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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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
陶辕、李参议、王主事齐齐跪在泥泞地中。
“嘶……”马车里传来狄琼难以压抑的痛苦之声,狄琼长眉倒竖,眸中皆是一片肃杀之色,盛怒道:“若有下次,孤必定修书一份,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大庆皇帝!”
陶辕等人礼部官员头冒冷汗,他们这些三品、四品、六品官员哪里经得起北狄女王一封告状信啊?
得罪了狄琼,若女王在信中厉声叱责一番,他们一众官员怎么担待得起?两国邦交之前,得罪女王,萧睦必定严惩不贷!
“女王可是犯了风湿之症?”
此时,在风雨侵袭之间,响起一道清亮从容的女声,如玉盘落珠。
阿诺紧皱眉头,推开车门走了上去,为狄琼揉捏膝盖。
“你可会缓解之法?”良久,车内传来低沉之音。
“微臣外祖父是医学世家,微臣也曾看过医书、懂些医理,若女王信得过微臣,微臣愿意帮助女王缓解风湿症。”苏南枝不卑不亢地立在马车前。
阿诺看向女王面无表情的脸,小心揣测她的意思,见女王不言不语,便知是默许。
她当即为苏南枝掀开车帘:“上来吧。”
苏南枝脱下染着脏泥的鞋子,放在车外的车板上,穿着白色脚袜走进安神香袅袅的车内。
她低头敛眸,行了参拜之礼后,半跪在地,以独特手法细细为狄琼揉捏疼痛至极的膝盖。
她力道适中,穴位也找得很准,用余光擦眼观色,看见狄琼紧皱的眉毛微微舒展,便知道按摩起了效用。
狄琼面上的盛怒,也逐渐消退。
约莫半时辰后,在暴雨中赶到了驿站。
狄琼忽然睁开那双目光锋利的凤眼,居高临下睥睨苏南枝,以命令的口吻道:“将你这套手法,教给阿诺。”
“是。女王。”苏南枝这才退出马车。
按了半时辰,手都发酸。
苏南枝揉了揉虎口和大拇指,满身疲惫地被驿站小厮引到客房休息。
她的官袍都被暴雨打湿了,幸好官袍极为宽松,这才没贴身显出区段。
客房内未点灯,她刚关上房门,准备引燃火折子时,一道人影从暗处走来,抱住了她的后背,圈住她细腰,略有薄茧的大掌摩挲她玉手。
男人将下巴抵在她肩膀处,嗅着她发香,嗓音暗哑,低声道:“不听话……”

第三百六十七章 利剑悬于头颅之上
苏南枝湿漉漉的浑身一震,美眸里升起明媚的光亮,在他怀里转了一个身,嫣然一笑。
这一笑,笑意便止不住。
她冰冷雪白的玉手,抚上萧沉韫略有胡茬的俊脸,额头如撒娇小猫般蹭了蹭他的下颌,低吟道:“王爷……你来寻我了?”
“本王跟了你一路。”
萧沉韫抱着他的小娇雀,往榻上一坐,拿起帕子轻轻拢干苏南枝的湿发,提壶倒了杯滚热的红糖姜茶,塞进她冰凉如雪的手中。
苏南枝端杯暖手,喝茶暖身,在氤氲茶香的热雾里清甜一笑:“怎么会有红糖姜茶?”
“知你淋雨,提前到驿站内煮的。”萧沉韫为她脱下湿漉漉的鞋袜,端来一盆热度适中的洗脚水,那双修长好看的手,轻握苏南枝玉一般的脚踝,放入热水里,为她按摩脚底,为她洗足。
卧房里烧着地暖,气温宜人。
苏南枝雪颊染上绯红,眸光温柔如暖春,半干青丝披散在腰际,一绺长发曳到萧沉韫额前。
她认真的,专注的,满怀感动,看着当今权柄滔天的摄政王,为她静静洗足。
暖黄灯光为她美丽侧脸镀了层柔色。
萧沉韫抬头时,恰巧望进一汪明澈动人的秋水眸中。
他低头,哑然失笑:“吃宵食吗?本王命人去买。”
“不吃了,路上吃过干粮。”苏南枝眼底温柔的快要溺出水,轻声摇了摇头,“王爷是专程送我到驿站的吗?”
