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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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萧沉韫点头。
一路匆匆跑来的萧瑜,衣襟微乱,也头发也散了几缕掉在额前,显得有些仓皇狼狈,他如遭雷劈般僵立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晚了,迟了。
半时辰前,萧瑜接到密信,收到萧仁明潜逃在京城外的下落。
只要把萧仁明抓回来,萧睦必然动怒严惩不贷,萧仁明将前途尽毁,折了萧仁明羽翼,萧瑜就有极大可能性登基,所以他即刻动身去抓七王。
中途费了些周折,赶回来时,听说萧沉韫带着苏南枝去了金銮殿。
萧瑜心中慌乱,一路狂奔回来,还是迟了一步。
重生后的萧瑜,在苏南枝这件事上,无论何时,都会比摄政王晚半步。
“本王送你回家。赐婚圣旨,想必不久便能下达苏家。”萧沉韫带着苏南枝,比肩而行,走在午后灿烂阳光照耀的宫道上,浑身都散发着暖暖的柔光。
苏南枝笑容清甜,那一双眸子里盈满喜悦的光,发自肺腑的高兴。
他们二人的背影是如此般配……
这一幕,刺痛了萧瑜的眼睛……
他深长地吸了一口冷气,随后气息不稳地叹了出来,袖袍中的手紧攥成拳,指甲陷进肉里,咬牙道:“将七皇兄带进父皇的御书房。”
萧仁明俊朗的脸上有一道血痕,头发散乱地垂在脸颊两侧,人有些疲惫,嘴角发抖,嗫嚅道:“九皇弟……”
萧瑜脚步一顿:“皇兄有事?”
“能否……求你一件事……”萧仁明眼里现出一抹急色,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皱了萧瑜的麒麟袖袍。
萧瑜眉宇不耐烦地蹙了下:“皇兄请讲。”
“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想求你,帮我保住鸢雅。”萧仁明嗓音沙哑如石砾,可见昨夜私奔逃命并不顺利。
萧瑜眼中划过一抹戏谑,藏起那一丝嘲弄后,点头:“好,孤帮你保住鸢雅。”
就算萧仁明不求他,他也不会杀鸢雅。
鸢雅……呵……

第三百九十七章 好的爱情,势均力敌
萧仁明眼里涌现出感激之色:“这个恩情算我欠你的,有朝一日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九弟尽管开口,我必当竭力而为。”
“七哥还是先想想,如何向父皇交差吧。孤抓你也是无奈之举,你也知晓父皇的脾气,说到底,孤也是为了七哥好。你为了那个女人闹出这么大动静,难不成真要因为她自毁前途?你是天家人,一言一行皆关系皇家颜面,这一次你闹得太大,父皇必然会降罪,七哥……自求多福吧……”
萧瑜提醒了几句,便侯在金銮殿前。
萧仁明走进御书房后,万依雪急匆匆地后脚赶到。
雅贵妃畏寒,眼下连披风都没系,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对襟长衫,指甲略有不稳地掐着佛珠,踱步在金銮殿前,尽管她极力佯装从容,可越来越急乱的步子,还是露了怯。
萧瑜唇角闪过一抹极浅的讥讽。
雅贵妃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心底却对萧瑜恨意滔天,恨不得萧瑜当场暴毙。
萧仁明闹出这么多幺蛾子,萧瑜无异于是最大受益者,她不信,这一切和萧瑜没关系。
宫女生子的贱种、野种,当年左如月那个贱人,怎么没把你和你那短命的贱母一并毒死?
雅贵妃心里闪过无数仇恨的咒怨,可面色却装的十分平静,斜唇,勾起一抹不浅不淡的笑:“太子,本宫想问一件事。”
“贵妃娘娘,请讲。”
“那位鸢雅姑娘,在何处?”
“我不知道。”萧瑜仔细回想了下,一脸认真,“大抵是七哥极力维护,将鸢雅藏了起来,我也没能寻到。”
萧瑜怎么可能把鸢雅交给雅贵妃呢?
还要留着鸢雅,给万依雪和萧仁明制造母子矛盾呢。
鸢雅没把萧仁明毁的彻底,萧瑜不会杀鸢雅,甚至还会暗中留下她。
萧瑜一向如此,精通人性,擅长在暗处搅浑一潭清水,就好比先前,让左如月替他顶了石像罪名,最后又直接毒死了萧子炎。兵不刃血地杀死了一对母子。
眼下,萧仁明万依雪这对母子……
萧瑜唇角勾起极其细微的冷笑。
前世弄死过一回了,也不介意再血洗一次皇室。
反正,他也从来没在皇城感受过所谓的亲情,母子情、父子情、手足情……一样没感受到。
都该死,不是吗?
