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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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枝心中扼腕,朝臣中已有人偷偷叹息。
万松、万琛远皆是面色难看,他们万家一手扶持的皇子,就这么被贬黜蜀州,可谓是多年心血付诸东流,竹篮打水一场空。
“慢、慢着!”一道带着哭腔的女音在大殿中蓦然响起!
万依雪提裙,急急跨过门槛,火急火燎跪倒在地,素日里再沉稳的她,此时也万分恐慌:“陛下陛下!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您怎么忍心……仁明听话,向你父皇认个错,此事便可翻篇……”
“后宫不得干政。”萧睦口吻冷漠,“还把将雅贵妃带回瑞雪宫?都愣着做什么?咳咳咳,咳!”
德宁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宫女走上前来, 强行搀扶万依雪离开金銮殿。
“陛下!那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您不能如此待他……”万依雪哭红了眼,泪流满面,苦苦跪在大殿之外,仍肯谁劝都不离开。
昔日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宠妃,终究是比不过新人。
萧仁明听见她的哭声就厌烦,眸子瞬时沉冷,无情无义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雅贵妃越发糊涂,深闺妇人来殿前胡闹!罚雅贵妃一月禁足,凤印由菀妃执掌,暂且由她统管后宫。”
万依雪听后,身子顿时瘫软在地,再也没了哭声,一双漂亮眸子止不住落泪,泪水哗啦啦流淌,却死死咬着唇,哪怕咬出了血,也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她觉得,他们母子一生的荣耀,都夏然而止,终结于此了。
万依雪被碧蓉搀扶着回了瑞雪宫。
她向来都是以温柔文弱示人,可现在……
万依雪眼中的凌然杀气,骇的所有宫女腿软,全部瑟瑟发抖跪了一地。
“黄泉阁、碧落阁同时买命,本宫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杀了鸢雅!”
万依雪发疯似的,将梳妆镜前所有的胭脂水粉全部砸到地上,推翻花瓶、砸碎玉如意、狠狠扔掉头上的簪子,眼眶猩红的像女鬼,头发凌乱四散,跌坐在地,“我好好的儿子……就这么被那个小贱人毁了……”
“要不是仁明死命护着那小贱人,我就杀了她!”
“呀……贵妃娘娘要杀了谁?”宫门口,响起一道清脆女音,身穿雪白道袍、手拿拂尘的鸢雅从容走来。
“杀了她!!”万依雪朝鸢雅扑过去。
“嗯?杀了我?”鸢雅灵敏地侧身一躲。
由于惯性,万依雪直接扑倒在地,狼狈不堪,满眼淬毒的怨恨:“鸢雅你不得好死!我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将仁明教导的太过仁善纯良,但凡他不那么至情至性,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就是太过纯善,才没识破你的真面目!”
“我与仁明乃是真心相爱。”鸢雅极为敷衍地随口道,“感情之事,是世上最不可控的。贵妃娘娘莫要气急伤身,珍重贵体,来日方长啊……”
万依雪被气得七窍生烟,扬手狠狠甩了鸢雅一巴掌:“贱人,我要掐死你!”
“啪”地一声。
鸢雅白皙面庞顿时肿起五根手指印,脖子也被万依雪死死掐住——
“母妃!”失魂落魄的萧仁明冲进瑞雪宫,救下鸢雅,将她护在怀中,“事已至此,母亲不要再苛待鸢雅了。”
“你……你……”万依雪气的泪流满面,憔悴不堪道,“吾儿仁明,你,日后会后悔的啊……”
“你……为了她……你一定会后悔的啊……”万依雪声音嘶哑,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给萧仁明看,“为你好的只有母亲啊,只有我啊!你今日为了这个小贱人,被褫夺王位,来日你必定悔恨终身!”
