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师父呢?”邹沐暖朝后一看,却没温言斐人影,气的踢了下碎石子,“他总这样把我扔半道上……”
苏南枝先把邹沐暖送回家,再把喝醉的萧沉韫送回王府。
临到王府分路时,苏南枝将萧沉韫扶下马车,交给余晔:“王爷就交给余将军……”
余晔连忙打断苏南枝道:“这恐怕不太行,家母抱恙在身,末将得赶回余府,王爷就交给南枝郡主啦!”
刚说完,余晔就一溜烟跑了。
王府内,洛云崖伸着懒腰在月下喝酒,苏南枝刚要唤他,洛云崖便打着哈着、举着小酒坛道:“好困啊,回屋睡觉了!”
“诶洛神……”
苏南枝话未说完,洛云崖已然不见踪影。
“……”
苏南枝只好亲自把萧沉韫扶进王府,扶回寝卧中。
她给萧沉韫掖了掖被角,倒好解酒茶,刚要走时,床上醉酒之人,眼疾手快拽着她手腕,一个往回拉,苏南枝猝不及防倒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有力的急促心跳。
她的侧脸,紧贴在男人胸膛上,顿时耳根烧红。
“你……萧沉韫……你是不是装醉?”苏南枝脑中冷不丁地冒出这想法。
男人唇角微翘。
苏南枝看到这小小弧度,当即坐起身,嗔怪道:“堂堂摄政……堂堂曜亲王竟然也装醉?”
“我若不装醉,枝枝怎会扶我回府?我若不装醉,枝枝就狠心抛下我不管了。”萧沉韫慢条斯理坐正身子,双腿交叉盘膝,将她拉在怀中,轻轻诱哄:“我是想你,才会装醉。”
“天色已晚,我也该回苏府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苏南枝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他越发逼近的薄唇,脸色烧红了一片。
他借着酒意,吻在了她的玉指上。
她拿手去挡,紧张地低下头。
他就去吻她挡住的手……
如此撩拨,苏南枝又羞赧又紧张。
“待会儿本王亲自送你回府,好不好?”他软下声音,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我的宝贝枝枝。”
“现在呢?”苏南枝目光躲闪,有些紧张,不敢去看男人染着醉意的星眸。
他喝醉时,眸中一片迷离,目光带着撩人的情欲,一寸寸温柔地凝视苏南枝眉目、樱唇、锁骨……
酒后的他有些燥热,扯松了衣襟与玉带,长袍松垮垮的,隐约可见衣领之下强壮健硕的腹肌,还有力量蓬勃的肩背……
苏南枝又想起了上一次与他……
那一次还在渊城。
时隔上一次,已经有些时日了。
难怪他要‘处心积虑’地装醉,将她诱进这寝卧之中。
“萧沉韫,你、你故意的。”苏南枝后知后觉道。
“嗯……是故意的。”萧沉韫嘶哑着嗓音,眼底晦涩,“枝枝要罚本王吗?”
苏南枝被步步逼近的他,逼到床角,纤瘦脊背抵着床帐,指尖微微蜷缩:“罚你……日后每月俸禄统统上交,不许藏私房钱……”
“好…都听你的。”萧沉韫摘下腰间王府令牌,“中馈之权给你,人也给你,钱也给你,王府给你,你若想要,命也给你。枝枝呢,是不是也该回馈本王?”
