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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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夕阳西下,大片渐变色余晖洒在澄澈如镜的湖面上,很是好看。
湖泊像是晕开彩色的水墨。
苏南枝其实不太想与鸢雅深交,但她对鸢雅有些好奇。
鸢雅能否嫁七王为妃,能够直接决定鸢雅本身是死是活,也能决定萧仁明登基可能性大不大。
如萧仁明执意娶她,以萧睦的性子,绝不会让他继位。
萧睦一生女人多如牛毛,最厌恶吊死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愚蠢做法。
吊死在一个女人身上的皇子,这般儿女情长,如何堪当重任?
“南枝郡主在想什么?”鸢雅好奇地抬手,在苏南枝面前挥了挥。
也就是这一挥……
苏南枝留意到鸢雅右手虎口间的薄茧。
鸢雅见她直视虎口茧子,便大大方方地将双手放在阳光下,抿唇淡笑:“进宫之前,我与师傅相依为命,我们二人常年生活在山中,都是由我劈柴烧火做饭,故而手粗糙了些。”
“让郡主见笑了。我的一双手,不如郡主手生的好看。”鸢雅垂下眼眸,将手藏在腰后。
这个小道姑,左一句好看,又一句好看,只怕她早已动了世俗之心。
“鸢雅,逃!跟我一起走!”忽然,远处冲来一个慌里慌张的人影。
萧仁明冲来,攥住鸢雅的手腕:“鸢雅,我母妃派人来杀你,将我禁足在殿中,幸好我及时逃了出来,幸好你没事!”
萧仁明紧紧将鸢雅抱入怀中!
鸢雅被勒的呼吸一窒:“王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该往哪里逃?”
这一幕……苏南枝真想土遁消失。
怎么就让她赶上这档子,王爷带人私奔的皇室私密丑闻呢?
她明智地拱手作揖:“小道长与七王有要事相商,微臣不便逗留,先行告辞。”
苏南枝提步刚要走,忽然数十道精兵将萧仁明合围了起来!
“听闻皇兄被奸人迷惑,将做出有辱皇室颜面之事,臣弟受父皇之命,特来帮助王爷迷途知返。”身穿白袍的萧瑜从天而降,足尖问问落在湖中画舫之上。

苏南枝心想,鸢雅二人前脚要私奔,后脚萧瑜就追上,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被围困在中间的苏南枝,退也退不得,走也走不掉,很是尴尬。
“怎么办?王爷,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该来此地!”
鸢雅咬紧下唇,顷刻间,泪水涌上眼眶,似乎要哭出声,她手里的拂尘蓦然落地,再也忍不住投进萧仁明怀中,“王爷,你走罢,我最后再抱你一次,你不要管我。”
说完,鸢雅就用力推开萧仁明,泪珠如滚珠落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与王爷无关……”
“小鸢!”萧仁明牵住鸢雅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展开双臂拦住所有士兵,雄厚嗓音大喝道:“今日,本王看谁敢动鸢雅?”
鸢雅美丽瞳孔里,闪过剧烈感动,不可思议地看向萧仁明。
萧瑜薄唇微勾,笑眯眯道:“皇兄,亡羊补牢尚且不迟啊。为了一个女子,何必又何苦? 孤知晓你并无过错,若你迷途知返,鸢雅妖女一死,你仍然是从前那个毫、无、污、点的七王。”
毫无污点……
可事实上,鸢雅早就成为了萧仁明风光霁月的一生里,唯一的污点。
初春的天,不太炎热,萧瑜手里摇着一柄水墨折扇,他站在圆拱桥上笑着招手:“郡主过来,到孤身后,免得误伤。”
“堂兄莫要糊涂!”一道久违的熟悉声音,从湖边的杨柳树下响起。
身穿戎装还在当值的万琛远,得了万依雪密信,就疯了似的急急赶来,终于赶在最糟糕局面发生之前到了,他扶着柳树气喘吁吁道:“不、不可!”