“母亲……事已至此,既成定局,我只想和鸢雅好好过日子。”萧仁明揽着鸢雅,就像揽着他的全世界。
他一点都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一生一世一双人。
爱美人不爱江山,也不爱权势。
他的心里,只有单纯可爱、干净温柔的鸢雅。
萧仁明牵着鸢雅,一起跪在万依雪脚边,重重磕了三个头:“儿臣不孝,令母亲受累。被贬黜出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儿子去蜀州嵩阳后,会经常给母亲写信。望母亲在宫中一切珍重,不必担忧我,我少去储君之争,会平安长寿的。”
万依雪哭到眼角发疼,闭上眼,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走吧,七……走吧,萧公子。”解差官提醒道,“圣上下令,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萧仁明带着鸢雅走到宫门口时,深深回望了眼万依雪,随后彻底踏出皇城。
皇城,予他二十年荣华富贵的地方,将从他人生里,彻底远去。
萧仁明毕竟是皇族出生,罪不至死,也不能被人践踏了去,萧睦褫夺他的王位,令他无召永不得返京,贬黜他到蜀州嵩阳做知府。
******
朝堂之上。
萧睦握拳咳嗽后,紧蹙眉头,窝火道:“第二件事……渊城边境,西戎云亲王来犯,朕欲点良将,增派兵马戍守边关。有哪位爱卿愿意领兵戍边?”
朝堂内一片寂静无声。
“臣苏南辕,愿领兵卫戍,护国之疆土!”苏南辕率先迈开两步上前,手拿笏版请命。
“微臣愿与苏将军一起领兵,护国之太平!”紧接着,万琛远也站了出来,一身傲然正义。
众人朝这位昔日京城第一纨绔看去,从前是鄙夷地看,如今是刮目相看。
“甚好。”萧睦拍案点头,满目欣慰,“天佑大庆,人才辈出,有尔等这样的年轻才干,也算大庆之福。擢升苏参领为从二品抚军大将军,领兵两万镇守边关,护卫渊城、震慑奸贼,擢升万世子为正三品昭毅将军。”

散朝之后,苏南枝等人走在官道上。
苏南枝沉吟了下:“二哥,你要去戍守边疆,这个决定是否仓促了些……”
“男儿志在四方,当精忠报国!如今边疆需要良将,我又无建树在身,正好前去建功。”苏南辕拍了拍苏南枝的额头,弯唇一笑,爽俊明朗,目光干净而充满希望。
“二哥……戍守边疆很苦,三年不能回京。”苏南枝再次想起前世,西戎北狄朝大庆合围开战,二哥战死沙场被野狼分食的场景。
她心中一阵锥痛。
“我不怕苦啊!”苏南辕笑意爽朗,侧目看向一言不发的风清琅,疾步走去,“喂,风清琅你怎么回事?还生着气啊?”
风清琅没说话。
几人走出皇城,苏南辕拦住风清琅的路,伸手戳风清琅嘴角,大大咧咧道:
“小风风笑一个嘛。风兄未免也太小气了。我去卫戍边疆,日后多年不能相见,难不成离别前夕,你还要与我置气不成?”
风清琅打掉他的手,正了正脸色:“你当真要去边疆?”
“放心!边疆寒苦,我不会带你去的。”苏南辕脸色也正经了些,
“塞北风沙大,环境恶劣,西戎人野蛮高猛,你细皮嫩肉的,去了多半也扛不住。届时我会另选副将,把你举荐给禁军统领做部下。他用人唯贤、温润好说话,不会如我这般,老是欺负你。”
这话说得还挺讲良心。
风清琅握拳咳了声,看向他:“你……你……”
“我?”苏南辕挑眉,“嗯?你想说什么?”
“你去了边关,如何娶妻生子啊?你话多聒噪,若我不去,你一个人不会闷?我还是舍命陪君子,继续当你的副将,陪你去边关大漠吧。”风清琅道,“换了副将,你能习惯?”
“怎么?换了主将,你不习惯?”苏南辕笑着与他走在街道上,买了冰糖葫芦,一人一串,“你体力太差,个子太矮,人又太瘦,我是不会同意你去边疆的。老实待在京城吧,三年后我荣归故里,你记得请我喝酒。”
苏南辕咬着糖葫芦,笑容恣意;“届时记得比一比,三年后谁官职更大!小风风你可要好好努力了。”
风清琅咬着酸甜的糖葫芦,心里不是很有滋味,主动道;“找个酒肆?为你践行?”
“枝枝去吗?”苏南辕转身看向身后三人,“余兄,周大人,可要一同前去?”