“你一人北上,本王不放心。陪你去渊城,再陪你回京城。”
萧沉韫为她擦干净脚尖,又伺候她穿上干爽的脚袜,为她掖好被褥,端来一盘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又放上一套干净里衣中衣,将她的官袍简单清洗后晾起来。
他脾气真好……
苏南枝总觉得自己一定走了狗屎运,才能与他在一起。
她赤足走下床,静静抱住萧沉韫的窄腰:“王爷,先前说我不听话,是在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你,我要北上护送女王?”
“本想责怪你,可又舍不得责怪你。”萧沉韫将她拦腰一抱,二人齐齐钻进了被褥。
他道:“狄琼此人,阴险狡诈,手段绝非你能应对。礼部人员又对你虎视眈眈,山高水远,唯恐你吃苦,本王不放心。”
萧沉韫轻轻抱住娇瘦如羽毛般轻盈的女子,如视珍宝地翼翼对待:“此路北上,本王扮作小厮,供你随意差遣。如何?”
“岂不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萧沉韫笑道,“多抱几次,便当礼尚往来,等价交换了。”
他又抱紧了苏南枝几分:“乖乖睡觉,明日天亮,你须得启辰赶路……”
苏南枝舒服地闭了眼睛,往他怀里安心地蹭了蹭。
正当二人正要浅眠之时……
隔离的侍郎屋中。
陶辕摩肩擦掌,在屋中不安分地走来走去 ,叹了声:“这漫漫长夜,真是孤单寂寞,李参议,你就没在城内寻几个姿色绝佳的妙人来玩一玩吗?”
李参议谄笑道:“咱们才到宣城驿站,女王又发了好大一通火,下官倒是想给侍郎大人寻几个妙人,奈何分身乏术啊……不过嘛……”
他话音陡然一转,指了指隔壁,小眼睛笑成一条细缝:“这儿不就是有个倾城绝色的天下第一美人吗?”
陶辕心思一动,面上却故作正经,反驳道:“李参议,这话可不能瞎说。苏参议又不是青楼妓子。”
李参议笑容越发神秘,从袖中掏出一枚白色药丸:
“此药乃西域秘药,碾成粉末吸入,便可昏睡三时辰,哪怕天崩地裂,声响动作再大亦不会醒来。而这三时辰内,侍郎大人想作甚便可作甚,只要别留下痕迹,隔壁那位就算醒来,也不知道您夜晚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此药,真的这般神奇?”陶辕接过药丸,有些心猿意马。
“下官担保,此药绝对令侍郎惊喜!”李参议嘿嘿一笑,“感情都是睡出来的,如此绝色,若您与那位睡多了,成了苏家女婿,日后也算是前程似锦。”
陶辕将白色药丸藏入袖中,瞥了眼李参议:“休得胡言。”
李参议见陶辕眼里藏笑,便知此事有戏,当即拱手作揖:“下官方才什么也没说,也没看见什么白色药丸。夜已深,属下便不打扰侍郎大人尽兴了。”
“你是最懂事的。”陶辕心情极好,“今年礼部擢升,本官必定向尚书大人举荐你!”
“多谢大人!”李参议笑着告退,为他掩上房门。
李参议一走,陶辕便急不可耐地将药粉碾碎成末,装入烟筒,在夜深人静时,蹑手蹑脚来到苏南枝的窗边,轻轻捅破一层窗棂纸。
白色烟雾,很快在房中弥散。
床榻之上的女子并无反应,然而她身侧之人,却早已没了踪影。
约莫烟雾散的差不多,陶辕翻窗,踩着窗沿,爬到了隔壁屋子的窗边,刚刚轻推窗时——
一柄可劈山石的凌霄剑,横在陶辕脖子上。
锃亮刀刃上,映着双森冷如寒潭的眸子,吓得陶辕登时如见鬼般,浑身竖起汗毛!
如、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这这这是摄政王?!
陶辕骇然,如遭雷劈般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狠狠踹了陶辕一脚。
陶辕便如断线风筝般,从二楼窗沿重重跌倒在地!
“砰!”地声响,在暴雨泥泞中溅起水花!
