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她的话,不妨她突然靠近,燕澜浑身僵直,下意识后仰。
背后垫着?的羽毛软枕,被他挤成薄薄一层。
直挺的脊柱几乎撞在硬邦邦的床栏上,客栈的床铺本就简易,随着?他撞击的力道嘎吱摇晃了好几下。
床头床尾,原本虚虚勾住的纱幔被摇散了下来。
姜拂衣被纱幔拢在内,罕见的从燕澜脸上瞧见了惊慌失措。
她说这些?,依然是在给自己找补,努力挽回自己在燕澜心中的形象。
希望这一页掀过去后,燕澜还能像从前?一样信任她。
但此时纱幔落下,隔绝了夜明珠的光芒,床铺成为一处极私密的幽暗空间,姜拂衣心中生出一丝丝怪异的感觉。
明明之前?躺在燕澜身边入睡,也没有这种感觉。
姜拂衣拧着?两弯黛眉,微微朝左侧歪了歪头,又换成右侧,努力捕捉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在迷惘的思索。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她给吸净了,燕澜已是很难正常呼吸,微颤着?声?音说道:“我如今这身体状态,不适合渡气给你,等我病好了再?说。”
他伸手去撩姜拂衣头顶纱幔,想撩开它透透气。
“不要动。”姜拂衣按住他的手臂。
她心中那?一丝微妙的感觉还在,勾的她难耐。
这颗石头心的任何?异常,都令她好奇和期待,忍不住想要去探索个清楚明白?。
姜拂衣试探着?靠近燕澜,红润的嘴唇似乎想去贴近他的两片薄唇。
燕澜避无可避,咬了下苍白?的唇,告诫自己冷静。
然而?姜拂衣靠近的动作极缓,以?至于他怀疑,她是不是故意使坏折磨他,令他愈发不能冷静。
终于……
备受折磨的燕澜放弃了冷静,情不自禁的坐起来,迎着?她而?去。
哪怕脑袋不清不楚,也没忘记自己的“使命”,催动他巫族血脉里的那?缕九天清气,渡口气给她试试。
正专注的探索的姜拂衣,恍惚听到了一阵有力又急促的心跳声?。
但并?不是她的。
是燕澜。
如同一阵雷音,姜拂衣被震的清醒过来。
在燕澜贴上她的唇瓣之前?,她慌忙转头,然而?唇角还是擦着?他柔软的唇珠而?过。
而?这无意之中浅尝辄止的触碰,她清晰的听见被拢在床帷之内的,更极速的心跳声?。
姜拂衣像乌龟一样迅速将?头缩回壳子里,立刻起身,去将?纱幔重新勾好,磨磨蹭蹭,不太敢去看他。
燕澜抬手轻触了下自己的唇珠,失神片刻,心中的疑惑压过羞窘,问道:“你要我渡口阳气给你,又为何?躲开?”
这时候,姜拂衣才感受到唇齿间有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好像是燕澜靠近她唇边时,溢出的气息。
是他巫族血脉里的清气。
还真是渡气给她。
姜拂衣站在床边,略有狐疑的看向他,踟蹰着?问:“你、你就只是想渡气给我?”
燕澜强撑着?道:“若不然呢?”
姜拂衣伸手一根手指,指向他的胸口:“你的心跳很剧烈,我还以?为……”
她不提醒,燕澜并?未注意,发觉之后立时心虚。
极力维持平静,不令自己看上去太过愚蠢:“我还在病中,本就元气大伤,又要催动体内气息渡给你,莫说心跳剧烈,甚至可能昏过去。”
姜拂衣松了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燕澜是因为心动。
他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既说不是,应该不是。
燕澜做了一回小人。
他并?非不敢承认,只是有种强烈的感觉,若是被姜拂衣发觉他心思不正。
她往后可能会躲着?他。
姜拂衣抱歉:“我发现我比小酒还离谱,原本是来照顾你的,结果将?你可劲儿折腾了一通。”
还不如让柳藏酒留下来照顾他。
“ 无妨,答应过的事情,便是欠下的债,早晚要还。”燕澜垂着?眸,不想她看到他失落的眼神,又实在装不出几分神采,“但是这口阳气……”
“若有用,这一点点足够了。”姜拂衣不敢再?让他渡气。
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再?次坐下来:“大哥,这世上的姑娘你喜欢谁都好,千万不要喜欢我。”
燕澜心头倏紧,淡淡道:“哦?为什么?”
