意一笑:“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见你和沈青长得有几?分相似,便找你们那个仵作去问,果?真?如我所料。”
施净,这个大嘴巴。
沈青黛干笑道:“姐姐为何突然会问起他啊?”
刘落香面带娇羞:“我觉得,你堂兄人品周正,相貌不俗,是个顶好的儿郎。而且,他又温柔又善解人意。这样的人品性情,别说是京城,便是整个大宣,也是少有的。”
沈青黛扶着杯子的手抖了抖。
刘落香看?中的不是赵令询,而是她沈青黛。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并没觉出哪里出了问题。
“姐姐,我堂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直,哪里有你说得这般好。”
“嘘”刘落香轻声打?断她,接着道:“你不知道,他有多温柔。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杜宅,他见我在门外?等候,便温言相劝。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们的声誉。你看?,多细心,多体贴。”
沈青黛无?语,那是因为,她们同样追随梦柳公子,有相同的目标啊。
“第二次,也是在杜宅,他智破奇案,抓住杀害梦柳公子的凶手之时。当时他沐着光,从杜宅走出,他一眼便看?到了我,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沈青黛无?奈地摸着额头,去他的一眼万年。她当时心情沉重,压根不知道她在场。
“第三次,是在华青馆。我拿着联合签下血书,递给他,他接过血书,深深地望着我,眼泛泪光。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些不同?”
沈青黛苦笑一声,她的感激,怎么莫名就变成深情了。
看?来是她扮男装的时候失了分寸,才会让刘落香多想,她必须要?把她这种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姐姐,你不知道吗,我堂兄在登州时,就已?经定亲了。”
刘落香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才气道:“那个叫施净是吧,是他说的,你堂兄孤身一人在京,并没有成亲。他故意瞒着我,坑我一两银子,下次再见到他,看?我不打?他的嘴。”
沈青黛赶紧跟着附和:“正是,这人也太不靠谱了点,下次若见上,莫要?手下留情。”
说完,她看?了看?庭外?,又笑道:“姐姐莫要?为这些不相干的生?气,今日天色喜人,咱们不妨出去走走。我听说,照金坊附近一处梨花开得甚好,咱们去吃吃茶,赏赏花多好。”
刘落香点头:“也好,昨日未曾去探望堇云,今日正巧可以顺道去看?看?她。”
沈青黛心内窃喜,当即拉着她出门。
片刻即至。
两人刚下马车,便见钟府门前挂上两个白灯笼,在风中左右飘荡着,隐约有哭声从内传出。
沈青黛心中立刻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刘落香对?着门口的小厮惊道:“出什么事了?”
小厮一脸沉痛,红着眼睛:“我们小姐,没了。”
钟堇云死了。
昨日刚被寻回?,今日就死了。
一团疑云笼上心头,沈青黛有种直觉,钟堇云之死绝不简单。
刘落香眼眶一红,泪落不止, 抬脚便要进门。
小厮拦道:“刘小姐,这会府内上下已经乱成一团, 您这个时候进去,怕是不妥。”
沈青黛眉头?微蹙, 这个小厮, 脸上伤心之色不假, 不过却似乎有意阻拦她们。
刘落香一听, 立即恼道:“有何不妥?我与堇云自幼一起长大, 情同姐妹。如今我第一时间来?送她,岂容别人来?置喙?”
说罢,便直接拉着?沈青黛往里?走。
小厮见阻拦不住, 只得快步上前,走在前方引路。
绕过游廊,未到后院,便听悲戚的啼哭之声。
待入后院, 换了个丫头?引路,领着?她们来?到正房。
“夫人,刘小姐来?了。”
一个全身缟素的妇人,正伏在桌上,用帕子捂住脸哭泣。
妇人闻言,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圆脸慈眉善目, 本是富态的脸上,却泪痕点点。
一见到刘落香, 思及往日?欢笑?,妇人再也忍不住,再也顾不上端庄与仪态,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儿?啊!”
钟夫人这一声痛呼,似乎把一辈子的伤痛都聚集在一起,在此刻宣泄,直让人肝肠寸断。
刘落香红着?眼上前抱住妇人:“夫人。”
沈青黛站在一旁,忍不住跟着?落泪。
许久,钟夫人才渐渐平静。
刘落香问道:“夫人,堇云不是昨日?才被寻回,到底出了何事?”