萧瑜负手而立,袍摆随风飘曳,他仰头凝视着京城上方的天空。
这一次,他要让杀戮,来的更为猛烈些。
万依雪不信萧瑜不知道,可萧瑜不讲,她也问不出那鸢雅贱人的下落,只能另寻他发,早点杀了鸢雅,让儿子走回正道。
万依雪谋算了大半生,在皇宫里如鱼得水,却没想过,在争储的关键时刻,萧仁明会犯下如此大错。
他如此感情用事,那些官员颇有微词,甚至几个党羽已经动摇,妄图另寻明主。
万依雪越想越气,气的眼眶猩红。
苏南枝回家后的接连三日,萧沉韫求婚之事不胫而走,传遍大街小巷。
说书先生作为奇事热议,没过几天,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苏家要出一位摄政王妃。
“这可是稀罕事!摄政王不近女色,多年未曾有过花边消息,王府丫鬟都少得可怜,如今竟然主动求娶苏家嫡女。可谓是千年老铁树开花了啊!”
“苏家嫡女是开朝第一个从二品女官,虽说是年纪大了点,已经二十有二,但人家巾帼不让须眉,又是天下第一美人,实权郡主。
两年前就潜入死人谷辅助摄政王剿除乱党,又于洪灾中挽救死水县百姓,半年前还带人救了无数京城百姓,这般姑娘,正好与摄政王旗鼓相当。如此良缘,不存在攀高枝,她配得上摄政王。”
说书先生醒目拍桌‘啪’地一声,笑问:“诸位觉得,是与不是?!般不般配?觉得般配的鼓个掌——”
下刻,说书馆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坐在马车里的苏南枝听到这些话时,脸上还是漫出了甜蜜的笑。
能获得所有人认可的姻缘,是很幸福的。
父兄认可,朋友认可,大家认可……
今日阳光好,自从萧子珊得知苏南枝与萧沉韫的婚事后,终于走出了梓熙宫大门。
从左如月死后,从萧子珊自请和亲西戎后,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宫殿中,除了贴身伺候的素素,不和任何人说话。那怕期间,苏南澈常常给她递去密信,她也从不回信。
从风光无限的嫡公主,跌落成废后之女,兄长是母后与外男偷生,处处被人议论指点,任谁也无法接受这样巨大的差异吧。
萧子珊从前爱穿颜色鲜明的漂亮衣裙,脸色有着可爱的婴儿肥,现在……
她穿着浅青束腰裙衫,腰间只挂着一个荷花锦囊,青丝绾着一根玉兰簪,没戴耳环,也没戴手钏,人影清瘦,仿佛风吹就倒,孤零零地站在揽月湖榕树下,神色不喜不悲,秀眉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哀伤,和从前走路轻快、说话含笑的那个她全然不同。
萧子珊的人生,以萧子炎是假太子、左如月的死为分界线。
前半生尽享富贵,后半生清苦飘摇。
苏南枝走向她时,无声叹了一息,最后扬起笑容挽着她:“子珊~~这些日子,我给你写了诸多信,你总算愿意见我了。”
“枝枝宝贝~”萧子珊唤了从前对苏南枝的称呼,然后深深地拥抱她,“这些日子,我还是挺想你的。我听说了你与我皇叔的婚事,只怕日后我得喊你一声皇婶了。”
“……皇婶显得老,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苏南枝挽着她的走,沿着湖边小道散步。
“原先定了和亲之日,可父皇怜我远嫁,多年不能回京,故而又同西戎皇室将和亲之日延后了半年。如今再也拖不住了,我还是要嫁去西戎了……”
说这话时,萧子珊脸色有些僵硬发白,唇畔浮起惨淡的笑意。
今日的天空很蓝,苏南枝沉默半刻后,说话的声音很轻:“司天监算出日子了吗?”
“五日后,大吉,诸事皆宜、百无禁忌。”萧子珊深吸一口初春的气息,仿佛荡涤了肺腑后,再缓缓叹出来,“时间好快啊,我们一起长大的,一转眼,我们都要嫁人啦。”
苏南枝牵着萧子珊的手走在湖边,只觉得一道视线格外扎眼,她顺着视线回看过去——
有人在柳树后偷窥!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主宰所有人的命运!