“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不仅是心不会跳,连一丁点男女之间的欲念都没有。”姜拂衣说着?话,拉他的手过来,覆在自己冷漠的心口,想让他感受一下。
猝不及防,燕澜险些?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挣扎着?抽回手。
姜拂衣没注意,继续道:“之前?我动歪脑筋,想将?你占为己有,保我安然无恙。心想往后只要我对你好就行?,但是不行?。”
燕澜是个好人,很好的人,“你值得拥有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你的好姑娘,而?我只是个没有心的大荒怪物。”
没有心久了之后,姜拂衣不仅忘记自己有心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甚至连别人的心也快感知不清楚了。
燕澜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并?不是那?个可以?令她心动的男人。
即使与他同床共枕,险些?唇齿相触,她也毫无念想。
燕澜想问谁是那?个人,漆随梦?
记忆碎片里,不知漆随梦真面?目之前?,他伸手摸她额头温度时,她是会微微脸红的。
燕澜心中陡然生出一抹从未体验过的挫败感,低声?道:“那?真是多谢你放过了我。”
姜拂衣听他语气有一些?不对,正回想自己哪里说错话,却听到了敲门声?。
姜拂衣问:“谁?”
漆随梦的声?音:“是我。”
此时距离日出还有一个多时辰,半夜三更来敲门,不是漆随梦的风格。
姜拂衣起身去开门,瞧见漆随梦站在门外,有几分狼狈和疲惫。
漆随梦拱手:“姜姑娘,我有话想和你说,关于我师父和大师兄。”
姜拂衣让路:“进来说。”
燕澜本想换好衣裳迎客,稍作犹豫,没换,原本什么模样,还是什么模样。
夜半自己的卧房内,不算失礼。
漆随梦入内之后,先往床边走,瞧见燕澜的状态,不由皱眉:“燕兄伤的这样重?”
燕澜解释:“只是旧疾复发。”
漆随梦惭愧:“昨夜你们一番苦战,我却没能帮上忙,我大师兄实在不容易对付。”
姜拂衣纳闷:“我不是请李前?辈帮忙对付他,怎么是你?”
漆随梦解释了下经过:“李前?辈被另一个人缠上,而?我大师兄一直逼迫我,我不小心将?他打伤了,伤的不轻。”
姜拂衣颇感惊讶,林危行?人仙中境,漆随梦只是凡骨巅峰。
“他受伤之后,师父给我的那?枚玉令突然亮起,应是他感应到了我们师兄弟相残。”漆随梦面?露忧色,“而?师父既能感应,说明他已经成功突破地仙,出关在即。”
燕澜拢起眉:“你师父突破了地仙?”
漆随梦说了声?“是”:“我师父闭关之处距离此地,乃至云巅国都极为遥远,回来需要一定时间,燕兄最好立刻带着?姜姑娘回去万象巫,回你们父亲身边去,否则……”
他担忧的看向姜拂衣。
姜拂衣心道杀她果然可以?摆脱心剑束缚,突破地仙:“无上夷出关第?一件事,不会是来杀我吧?那?我好大的面?子。”
漆随梦不能确定:“有可能,毕竟浮生剑是他给我的,他指不定已经知道我生出了反叛之心。而?你们比我更清楚,我对他的重要性。”
燕澜坐直身体,劝姜拂衣不要侥幸:“明天一早我们就回族里去。”
姜拂衣拒绝:“我不能去万象巫。”
燕澜看向她:“我说过,族中和无上夷的理念不会相合,你不必担心。就算大祭司和族老认同他,我和父亲也会站在你这边。”
正是如此,姜拂衣才不想去麻烦他们父子俩。
尤其是燕澜,无上夷一旦杀上门,他在族中很难做人。
毕竟点天灯请神的,正是他们巫族。
姜拂衣道:“我有更好的去处。”
燕澜问:“飞凰山?”
姜拂衣挑了挑眉,因漆随梦在场,她只说:“我的两个‘义父’在那?里等着?我,无上夷杀上门,就让他来。”
无上夷虽步入地仙,但他的碎星剑断了。
凡迹星和商刻羽两人手中有心剑。
心剑的威力,远远超越他们本身的境界。
“更何?况商刻羽还是风月国的王族,而?无上夷身为云巅国的国师,碍着?两国关系,不会轻易动手的。”姜拂衣询问漆随梦,“我说的对不对?”