苏南枝轻咬樱唇,真诚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把你,给我。”萧沉韫说这话时,掀来被褥,盖在了二人身上。
女子娇声一呼,身子便被他压住。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顺游而上,单手拨开繁琐复杂的衣裙盘扣。
床帏如云,缓缓摇曳。
女子三千青丝散开,洒在圆枕上,里衣、长裙、罗袜,一件件落地……
满屋皆是欢愉低吟。
他很温柔,随着她的节奏温柔起伏,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眉梢的热汗,再将她柔顺的长发勾到耳后……
除了沉沦,也只有沉沦。
他臣服在她裙角之下,无数次被她的美丽惊艳。
情到极致时——
萧沉韫明白,这辈子算是栽到苏南枝手里了。
她就是什么都不做,端端站在那里,萧沉韫也能被她撩到。
娴静的她、温柔的她、聪慧的她、杀伐果断的她、可爱的她、善良的她、优雅的她、雷厉风行的她……
好巧,他都爱。
他一寸寸吻掉她身上的热汗,紧紧抱着她,感受着身下之人,完完整整地属于他,只属于他一个人。
南枝,他的南枝。
事后,他久久不愿松手,还在紧紧抱着她。
半个时辰后——
浑身汗津津的苏南枝熟睡后,忽然惊醒,掀开被褥要下床:“快三更天了,我得回家。”
萧沉韫正拧干湿帕子,轻轻替她擦拭身上的汗,按住她肩膀道:“我先给你擦一擦,汗黏在身上不舒服,半刻后,我亲自送你回府。这么晚了,我不放心。”
难怪苏南枝觉着身上清爽洁净了许多,原来她累的睡去后,萧沉韫正温柔细致地给她擦汗。
萧沉韫将帕子放进热水盆中,拧干后替苏南枝擦了下手,单膝跪地,替苏南枝穿上罗袜,给她一颗颗地系好盘扣。
苏南枝什么也没动,萧沉韫便伺候着她承穿好了衣裳。
苏南枝好像已经习惯了,习惯萧沉韫的细致温柔,习惯他把自己宠成小孩儿,衣来张手饭来张口……
萧沉韫替她绾发戴簪,端量苏南枝并无不妥后,将她拦腰抱起,掀起架上大氅,替她盖在身上,摸了摸她的头:“乖。知道你困,再睡一会儿。快到苏府我再叫你。”
苏南枝像只乖巧可爱的小奶猫,在他怀里缩了缩,躲在大氅里清甜一笑:“好。”
萧沉韫将她的脑袋往怀里按了按,他身姿强壮,走路稳当,苏南枝一点都没感觉颠簸。
这一觉……
苏南枝睡得又甜又舒服,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当灿烂阳光投过窗棂,在床头洒下光影时,苏南枝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沉韫……到了吗?”
春盛掩唇,咯咯咯笑:“姑娘,这是在苏府。”
苏南枝睁开眼,抬手挡了下耀眼阳光,一个激灵坐起身,环顾四周环境。
“昨夜王爷将您抱回苏府,说是您在酒楼饮了太多的桃花酿,不忍把您吵醒,也没告诉老爷和二公子,就把您直接抱回了寝卧。”春盛满脸笑容,感慨道,“王爷待姑娘真好!”
幸好父亲和二哥没有过问此事……
苏南枝坐在梳妆镜前,随口问道:“大哥昨夜几点回来的?”
“大公子昨夜未归。”
“大哥昨夜?未归?”苏南枝插了一根玉兰簪,有些诧异,“我大哥从来不会夜不归宿。那……春盛,你替我找素素问下,昨夜,子珊回宫了吗?”
素素是萧子珊贴身宫女。
半时辰后,春盛抱着信鸽进来,摇头道:“昨夜三公主也没回宫,素素还在信中问我们知不知道三公主下落。”
看来……昨夜,大哥和子珊待在了一处。
苏南枝道;“你回素素,让她勿要着急,子珊今日应当会回宫。”
*****
戒备森严的东宫偏殿中。
门窗紧闭,本就背阴的偏殿,屋里没有一丝阳光,在晴天之下,反而透着一丝丝阴冷潮湿。
有一个蒙着头罩的人,被拷在木架上,身上涂满了红色药水。
而地上数十条无毒蛇,扭曲着蛇身,吐口舌信子,爬上涂满药水之人的身体,张口亮出獠牙,狠狠咬去——
“啊!!!”女子发出恐惧的尖叫。
“吵。”高台之上,萧瑜冷漠至极地吐出一个字。
于是,洛城当即用布堵住女子的嘴。
这是西域的无毒蛇,颜色各异,咬人却奇痛无比,哪里涂着红色药水,便疯了似的围上去撕咬。也算一种酷刑。
很快……
女子身上鲜血汩汩。
地面洇开了一滩刺眼的鲜红。
萧瑜冷笑,啧了声:“身为碧落阁阁主,办事竟然如此不力。你以为孤,会像他一样怜香惜玉?”
她极其怕蛇,萧瑜便施以蛇刑。
“陷害萧沉韫通敌叛国一事都做不好,连木偶和信封都被人调换了也不知。”
萧瑜音线凉薄的像寒冬冰潭,走下高台,悠闲地来到女子面前,接过洛城递来的匕首,锋利无比的刀刃抵在女子雪白的脖颈处,只需再轻轻地往前一推……
女子惊悚地打了个寒颤:“属下办事不力!绝、绝不会再有下一次!请主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不要,挑战,孤的耐心。”萧瑜手腕一转,匕首飞出去狠狠刺穿蛇身,嵌进地面,哂笑道,“加快进程。让你师傅抓紧点,懂么?”