钟夫人擦干眼泪,低下头?来?,沉默半晌,才道:“昨日?她回来?时受到了惊吓,我们便让她好生歇着?。谁知,今日?一早,就发现……她自缢在房内。”
钟小姐是自缢而亡?此事过于蹊跷。
沈青黛轻声问道:“夫人,钟妹妹回来?时可有异样?”
钟夫人抬起朦胧泪眼看了看沈青黛,眼前的姑娘眉目可喜,就是瞧着?有些眼生。
刘落香便道:“这位是沈府的小姐,刑部沈大人的妹妹。我们本约好,今日?要同堇云一起去散散心。”
钟夫人这才长叹一口气道:“并无异样,就是受了惊吓,早早歇下了。”
沈青黛还想继续追问,一个阴影自外而入。
“香儿?来?了,这个时候还能过来?看看云儿?,有心了。”
沈青黛抬头?,一个中年男子已走进屋内。他身躯凛凛,虽气度沉稳,但双目微红,一脸疲态,难掩痛楚。
刘落香忙起身行礼。
钟大人绕到夫人身旁,宽慰道:“夫人,当心身子。咱们还有许多事要操持,再苦再痛,也要坚持到云儿?入殓安葬之后。”
钟夫人方稳定下的情绪,一听安葬两?字,当即掩面?啜泣不止。
钟大人无奈道:“香儿?,今日?伯伯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你婶婶这会,怕是招待不周。明日?是云儿?的丧仪,到时你再来?不迟。”
刘落香本想进来?看看钟堇云最后一眼,但眼下这个情况,怕也不好继续呆着?,只好告退。
两?人才出房屋,绕过厢房,才到廊下,便看到一个丫鬟手?里?端着?衣物匆匆走过。
沈青黛一向对?气味格外敏感,当即便觉察到不对?。
不顾刘落香还在身旁,她便叫住了丫鬟。
小丫鬟端着?的是一件上好的藕色织金妆花袍,只是衣服已经满是泥污。
“这是钟小姐的衣物吗?”
小丫鬟看着?衣物,有些伤感道:“这是小姐昨日?回来?换下的衣物,还未来?得及拿去浆洗。今日?就出了事,奶娘说要拿去烧掉。”
沈青黛偷偷拉了拉刘落香,用眼神示意衣服。
刘落香会意,当下便道:“我同堇云姐妹情深,没曾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心里?空落落的,这件旧衣,就给我留个念想吧。”
小丫鬟十分诧异地?盯着?刘落香。故去之人的衣物,她竟然丝毫不避讳。
沈青黛伸手?取下一副玛瑙珠玉耳环,塞到丫鬟手?里?:“还望成全。”
小丫鬟咬唇想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把衣物给了刘落香。
两?人生怕被人瞧见手?中的衣物,一前一后,做贼一样走出了钟府。
刚坐上马车,刘落香便拿起衣服问:“你要这衣服做何用?”
刘落香并不知道沈青黛有什么打算,但沈青黛只是一个眼神,她便果断出手?相助,没有一丝迟疑。
沈青黛心下感动,见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里?,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想到自己对?她多有隐瞒,不由愧疚起来?。
刘落香压根不知道沈青黛心中已是百味杂陈,见她不语,想了一下,立即换上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我知道了,你是觉得堇云死?得蹊跷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不然,你堂兄为何会突然去到钟府。”
沈青黛点头?道:“昨日?堂兄过来?,曾无意中提到过,钟小姐失踪之事有些可疑。他们方要着?手?调查,钟小姐今日?便出了事。我想帮帮堂兄,看看衣物上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刘落香把衣物递给沈青黛:“那麻烦你告知沈青,若堇云之死?不是意外,请他一定要还她一个公道。”
沈青黛轻轻拉过她的手?:“刘姐姐,你放心。”
车帘垂下,钟府内的哭声渐行渐远,门前两?个白灯笼晃晃悠悠,逐渐淡成一片迷离的薄雾。
沈青黛赶到扁担巷的时候,施净刚收拾好验尸的用具。
“你来?得真是时候。”
沈青黛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确定了吗?”
施净把箱子合上,才道:“已经确定。他口鼻内多是泥沙,胃中并不见有水草之物,应是被人在按在浅水中,然后抛尸河中。”
这个结果完全在他们预料之中,不过是做个最终确定。
沈青黛看了一圈,这才发现未见昨日?的老妇人,便问道:“阿婆呢?”