“是这样。”漆随梦听她说“义父”,放心不少,“倘若你那?两位义父真在飞凰山等着?你,是个好去处。”
燕澜不同意:“万一无上夷告诉他们,他突破地仙的诀窍,是杀你证道该当?如何??”
姜拂衣无所?谓:“正好考验一下他们的人品。”
再?一个,姜拂衣现在艺高人胆大,不是很怕,“大哥,我是姜拂衣,不是江珍珠,没从前?那?么好欺负了。”
燕澜捡起床铺角落里的竹简:“但我需要先回一趟族里,《归墟志》封印不了太久,尽早将?枯疾交给父亲处理。”
漆随梦请缨道:“既然如此,燕兄先回万象巫,我送姜姑娘去往飞凰山。我也不再?是从前?的阿七了,我发誓,这一次我会以?命来护她周全,还望大哥放心。”
第65章
听见“大哥”这个称呼,姜拂衣先瞥了漆随梦一眼:“你还挺自来熟啊,知不知道你比我哥还大半岁?”
漆随梦敛眸:“有些称呼,不以年龄来论。”
姜拂衣笑了一声。
瞧他态度,应是已经稳固好了心境。
无上夷虽将他洗脑成这副讨厌的性格,但他的心性,确实被?磨炼的十分强悍。
漆随梦没听燕澜应允,朝他望过去。
燕澜面?色如常,只不过捏着竹简的手,手背青筋逐渐明显。
漆随梦看不出什么,却能感觉到燕澜似乎有一些反感他。
而这份反感,是从?最近开始的。
不过漆随梦能够理解,听完那些往事,无论怎样,都是他连累了姜拂衣。
身为兄长,反感他是正常的。
所以这一次,漆随梦才想要证明自?己,又问一遍:“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短暂静默过后?,燕澜淡淡道:“漆兄,我认为由你护送舍妹,并不妥。”
漆随梦问:“为何?”
燕澜质问道:“前?几日我才详细和你讲述过,关于?舍妹遭天阙府君残害的全?过程。他是怎样突然出现在六爻山的,你可还记得?”
漆随梦微微怔,旋即瞳孔一缩:“玉令。”
那件云巅君王赏赐的飞行法宝,内含一个传送法阵。
当时,师父将玉令借给了姜拂衣,才能将她拦在六爻山。
燕澜眸光沉静:“如今玉令在你手中,你师父能够直接开启玉令内的传送阵,防不胜防的出现在你身边,你与舍妹同行,岂不是给他下杀手行方便?”
漆随梦蹙眉:“但传送阵需在一定范围内,距离过远,无法开启。”
燕澜问:“你能否确定范围?”
漆随梦露出为难之?色。
燕澜:“很抱歉,我容不得舍妹冒险。”
燕澜不承认自?己狭隘。
若换成从?前?那个精明过人的漆随梦,燕澜虽不甘,但以自?己的身体状态,由他护送确实更为妥当。
而如今的漆随梦为人处世太过坦荡,城府欠缺,单凭武力,不足以令他放心。
经燕澜提醒,漆随梦也不敢冒险,拱手致歉:“是我忽略了此事,幸亏大哥细心。”
那晚听书一般获得太多信息,过于?震动他的心境,疏忽了。
此刻后?悔没将玉令扔给大师兄,然而玉令至关重要,又不能随意丢弃。
燕澜也不纠正他这声“大哥”:“漆兄若想帮忙,倒不如帮我将枯疾送去万象巫。你有玉令,来去方便。且我旧疾复发,独自?送枯疾回去,还真怕遭夜枭谷拦截。随后?,你再去往飞凰山,兴许咱们?能同时抵达。”
《归墟志》囚了怪物之?后?,不能开启,无法使?用,交给漆随梦带回去刚好。
碍于?族规,父亲或许没看过《归墟志》的内容,但必定知道如何处理被?锁住的怪物。
漆随梦遮掩住眼底一抹失望,看了看姜拂衣。
他答应下来:“处理怪物,本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全?力。”
燕澜将竹简推过去:“有劳了,待家父处理完枯疾,还要麻烦漆兄将此物带回来给我。”
竹简飞去漆随梦面?前?,他伸手握住:“事不宜迟,我能以玉令渡海,这便动身出发。”
燕澜拱手:“多谢。”
漆随梦将竹简收回储物戒里,告别离开。
姜拂衣跟出去:“我送你。”
燕澜目望房门阖上,抿紧双唇。
两?人出去客栈,长街漆黑空荡。
姜拂衣陪着漆随梦朝岸边走:“我方才听你说,你生出了反叛之?心?你莫不是打算叛出天阙府?”