女子绳索被解,浑身瘫软在地,像狗一样攥住萧瑜袍摆:“殿下、殿下,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不会的。”
女子嗓音带着啜泣。
萧瑜扯开她拽着的袍摆,慢条斯理蹲下身,举止矜贵,微钳女子下巴,薄唇凑在她耳边,如修罗般冷声缓言:“阿雅,你是孤淬炼的一把利刃。要认清自己的地位,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嗯?”
“阿雅明白……”女子眼泪无声滚落,看向萧瑜离开的方向,良久后,伸手去抓那抹早已离开的人影。
注定,抓不到他。
******
苏南枝原本以为子珊和大哥今晚会回来,可等到晚上时,大哥还没回家……
晚膳时。
苏正问:“南澈昨日便未归家,大理寺最近很忙吗?”
“啊……”苏南辕摸了摸后脑勺,嗐了一声,“大哥的性子,父亲又不是不知道,哪怕是一桩案子没查清,他都能废寝忘食的查案。听说最近城南不太平,出了几起案子,大哥估计挺忙。”
有苏南辕帮苏南澈打圆场,苏正这才没起疑。
晚膳后,苏南辕背地里找到苏南枝,递去一张信纸:“喏,大哥的飞鸽传书,说三日后回家,勿念。”
苏南枝也拿出一张相同的信纸:“大哥也给我传信了。”
兄妹二人坐在院中台阶上,两两对视,接连叹气。
“大哥这事儿办的有些糊涂。”苏南辕道,“三公主没和亲之前,对大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他呢?不知道珍惜!现在三公主和亲在即,他又闹出这一档幺蛾子。”
“再糊涂也已成定居。”苏南枝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两国联姻,绝非儿戏,更不可能朝夕令改。子珊是自请和亲的,她想替左如月和萧子炎赎罪,想为大庆做点什么。况且眼下宫中,也没有其他待嫁的适龄公主了……”
无论自请,还是被迫。
和亲的都只能是萧子珊。
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苏南辕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长叹口气,忽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大哥不会和三公主私奔了吧?你想想,昨夜未归、今日也未归,还要连着三日才回家。这么长时间,足够大哥和三公主私奔到数百里之外了。”
“不会的。子珊已经长大了,她不会私奔。”苏南枝深知萧子珊性格。
二人是年少挚友,看着彼此经历了那么多事情……
若子珊没遭大难,还是之前的天真无忧、随心所欲,那她必然会私奔。
可现在的子珊,已经不是从前的子珊了。
而且……
苏南枝眼底闪过惋惜,叹道:“大哥也断然不会做出私奔这等事。他,是我们的大哥,更是大理寺卿啊。”
秉公执法、克己守礼、清醒冷静,这样一个男人,怎么会私奔呢?
“父亲要我一定去见翰林院学士那位嫡女。我委实不想去,这样吧,枝枝,明日你替我?去一去?”苏南辕道,“我一向不喜欢文绉绉的姑娘,文文弱弱的,风吹就倒。”
“这是二哥你自己的良缘,需要你自个相看姑娘……”
苏南枝还想说什么,苏南辕站起身溜了:“谢啦小妹!”