“你们去吧,明日我还有事,我先回府。”苏南枝坐上马车回家。
明日,便是子珊出嫁和亲之日。
到家后的苏南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有些难以入眠,大哥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子珊有没有回宫。
她心情有些复杂也有些沉重。
那厢……
其余几人一同去酒肆吃了顿宵夜,酒过三巡之后各自回家。
苏南辕无一例外,和风清琅勾肩搭背各自回家。
不知怎地……
这几日,苏南辕总想和风清琅黏在一起,总觉得和他说话甚是投机。
风清琅一如既往,有些洁癖地拎起袖子嗅了嗅,闻见酒气后紧皱柳眉,将搭在肩上的那只长臂推开。
苏南辕走在前面,风清琅走在后面,夜深人静时,月光将二人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重叠交织。
风清琅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影子,脚尖朝前一踩,踩着苏南辕影子前行,苏南辕止步时,风清琅一不小心撞到他硬邦邦的脊背上,疼的眼冒泪花,好在月光下并不明显。
苏南辕扫量着身侧男子的眉目、鼻梁、唇齿……
眉目清秀,面庞玉白,唇齿标致,腰身纤细,手指芊芊,满满书卷气,唯独虎口处有细茧,才像个习武之人。
而且,风清琅身上有股子极淡的浅香,清新宜人。
苏南辕鬼使神差地凑上去,鼻尖轻嗅,心旷神怡——
“苏南辕……” 月色下,风清琅耳垂微红,“你离我这么近作甚?”
“你身上很好闻,你用的什么皂香?”
风清琅脸上绯红,从耳垂一路红至脖子,磕磕巴巴道:“普通木槿叶和皂角,添了些香栀子……”
“哦。”苏南辕凑在他脖颈间,深吸口气,满腹腔都是舒畅,“下次借给我用用。”
“你离我太近了。”风清琅咬牙道,“你有皂角,用我的做什么?不借。”
“你的香啊……”苏南辕道,“真小气,同为军中战友,又是护军同僚,你我还是主副将的关系,借个皂角都不肯,真小气。”
二人沿着街道逛夜市。
夜市热闹非凡,不少人都在圆拱桥上欣赏烟火。
人来人往的长街,河边搭建了戏台子,大青衣小花旦唱着婉转曲调,初夏的风夹杂着树木清新起,拂过二人的脸庞。
虽然苏南辕这个人嘴碎聒噪了些,可心很好,不记仇,为人开朗,大大咧咧的,直爽阳光,有担当。
仔细想来,风清琅觉得,与他共事的日子,竟是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风清琅此生,悲凉了些,从前的日子都太过苦闷。
她怅然地想到此处,站在圆拱桥上,看向苏南辕:“待你荣归故里,我请你喝酒。你要……平安归来啊……”
千万要好好的。
苏南辕仰头去看绚烂烟火,微风拂过他神明爽俊的脸,开朗一笑:“承你吉言,哪怕苟延残喘,撑着最后一口气也得赶回京城,抓着你请我吃一顿饭。”
“那说好了,不许爽约。”风清琅眼底划过怅惘,随即桀然一笑。
二人酒醒了,街上行人也散了不少。
从前都是风清琅送苏南辕回苏府,这一次破天荒的,苏南辕把风清琅送回了家。
等苏南辕回府沐浴就寝,躺在床上时,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风清琅身上那股子清新宜人的淡淡浅香。
苏南辕抬袖闻了闻,狐疑道:“没有味道啊,我洗过澡的,不可能还有风清琅那小子的味道。”
可是……
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苏南辕心神一动,心湖荡起了一丝丝连他都没发现的涟漪。
“睡了睡了!想那小子作甚?”苏南辕翻个身,闭眼睡觉。
半时辰后……
苏南辕抓了抓头发,烦躁地坐起身,径直走向小厨房,舀起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想那傻小子做什么?见鬼了。”

这一夜,苏南辕在后院舞了通宵的剑。
因着苏南辕自请戍守边疆,护军那边的官职便也自动卸职,由其他人担任。
苏南辕擢升正二品抚军大将军,和护军参领其实是平职,前者品级高却戍边,后者乃是天子脚下京官。
苏正得知此事时,正在后院花圃除草,手中剪子微停,沉默片刻后:“知道了。”
江源安静地侯在一边,心中默叹口气。
老爷年老体弱,对二公子最为苛刻,可心里却疼二公子的紧,如今二公子要远去边疆,心里估计不是滋味。
苏南枝来看苏正时,苏正还在一言不发地浇水。
“父亲,二哥要去渊城戍守——”
“此事我已知晓。”苏正放下浇水瓢,走出花圃,一边净手一边淡淡道,“他的志向在此,就……随他去吧。”
苏家,没有孬种。
“你二哥平日里虽然胡闹了些,脾气火爆,可家国大事上,却是一片赤子之心。他学了一身功夫,在太平的京城做参领,安逸的日子待太久了,总想出去闯一闯。说军人天职在于护国、为民、立功,他愿意去最危险的地方卫戍。”
说这话时,苏正拿帕子擦干手上的水,神色平淡,眼底却浮出忧虑之色,鼻腔里无声叹息:“让他去吧……男儿志在四方……”
尽管父亲字里行间没有不舍,苏南枝却知道,父亲是有些难过。
父亲老了,经不起太多离别。
“父亲……”苏南枝鼻尖微酸,“今日三公主和亲,我去送送子珊。”
“去吧。”苏正默了半晌,“唉……看好你大哥。”
苏南枝心中一怔。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
“父亲放心吧,我会看好大哥的。”苏南枝说完后,带着春盛、邹虎去了皇宫。
今日三公主和亲西戎,自梓熙宫到京城的街道,全部铺满红地毯,礼部与兵部齐齐护送,规格极高。
几名洒扫宫女在路上窃窃私语。
年纪小的宫女,不是很懂,只知道艳羡:“三公主福气真好,能以这样规格出嫁的公主,只她一个吧?”