漆随梦不知道这算不算反叛:“实不相瞒,我什么打算也没有,只想先找回我的记忆和你赠我的那柄剑。”
姜拂衣送他出来,正是为了告知他:“找回沧佑不难,找回你十一岁之?前?的记忆应该也不难。”
毕竟只是被?无上夷覆盖,“但自?你我相遇之?后?的记忆,你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漆随梦脚步停下。
姜拂衣看向前?方,目不斜视:“我家传宝剑里的两?相忘诅咒,不容易解开。医剑双修的凡迹星,风月国的国君商刻羽,夜枭谷的魔尊亦孤行,修罗海市的主人李南音,包括你师父,天阙府君无上夷……”
想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万象巫圣女,她又编一句瞎话,“甚至连我父亲,巫族现今修为最高的大巫,都没有一个能解开的。”
漆随梦快行两?步,重新追上她:“他们?手中的,都是你母亲赠的剑?”
姜拂衣颔首:“我所铸之?剑,就只赠过你。”
漆随梦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姜拂衣不爱听这话:“事实证明,我的铸剑水平并不比我娘差。”
漆随梦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剑主与剑,契约深度与两?个因素相关。”
一个是结剑契时的修为。
同样级别的剑,剑主年纪越小,修为越低,剑契结的越深。
标记凡骨初境和中境,效果?应有差别。
标记凡骨、人仙和地仙,效果?必定不同。
漆随梦思忖道:“我被?沧佑剑标记时,虽是个凡骨初境,但我本为神族剑灵,有九天清气护体,沧佑对我的标记,在深度上,比不过那几位前?辈。”
再一个,要看剑主与剑的相伴时间,磨合程度。
漆随梦说道:“那几位前?辈修剑时间久,与剑磨合程度高,你家传诅咒对他们?的影响,自?然非常严重。但我才刚被?标记,师父便将沧佑封印,暂时隔绝了我与它?之?间的联系……”
姜拂衣默默听着,认为有道理:“但无论深度,一旦两?相忘,找不到解决之?策,就会逐渐加深。”
漆随梦有些想法:“若这诅咒只是遗忘,我认为有位前?辈,或许能够帮忙解开。凡迹星几人的陈年诅咒不好说,但我这种轻症,我认为还是颇有希望的。”
姜拂衣停住脚步,微微睁大双眼:“谁可以解?”
漆随梦朝飞凰山望过去:“说来巧得很,他人应该就在飞凰山。”
姜拂衣皱眉:“你说凡迹星?这不是病症,他的医剑治不好。”
听凡迹星的意思,多年来他一直在给自?己医治,也就稍微回忆起了一点点,知道有位“仙女”的存在。
漆随梦摇了摇头:“我指的是闻人世家的家主,闻人不弃。”
姜拂衣诧异:“啊?”
漆随梦猜测道:“凡前?辈会去飞凰山,应是受闻人前?辈邀请,去为飞凰山的女凰疗伤。”
姜拂衣确定:“没错。”
之?前?在幽州金水山,凡迹星请了闻人不弃,是想闻人不弃以言听计从?术,赶走商刻羽。
因她出现,计划有变。
但凡迹星依然应允了闻人不弃。
那位女凰前?辈,估计是闻人不弃的爱人。
姜拂衣狐疑:“闻人氏是云巅、乃至七境九国第一儒修世家,博学广识我知道,他们?还会解诅咒?”
漆随梦道:“我与闻人前?辈见得少,但我与他侄儿闻人枫交情?不错,算是我在神都唯一的朋友。”
姜拂衣点头:“怪不得,之?前?闻人枫来找我茬,你还帮着他打我。”
漆随梦:“……”
他再次解释:“姜姑娘,我当时只是对你大哥好奇,想试一下他的修为,绝对没有打你的意思。”
姜拂衣随口一说,不是指责他:“你不要打岔,继续说闻人氏。”
漆随梦回忆:“有一回,闻人枫的鹿车被?人动了手脚,设下了一个法阵,他被?困在鹿车内,还受了点轻伤。我将他救出来之?后?,他去质问车夫谁靠近过他的鹿车,发现车夫的记忆像是缺失了一段。”
姜拂衣懂了:“被?布阵害他之?人抹去了?”
