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跪着说话的人,就是低人一等。
萧沉韫看了一眼大内总管德宁,德宁赶紧眼观鼻鼻观心。
“陛下。”萧沉韫直视萧睦的双眼,“臣十五岁参军,为大庆疆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沉韫解开上衣,露出健硕而蓄有力量的肩膀,还有背部几道的狰狞旧疤,声音威严坚毅:“这道疤,康德三年,我领兵千人,征战图邺城。”
“第二道疤,五年前,我平息焦洲治乱,重伤昏死八天。”
“第三道疤,四年前鏖战北狄,孤身潜入腹地,剥了十名敌将的人皮。刀伤只差一厘,便能要我的命。”
“这些伤,每逢阴雨寒冷天,我都会疼。”萧沉韫淡然一笑,面不改色的穿好衣带,“其余刀伤,诸位还要看吗?”
他的话,犹如一记记耳光,无形中扇的在场所有人脸颊滚烫疼痛。
萧沉韫道:“哦,对了,心口处还有一指长的剑伤。可惜西戎刺客武功差了些,不然本王已经躺进皇陵里,接受诸位大臣的祭祀了。”
这句嘲讽,让在场人纷纷羞愧地低下头。
周御史满脸涨红,嗫嚅着嘴角,狠狠磕了一个头:“老臣率御史台所有人,向摄政王磕头谢罪,此事是老臣一时不察,受检举之人蒙蔽……”
第四百零一章 卸去摄政王官职
萧沉韫瞥了眼磕头认错的周御史,目光清正坚定:“本王身上每一道伤,既是战绩,也是证明。”
那些企图污蔑他通敌叛国之人,其心可诛。
这是萧沉韫这辈子宁死不屈也不会承认的罪名。
台下大臣纷纷自行惭愧,龙椅上的萧睦也有些做不出,脸色有些复杂:“嗯……摄政王之忠诚,天地可鉴。朕也是受人误导,摄政王不要往心里去。”
“陛下猜忌臣,疑臣不忠,臣深表遗憾。既然如此……”萧沉韫话语一顿,卸下腰间摄政王官牌,双手敬呈放在桌上,冷呵一声,淡然道:
“臣愿辞去摄政王官职,赋闲在家,娶妻生子,做一个闲散之人,此后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话罢,萧沉韫在众臣诧异、震惊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出金銮殿。
“慢、慢着!”萧睦豁然站起身,心里暗叫糟糕,喊道,“此事纯属误解,摄政王你不要介怀——”
“臣弟没有介怀。”萧沉韫面无表情地淡淡道,“臣只想卸官归家罢了。”
这次,萧沉韫不再有任何停留,直接走出了乾清宫。
他离开的背景过于坚决,御史台和锦衣卫的人都有些心情复杂……
周御史接到密函,有人言辞凿凿地检举摄政王通敌叛国、行巫蛊之术,担任百官监察之职的周御史又将此事禀给了萧瑜。
萧瑜联合三司,声势浩大地围了摄政王府,风声走露之快,只怕文武百官都知道了!
很快,天下百姓也会知道,是萧瑜、周御史、锦衣卫拿着莫须有的‘证据’,去捉拿摄政王,寒了萧沉韫的心,所以他才会辞官。
萧沉韫勤政爱民,被百姓奉为战神、保护神,颇得民心。
百姓们又怎能看着自己爱戴的战神,遭此误解?必然引起民愤,从而怪罪萧瑜等人。
是他们,逼走了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萧睦脸色铁青,凝视着宫门方向,气的胡须微微颤动。
萧沉韫嘴上自请辞官,却没有上交兵权。
再往深处想,这其实是罢官……
因为萧沉韫无错,哪怕不再当摄政王,萧睦也无法夺了他兵权。
辞官,却不交兵权,这于帝王而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何况,闹了今日这么一出,舆情和民心都会偏向萧沉韫那边……
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萧睦真是被架在火上烤,举步维艰。
萧睦现在,不仅要哄着萧沉韫继续当这个摄政王,还要防止他轻举妄动。
“砰!”地一声惊响!
萧睦将桌上的茶壶杯盏全部狠狠掷向御史台官员,还有萧瑜,勃然大怒:“一群酒囊饭袋!全给朕滚、滚出去!”
怒急攻心,萧睦气得呕出一口鲜血!