年长些的嬷嬷,哂笑道:“是啊!三公主真是泼天的福气!能嫁给西戎那位妻妾成亲的大王子,不知嫁去之后,能在异乡草原活几年啊?”
“这福气,给你,你要吗?”嬷嬷道,
“三公主这是倒大霉了。拓跋宏骄奢好色、酒池肉林,让所有丫鬟、舞姬、妓子在府内赤|裸行走,更是圈养娈童,多人颠鸾|倒凤,乱极了。也不知咱们那位干净的三公主,去了这腌臜地,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这话落入一墙之隔的梓熙宫,身穿凤冠霞帔的萧子珊脸色煞白,死死咬着唇,袖中手指几乎嵌入肉中。
陪嫁宫女素素红着眼圈,急忙哄道:“公主,公主,别哭,今日大喜,哭了就不吉利了。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万事都有素素陪着您。”
“素素……”一双婆娑泪眼回望,萧子珊肩膀都在一高一低地剧烈颤抖,她在拼命用最后的理智压抑着,不让自己崩溃大哭,嗓音带着哭腔,没有落泪,却字字颤的厉害:
“素素,你、你留在京城,不必陪我远嫁。我将、将一半的私房钱留给你,再求枝枝给你找、找门好亲事。那吃人的地儿,能少一个人受罪,就少一个人受罪吧……”
素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萧子珊嫁衣,执拗恳求:“公主别扔下素素,素素自由伺候你长大,公主去哪儿,素素就去哪儿。素素担心你,素素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嫁去西戎……”
素素知道,若她不去西戎,萧子珊会很孤单。
她无法想象,她善良的小公主,去了那吃人的西戎,日后会过成什么样……
主仆二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萧子珊忽然胃中一阵恶寒,一路小跑,绕到无人的地方扶墙干呕:“呕——”
“公主,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素素递去温水,为她抚拍后背,“奴婢这就去给您请御医——”
“别,别去!”萧子珊强压胃中恶心,沾着泪珠的睫毛轻轻一闭,沉沉叹息,“唉……许是清晨空腹,没来得及用早膳,故而肠胃不适罢了。不必惊动御医。”
说至此处,萧子珊又是一阵干呕。
其实……
究竟是肠胃不适,还是……
萧子珊心中有数,这个月没来葵水,恐怕……
她雪白的指尖发抖,轻轻覆在小腹上,眼眶泪水如断线珍珠,吧嗒落下,又哭又笑:“也好,也好。去了西戎,也算是有活下去的念头……”
“大哥,你快些。”忽然,一道压低的女声响起。
赭红官袍的苏南枝推开梓熙宫门,将乔装成太监的苏南澈带了进来。
萧子珊急忙转身,擦去脸上杂乱泪痕,手也不再放小腹上。
“子珊?”苏南枝疾步走去。
萧子珊整理好情绪,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生怕二人担心,又故意笑的更灿烂些:“宝贝枝枝,你来送我出嫁啦?”