漆随梦点头:“我见到闻人枫以手中拢起的折扇,狠狠敲了那车夫灵台一记。喊他的名字,且喝道,‘给我想起来!’。那车夫头痛倒地,晕厥过去,再醒来时,就全?都想了起来,闻人枫因此抓住一个混在他们?弱水学宫内的魔国细作。”
姜拂衣眨眨眼:“闻人氏的精神攻击,竟还有这样的用途。”
闻人枫一个凡骨巅峰,手握法宝折扇,尚且如此。
闻人不弃半步地仙,持有家传神器真言尺,能力的确不容小觑。
漆随梦道:“尽管我们?这些同境界里,闻人枫一个也打不过,但我从?不小看他。师父也提过许多次,要我们?绝对不要轻视闻人氏,他们?拥有祖传的强大精神力。”
自?古以来,许多人打真言尺的主意。
却不知,闻人氏并非因为拥有真言尺才厉害。
而是真言尺,唯有在闻人氏的手中,才能真正发挥效用。
“尤其是这一代?家主闻人不弃,据说是家族史?上天赋最强的一个,也最有希望突破地仙,只可惜……”
漆随梦头痛的看了姜拂衣一眼,“他年少时,遭你父亲重创,不仅突破艰难,还……断子绝孙,才会抱养闻人枫悉心教导,对你父亲可谓是恨之?入骨。我去求他帮忙,希望想起我与你的往昔,恐怕是难如登天。”
姜拂衣:“……”
原本想着若有用,请闻人不弃也给她一尺子。
没准儿会被?他趁机打死。
对于?男人来说,断子绝孙这仇,恐怕佛祖来了也不容易解开。
和漆随梦告别之后,姜拂衣返回客栈。
她本以为燕澜睡着了,悄声推门入内,发现他竟然衣冠整齐,坐去了矮几之后。
脸色苍白,精神恹恹。
“你?真不需要歇一歇?”姜拂衣过去他身边盘膝坐下,伸手想摸他的额头。
燕澜虚弱的躺在床上时,被她摸额头,觉得还?好。
下了床,便感觉不妥,下意?识偏头躲了一下。
只不过躲的幅度很小,姜拂衣轻松摸到:“是好些了。”
高热逐渐退了下来。
她夸一句:“看来大哥的体?格不错。”
燕澜低头不语,心中一直在猜,她和漆随梦究竟谈了什么要紧事儿,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想问,问不出口。
姜拂衣却?主动提起来:“对了,刚才漆随梦告诉我一件事儿。”
燕澜抬头:“嗯?”
姜拂衣先卖了一下关子,才说:“闻人氏的言听计从术,配合他们?家传的真言尺,有希望解开漆随梦所中的失忆咒……”
她一五一十讲述一遍,
燕澜默然听着,眸色难辩。
姜拂衣试探:“大哥,你?爹为何要斩了闻人不弃的……”说不出口,“为何要让他断子绝孙?”
她知道闻人氏和巫族是世仇。
千年?前,闻人氏主张攻打巫族,逼的巫族被迫臣服云巅国,还?上交了天灯。
之后闻人氏一直没?放弃拆解万象巫的城池机关,派了不少细作潜伏。
“闻人不弃二十出头的时候,潜入我们?万象巫,被我父亲发现,将他重创。”高热退去,燕澜口渴想倒茶喝。
姜拂衣眼疾手快,提壶倒给他:“即使逮着机会报世仇,磊落一方,一般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不像剑笙前辈的风格。
除非闻人不弃在万象巫干了什么龌龊事儿。
“谣言罢了。”
这些谣言燕澜也曾听过。
闻人不弃很早继承家主之位,却?始终不娶妻,还?抱养了他三弟的儿子闻人枫,难免会传出谣言。
“闻人不弃其实是个情种,苦恋飞凰山的女凰几十年?,女凰估计是嫌他人品不好,一直不肯答应他,所以才没?娶妻。”
“原来如此,谣言也未免太离谱了。”
“嗯,人言可畏。我父亲顶多是打的他元气大伤,不小心令他不能人道罢了。”
姜拂衣:“……”
“这和斩了他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事关父亲的品格问题,燕澜辩解道:“一个是有意?为之,一个是无?心造成,岂能混为一谈呢?”
姜拂衣沉默,反正不管怎样,想借他真言尺一用,恐怕很难。
燕澜提起来闻人氏,心中便极为沉闷:“无?论闻人不弃是被斩了子孙根,还?是不能人道,以他的修为和博学?,都不可能会断子绝孙,有的是办法。他没?有子嗣,纯粹是他不想,可能是怕女凰更不愿意?嫁给他。”
“这样还?有办法?什么办法?”