“琛远你……”萧仁明叹息。
万琛远自知劝不动萧仁明,便将希望寄托在鸢雅身上,走进重重围困的士兵中,苦口婆心地劝:“鸢雅小道长,你们二人身份悬殊。他出身高贵,一辈子都能锦衣玉食,受人尊敬,他待你用情至深,若你但凡还残存一丝良知,万某恳请您主动离开他。”
万琛远抱拳,单膝下跪:“万某请鸢雅小道长,多为七王的前途着想。”
如今,也只有鸢雅能劝得动萧仁明了……
鸢雅眼里漫出泪水,眼眶微红,一番言词在她唇齿间反复咀嚼,她想说,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可……
她瞥了眼桥上的萧瑜,横下心来:“王爷我们,走吧。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惬意自由地去过属于我们的幸福生活……”
“鸢雅?!”万琛远蓦然站起身,咬牙大吼,
“你当真是别有居心!存心想毁了王爷前程!重兵围困之下,竟然还鼓动七王带你私奔?你可知,太子殿下带来的是谁的精兵?是陛下亲兵!陛下亲兵听太子号令,前来阻拦七王,若七王执意要走,便是抗旨不遵,轻则褫夺封号爵位,重则……斩首示众。”
鸢雅被吼得直掉眼泪,死死咬唇,半句不语,泪眼朦胧地看向萧仁明:“仁明哥哥……你回皇宫,找陛下认个错吧。我不能耽误你的前程。此生不能与你在一起,来日若有缘……”
“我只争朝夕,不谈来世。万一没有来世呢?”萧仁明心疼的揪作一团,当众揽住鸢雅入怀,低头为她温柔拭泪,
“我萧仁明此生敢爱敢恨,敢作敢当,既然许诺要娶你为妻,便不会违背承诺。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鸢雅满是水汽的泪眼中,闪过一丝震颤,泪水扑簌而下,忽然靠在萧仁明怀中大声恸哭。
“别哭,别哭啊,小鸢,一切都有本王。有本王挡在你前面,他们要杀你,就先跨过本王的尸首。”萧仁明轻摸鸢雅小道姑的头,随后拔出长剑,捂住了鸢雅的眼睛,细致耐心地哄完,“待会儿本王杀人的时候乖乖闭眼。”
萧仁明知道,鸢雅一贯见不得血。
鸢雅攥紧了道袍,点头。
萧瑜目光里透出一丝讥诮,心中冷笑:看来,萧仁明这是执意要自断前途了。
万琛远也知道,完了,一切都要完了。
于公来说,他们极力追崇、压下身家赌注的争储人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已经很难有可能登基了。
于私来说,萧仁明是他的堂兄,他不想堂兄自断前程。
“堂兄!!”万琛远冲过去,拦住他提剑的手,沉下脸,再次严肃反问,“你当真要为了一个道姑,与圣上亲兵搏斗?!堂兄以为,你们逃出了京城,就能护得住此女了?皇上失了颜面,只怕……”
“我心意已决。”萧仁明用力推开万琛远,别开脸去,冷眼看向围困他的士兵,“你走吧,琛远。”
若万琛远执意护住萧仁明,待会儿打起来的话,也会连累他。
萧仁明咬牙道:“本王命令你滚回万家。我的事情,不要你插手!”
“堂兄……”万琛远叹口气,目露杀气地剜了一眼鸢雅,随后站在萧仁明身边,“既然王爷决意如此,堂弟就当做护你最后一程。望您逃出京城,来日山高水远,一切珍重。”
“琛远你何必……”萧仁明攥紧了剑柄。
“那你又是何必?!”万琛远蓦然拔高音调,斥声反驳。
萧仁明叹口气,揽紧了鸢雅。
“请南枝郡主退至桥上,以免误伤。”万琛远侧眸,看向了苏南枝。
上次一别,时隔多日未见,万琛远目光深邃,夹杂着一丝紧张。
这个场面……
她确实不适合存在。
苏南枝抬手,朝萧仁明作了一揖,告别:“七王珍重。鸢雅小道长,珍重。万世子,珍重。”
她走上了桥,站在桥上,脚步一顿,还是有些惋惜。
萧仁明坦荡豁达,是皇室鲜少的光明磊落之人,却没想到如此重情。
“南枝。”萧瑜看向身旁擦肩而过之人,侧身一步,挡住她的去路,略有深意地问,“你如何看待七王行为?”
“七王……赤子之心,性情至纯,是个敢作敢当的磊落之人。我佩服他,敬仰他,若真有值得的所爱之人,我也乐意效仿他。”
话落,苏南枝离开圆拱桥,抬眸间,正好看到萧沉韫在不远处等她。
“摄政王。”当着这么多人面,苏南枝敛袍微施一礼。
“本王恰巧有些小事要与礼部商议,你虽本王前去王府一趟。”萧沉韫挑眉,扫了眼不远处打成一片的揽月湖,走远了时,他才低声道,“方才九王同你说什么了?”