“陛下!陛下!!”众臣关怀备至地围上去。
被茶壶砸伤额头的萧瑜,垂下眼睑,遮住眸中阴森的冷。
他设计萧沉韫不成,反被将了一军。
萧沉韫卸去官职后,顿觉一身轻松。
生为皇室人,一生被皇室累。
皇室分为两类人,一类混吃等死,一类血脉里有天然的责任感。
而萧沉韫便是后者,受太傅启蒙,先帝亲自调教,自小便肩负大义与责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他要保护脚下的这片土地。
这一点,倒与想要救世济民的苏南枝相同。
萧沉韫走出皇宫时,天空蒙了一层浅青色,细雨如丝,随风倾斜而落。
宫墙处,有一个窈窕的白裙女子,撑着海棠油纸伞正在等人。
见他安然出宫,女子雨伞落地,朝他奔赴而去。
萧沉韫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将飞奔而来的姑娘稳稳接住,抱了个满怀。
苏南枝紧紧抱了他一下,感受到了男人的体温、呼吸、心跳,这才松了手,长长地舒口气。
萧沉韫拿出先前摘的那朵栀子花,簪在女子发髻上。
青丝乌黑,花瓣雅致,衬的她更为美丽圣洁,令人心生徜徉,而又不敢玷污。
萧沉韫知道苏南枝想问,便主动把刚才之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苏南枝先是眉头紧皱,听完后柳眉一舒,叹道:“幸好你没事。”
“可是……王府戒备森严,精兵日夜轮番值守。信封和木偶,又是怎样被放进王府的?”苏南枝牵着他的手,一起坐进了归家的马车中。
这个问题……
萧沉韫思索过。
“王府一直戒备森严,这么多年从未出过纰漏,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不为过。”萧沉韫剑眉微颦,手指不安分地将她揽入怀中,
“几日前我曾在王府里看见了一道掠影,正疑心时,苏家突逢大火,我担心你们安危,便抽调了王府大半精兵前去救火。只有那一夜,给了奸人潜入王府作乱的机会。”
苏南枝察觉到细腰上那只不太安分的手,按住了他的大掌:“好好说事,别乱动。”
萧沉韫被迫老实了很多,点头道:“若真是那道掠影所为,那人必定轻功极高,至少在我、在温言斐之上,才能够如此迅速潜入王府,留下栽赃我的信封和木偶。”
“其实……御前问话时,木偶上贴着萧睦名字,而北狄信封的纸上有字。本来靠着这两样东西,是可以给本王定罪的,但枝枝猜一猜,本王是如何平安脱身的?”
苏南枝冥思苦想,还是无法破解。
萧沉韫勾唇:“若你肯亲我一下,我就给你答疑解惑。”
“……”苏南枝耳垂微红。
萧沉韫俯下身去,大掌托着她后脑勺,温柔地亲吻她,像在品尝一刀可口的点心。
“嗯,嘴甜,舌头软,很好亲。”萧沉韫煞有介事地点评,面不改色道,“还想再亲一口。”
苏南枝心跳加速,伸手轻轻挡住他的薄唇,下一刻,男人拿走她的手腕,唇角微勾,再一次覆上她香软弹润的红唇。
亲她,会上瘾。
有瘾,且欲罢不能。
“这里不行,回、回王府……”苏南枝脸红心跳地打断他深长缠绵的吻,被他步步紧逼,整个身躯都要倒在马车坐垫上了。
可他还在欺身压下……
幸好马车够宽敞……
二人身形交叠在一处,那处对应的车轮子蓦然下沉。
余晔选择适当的装聋作哑……
他家孤寡多年的王爷都要娶妻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啊~
余晔很悲伤。
萧沉韫餍足过后,将苏南枝揽在怀中,缓缓道:“知道新任大内总管德宁吗?”;
苏南枝聪明,一经点拨,立刻开悟:“原来陛下心腹德宁,是你的人……”
萧沉韫点头:“萧瑜棋差一着,将信封和木偶交给德宁,却不知德宁是我的暗棋。德宁接过托盘后,便将贴在木偶上萧睦的名字撕进袖中,将信也换成了白纸。”
这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以……王爷你一开始,并不知晓自己被暗算了?”苏南枝暗暗捏了一把汗。
“嗯。”萧沉韫揉捻着她的发丝,俊朗的面上云淡风轻,“今日余晔快马加鞭赶来,说摄政王府被围,事出突然,是我意料之外的变故。”
“等到家时,三司联合围困王府,我便知此事不小。但我惯来冷静,不慌不忙,索性随机应变将计就计,看萧瑜等人耍什么把戏。等他们搜出信封和木偶后,我再一边入局,一边破局。”
此局若不能破,萧沉韫便有牢狱之灾,后果不堪设想。
苏南枝很佩服萧沉韫的临危不乱,刀尖悬于头颅而脸色不显。
她就喜欢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见过大风大浪,碰见任何难事都冷静沉稳。
“这世上,大概没什么事情能令王爷慌乱吧?”