苏南枝柳眉微颦,唇齿微动,刚要说话时,却瞥见随风摇曳的青色衣袂……
是大哥。
她将鬓发勾到耳后,看向街边贩卖桂花糕的小摊:“子珊,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桂花糕。嗯?摄政王?王爷也来了?”
本来苏南枝是打算去买糕点,抬眸远眺时,看到了街对面提着食盒的萧沉韫,兴高采烈地提起裙角,一路小跑过去。
她拉住往前走的萧沉韫,使了个眼色:“这边来。”
萧沉韫俊眉微挑:“嗯?”
二人走的远了些,四周都是精兵值守河道,外人不得靠近,故而走到无人小巷时,萧沉韫牵起了苏南枝的手:“怎么了?我的未来夫人。”
“我大哥藏在那树背后偷瞧子珊。我寻了机会离开,想让他们二人多些说话的机会。”
“对了,鸢雅和七王怎么样了?七王被九王带回御书房后,可有结果了?”
“枝枝……”萧沉韫拉着她的手,停下脚步,“不太关心别人的事情,本王不清楚。”
今日阳光很好。
揽月湖清澈见底,锦鲤宛若空游,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美的像揉碎了清辉。
萧沉韫轻抚她的侧脸,眼底温柔的像阳春三月:“枝枝,本王陪你去选嫁衣。”
“赐婚圣旨还没下来呢。”苏南枝耳垂泛红,眼里含着柔情,脸皮薄地低下头。
“反正迟早会下来,先选嫁衣也不错。其实本王只是想看看,你为我穿上嫁衣的模样,该有多好看?”
“枝枝……我的耳朵想听你说喜欢我。”
萧沉韫喉结微滚,轻挑她的下巴,那双雀跃又羞赧的水眸,含情脉脉地与他对视。
苏南枝心跳的仿佛快要钻出嗓子眼,微微踮起脚尖,红唇吐露香息,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阿韫,我……喜……欢……”
“不好了!!!王爷!御史台和锦衣卫的人围住了王、王府——”余晔一路狂奔而来,恰好瞧见这么一幕,当即恨不得自剜双目。
“……”萧沉韫也想剜了余晔双目。
苏南枝尴尬地回头。
“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萧沉韫微微一笑,目露寒意。
“有、有的啊!刚才赐婚旨意下达了苏家,后一刻,锦衣卫和御史台就带人将摄政王府团团围住,说是您、您……私通北狄,通、通敌卖国……”余晔这话说得非常小心翼翼。
萧沉韫目光沉冷如冰川:“围了摄政王府?谁带的人?”
“太子殿下。”余晔如是道。
萧瑜?看来萧瑜是设立一个比较周密的局,否则也不敢直接带锦衣卫和御史台围了王府。
放眼天下,那么多年,可从来没有一个不怕死的,敢重兵围困摄政王府。
出事了……
一听太子殿下四个字,苏南枝就知道没好事。
萧瑜竟然敢围了摄政王府……
苏南枝蓦然想起前世的这个时间点……
萧沉韫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劫难,好像就在今年。
他被褫夺了摄政王的官职,贬为普通亲王,还会危及性命……
苏南枝又想起前日做的噩梦,萧沉韫被刀刀砍死,倒在血泊中。
她脸色苍白,额前渐渐布满了冷汗,她如惊弓之鸟般,蓦然紧紧抱住萧沉韫:“王爷……”
“怎么了?”面对苏南枝突然的用力一抱,萧沉韫身躯微微摇晃了下,随后也拥住了她,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温柔又耐心很好地哄道:“别怕。本王这些年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萧沉韫……”
“我……担心你……”
苏南枝浑身都变得冰冷,有那么一瞬,她变得很软弱无能,很怯懦恐惧,她很害怕萧沉韫有个三长两短……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没有爱上你的时候,我浑身盔甲刀枪不入,后来有了你,也有了软肋。
感受到怀中人的情绪变化,萧沉韫的心因为她而揪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脑袋,目光温柔又沉稳,嗓音非常柔和轻缓,耐心宽慰苏南枝,一点点消除她的焦虑:
“我不会有事的。乖。没有人能伤得了我。在苏家安安心心地等我。”
“放心。”萧沉韫喉结滚动,目光怜惜,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和暧昧,“乖……听话……”
苏南枝点头,扬起明媚的笑,压下心里那股强烈的不安:“好。你不要食言。”
萧沉韫笑着点头,目光满是宠溺,跟着余晔转身时,俊脸渐渐阴沉下来,翻身坐上红鬃烈马,目光凌厉的仿佛将人千刀万剐:“太子之位还没坐稳,就搞幺蛾子。也不怕摔下去,粉身碎骨么?”