萧沉韫修长清瘦的手指攥着黑木伞柄,手背青筋脉络微微凸起,身穿靛蓝云纹华袍,在暗夜长巷中从天而降,像炼狱走来的活阎王,也像走下神坛、至尊无上的神明。
凌霄剑在地上拖出好长一道深刻的痕迹,随着那双黑靴步步逼近,陶辕狼狈不堪地从暴雨里翻起身,当即跪地磕头:“微、微臣参、参见摄政王,摄政王万福金安——”
“这鼻子,是该割了。”
“这条命,似乎也没必要存在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本王的女人
“不不不不!”陶辕过度恐惧,双眼吓得凸瞪,磕的额头血肉模糊,“微臣只是一念之差,这才大水冲了!还请王爷饶恕下官!”
“你,也配?”萧沉韫星眸微眯,目光危险至极,把玩着手中锋利的凌霄剑,寒笑一声,“也不知你有几条命,敢觊觎本王的女人。”
本王的女人……
五字一出……
陶辕吓傻在原地,人呆若木鸡,竟是惊悚的即将昏死。
苏南枝……背后……居然是摄政王?
饶是陶辕一众礼部官员,想破了天,也不可能想到苏南枝是摄政王的女人。
不是说,摄政王不近女色吗?
不是说,摄政王从未与哪个女子传出过花边消息吗?
何时来的苏南枝……
待他来不及细想,一抹渗人的寒光飞闪而过,一道刺眼鲜血喷洒在雨中!
陶辕痛的浑身战栗,刚要失声尖叫,却被余晔眼疾手快拿帕子堵住嘴巴!他瞳孔凸出,满脸是血,手指因为痛苦而青筋涨起,惨痛无比地摸了下鼻子……
鼻子、他的鼻子没了!
他猛然想起,白日里他曾贪婪地俯身嗅过苏南枝发香。
被雨水不断冲淡的鲜血里,静静躺着他被削掉的半只鼻子。
惨痛几乎让陶辕生不如死,如濒死之犬般蜷缩在暴雨中,双目恐惧瞪天,他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匍匐在萧沉韫脚下不停磕头。
直到那头磕到可见血骨时……
萧沉韫这才示意余晔,扯走陶辕堵嘴的帕子。
“求求王爷,放微臣一条命。微臣日后再也不敢兴风作浪,也不敢对南枝郡主不尊敬!若是早知道她是您的人,就算给下官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这样!”
萧沉韫手腕一转,剑刃便竖着悬在陶辕头顶,一绺头发被利刃划断,掉进雨水里,吓得陶辕浑身哆嗦如筛糠。
“从今夜起,辅佐南枝护送狄琼。若路上,她被伤了哪怕一根汗毛……”萧沉韫唇角勾起一个残忍寒笑,带着令人恐惧的语气,缓缓道,“本王,要你的命。”
“是是是!”陶辕哭着磕头,“此行北上,下官哪怕粉身碎骨也定要护苏参议周全!也定不会将王爷与苏参议之间关系泄密!”
“如此,最好。”
直至那把利剑收入鞘中,陶辕才吓得瘫死在地,看着那截断鼻,巨大的恐惧已经淹没了痛苦,他开始懊悔不已……
为何要招惹苏南枝……
萧沉韫将雨伞扔给余晔,翻窗回了房中。
方才萧沉韫一闻便知是什么香,苏南枝今日赶路疲倦,他不想扰了她好眠,反正那香也只是使人沉睡三时辰罢了,三时辰后正好天亮。
萧沉韫脱去沾了雨水的外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般,躺进被褥,轻轻抱住苏南枝。
翌日,天亮。
被暴雨洗刷干净的天空,湛蓝的像一块漂亮蓝宝石。
苏南枝这一觉睡得极为沉,这一夜好眠,消除了昨日赶路的全部疲惫,等她起床之时,萧沉韫刚好抖开红色官袍:“来穿衣。早膳放在床头,有你爱吃的桂花糕、杏仁酪、梅干菜包子、核桃露。”
“哇!”许是睡了好觉,苏南枝伸个懒腰,整个人都特别精神,目光熠熠生辉,很是惊喜,“全是我爱吃的早膳!”