“谁说的?”萧沉韫但笑不语。
苏南枝心生好奇:“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兵荒马乱?”
“嗯……枝枝猜一猜?”
“我实在猜不出……”
萧沉韫目光温润如春日暖阳,不言不语。
苏南枝重伤不醒的那一次,萧沉韫为了救她,心焦憔悴、体重暴瘦,慌的日夜不能安眠……
他怎么没有慌呢?
苏南枝不醒,他便觉得喉咙被人掐住,浑身都冷的发抖。
可惜,当时苏南枝昏死不醒,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的。
她不知道,与她有关的事,萧沉韫都容易失去理智。
包括,为了娶她,用一州兵线换一门婚事。
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决定……
大庆北部是祁焦幽烽四州,南部则是蜀清沧瀚四洲,萧沉韫在南部只有瀚州这一条兵线,若哪日内乱,有这条战线,就不至于让他在南部处于被动状态。
可眼下他放弃了瀚州兵线,也就意味着,他彻底失去对大庆南部的掌控权。
这些事,萧沉韫并不想让苏南枝知道。
因为,他不想给苏南枝增加思想负担。
半刻后,萧沉韫将苏南枝送到了苏府。
苏南枝站在门口,目送萧沉韫的马车回摄政王府……嗯现在已经不是摄政王府了,而是曜亲王府。
“南枝 ,你看见大哥没有?大理寺丞来找他商量事宜,在正厅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休沐在家的苏南辕,正在院中举铁练武。
“大哥啊……”或许这个时候,和子珊在一块吧。
但子珊毕竟是待嫁之身,苏南枝不好说二人在一块,便道:“大哥外出有事,二哥让大理寺丞先回去吧,估计大哥要晚膳后才回来了。”
“哦……大哥最近都神出鬼没的,也不晓得他在干什么。”
苏南辕站在院中,将大刀随意地甩向身后,“哐”一声,飞入兵器架上的刀鞘中。
“枝枝你晓得吗?最近父亲在给大哥相看未来大嫂,屋子里好大一摞京城闺中女子画像呢。”苏南辕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听闻父亲非常中意翰林院学士长女,琴棋书画一绝,面容温婉……”
“二哥你好生八卦。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与大哥都到了婚娶之年,父亲大人也在给你相看呢?”
母亲早逝,姨母死后,苏家三兄妹婚事算是京城最慢的,苏南辕不着急、苏南澈不着急,苏正身为父亲,不如女长辈细心,也不算着急。
许是这几日,宫里传出风声,知晓苏南枝要嫁给萧沉韫做亲王妃,故而——
多家媒婆踏进苏家门槛,给苏家二位公子说亲,苏正也正好把二人的婚事提上日程。
毕竟想和曜王妃做连襟的人家,还是很多的。
“苏南辕,你过来一下。枝枝也在?正好你也来帮忙相看相看。”苏正拿着一摞画像,带着管家江源走到花园。
先前下了点细雨,雨停过的午后,阳光熹微,天光很好。
江源给他们烹了热茶,一人一杯。
苏正一向不爱拘泥细节,索性将一摞画像递给苏南辕——
“护军还有事务要忙,儿子先走一步!”说时迟那时快,苏正递来画像的那一瞬间,苏南辕就想逃。
“慢着!”苏正声音威严,握拳轻咳,“ 你今日休沐在家,能有什么事务?实在有事,我替你去告假。”
那一摞厚厚的京城女子画像,强塞进苏南辕怀中。
看着二哥被迫相亲的模样,苏南枝噗嗤笑出声。
她也捡来一半画像,细细翻阅,并且落井下石道:“纸上模样与实际长相可能有出入, 二哥应当一一见上一面才行呢。”
“枝枝,你……你……”
苏南辕哼了声,敷衍了事地快速翻阅画像,“这个鼻子塌,那个嘴巴短,嗯……这个眼睛也太小了吧……这姑娘长得太过秀气,不喜欢。那姑娘瞧着像是与我八字不合啊……”
“噔!”苏正将茶盏按在桌上,不悦道:“隔着一纸画像,你能瞧出来,人家与你八字不合?”