“你怎么回答的?”萧沉韫也好奇她怎么看。
苏南枝化繁为简,桀然一笑:”我说,若有所爱之人,我也乐意效仿七王。为所爱之人舍弃所有,闯一番刀林箭雨。”
“萧瑜对你居心不良,下次要离他远些。”在小巷间,萧沉韫牵住苏南枝的手,坐进了黑丝绢包就的马车,他俯身微攥苏南枝下巴,轻轻欺负了她一下,“嗯?离他远些。不然我吃醋。”
“……”
苏南枝拿丝绢轻擦微红的唇角,嗔怪地瞪了眼萧沉韫:“咬疼了。”
“那你……咬回来。”萧沉韫笑着弹了弹她额首。
“我又不像某人,属狗。”苏南枝似乎觉得,唇角破了一个小口。
“你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连陛下也不敢骂本王是狗。放眼天下,也只有枝枝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嫌弃本王。”萧沉韫宠溺地捏捏她鼻尖,“没办法,本王惯出来的,也只能接着宠了。”
二人坐着的马车,十分不起眼,刚好停在拐角处的巷子口。
窗扉半开,正好能瞧见揽月湖全景。
揽月湖上,万琛远护着萧仁明,胳膊挨了好几刀,鸢雅被萧仁明紧紧抱在怀中,企图护住她不被伤及分毫。
本该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现在,萧瑜也算鹬蚌中的胜利者。
而至始至终,萧沉韫从未出手制裁萧仁明。
萧沉韫与萧瑜不同,萧沉韫不会真正的滥杀无辜。萧仁明性情淳厚,于他无害,虽然都在竞争同一个位置,可萧沉韫不会对君子暗下杀手。
“萧仁明为一个小道姑,便如此沉不住气,本身也难堪当大任。太过意气用事。”萧沉韫平静地目睹这一场兵荒马乱的逃难。
苏南枝心念一动。
如果我是鸢雅小道姑,如果你是萧仁明,你会为了我舍弃富贵王权,与我私奔吗?
可她不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一来,萧沉韫永远不可能是萧仁明,他永远都会掌握足够的权势自保,以及保护所爱之人。
二来,苏南枝绝对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道姑。
“有时候我们努力,并非是为了更进一步,而是为了所爱之人、爱我之人,能够平安无忧。”萧沉韫敛袍提壶,为苏南枝斟了一杯热茶,“也为了,拥有与之一争的能力。”
众人敢伤万琛远,却不太敢伤萧仁明。
毕竟萧仁明是雅贵妃独子,从前也颇得圣眷,眼下还未有定夺,谁敢伤封王的皇子?
一番打斗之后,受伤的只有万琛远。
很快。萧仁明亲信赶到,带着鸢雅逃出了京城。
一场闹剧得以潦草收场。
“送郡主回苏府。”
“好嘞。”嘴里叼根草的余晔点头,调转缰绳。
“王爷认为,七王结局会如何?”苏南枝想听萧沉韫对此事的判断。
萧沉韫目光里划过一抹淡然的深意,无甚所谓地用茶盏撇去浮沫:“败。”
“生死呢?”苏南枝又问。
“萧瑜登基,是死,本王称帝,则活。”萧沉韫轻嗅了下龙井茶,浅呷了一口,“若萧瑜登基……”
“没什么是萧瑜做不出来的。血洗皇室,杀兄弑父,手段卑劣又狼子野心。”
这话,苏南枝默认。
前世萧瑜确实血洗皇室……
况且,萧瑜还重生了。
听完一个月前,萧瑜曾被黑金面具刺客追杀,生死堪忧,一醒来便像变了个人。
或许也就是那个时间点,萧瑜重生了。
“王爷要想办法,提防着九王。如果可以的话,最好重新排兵布阵设局。”苏南枝仔细回想前世这个时间节点,都发生了什么事,以此来防患于未然。
但前世死后成为魂魄的她,没想过会重生,故而也没有去用心去记,现在让她想想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想什么呢?皱着眉头。”萧沉韫用手,轻轻抚平苏南枝紧蹙的柳叶眉,“有什么不开心的?”
“没有……我就是……有些担心……”
“王爷,到苏府了!”余晔跳下马背,掀开了车帘。
苏南枝走下马车,萧沉韫坐在车中,用温柔平稳的目光安慰她:“没事的,放心。”
“好。”
苏南枝目送萧沉韫的马车回了王府。
这一夜。苏南枝睡得很不踏实。
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京城中处处是金戈铁马。
摄政王府前血流成河。
余晔手臂上打着绷带,一手执剑,护在萧沉韫面,让他逃。
萧沉韫不逃,被萧瑜带兵困住,一刀刀砍死。
“啊!”