闻言,苏南枝鼻尖酸的厉害。
萧子珊刮了刮她的鼻尖,遗憾道:“儿时,我们彼此约定,长大互相送对方出嫁。可我要失约了,没法亲自送你嫁进曜亲王府。”
萧子珊拉着苏南枝去闺房坐了小会儿,她笑着垂眸,目光黯淡道:“从前我特别害怕小皇叔,却不曾想到,你居然会嫁给他,还会成为我的小皇婶。时间过得好快啊, 转眼我们都长大了。”
“你能嫁给小皇叔,我发自内心替你感到高兴。”萧子珊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小皇叔冷冰冰的,但其实人特别好。待我嫁去西戎,你们成婚之日,记得派人给我捎一些喜糖。”
“子珊……”苏南枝眼底蓄满湿意,握住子珊冰冷的手, 认真道,“我希望你幸福,比我幸福。”
“我们都要幸福!嘿嘿。”萧子珊说这话时,已然落泪,嘴角还在努力上扬,“我嫁过去便是大王妃,西戎未来可汗的正妻,也算权利颇大,日子必然美满。你不必替我担心。”
萧子珊对苏南枝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的,好像要把这辈子所有的话都要说完,她好像没有看见一旁的苏南澈,或者,是在故意忽略他。
苏南枝能感受到,大哥情绪不太好,故而主动退出房门:“子珊你们先聊,春盛好像找我有事。”
闺房内。
只剩下二人。
萧子珊站起身,在苏南澈面前转了一圈:“南澈哥哥,我今日好看吗?”
她想故作轻松,来稀释离别的悲伤和沉重。
她想最后一次出现在苏南澈的人生里,是面带笑容的。
苏南澈指尖微蜷,眼睫颤栗,喉结上下滚动:“好、好看……”

“好看就仔仔细细多看两眼,日后就看不到啦。”
萧子珊掩唇一笑,眼底有见到爱人的喜悦,也有即将远嫁的难舍难分,崩溃只在一念之间,而她死死强撑着,走去抱住苏南澈腰身,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着男人宽阔精壮的胸膛,贪婪嗅着专属于他的墨香……
苏南澈爱读书,爱待在大理寺,气质温润儒雅,五官也生的俊美无俦,宛若画圣笔下尽心绘制的丹青水墨,萧子珊爱他的头发丝、爱他穿的白衫青袍、爱他忙于案牍时的勤勉认真……
苏南澈最为克己守礼。
但她这一抱,便将他的理智如摧拉枯朽般,一击即溃。
苏南澈低下头,拥吻她,一改往常的理智克制,单手将她抱进怀里,放在梳妆镜前坐下,他另外一只手撑着墙,俯身去亲她涂满丹红的唇。
小心翼翼、又浑身微微发颤。
他吻乱她唇上的红妆。
“南澈哥哥……若我远嫁,你可会想我……”萧子珊蓄着水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再次问道,“可会?”
回应萧子珊的,只有苏南澈一发不可收拾的吻。
那一刻。
苏南澈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从未像今日这样,想彻彻底底拥有萧子珊。
前三天,他们确实共处一室。
可苏南澈从未碰过她……
这是他予她的尊重。
萧子珊知道,苏南澈忘记了,他忘记了大半月前,他在深夜喝的酩酊大醉来寻她,那一晚,二人就有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
在天亮之前,萧子珊离开了他的床榻,装作无事发生。
宿醉之后醒来的苏南澈头疼欲裂,却什么也记不得,他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曾炽烈地拥有过子珊。后来,也只当做是梦。
萧子珊擦去唇角花了的妆,坐在梳妆镜前,重新补好妆,笑着道:“时辰不早了,南澈哥哥……嗯……若你无事……就先……回苏府吧……”
“子珊你……”苏南澈嗓音嘶哑,垂下头。
“怎么了?”萧子珊不再看他,而是别开眼看向窗外两只各自纷飞的南雁。
“你……我……”苏南澈低着头,眼眶猩红,宽袖中的手不停颤栗。
他不着痕迹地用左手按住发抖的左手,咽了咽口水:“如有空……我去西戎看你……”
“那南澈哥哥可要早些来西戎看我,若来得迟,过个两三年,我就把你忘记了。”萧子珊补唇妆的手,也在发抖。
“你会……忘记我?”他问。
“怎么不会呢?”萧子珊眼里有泪,笑着反问。
“嗯……”苏南澈锥心刺骨一般的疼。
“既已嫁作他人之妻,日后,我心里便只有西戎大王子一人,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头偕老。至于南澈哥哥,也只是少女时的黄粱一梦罢了。是梦,就会醒。”萧子珊画好唇妆,喜袍内的手用力掐着掌心,“我劝南澈哥哥也忘了旧事。不必沉溺于你我之间的旧情。”
“望你,另寻新欢,觅得贤妻,伉俪情深,相守白头。”
萧子珊敛了敛嫁衣,正了正凤凰霞披,笑眯眯道:“好啦,南澈哥哥,回苏府吧。慢走、不送。”
苏南澈全身犹如冰冻,僵在原地, 不肯离开半步。
门外——
响起欢快的敲锣打鼓之声,送亲队伍停在了梓熙宫前。
苏南枝握拳低咳,示意他们快些。
苏南澈不走。
萧子珊咬唇道:“走吧,你莫要……莫要误我吉时……”
苏南澈还是不走。
萧子珊背过身去,狠下心:“话已至此,再逗留便不体面了。给彼此之间最后留个好念想,不行吗?苏南澈你……你回吧。日后不要总是劳形案牍,记得别太累,按时用膳,好好珍重,遇到好姑娘就……”
身后早已没了声音。
萧子珊蓦然转身……
只见房中早已空无一人,唯余那扇大打开的窗户……
苏南澈走了,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一句告别。
不过,该告的别已经告了,就算他留下,还能说什么呢?