“直觉,八字不合。”苏南辕摸了摸鼻尖,将看完的画像递回去,“好了,全都无意向。不喜欢。”
“算了,也罢。我看我是死了,棺材生锈了都看不到你娶妻生子,更别提享天伦之乐抱孙子。”
被苏正一噎,苏南辕叹口气,心中也有些懊恼:“父亲,你能不能不要老把死之一字挂在嘴边?”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苏南枝、苏南辕都知道,苏正身体不好,也就这几年光景了……
苏南辕心情有些沉重,这才认真地看起画像,不再忤逆苏正。
可他,实在没有一个合眼缘。
“翰林院学士长女,才貌双绝,在京中声誉颇好,你明日若有空,让枝枝陪你去相看一二?”
苏正认为,学士长女,性情温婉,而苏南辕脾气火爆,二人成婚的话,或许能以柔克刚、彼此互补,也算良缘。
不然苏南辕那个暴脾气,再找一个暴躁的,岂不是两个火药桶,整天炸家?
“好。明日我就去。”苏南辕满口答应。
苏正欣慰点头,这才放过了苏南辕:“这还差不多,你有事就去忙吧——”
“大喜!大、大大喜!”邹虎满脸惊喜,一路狂奔而来,嘴里还高声大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大内总管前来赐婚!让府上所有人前去正厅听旨!”
“郡主!苏老爷!二公子!!赐、赐婚了!陛下赐婚啦!”
来了,赐婚圣旨终于来了……
府上所有人都心中一震,面露惊喜。
第四百零三章 吾家有喜,皆大欢喜
大内总管德宁手拿白毛拂尘,微微弯腰,恭敬地走入苏府,朝苏正道了声:“苏老爷恭喜呐!恭喜恭喜,苏府要出一位亲王妃了!”
“南枝郡主,大喜!”
苏南枝递给春盛一个荷包,春盛会意,笑容大方地递给德宁;“公公辛苦了。”
“德宁公公同喜。”苏南枝指尖微提裙角,带着苏家奴仆跪下,“苏家一共九十八人,除去出门办事的大哥苏南澈之外,全部在场。”
“好。”德宁打开锦盒,双手捧出一卷金黄色绣龙纹的圣旨,“苏家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苏家嫡女南枝郡主,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言容有则,贤淑雅美,朕钦定为曜亲王妃。望尔与曜亲王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同德同心。择吉日大婚,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家谨遵圣旨。”苏正直身,恭敬接过锦盒。
“礼毕,诸位请起!”德宁心情很好地甩了下拂尘,又将那荷包银子原封不动还给苏南枝,“奴才怎能受郡主如此厚礼?您可是未来的曜亲王妃,客气了!日后有用得上咱家的地方,尽管吩咐!”
“德宁公公劳苦功高,一路马车颠簸前来宣旨,着实辛苦,将德宁公公好生请去正厅品茗歇息!”苏南枝礼貌笑言。
江源恭敬地做了个‘请’姿势:“公公您请——”
“心意领了,这茶咱家就不喝了。”德宁转身坐进马车,笑眯眯道,“陛下还在宫中等咱家回去复命,不宜逗留,先走一步,诸位不必相送。”
待德宁离开,苏正将装着圣旨的锦盒收入书房,心中大石头落地,既欣慰也高兴,大声道:
“吾家有喜,全府上下今年月银多涨三两,于京郊布善施粥半月。备好喜礼,送与街坊邻里,诸位共喜!”
“多谢老爷!”江源带着众仆谢恩。
府上下热闹至极,一片张灯结彩、喜气连连。
苏正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当即让江源发帖,宴请几个老友吃酒。
一来,自家爱女能嫁给两情相悦之人;二来,准女婿实乃良人,德行很好,不会亏待爱女。
苏正和几个亲朋旧友喝酒吃膳,苏南辕则带着苏南枝去天香楼开小灶。
“今日高兴,咱们便不在府上吃了,二哥请几个同僚一起庆祝庆祝。咱们苏府出了个曜亲王妃,可是光宗耀祖呢。”
苏南辕嘿嘿一笑,挑眉看向她,“现在你还没成婚,待你嫁人成家,我们兄妹也没什么机会出去吃夜宵了。”
“梅干菜扣肉、桂花糕、桃花酿、红烧狮子头、兔子鸡丁,招牌菜各来一份。”苏南枝将一锭金元宝递给掌柜,“对了,梅干菜扣肉的肉,一定要软糯鲜香、肥而不腻。红烧狮子头,定要多淋鲜亮的酱汁!多谢。”
“好嘞!几位客官请上座!”小二用汗巾擦了擦头,“二楼,有位叫风清琅的公子已恭候多时。”
天香楼是京城味道最好的酒楼。
来往人员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风清琅?怎么就你一个?另外几个呢?”苏南辕落座,将杯盏递给风清琅,“给小爷倒杯茶,渴死了”
风清琅穿着葱青阑衫,袖袍刺着水纹,轻纱如云的长衫跟衬得他颇有些仙风道骨,看上去格外淡雅,无奈道:“他们有公务繁忙,抽不出身前来。”
然而,真相却恰恰相反……
护军的几个将领今日非常清闲,但苏南辕喝酒太猛,喝酒如喝汤,一斤白酒小意思,两斤白酒不上头,众人怕的不行,齐齐推脾气很好的风清琅前来做代表。
风清琅也很无奈,他做苏南辕的副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行吧。”苏南辕提起烈酒坛子,将风清琅杯中茶水倒掉,唇角微勾,“小风风,喝点?”