苏南枝惊出一声尖叫!满头冷汗!
心跳加速,胸前起伏不平,只穿里衣的她浑身都汗津津。
春盛急忙披衣起床,拿了一盏油灯推门进屋,坐在苏南至床前替她擦汗:“姑娘有些日子没做噩梦了,你这是魇住了……不管梦到什么,梦都是假的、反的,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春盛……我……害怕……”
苏南枝仍沉浸在那个噩梦中,连唇齿都有些发抖,薄薄的里衣黏|腻了一层冷汗,音线不稳道:“我要沐浴……唤人打桶水来……”
春盛觉得苏南枝一定是做了个极其恐惧的噩梦,不然以自家姑娘的性子,不至于如此。
她还是遵从地去打了一桶水。
苏南枝洗了个澡,浑身清爽后,又闭眼小憩了半个时辰,临到辰时去礼部时,整个人都困倦的没精神。
脚刚踏进礼部,便听到有几个官员三三围作一团,聊辛秘之事聊的十分起劲:
“听说了吧?七王昨个儿为了一个道姑,私奔出城了。”
“自然听说了啊!万世子舍命相护,回去命了都没了半条!听闻雅贵妃那边,通宵没灭灯,估计也是一夜没睡,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七王闯出此等祸事,前途怕是废了!”
“这是一桩辛秘,老朽再说一桩诸位不知道的辛秘,免得诸位日后得罪了贵人。”
“什么贵人?什么辛秘?快说!”
“昨日摄政王递了一封奏折,求娶咱们礼部的苏参议。 消息都传开了——”
说到兴起,几个人情绪激动,然而说话之人余光一暼,看到苏南枝时忽然脸色就僵了……
苏南枝也听的正起劲,还隐秘地把脚挪了几步,为了听得仔细还凑了下耳朵,忽然聊八卦聊到了自己头上……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向陛下讨一门亲事
“苏苏苏参议大人,何何何时来了此处?竟然也、没没个声音……”肖参议脸色爆红,连忙敛了敛官袍作揖,一揖到底,“不知苏参议在此地,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还请苏参议大人不记小人过!”
为的是方才偷偷议论苏南枝一事,而道歉。
苏南枝大大方方回了一礼:“肖参议不必介怀,闲聊无伤大雅。”
几人做鸟兽散,苏南枝回参议堂处理政事。
自从赵健和周炳成知道苏南枝与萧沉韫之间,有那么一层关系后,就再也没给她安排特别繁琐之事,近日来都是些小事。
苏南枝只用小刻时间便忙完了,坐在椅子上学习大庆律法。
食午膳时,礼部前院有些动静,她抬眼,刚好看到一群礼部官员围着一抹浅青长袍的人走来。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不知太子殿下忽然造访礼部,可是有要事?”
萧瑜手中提着一个雕花食盒,笑着回应众官员的话,显得很是亲民:“并无要事,只是担忧有人忙于事务,没有好好吃饭,特地带来她最爱吃的梅干菜扣肉、安乐斋的桂花糕。”
这么一说……
众人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这个宠溺纵容的语气……
嗯,不可能对着男人这样吧?那全礼部上下,只有苏参议一个女子。
众人的目光视线暗戳戳随着萧瑜移动,最后停在苏南枝的参议堂。
萧瑜把食盒放在她书桌上,一层层打开,喷香的热气也就溢了出来。
众人深深吸一口气。
苏南枝却皱了鼻尖:“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枝枝免礼。你我自幼相识,何须如此多礼?”萧瑜笑着将一碟碟糕点、佳肴摆在桌上。
苏南枝错开目光,作揖婉拒:“微臣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在此逗留——”
“哦?要事?可是赵尚书给你安排了什么繁重的事务?”萧瑜问。
赵健都快哭了,即刻道:“老臣并未给苏参议布置太过劳累的事务。”
周炳成硬着头皮道:“下官也不曾布置。”
萧瑜笑意更深了些,点头:“既无要事,便用午膳吧。”
在职官员,既无要事,不得擅自离开礼部。被萧瑜戳穿后,若苏南枝再借机离开,便是擅离职守。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苏南枝只得坐下,朝伺候在旁的邹虎使了个眼色。
邹虎默默颔首,退了出去。
这一顿午膳,苏南枝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当着那么多人,她不能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不符合君臣之礼。
苏南枝吃的味同嚼蜡。
参议堂的人都退了出去。
萧瑜抬手,想如前世那般,戳一戳苏南枝的脸:“贪吃……”
苏南枝条件反射退后,避开了他的接触。
萧瑜手僵在半空,黯然收回。
他忽然想起前世,大火之前,苏南枝追着他身后喊瑜哥哥,对他完全不防备,永远信任,永远追随他……
可现在,眼前的南枝……
萧瑜眼里闪过一丝卑微,扯了下唇角:“孤记得你最爱吃甜食,尤其是桂花糕,荷花糕。十六岁时,你缠着我给你做桂花糕,我去御膳房学了一下午,去花园摘了一小玉瓶的桂花……你还记得吗?”