“谁说不是呢?搞死了萧子炎,又毁了七王前途,太子的刀尖,现在指向您了。”余晔讥笑,“步子迈得太大,只怕,刀断人亡啊……”
“这么多年,萧瑜暗地里搞了那么多小动作,以为本王不知吗?”
“本王从不揭穿、也不阻拦他的小动作,是为了借他之手,铲除本王想铲除的阻力。他做的一切,本王都心知肚明。”
“如今,他终于按奈不住了。”
萧沉韫丰神俊朗的脸上,有一种近乎于面无表情的冷。
那颗,巨大的鱼饵,投进了池塘。
整个池塘的鱼宛若中了魔般,疯狂涌上去争抢。
接着,鱼群死伤无数,鲜血染红了满池塘的清水……
最后,只有一条锦鲤,吃下了最大的鱼饵,主宰了所有人的命运。
萧沉韫和余晔赶到摄政王府时,萧瑜依旧是一身胜雪白衣,单手负在腰后,墨发高束玉冠,显得整个人面如冠玉又胸有成竹。
萧瑜今日打扮的一如既往雅致清俊,表现得一如既往温润良善,端的是君子之姿,淡然随和,他慢摇手中的山川折扇,桃花眸微微一弯,攒出人畜无害的笑:“我与锦衣卫、御史台的人,在寒风里盼了许久,终于把皇叔等回府了。”

萧沉韫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了余晔。
锦衣卫手拿长剑,如一张严密的大网将王府围的水泄不通,各个面面冷峻,一步不肯退让。
担任百官监察之职的周御史身穿青袍,神色严肃庄正,朝萧沉韫施了一礼:“王爷,得罪。”
“呵。”萧沉韫带着余晔,以及烨羽军四大将领周如故、南北城、元襄知、丰清,径直走向乌泱泱的锦衣卫。
手执亮剑的锦衣卫面面相觑,被萧沉韫等人强大气场压的自发后退。
周如故、南北城、元襄知、丰清原本都在京郊校场练兵,听闻王府被围,顷刻换了便装赶来。
萧沉韫要进王府,无人敢拦。
包括萧瑜,他攥紧手中折扇,看向锦衣卫首领穆常之和周御史。
真是、废物。
就让萧沉韫这么堂而皇之地回了王府,众人还没责难,反而被萧沉韫挫了锐气。
萧沉韫站在王府内闲庭雅步,摘下花园里最美的一朵栀子花,洁白淡雅、馥郁芳香,戴在他夫人乌发间,一定很美。
他将栀子花收入袖中,挑眉,扫向如临大敌的锦衣卫:“怎么?太子带诸位来,是给本王当门神的?”
“……”
“咳。”萧瑜握拳咳嗽,提醒周御史。
周御史心中发憷,咽了咽口水,正了正脸色,从胸前拿出一张信纸:
“老臣暗中收到一封密函,有匿名者检举摄政王通敌叛国,行巫术诅咒陛下,妄图搅乱朝纲。老臣奉陛下之命,特来查清此事。”
“本王……通敌叛国?”萧沉韫像听到了一个笑话。
“放屁!!”余晔瞬间暴怒,气的脸红脖子粗,
“我家王爷自十五岁参军,征战沙场多年,刀伤无数,多少次死里逃生,为大庆疆土肝脑涂地,你们想污蔑他什么罪都可以!唯独通敌叛国不行!你们说摄政王通敌叛国,说出去有人信吗?你周御史信吗?你,还有你,你们信吗?”
余晔拎起好几个锦衣卫的衣领,挨个质问。
众人沉默无言。
周如故、南北城、丰清、元襄知各自捏紧手中刀柄,都有些愤怒,很是烦躁。
“余晔。”萧沉韫沉声,“回来。”
余晔气的摩拳擦掌,愤愤不平地站回了萧沉韫身后。
局面陷入僵持。
萧瑜四两拨千斤,缓缓道: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也不是不可能。孤也不相信摄政王会通敌叛国,行巫蛊术诅咒陛下。不过这一切谁说了都不算,唯有真相才具有说服力。今日本太子便亲自领命,秉持公正原则,与御史台|联合锦衣卫,三司协查,还皇叔一个清白!”
“皇叔,得罪了。”萧瑜薄刃般的唇微抿,招了招手。
锦衣卫倾巢出动,快要跨进王府门槛时——
脾气暴躁的南北城、余晔,同时拔剑出鞘,一左一右交叉拦在门前:“摄政王没发令,尔等谁敢!”