她纤瘦的藕臂穿过丝滑干爽的官袖,萧沉韫伺候着她穿衣,为她系好盘扣,又半跪在地,温柔细致地给她穿鞋。
苏南枝吃着早膳,萧沉韫便拿来色泽极佳的象牙梳,轻轻给她束玉冠。
萧沉韫把她当做小孩子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
苏南枝只需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这样的安全感是苏南枝从来没有过的。
“若你愿意享福,便躲在本王身后,一切风霜雨雪由本王来抗。只是,本王实在见不得你太过辛苦,若你觉得从官太累,便随时站到本王身后来,本王会庇佑你做一切想做之事。”
萧沉韫刮了刮她鼻尖,拿起丝绢,替她擦干净嘴角油渍。
苏南枝周身像被阳光包围,心里春暖花开,美眸微热,卷睫轻轻一颤,却不知如何言语。
人在极度感动的情绪之下,竟然会感动到失语。
“无论你想做什么,本王都支持。从官也好,做王妃也罢,养家挣钱是男人的事。”萧沉韫为她束好玉冠后,轻轻揽她入怀,“我只负责让妻子无忧,而你,只负责无忧。”
苏南枝抿唇一笑,指尖握着他修长的手:“那我白日里护送北狄使臣,你呢?”
“本王陪你北上,途中也顺便给自己找了点事做。一路上,本王都会赶在你到下一个驿站前,等你。”萧沉韫道。
“叩叩叩——”王主事敲了敲门,“苏参议,醒了吗?队伍要启程了!”
“诶诶,你这厮,搅扰苏参议睡觉作甚?若误了时辰,给苏参议留支队伍护送她赶上车队便成!”鼻子缠着厚绷带的陶辕,急忙赶来拉走王主事。
“右侍郎大人,这鼻子是……”王主事骇然。
“昨夜跌破了。”陶辕恐惧似的,快速拽着王主事逃离苏南枝屋子。
只有他知道,里面住了个多不好惹的阎王。
门口动静消失,苏南枝也已正好衣冠,踮起脚尖在萧沉韫面上留了一吻:“我去了。”
萧沉韫点头:“去吧。”
苏南枝喜笑颜颜地打开房门再合上,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今日,整整一上午,陶辕都没有来找苏南枝的茬。
苏南枝还挺意外。
一连赶路五天,都是天晴的好日子,护送队伍赶在原定日子之前,抵达了焦洲。
在焦洲地界再走五天的路程,便可抵达渊城。
焦洲省城驿站。
身穿红色短绒官袍的苏南枝,手里还攥着绞金马鞭,刚推开门时,眼底迫切地扫了屋内……
这一次。
萧沉韫似乎没有在驿站等她?
苏南枝眉眼略有失落地关上房门,刚落上闩时,一碟清香可口尚且带着热气的桂花糕,便端到了面前。
“听闻焦洲省城,糕点、蜜饯、核桃、大枣、玉石最为出名。”萧沉韫夹了一块桂花糕喂她,“试试味道,看看与本王在安阳城、嵩阳城、京城给你买的桂花糕比较,好不好吃。”
苏南枝高兴地吃两块,点头道:“此处桂花糕,口感绵密细腻,入口即化,宛若在吃云朵。而京城桂花糕更为紧实香甜,带有扑鼻的桂花香气。”
吃了小半碟,苏南枝笑道:“也算是各有千秋。小小的桂花糕,各地做法并不一致,同样的菜名,也大有讲究。”
“你啊……真是个爱吃的。连吃也如此讲究。”苏南枝咬着桂花糕,明眸狡黠地看向萧沉韫,踱步在屋中,缓缓猜测道,“我猜,你此行北上,不只是陪我吧?”
“嗯?”
“王爷是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都逃不过你这样双好看的眼睛。”萧沉韫抚上她美丽的眼角眉梢,眼底闪过一抹暗沉,“狄琼不安分,本王北上,是怀疑边境城池,恐怕叛国通敌的官员勾结北狄,行有害大庆之事。”

“叛国通敌的官员……此话怎讲?”苏南枝察觉到此事不简单。
“狄琼一直对五年前的战败怀恨在心,这五年虽然都按时朝贡,可其狼子野心,不得不防。”萧沉韫眼底有着忧国忧民的郁色。
“王爷是怀疑……”苏南枝大着胆子推断,“狄琼在布局,企图再挑战事,卷土重来,与大庆开战?”