赵令询道:“我怕她看到验尸伤心,把她送到了隔壁去。”
沈青黛看了他一眼,迅速低垂着?眼眸不再说话。
和?赵令询接触越多,她越发现,他其实最是面?冷心善。
现今回想起来?,以往在登州,他的豪横骄傲也只是针对?那些,妄图攀附于他之人。
好一会,沈青黛才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施净道:“没有,凶手?能想到这个方法,试图伪装成意外。可见,他们思虑周全,恐怕很难再从他身上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赵令询低头?沉思片刻:“既然他身上没有线索,那就从他的行踪查起,没有人做事滴水不漏,总会有线索。”
施净问道:“你是说,灵清寺。”
沈青黛点头?:“对?,灵清寺。鬼丑儿?最后出现应是在灵清寺,钟家小姐失踪之日?,也是在灵清寺。这其中,肯定有某种联系。”
说到钟堇云,沈青黛便道:“今日?,舍妹去了一趟钟府。钟家出事了,钟小姐今晨被发现自缢而亡。”
赵令询眉头?一皱,钟小姐竟然死?了。
“她刚被寻回,怎么可能自缢?”
沈青黛摇头?道:“不清楚,钟家对?钟小姐自缢一事,讳莫如深,暂时没打听出什么。不过,我觉得她的死?,没那么简单。”
赵令询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沈青黛点头?道:“钟家人的态度,十分反常。咱们几个外人,都觉得钟小姐之死?有蹊跷,可是钟家人,却一口咬定,她是自缢而亡。”
“还有,我……舍妹去钟府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钟小姐回来?当日?的旧衣物,费了一番功夫,拿了回来?交与我。我发现,她的衣物之上有许多绿色的痕迹,像是苔藓,闻起来?有股极重的湿臭味。”
赵令询见过几次钟堇云,她就是世家培养出的闺阁女,永远落落大方,庄重得体。他难以想象,她生前,到底遭受了什么。
施净道:“钟家人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可她失踪两?日?,衣物上脏一些也不奇怪吧。”
赵令询思索道:“从灵清寺回城,只需沿着?大道走即可,大道两?边并无深坑泥潭。”
沈青黛道:“钟小姐失踪两?日?,在她失踪的这些时日?,钟府一直在寻,灵清寺附近不可能没有去找,可却一无所获。昨日?,她却突然被找到,怎么听着?都有些离奇。”
赵令询问道:“有打听到,她是在何处被寻的吗?”
沈青黛道:“钟家对?此讳莫如深,根本没机会去问。”
三人一时沉默。
一个是穷苦乞丐,一个是世家贵女,本是毫不相干,却先后离奇死?去。
鬼丑儿?这边毫无线索,钟小姐那边,本可问出些线索,眼下也随着?她的香消玉殒而中断。
两?人正思索着?,就见阿婆扶着?门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沈青黛慌忙上前去扶她进屋坐下。
阿婆坐下,失神地?望着?黑漆漆的棺材:“大人,小丑儿?,他是被人害死?的吗?”
赵令询点头?道:“是。”
阿婆再也忍不住,拍着?腿哭道:“我们就是穷乞丐,哪里?就挡住了贵人的路,非要杀了才泄恨啊!若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捡他,让他跟着?我受这样的罪啊……”
沈青黛哽咽道:“阿婆,这怎么是你的不是呢,明明是那些恶人的错。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
赵令询同施净不知如何是好,只局促地?站在那里?,看着?沈青黛温声细语地?安慰。
阿婆在沈青黛安慰下,渐渐平复。
临行之际,沈青黛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银子,轻轻放在土台上。
阿婆一看到银子,浑浊的双眼猛然抬起:“我真是不中用了,差点忘了。今日?我一起来?,就发现一件怪事。不知道和?小丑儿?的死?,有没有关系。”
沈青黛秀眉微扬。
阿婆接着?道:“早上,我一推开门,就发现有人在门前放了一个盒子。”
说罢,阿婆便从床下掏出一个盒子。
赵令询弯腰捡起盒子,递给沈青黛,扶着?阿婆站好。
阿婆示意沈青黛打开,沈青黛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中,缓缓打开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