“……”
第二日,巳时一刻。
苏南枝无奈,百般无奈地换了一身男装,代替苏南辕去相亲。
苏家与翰林院学士约定地点,在风月山。
今日天光好,宜爬山赏景。
风月山即可爬山也可以欣赏沿途景色,走个十里路,还有明镜湖可游船。
景色雅致,故而很多人都爱来此游玩。
苏南枝带着春盛,在明镜湖岛屿中间的亭台,等待翰林院家的冯大小姐。
她穿着一身绣云纹的雪白长袍,本就习武,故而腰身挺直,高束玉冠,腰佩长剑,远远看去,确实像个风度翩翩的清俊男子。
苏南枝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掌心。
“你说这冯家大小姐,何时才来啊?咱们都来小刻了,她还没到。”春盛给苏南枝买了几碟桂花糕,又烹了壶雨前龙井。
“不急,天光甚好,再等等也无妨——”苏南枝看着水光潋滟的湖面,淡淡笑道。
“来、来了!啊这……这是……”春盛提壶倒茶,看见来人后惊得嘴巴微张,连杯盏里的水溢出来了都不知。
第四百零七章 朝廷告急
苏南枝慢敲折扇的手,停在空中,眼里难掩惊艳,先前在打好的腹稿也哽在喉咙处,一番话在嘴里兜兜转转,最后只剩一句感叹:
“风清琅姑娘,竟然是……翰林院学士长女?”说完苏南枝又摇头,“可你与苏府画像上的翰林院学士长女,模样完全不一致。”
风清琅今日难得换回女装,穿着素青色掐腰长裙,腰戴流苏玉佩,衣领绣着白玉兰花纹,身姿窈窕,清新可人,格外恬淡美丽。
她的美,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是那种令人一看就很舒服的长相,不妖不艳,清新脱俗,宛若雨后晴空。
风清琅同样有些惊诧,脸先是一红,随后才道:“翰林院学士长女,是我的姐姐。”
可是苏南枝并未听说,翰林院学士冯家有两个女儿……
风清琅知晓苏南枝疑惑,眼底有些自卑:“我是庶出,娘亲生我时难产而死。这些年我一直寄居在田庄长大,所以世人只知道我姐姐,并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姐姐今日……身体不适,央求我替她赴约。我只知道姐姐要相看夫婿,却不知对方是苏家。”风清琅说的有些含蓄。
其实,冯家大小姐最爱舞文弄墨,对武将颇为无感,这才让风清琅前来应付一下。
但是风清琅和苏南枝两个人都没想到……
苏南枝会女扮男装替二哥应付,而风清琅会替姐姐来应付……
风清琅抚了抚狂跳的心口:“幸好今日来得是南枝郡主,若真碰上苏二公子,只怕我明日就会被军队除名。”
女子不可参军。
女扮男装从军,更是大罪。
“那你,是姓冯的吧?”
“嗯。我本名是冯清琅。”冯清琅弯唇一笑,眉眼温柔,“这些年我寄居庄园,家里对我不闻不问,只有姐姐隔一年送点银钱。我私自参军一事,除了奶娘之外,没人知道。”
冯清琅温柔文静的外表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听起来真让人心疼……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被扔在庄园不问不顾,跟着奶娘长大,女扮男装参军后,一步步做到副将,着实不易。
“以后我唤你清琅吧。”苏南枝与她并肩行走,沿着湖边散步,“那你这一身武功,是跟着谁学的?”
风清琅淡淡笑道:“奶娘没坡脚之前,曾在江湖上押镖,她武功尚可,觉得我在世上孤苦无依,担忧我被人欺负,自三岁时起,便教了我武功。”
“那你也挺不容易的。”
“郡主,之前不也是不容易吗?”风清琅指的是她从前。
同类人之间,更容易惺惺相惜。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都很欣赏对方。
“郡主,我有一事相求。”风清琅脸上有些难言之隐。
“清琅请讲。”
“我女扮男装之事,能否不要告诉苏二公子?”风清琅黛眉微皱,神色复杂,“唉……”
“好。”苏南枝点头,“我不会说。”
因为苏南枝知晓,风清琅走到今天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二人在明镜湖赏玩了半个时辰后,各自回家。
苏南枝刚回苏府,正好碰见来下聘的萧沉韫。
长龙一般的红色木箱,被依次抬进府中,从曜亲王府抬到苏府,这一路上无数百姓围观,不知多少姑娘看红了眼,艳羡至极。
萧沉韫正与苏正有说有笑地闲聊,就看见女扮男装的苏南枝……
苏正皱起半百的眉毛:“苏南辕你又让枝枝替你去应付了?”
途径正厅的苏南辕听后,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萧沉韫走到苏南枝面前,屈指弹了下她额头:“胡作非为。”
“咳……”被抓包的苏南枝,立刻转移话题,“王爷,您今日挺怪的。”
萧沉韫:“?”
“怪好看的。”苏南枝嘿嘿一笑。
萧沉韫唇角肆意上扬,扯了扯苏南枝脸颊:“你今日嘴上抹了蜜?”
苏南枝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道:”王爷尝一尝便能知道有没有抹蜜。”
萧沉韫心驰荡漾,拿折扇轻轻敲了下她的发髻:“调皮。”
“报——”
“朝堂急报!”
忽然,苏府门外响起朝廷信使的大喊声:“苏家大理寺卿苏南澈、苏家护军参领苏南辕、苏家礼部参议苏南枝,在?朝廷急事!半时辰内赶到金銮殿!无故者不得缺席!”