萧子珊脸上笑意猝然消失,泣不成声蹲坐在地。
素素和苏南枝进门时,便是看见这样的萧子珊,孤单、落寞、狼狈、痛哭、泪流满面、撕心裂肺……
满宫殿的人,都看到萧子珊哭了。
他们以为,萧子珊是因远嫁,要离开皇城故土,生出离乡之情,才会难过成这样。
只有苏南枝才知道,她为什么哭……
哭,所嫁非人。
哭,两情相悦却不能朝朝暮暮。
哭,与挚爱诀别。
苏南枝将萧子珊送出了皇城,送到要出京城地界时,萧子珊招手,命令队伍停了下来。
“南枝,回去吧。”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就到这里吧……”身穿凤凰霞披的萧子珊,素手撩起木窗珠帘,唇角微弯:“再往前送,你天黑前赶不回城内。太晚了走夜路,我不放心你。”
“子珊……”
“回去吧,我会好好的。每月给你写信。”萧子珊深吸口冷气,桀然一笑,眉眼美丽,“走啦~”
“队伍,启程——”素素高声传令。
萧子珊放下车帘,闭上眼睛,端坐在马车内,泪水再一次无声流淌……
苏南枝骑着白马,在京城与宣城的边界,远眺目送那支宛若长龙的队伍,一点点远去,隐进山林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
她心里,空落落的。
黄昏余晖下,初夏疯长的青草接连成片,晚风拂过时碧浪如浪。她一身赭红官袍,骑着白色烈马,手中紧攥绞金小长鞭,沿路慢慢骑回京城。
在一望无际的绿草中,犹如踏浪而行。
“我的宝贝枝枝呀……”
“南枝,没法送你出嫁啦……”
“枝枝是我最好的朋友……”
“谁也不可以欺负本公主的枝枝!”
故友昔日的话,犹在耳旁。
苏南枝心里忧又酸又苦,就在此时——
草中窜出来一道靛蓝飞影,揽住她藏进三尺高的野草中!
那飞影轻功之快,令人猝不及防,苏南枝刚想喊出声,耳边响起他低低的叮嘱:“枝枝,别喊,是本王。前面有碧落阁杀手。”
萧沉韫抱着她,躺进茂密野草中,屏气凝神,忽闻前方有风吹动衣袍的猎猎声。
五六十个腰佩长剑的黑衣蒙面刺客,从天而降!

第四百一十三章 清纯美人的反差感
“姑娘,可是鸢雅小道姑?”为首黑衣人手执长剑,步步逼近肩背包袱的鸢雅。
鸢雅和萧仁明被逐出京城后,解差官便不再管束二人,鸢雅来附近找水源喝,正好落了单,却不想刚好遇到碧落阁的杀手。
鸢雅还没说话时——
“住手!你们想干什么!”远处,萧仁明一声爆喝。
“动手吧,此处只有她一人身穿道袍,想来便是雅贵妃买命,让黄泉阁杀的鸢雅!”杀手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千万不要伤到七皇子,雅贵妃吩咐的。”
雅贵妃……
黄泉阁买命……
萧仁明心中警铃作响,手中水壶落了地,拔出长剑就冲来保护鸢雅。
在他眼里,鸢雅不会武功,又手无缚鸡之力,是个楚楚可怜、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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