姜拂衣被勾起了好奇心,侧过身,手肘抵在桌面,托腮看他。
燕澜一本正经:“可以神交,也可以……”
姜拂衣先问:“神交?怎么神交?”
燕澜凝眸回忆:“我看书?上说,是要先……”
话说半茬,燕澜忽然哽住。
以往这些话题,顶多在少年?时和猎鹿私下里聊过两句,他如今怎么能和姜拂衣一个姑娘家关起门说这些。
姜拂衣好奇心上头,推了一把他的手臂:“书?上说什么?”
燕澜的手搭在桌面上,手指弓起来,指甲抓了下桌面,沉默不语。
姜拂衣有时候挺不喜欢燕澜的墨迹:“你?干嘛这副表情,我知你?求知欲旺盛,又不会嘲笑你?会看这类书?。”
燕澜更要辩解:“那?本书?是猎鹿送给我看的,他说他看不懂,我也必定?看不懂。”
于是燕澜连夜研究完整本书?,并不难懂,也丝毫没?觉得哪里羞涩。
竟是回旋镖,多年?后才扎到身上。
姜拂衣看他这副拒绝态度,估计是没?戏了,摆了下手:“算了,我去问……”
她想说去问李南音,自家小姨是女人,聊起来不会像他一样害羞。
却?见燕澜面色微变:“你?等等。”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从储物?戒里将那?本书?给翻了出来,递给她:“我讲不清楚,你?自己拿回去看吧。”
姜拂衣眼眸一亮,接过来,不逗他都说不过去:“看不出来啊大哥,还?贴身带着,用得着的时候,打算临时抱佛脚?”
燕澜却?没?表现出任何尴尬:“嗯,书?是猎鹿送我的,他送我的东西不多,我都留着,放在一起。”
他语气平静,姜拂衣听出了一丝伤感。
燕澜逐渐对她敞开心扉,提到猎鹿的次数也逐渐增多。
姜拂衣大概知道,他和猎鹿自小一起长大,猎鹿待他不错,他待猎鹿更好。
会因为怕猎鹿挨打,特意?编写一本入门级的阵法书?。
但长大之后,猎鹿却?来和他争少君之位,两人渐行渐远,乃至决裂。
姜拂衣正想说几句安慰之言,燕澜倏然抬头,看向门外:“有人进?了客栈。”
“我去看看是谁。”姜拂衣立刻起身。
这家客栈并不是岛上最好的客栈,甚至很一般,因为距离无?忧酒肆最近,燕澜才选择住在这里。
且从住下来的第一天,就包下了整个客栈。
原本的住客继续住,离店之后,便空着房间。
不是燕澜霸道,之前担心独饮擅愁混进?来。
入夜之后,后院里住着的掌柜和跑堂,若没?要紧事儿,也不能来前边。
给的钱多,掌柜别提多配合。
而此刻距离天亮约莫还?有半个时辰,不知来者是谁。
姜拂衣推门出去,在客栈大堂见到了李南音。
她忙快步下楼去:“小姨。”
李南音走来楼梯口,关切的拉着她打量:“我听说你?受伤了?”
姜拂衣笑道:“还?好,不算太严重,就是有点疼。您怎么样,没?吃亏吧?我听漆随梦说,林危行请了个挺厉害的帮手。”
李南音冷笑:“正是之前和林危行联手坑你?的寄卖行老板,祖辈都在岛上做生意?,和我修为差不多,便觉得与我有周旋之力。”
姜拂衣问:“您抓到他了?”
李南音颔首,忽又笑的甜美:“外边儿天大地大的抓不到,但这里是修罗岛。他已经被我锁了起来,连着他的寄卖行,一并交给你?来处置,你?可以新仇旧怨一起算。”
姜拂衣暗自琢磨,看来同境界内,心剑剑主果然更胜一筹,或者胜很多筹。
“您是岛主,您看着处理吧。”她向李南音道谢,“不过,倒真有件事儿麻烦您帮个忙。今天上午,我和我大哥打算离岛上岸,能否派艘船送我们??”
白天没?有上岸的船,燕澜定?有渡海的法器,但岛上有规矩。
漆随梦半夜偷着走就算了,光天化日,还?是要守规矩。
李南音满眼不舍,拉起她的手:“这么快就走?刚忙完正事儿,都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