“罢了,让他们搜。”萧沉韫负手而立,眼里平静的不起波澜。
仿佛这一场搜捕于他而言,掀不起半点浪花。
在暗流涌动的局势中,他始终胸有成竹,给人一种“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稳重肃杀感。
萧瑜站在他的对立面,目光越过庭院,二人目光犹如利刃相接,在空中杀出火花。
无论前世还是重生后,萧瑜都很讨厌萧沉韫这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仿佛任何危难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都不值一提,他永远镇定自若,令人捉摸不透。
前世,萧瑜就没杀得了萧沉韫。
这一生……
来日方长,慢慢杀,不着急。
几百个锦衣卫穿梭在王府大小院子间进进出出,陆续回来复命:
“报!东苑无线索!”
“报!西院无线索!”
“报!后院没发现!”
“报,书房花坛里有发现——”
萧瑜疾步走去,严词厉色:“你可不要污蔑皇叔!你发现了什么?快说!”
锦衣卫带着周御史、萧瑜等人一路前去萧沉韫处理政务的书房,花坛前种了一棵六丈高的柳树。
那是当年,苏南枝要去江南嵩阳时,折柳告别的那支断柳。
萧沉韫小心翼翼带回王府,栽到了每日必经之路的书房前。
常相见,常思念。
当初的柳枝日日浇水施肥,如今已六丈高,快要与屋檐平齐。
锦衣卫从柳树旁的土里,刨出来巴掌大小的小包袱,又从书房里搜出来一纸信封。
信封用昂贵的暗花丝绢裁制,烫着繁复的金色暗纹,上面用北狄字体写着:摄政王亲启。
“北狄的字,写着摄政王亲启。”见多识广的周御史拿起信封,仔细观察后,心情复杂道,“这是……北狄皇室的御用信封。”
一时间,全场骇人,鸦雀无声般死寂。
接着很快,锦衣卫中就有人不可思议地讨论:
“摄政王当真通敌叛国了……”
“当场在王府搜出证据,摄政王算是完了。”
“还叫摄政王?他马上就不是摄政王了!”穆常之幸灾乐祸的冷笑一声。
穆常之本身就妒恨萧沉韫多年,一直被萧沉韫压的死死的,被萧瑜砍掉半条胳膊的他,慢悠悠走出来落井下石:
“哟哟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曜亲王好大的胆子!太子殿下公正廉明,可一定要仔细查查,看曜亲王是何时通敌叛国的?再依据大庆律法严惩不贷!”
他已经不称萧沉韫为摄政王了。
亲王,是皇帝兄弟的敬称。
而曜,寓意光明,是先帝给萧沉韫封王时候的封号。
“余晔。”萧沉韫薄唇微启。
余晔拳头按得骨节咔嚓作响,将佩剑扔给南北城,他一个飞扑,直接将猝不及防的穆常之按倒在地,往死里揍:“老子今天就替王爷教训你个嘴碎的。嘴这么碎,怎么不进宫把命|根子割了,当个太监?”
穆常之痛的啊呀叫唤,没了半条手臂的他,根本打不过余晔,又不能拔剑。
打架是一个性质,提刀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周御史是个文人,被鲜血飞溅的场面吓退了几步:“摄政王就如此放任余将军,殴打朝廷命官?余将军如此跋扈,摄政王难道不制止吗?”
萧沉韫不太理解:“他们不是互殴吗?互殴如何制止?”
被余晔骑在身上挨打的穆常之,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穆常之算得上是,挨打到鼻青脸肿的‘互殴’。
周御史:“……”
萧沉韫冷笑:“本王并未被褫夺官职,仍然是摄政王。就算下令将穆常之打一顿,又何妨?”

于公于私,互殴也好,命令也罢,穆常之这顿打挨得不怨。
穆常之脸上挂彩,流着鼻血,像条狼狈不堪的病狗,倒在地上蜷缩着绳子,余晔见打的差不多了,这才收了手。
挨了一顿毒打的穆常之,老实了很多。
“皇叔,证据胜于雄辩,得罪了!将摄政王带去御前问话!”萧瑜目光中透着严肃。
余晔等人死死护着萧沉韫,愣是没一个锦衣卫敢上前压住萧沉韫双臂。
萧沉韫虽然是被带去问话,可他气场委实太强,走在锦衣卫重重包围的正中间,淡定自若且神色如常,恍惚间给人一种错觉……
锦衣卫不是来抓萧沉韫的,而是来保护他的。
*****
乾清宫,金銮殿。
几位御史大夫分列两边,萧沉韫站在最重要。
萧瑜将北狄信封、带泥的小包裹放在木盘中,递给大内总管德宁。
萧睦看到信封,顿时变了脸色:“萧沉韫!你混账!你该当何罪?!”