风清琅去抢茶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属下就不喝了吧,昨夜窗扉半开,有些感染风寒——”
“喝酒能治风寒。同为军中男儿,怎么可能滴酒不沾呢?”苏南辕笑容爽朗,给他倒了大碗清酒,“喏,小风风,不醉不归。”
“谢谢。”你大爷的。
风清琅微微一笑,接过酒碗。
自从参军入伍跟着苏南辕做事,可谓是喝酒能力直线上升。
苏南枝知晓风清琅是女子,体谅她不易,蹙眉道:“二哥,风公子不爱喝,你就别让人家喝了。”
“姐姐?!栀栀姐姐!”一声脆甜女音响起。
邹沐暖在人群中蹦跳了几步:“方才见你进了酒楼,我也跟了过来,没想到真是你啊!”
苏南枝起身,笑意温柔,朝她招招手:“阿暖、言斐快来一起用晚膳。”
“言斐师父一起去吃晚膳吗?今日姐姐与肖城哥哥喜结良缘,咱们一起高兴高兴啊!”邹沐暖站在酒楼门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熠熠生辉,指尖攥着温言斐衣袖轻轻摇晃,放软了音调,“去嘛去嘛,师父大人。”
苏南枝请温言斐收邹沐暖为徒,教她武功与学术,虽然未行拜师礼,但也要尊称温言斐一声师父。
“黄泉阁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和他们去吃吧。我要回芸院。”温言斐收回看向苏南枝的目光,垂眸,遮住眼底苦意,“对了,替我郡主道一声恭喜。”
春夏交替之际,天气仍凉,他只穿着单薄的鸦青长衫,显得人很是冷清。
“师父父~~”
十六岁的邹沐暖尚未褪去婴儿肥,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又黑又亮,撒起娇来时,像只可爱水灵的小奶猫,音调拖的又长又热情:“去嘛~~你总这样冷清,是不行的。要交际,要多笑一笑,而且你不陪我去,我胆子小……”
“你?胆子小?”温言斐雅俊的眉宇微皱,“昨日徒手抓黄鼠狼的,不是你?”
他很难忘记,眼前这十六岁的小姑娘,昨夜左右手各抓一只黄鼠狼,脚底下还踩了一只……
第四百零四章 琐碎生活的幸福
“咳。”邹沐暖没正面回答,横下心来,挽着温言斐的袖子,一顿死缠烂打,将人拽进酒楼,“走嘛走嘛,大不了别人灌你酒,我帮你喝便是。我帮你挡酒还不成吗?”
“言行举止。”温言斐眉宇皱成川字,瞥了眼她紧拽的袖子。
邹沐暖这才讪讪松手。
她兴高采烈地朝苏南枝飞奔而去,迎面就撞上,端满残羹剩饭下楼的小二——
温言斐闪现过去,眼疾手快拎着她衣领,拎小鸡崽子似的,后闪三步。
这才避免二人相撞。
“走路仔细点。”温言斐冷冷说完,立刻松手。
邹沐暖猝不及防朝前一跌,急忙扶住木梯。
苏南枝给温言斐收徒初衷,是想让他别那么冷清,教导徒弟同时,也能热闹些。
现在来看,师徒二人相处的还不错。
“言斐来二哥这边坐!”苏南辕拍了拍身侧的空板凳,“想吃什么?我让小二再炒些热菜。”
“我吃过了,不是很有胃口。”温言斐没有点菜,提起酒坛倒满空碗,淡淡道,“平日里二哥总叫我陪你喝酒,今日……姐姐……喜订良缘……我……也很高兴……就陪二哥不醉不归。”
“你今儿说话咋还一顿一顿的?咋滴啦?说话烫嘴?”苏南辕喝了两杯清酒,英俊硬朗的面上微红,像一个糙汉,手搭在风清琅肩膀上称兄道弟:“再来一杯啊?风副将?”