萧沉韫点头,面上一派肃然:“先查边境官员,是否有人与狄琼暗中勾结。所以本王此行,是隐去身份,秘密前来北部的。”
“原来如此……”苏南枝恍然大悟,“难为王爷既要查案,又要陪我。王爷专心查案便好,我此行带了暗卫邹虎等人,命他们一行人乔装成沿路的商贩,你不必管我。”
“若狄琼存了卷土重来的开战心思,又与边境官员暗中勾结,若真的交战,只怕敌军长驱直入,直捣京城,后果不堪设想。”苏南枝就着春茶,吃着桂花糕,兀自分析道,“王爷打算怎么查?怎么揪出与狄琼勾结的官员?”
“本王已命祁焦总督莫北川,暗中清查两州城池官员的财目。一年内突然暴富者,入账异常者,顺藤摸瓜,查收入来源是否与北狄有关。其次,暗中查探祁焦两州官员,看是否有与北狄来往者。”
“原来王爷早就在布一局大棋?”苏南枝诧异,暗暗赞叹萧沉韫心思缜密,绝非常人能比。
“局已经无声无息设下,在祁焦两州撒了一张大网,只看哪些官员会被捕入其中。”
萧沉韫负手在窗前,远眺焦洲省城的戈壁滩。只有仔细看,才能发觉他平静的眼眸里,暗藏着比利剑更锋利的目光。
就在二人说话间,偌大的驿站里传来说话声。
“听闻女王已然下榻驿站,本官奉命,代表祁焦两州特来恭迎女王!”中气十足的祁焦总督莫北川,捋着黑白参半的胡须,大笑着道,“礼部官员在何处?”
苏南枝与萧沉韫对视一眼,出去后关好房门走下楼,朗声回应:“下官礼部苏参议,拜见总督大人!”
莫北川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是苏南枝。
二人齐齐对视一眼,沉默半瞬后,莫北川装作不认识她,以初次见面的口吻讲道:“原是南枝郡主啊,满朝文武只你一个女官,若你是老朽孙女,也算光宗耀祖了!”
“久仰总督威名,今日一见,实乃后辈之幸。”苏南枝恭敬地作揖结束。
陶辕这才谄媚又小心翼翼地站在苏南枝身侧,许是觉得离她太近,又敬避鬼神般后退了几步,特意和苏南枝拉开好长一段距离,才讨好莫北川道:“下官见过总督大人!还请您移步正堂,女王陛下在那儿。”
莫北川似笑非笑地拍了拍陶辕肩膀:“引路。本官这边去见女王。”
陶辕忙不迭点头。
莫北川会见狄琼,两个人从骨子里都鄙夷对方。
只不过照例,莫北川得招待好女王。
故而一顿饭,两人吃的虚以为蛇。
狄琼在心里暗骂老东西,莫北川则暗骂这个不怀好意的老妖婆。
“哎呀,久仰女王风采,女王威仪不减当年啊!”莫北川乐呵呵地举杯。
“总督大人仍然健在,实乃惊喜,祝长寿无疆。”狄琼目光冰冷,笑里三分敷衍,七分锋利,浅抿了口清酒。
莫北川眼底藏着凌厉,笑面虎似的乐呵呵。眼前又浮现出五年前北狄大庆的大战。
那年,他随王爷征战沙场,可谓是杀的一众北狄窝囊废片甲不留呢。
一顿酒席吃了不到三刻,狄琼便借口“乏了”为由,草草结束。
仇敌见面,不甚愉快。
莫北川一张久经沙场的脸,染上酒后的酡红,走出驿站时遇见苏南枝,环顾四周无尾巴,忽然上前两步,低头慈祥地神秘笑问:“南枝郡主,斗胆问一句,摄政王在何处?”
原来他不知道萧沉韫来了焦洲省城?
苏南枝面上不起波浪,笑容明|慧:“王爷下落,岂是臣女能知晓的?”
“这样吗?”