一声骇人的冷喝,犹如雷霆闪电劈下,所有人顷刻跪地磕头!
包括萧瑜。
唯独萧沉韫,脊背孤拔,站立如巍然不动的寒松:“臣无错,也无罪。”
“通敌叛国的信件就在这里,你还要狡辩?”萧睦冷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饶是朕也如此。摄政王,你太令朕失望了!你有亏先帝对你的敦敦教导!”
萧瑜眸中闪过一丝畅快,装模作样地求情:“父皇,或许摄政王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他位居高位,更是绝不能犯这样的错!今日谁给他求情都没用!”萧睦拍案大声叱咤。
“唉……”萧瑜叹气,顺着萧睦往下说,“父皇处事最为公正,摄政王不罚也不可能,全天下百姓都在看着,若徇私舞弊只会寒了文武百官的心……”
萧睦很满意萧瑜的说辞,萧瑜这么讲,二人也算一唱一和,给了萧睦严惩萧沉韫的机会。
萧睦一边拆开那封通敌叛国的被北狄信封,一边铁青着脸,怒声训斥:“朕今日就罚你——”
他话未说完,猛然止住话匣子。
因为——
萧睦拆开了信封后,内里只有一张白纸!
白纸上,空无一字。
也就是说,只有北狄信封,却无内容,那萧沉韫通敌叛国一事便是子虚乌有!纯属构陷!
包括周御史在内的其他官员,也是面露错愕。
萧瑜一向藏得住表情,眼里划过短暂的诧异后,即刻恢复如常。
萧睦在心里早就打好了腹稿,准备严惩萧沉韫,趁机褫夺他的官职和权势,却不想——
算盘落了空!里面只是!一张白纸!
一时间,御史台的人、锦衣卫、萧睦都有些尴尬。
周御史和萧睦甚至都有一种被打了脸的感觉……
萧沉韫心里冷笑了一声。
萧睦握拳干咳:“这小包袱里的又是什么?”
大内总管德宁会意,动作仔细地打开那袋小包袱,包袱里是一只木质人偶,约莫巴掌大小,插着涂满鲜血的银针——
“啊这这这!”德宁吓得跌坐在地。
那木偶穿着明黄长袍,神似萧睦身形!
这回,萧沉韫行巫蛊之术,意图诅咒陛下的罪名,总算能坐实了吧?
萧瑜心中松了口气。
“摄政王?你不给朕解释解释?”
说实话,萧睦挺希望萧沉韫真做了这样一个木偶,行巫蛊之术诅咒自己。
可萧睦知道,萧沉韫从来不信玄学之术,也断然不可能做出这样低劣的伎俩来诅咒他。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萧睦刚要收回那木偶时——
萧沉韫箭步上前,拿住明黄色长袍的小木偶,仔细观察后,翻了个面,哂笑道:“木偶并未写名字,陛下又怎知,这是臣弟在诅咒您?”
萧睦无法回答,被噎住了。
“世人皆知,行巫蛊之术诅咒他人,需要在木偶上贴其名字。这木偶只穿着明黄长袍,袍上却无龙纹,更没有贴名字。这木偶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是陛下。”
先帝给予萧沉韫特权,见天子无需跪拜,而萧瑜是跪在地上的。
所以,萧沉韫信步走到他面前,如睥睨蝼蚁一般,尊贵无上地冷眼瞥他:“九王身为太子,乃是大庆储君,而周御史是一品大臣。你们二人拿着一封凭空杜撰的、所谓的匿名检举密函,便集结锦衣卫封锁摄政王府,意图捉拿本王御前问话……”
萧沉韫冰冷至极的目光,凌厉地扫向所有官员,一字一句,隐有怒意:“诸位,不觉得太过草率?”
“草、草草率……”被吓到六神无主的御史中丞赶紧接话,恨不得把脸埋进坑里。
“太子殿下?不觉得太过草率?”萧沉韫看着跪在他脚边的萧瑜,面有薄愠。
萧瑜跪的是萧睦,可萧沉韫走到他面前,仿佛跪的就是萧沉韫,气场也陡然矮了好几截,无论他说什么话都感觉有些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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