男人沉重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风清琅觉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浅浅抿了口酒,呛的脸红耳赤。
苏南辕俊朗阳光的脸上笑意更甚:“哈哈,枝枝我和你说,我最爱和风清琅喝酒。你可知为何?每次我看见他不胜酒力的样子就想笑!哪有男人像他一样细皮嫩肉,也不知当年怎么蒙混过关参军当上了副将?”
“我教了他多次喝酒,他都学不会。风清琅你这个笨蛋!”苏南辕给他换了一个小杯盏,“没劲,我和言斐喝酒用大碗,你和枝枝一起喝小杯。”
风清琅:“……”
苏南枝给风清琅倒了桃花酿,温和笑道:“我家二哥爱贪杯,风公子不要往心里去。他性格直爽开朗,没有坏心思。”
风清琅喝了几口清酒,白皙的脸上浮出酡红,双手捂住滚烫的面颊,嘟囔道:“这、这酒好烈。辣喉咙,呛的我眼泪抖出来了……”
“我也喝不惯烈酒。”苏南枝递给她一块桂花糕,“烈酒烧胃,吃点东西垫肚子。”
“谢谢你啊,郡主。你人真好。”风清琅还挺想和苏南枝做朋友的。
风清琅看向苏南辕,发现他正在和温言斐喝酒碰杯,便抬了板凳,朝苏南枝那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郡主……你认为……大庆朝堂,还能出现第二个女官吗?”
喝完几杯桃花酿的苏南枝,一剪秋水眸里尽是温柔,像揉碎了星辰,眼里全是醉人清辉。
她听后轻笑道:“如何不能?”
是啊……
女子为官,如何不能有第二个?
风清琅顿然开悟,只觉前路柳暗花明,举起杯盏道:“我敬郡主一杯。”
苏南枝刚要举杯时,酒盏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端走——
她缓慢抬头,却看见了萧沉韫那张宛若神祇的俊脸。
她以为是错觉,便盯着这张虚幻的脸嘿嘿一笑。
男人举杯,替她将桃花酿一饮而尽!
苏南枝如梦初醒!
“王爷?你何时来的?”苏南枝有一种偷偷喝酒被抓包的心虚。
萧沉韫在她身侧落座,兀自斟满清酒,同苏南辕碰杯:“二哥请——”
苏南辕随意碰了一杯,看清来人后,当即酒醒了大半,扯着风清琅站起身行礼:“微臣……”
“不必拘束。朝堂之外,你是枝枝二哥,便是我的二哥。”萧沉韫笑着端起酒坛,给苏南辕倒满。
“这、这如何使得?”苏南辕嘴上那么说,可实际非常受用,接了酒碗一饮而尽。
男子喝酒总归要猛些,温言斐、萧沉韫、苏南辕像在渊城那次一样,划酒拳论输赢,输的罚一杯。
临到子时一刻,打更夫敲锣打鼓时,天香楼闭店,几人才散席。
苏南辕喝酒豪爽,从不弄虚作假,今日他很高兴,喝得也最多,一晚上喝了好几坛,醉了之后就朝风清琅倒去,迷迷糊糊道:“劳烦小风风,送、送我回苏府……多谢……”
话罢,醉晕过去。
谢你大爷。风清琅:“……”
每次苏南辕喝完酒,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酒楼,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劳烦小风风送我苏府,多谢。
风清琅将烂醉如泥的苏南辕推开,轻轻扯起袖子闻了一下,颇为嫌弃地皱鼻,然后像兄弟一样, 架起苏南辕下楼,朝门外走:“苏南辕,你把脚抬一抬,当心绊倒门槛。”
“苏南辕,你别扒我的腰。痒痒。”
“苏南辕……你能不能别靠在我肩膀上?”
“苏南辕……你身上有股酒臭味……”
“苏南辕,你好烦啊……”
第四百零五章 碧落阁真正的阁主
邹沐暖噗嗤一声,笑着道:“风公子温柔安静、细致耐心,怎么样都不会发脾气。苏二公子直爽火爆,却无坏心思,难怪两个人能处成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