记得呢,怎么不记得呢?
苏南枝前世是喜欢过萧瑜的,在她遗忘了与萧沉韫在荒岛上相遇的事情后,她对萧瑜是有倾慕之情的。
前世十六岁的少年萧瑜,给十五岁快及笄的南枝做桂花糕。
一个是落魄庶皇子,一个是受宠嫡长女。
在最美好的青葱年华相遇、相伴……
很难不动心吧。
苏南枝淡淡一笑:“不记得。”
“是……吗?”萧瑜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唇角微勾,“我不怪你。毕竟从前是我,对不住你。”
他道歉,指的是,前世不择手段利用苏家争权夺利之事,也道歉,从前威胁苏南枝销毁石像证据一事……
苏南枝浅笑,笑里透着一层虚假,浅尝了口梅干菜扣肉后放下筷子:“谢谢殿下带来的午膳,很好吃,但微臣不太喜欢。希望殿下以后不要再送午膳了。”
“你变化挺大的……出乎我意料……”萧瑜笑容有些落寞复杂。
他是没想到,当初那个乖软可爱的南枝,也能像如今这样杀伐果断。
苏南枝无甚所谓地将餐蝶收回食盒:“刀剑火海里滚过几次,命都丢了一条,有幸重活一次,难道还像前世那样做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吗?”
“也好,你能自保也好,哪怕你强势一些,能够自保都好。若你不能自保,我重活到这个时间点上,你已经像上一次在一年前……”萧瑜没往下说。
苏南枝也不打算回答。
就在此时……
“原来,太子殿下不去处理事务,是到礼部找枝枝叙旧了?”一道不客气的冷冷质问响起。
萧沉韫跨入参议堂。
众人急忙跪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两尊大佛同时莅临小小的参议堂,一众小官员内心忐忑至极。
“苏参议,本王寻你有些要事相商,随本王来。”萧沉韫看向苏南枝。
“不巧。孤寻苏参议也有事情商量,孤先到的参议堂,还请皇叔稍后再来。”萧瑜极为不客气。
苏南枝夹在中间,这种事情,不是她一个小参议能妄议的。
“太子有天大的事情,也得排在本王后面。毕竟,是陛下亲召枝枝去乾清宫,听候圣旨。”萧沉韫目光柔和下来,看向苏南枝:“随我来,枝枝。”
不等萧瑜说话,苏南枝已经跟着萧沉韫离开了。
萧瑜攥紧了手中的食盒,苏南枝只咬了半口桂花糕,其他的几乎原封不动。
就这么嫌弃他,嫌弃他带来的食物吗?
苏南枝跟着萧沉韫走去了乾清宫,有些疑惑:“王爷带我来乾清宫做什么?圣上真的召我了?”
“在金銮殿外候着,待会儿宣你进去,再进去。”萧沉韫摸了摸她的头,“静待佳音。”
萧沉韫正衣冠、理衣襟,走进了御书房中,一揖到底:“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萧仁明气吐血的萧睦,前几日都缠绵病榻,今日才好了些,御书房的奏折便堆积如山,萧睦批阅的不是很仔细,大部分奏折都扔给萧瑜处理。
眼下他正喝着智德仙姑调制的仙丹,凝神定气后,略有诧异地挠了挠耳朵:“摄政王难得如此姿态,对朕行如此周全大礼。”
“臣弟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萧沉韫掀袍,跪地叩首,继续道,“想请陛下讨一门婚事。”
自古以来,为防止官员联姻拉帮结派,王公贵族的亲事都是由天子指派。

难怪萧沉韫愿意卑躬屈膝,对他如此低声下气,来行此大礼。
萧睦能猜到萧沉韫想娶的女子是谁。
苏正既已退位,不再掌兵权,两家结亲,对他再无威胁,这门亲事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萧睦惯来爱为难萧沉韫,毕竟萧沉韫顺风顺水这么多年,不给他添点堵,萧睦心里就堵。
萧沉韫心里堵了,萧睦心里就痛快。
“婚事?摄政王早该成婚了,既然主动开口,朕怎能拒绝呢?”萧睦眯眼一笑,“说吧,你想娶谁?”