话音刚落,骑马的朝廷信使又迅速赶往下一个官员家中。
萧沉韫脸上笑意消失,目光有些严肃凝重。
苏南枝也不再嬉笑,蹙眉后,正经道:“大哥是大理寺文官,二哥是护军武将,我是礼部之人,往常来说,大哥与我都不必上早朝。今日已经太阳落山,却如此着急地召集文武百官。难不成朝中出了大事?”
萧沉韫隐约能猜到是什么事,点点头:“本王如今无官职在身,你们去便好。”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在场的人,摄政王早就罢官了。
“他们进宫议事,王爷不若留下来吃晚膳?”苏正出言,“江源,吩咐小厨房加菜。”
萧沉韫点头,知道苏正是有事要与他商议。
苏南枝和苏南辕各自回院换好官袍,乘坐一辆马车赶赴皇城。
沿路上,二人碰到不少其他官员的马车。
余家马车驶入官道时,车夫扬起马鞭,赶来与苏家并驾齐驱。
余晔推开车窗,朝他们喊道:“南枝郡主、苏将军,我家王爷可是在苏府?我刚才去王府没瞧见他的身影。”
“在的。”苏南枝撩开车窗珠帘,颔首。
“我猜也是。”余晔嘿嘿一笑。
“南枝郡主?好巧,未曾想你们也赶到此处了。”右前方的分叉官道上,驶来辆黑色马车,周炳成探头喊话。
一行相识的人都碰上了,各自喊停车夫,索性都坐进苏家的那辆大马车。
马车里,邹虎虎给他们斟茶。
苏南枝穿着赭红孔雀官袍,慢饮了一口茶,身侧八卦的二哥率先开口,打听道:“诸位可曾听到什么风声?好些年都从未像今日这样,夜晚急召文武百官入宫。”
同为武将的余晔,动作豪爽地大口喝茶,擦了擦唇边:
“我倒是有一则耳闻。听说,西戎可汗抱病在身,恐怕时日无多,今年封了一位来路不明的男子做亲王,称为云亲王。而这位云亲王格外仇视大庆,时常带兵骚扰边境。昨夜军中急报,说大庆一支军队和云亲王的亲兵在渊城边境打了起来。”
“当然……我也是道听途说,听我那位遥在边境的同窗好友来信说的。”余晔补了一句,笑着看向苏南辕,“苏二公子可是当年的武状元,同僚遍天下,可听到风声?”
苏南辕面色有些凝重,幽幽地叹口气:“同在军营,这则消息我早有耳闻。余将军也这么说的话,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也就意味着……
西戎和大庆边境不稳,前情不妙。
余晔又道:“三公主和亲在即,不知她嫁去西戎后,能否改变两国关系。”
苏南辕摇头:“和亲意在联姻、维护和平,西戎常年缠绵病榻的那位可汗,倒是主张和平,可眼下多了位仇视大庆的云亲王,联姻维护的和平能支撑多久?尚未可知。”
“可叹三公主深明大义,自请和亲维护两国和平。但愿这场和亲,能使两国长治久安。”周炳成忧国忧民地轻声叹息,转而又问,“今日怎么没看见大理寺卿,苏大公子呢?”
“咳咳。”苏南辕一口茶喷了出来,和苏南枝对望一眼。
苏南枝平静地放下茶盏,淡笑道:“大哥身体抱恙,重感风寒,唯恐将病气传给诸位,故而特让我代为告假。”
“这样啊……初夏的天,怎会感染风寒呢?大理寺卿身子骨弱了些,常年劳形案牍,也需注意强身健体才行。”周炳成没起疑,随口关怀了两句。
几人谈话间,马车徐徐驶停在皇城门口。
苏南枝走下马车,和许多官员一起朝乾清宫走去。
文武百官同时议事,不少官员没见过苏南枝,却早有耳闻,或多或少都对她多看两眼。
冯清琅一路姗姗来迟,小跑着喊道:“苏参议等、等我一下。”
身穿武官长袍的风清琅气喘吁吁,与苏南枝并肩而行,压低声音道:“我回了趟庄园看奶娘,险些误了时辰。好在赶上了。”
“风清琅你小子,跑哪儿鬼混去了?”苏南辕满眼戒备,拎着风清琅衣领后退两步,“离我家小妹远些,她如今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你离她这么近,小心曜亲王吃醋。”
风清琅摸摸鼻尖,瞥苏南辕一眼,摊开手道:“上次喝酒,是我给你垫付的银子,拿钱。”
“……”苏南辕摘下腰间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他手里,“这月俸禄都给你,拿去买点肉补补身子,瞧你这瘦瘦小小的个子,作为小爷的副将,日后上了战场怎么辅佐我?”