“臣弟想娶苏家女,苏南枝。”
“好!朕可以答应。”萧睦拍案,“自古以来,好事需成双,朕今日就将苏家嫡女和北狄公主狄锦姿,一同许给你。两女皆为平妻,当你的贤内助,这样一来,你便可安心处理朝政之事。”
狄、锦、姿……
萧沉韫眸中闪过一抹愠色:“北狄公主和亲人选还需再加商议,臣弟与狄锦姿八字不合、性情相冲,若她进了王府,只怕家犬不宁——”
“八字不合乃小事一桩,性情相冲,可以好好磨合嘛。听闻北狄公主与南枝郡主是旧相识,想必日后在王府也定能相处和睦。再说了,朕可是全为你着想。若你不同意,此事就此作罢!日后不要再提!”萧睦佯装有些不耐烦。
要娶苏南枝,就得娶狄锦姿作为平妻。
要么两个都别娶,要么两个都得娶。
萧睦早有耳闻,狄锦姿痴恋萧沉韫成魔,曾与苏南枝有过龃龉,最重要的是,萧沉韫极其厌恶狄锦姿。
萧睦此举,是故意恶心萧沉韫。把萧沉韫最厌恶的狄锦姿嫁给他,日后,苏南枝和狄锦姿必定水火不容,那摄政王府便难有安宁。
一想想,摄政王鸡飞狗跳,萧沉韫烦不胜烦的样子,萧睦就心里偷着乐。
“恕臣难从命。”萧沉韫声音冷硬,头也不抬地拒绝了。
要娶狄锦姿为平妻,怕是南枝要杀了他。
何况,他也不会做出娶平妻这等混账事。
“臣心中只有南枝一人,若娶不到,臣便终生不娶,也断然不会娶其他人。”萧沉韫表明了态度, “赐婚一事,全凭陛下裁夺。”
萧睦面上的笑僵了,攥紧了手中的玉杯盏。
很好,好得很,萧沉韫竟敢公然忤逆他……
“朕可是一心为你着想。”萧睦摔袖,冷哼一声。
其余的话,萧睦没说。
要求娶、要赐婚,便要拿出态度,让萧睦顺心,他才能赐下这门婚事。
既不娶平妻,也不拿出态度,还想要顺心遂意?
萧沉韫深吸口气……
良久后,他做了一个重大决定,缓缓道:“臣,愿意,交出瀚州兵线的虎符。”
萧睦老狐狸一般,眼前一亮,随后掩盖住内心雀跃,平静道:“你这是做什么?”
“大庆人才济济,臣掌管祁焦两州兵线也已数年,如今想要娶妻成家,精力也会大不如前,若臣能与心爱之人成家,愿意交出瀚州兵线。”
前提是,能与心爱之人成家,才愿意交出兵线。
“摄政王与南枝郡主两情相悦,朕也实在不忍拂了你的意。既然如此,朕也就如你所愿,赐下这婚约,愿你二人喜结良理、同心同德、白首偕老。”
萧睦满意地笑了,心情极好地喝了口茶,“荷露烹的龙井,茶香四溢,当真好茶。”
一条兵线换一门婚事,蠢货,蠢到家了。
萧睦呷了口茶水,拍掌大笑:“哈哈!今日天光甚好,小德子,叫上菀妃,陪朕去御花园转一转!”
随即,扶水仙菀妃撑着九个月大的孕肚,莲步轻移,走了进来,朝萧沉韫使了一个眼神。
萧沉韫退了出去。
退出去后,他恰巧碰见风尘仆仆赶来的萧瑜。
萧瑜还没进御书房,便大声喊道:“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晚了。”萧沉韫打断他,唇角笑意更深。
萧瑜剜了萧沉韫一眼。
萧沉韫牵起侯在金銮殿门口的苏南枝,于众目睽睽之下,温声笑言:“方才本王同陛下讨了一门婚事,求娶苏家南枝为妻,你猜陛下如何说?”
萧沉韫宠溺地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心跳如鼓:“陛下……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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