说起这个,苏南辕就很生气……
“兵部挑副将之时,我便说了,要一个身材魁梧、力拔山兮的高个子,抗打、能跑、聪明,结果呢?把你分给了我。”苏南辕仰天长叹。
“……”被嫌弃到一无是处的风清琅,终是忍无可忍,“咱们俩谁也别嫌弃谁。你嘴碎聒噪,也就我能忍。若换别的副将,早就自请调离了。”
“风清琅你小子……”苏南辕被噎了一下,大掌虎口钳住风清琅嘴巴,“你现在都敢以下犯上,顶嘴啦?”
风清琅嘴巴被捏成O型,迅速憋红了脸,一抹红晕从耳根烧到脖子,含糊不清道:“放、放开!苏南辕你……你……”
你个半天,风清琅也没骂出半个字。
苏南枝急忙阻止:“风公子脾气好,二哥,你别老是欺负人家。”
风清琅眼圈一红,冷冷瞪了苏南辕一眼,加快脚步迅速远离他。
他在官道上暴走,苏南辕几个箭步赶紧追上去,小心翼翼地瞧风清琅脸色,软着声音问:“小风风,你生气啦?闹着玩而已,怎么还真生气了?要不,你打我一耳光,打回来消消气。”
“……”风清琅才不会像他一样无聊!
风清琅抿唇不语,脸上红晕消失,沉默无言地侯在大殿中。
苏南枝、周炳成、苏南辕、余晔、萧瑜等人,也一一入列。
也许都是女子为官的缘故,苏南枝格外怜惜风清琅,觉得她很不容易,私底下又提醒了苏南辕几次,让他好好照顾风清琅。
苏南辕有些心虚,时不时用余光去瞥风清琅,知晓自己今日是真惹他生气了。
德宁拂尘一扬,面容肃穆,站在龙椅前面,尖利的嗓子高声大喊:“肃静!陛下到——”
头戴龙冠、身穿玄黄龙袍的萧睦缓步而来,脸上气血很差,灰白如土,尽管他举止十分小心,尽量表现的与平常无意,可他扶着龙椅坐下时,颤巍巍的手臂,还是出卖了他——
龙体欠安。
或许,他的病情,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糟糕。
尤其是被萧仁明气吐血后,苍老的更快了。
毕竟萧仁明此生最寄予厚望的两个儿子,一个是萧子炎,一个是萧仁明,却没想到自小立的太子居然并非亲生,替奸人养了二十年私生子,直接气得半死。
第二个儿子是宠妃所生,多年孝顺勤勉,却为了一个道姑如此忤逆他,简直孽障!
到最后兜兜转转,萧睦人至晚年,身边竟然只有一个宫女生的萧瑜可用,出身卑贱,却能力最为出众。
其他些个皇子嘛,老大成家后不问政事,老二不学无术,老五自幼痴傻……
也不知道他生的都是个啥。
萧睦想起良莠不齐的儿子们,就心梗,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生生压了下去,接过德宁递来的茶盏,喝口水冲淡嘴里的血腥味,语气微弱道:“仙丹……”
德宁连忙打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拿出棕红色丹药:“陛下慢用,当心着身子。”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掌着五明扇,恰好遮住萧睦病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跪伏在地。
“诸位爱卿平身。”萧睦气息不稳,浑身无力,说话也时而停顿,“今日……宣众爱卿前来……是以两桩大事……”
第四百零九章 护国之太平
“第一……”萧睦忍住咳嗽的冲动,有气无力道,“褫夺萧仁明王位,贬黜蜀州,无召永不得反京。”
下刻,身穿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的萧仁明被禁军带上金銮殿。
萧仁明扑通一声,面无表情地跪在大殿中央,朝萧睦重重磕了一头:“儿臣……领命……”
“混账!”萧睦看见他就来气,抓起德宁手中捧着的茶盏,狠狠砸下去!
五明扇退开,茶盏砸在萧仁明的脸上,顿时头破血流。
他墨发垂直地披散下来,一张惨白憔悴的俊脸隐在其中,遮住了神色,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为娶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道姑,真的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