莫北川神秘一笑,双手负在腰后,转身走上走楼,左顾右盼后,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塞进了苏南枝住的那件客栈,随后大喇喇地走到柜台面前:“掌柜的,给我来二两紫苏酒!你们这儿的紫苏酒最为好喝!令人喝之难忘啊!”
“好嘞,小的这就去给总督大人打酒!”
酒壶双手递去那一瞬间,莫北川神不知鬼不觉交换了一张纸条。
掌柜弧度微乎其微地颔首。
莫北川扔了木塞,仰头咕噜噜喝了一口烈酒,带着部将离开驿站。
苏南枝回到房间时,萧沉韫正拆开密信,拿出一张纯白的纸。
那纸放在灯下炙烤半息,便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
见是密信,苏南枝便转过身去,背对着萧沉韫,故意不看。
哪想萧沉韫却丝毫不避讳苏南枝,那双星眸像浸过冰水的墨玉,修长指尖夹着密信,解开琉璃灯罩,放于火苗纸上,信纸顷刻化为灰烬。
“莫总督信中写到,他在女王住所搜到一张焦洲边境的军事布防图。”萧沉韫寒眸布了层冷霜,语气如悬崖凛冽寒风,“边境确实出了叛徒。”
“莫总督?这封密信是莫总督给王爷的?”
“嗯?怎么了?”
原来,莫北川知道萧沉韫居住在此处,所以……

第三百七十章 千次万次,亦是如此
方才故意问她,是在试探她是否会对旁人,轻易吐露亦或者出卖萧沉韫行踪。
也在试探,她对萧沉韫是否忠诚。
“无事……”苏南枝笑着将鬓发勾至耳后,“只是在想,莫总督神出鬼没的本领让人钦佩,方才我一直在楼下,却不知他何时上楼给王爷递了信。”
二人说话间。
楼下的小二避开人,展开纸条,只见莫北川在上面写着张牙舞爪的五字:楼上有贵客。
他将纸扔进灶洞里烧毁。
“莫总督为人精明,三朝元老,先前随父皇征战沙场,无所不能。”萧沉韫笑道,“他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送信的办法太多了。”
苏南枝看着那些灰烬:“王爷打算怎么揪出内鬼?”
“本王今夜不能陪你。须得和莫北川、余晔等部将,连夜更换新的军事布防图。”萧沉韫温柔地抚了抚她头顶,“乖乖的,等我明早回来,陪你吃早膳。”
萧沉韫离开后,苏南枝便在房中执卷阅书。
护送狄琼的队伍需在省城休养一日,明日才会继续启程,故而这一日变成了官员们自由活动的日子。
苏南枝指腹划过书侧,刚要翻开下一页时——
“叩叩叩。”
“苏参议大人,女王犯了风湿症,请您去一趟。”敲门者,说着蹩脚的大庆话。
“好,本官整理衣冠后便去。”
苏南枝放下书卷,锁了房门,走下阁楼时,特意看向客栈外的艳阳天。
今日晴光潋滟,驿站旁的假山流水也镀了层淡金色。
又不是雨天,好端端的会犯风湿?
苏南枝面色如常,极为平静恭敬地跪拜行礼,待房里传来一声倦怠的:“进。”
阿诺推门,苏南枝红靴刚踏入房中一步,鼻尖极其轻微一皱。
狄琼卧房中熏着一种极其沁人心脾的花香,这花香似有若无,仿佛令人置身春日花林中,勾人魂魄似的,丝丝入扣钻入肺腑,令人忍不住多闻。
越是令人忍不住多闻的气味,却让苏南枝心怀忌惮。
她敛了鼻息,表面无异样,实则在尽量小口小口的浅浅呼吸,半跪在地,替斜卧贵妃榻的狄琼按摩膝盖。
狄琼半阖美眸,年逾四十的脸依旧雍容华贵,皮肤并没有岁月而松垮,反而很是紧实光滑,依稀可窥见,年轻时的女王该有多绝色。
偏生是这样绝色的女人,争权夺利,在皇室中杀出重围,当上了女王。
于女性来说,苏南枝敬佩她,因为她,比自己更出色。
可从身份来说,苏南枝是大庆人,狄琼是北狄人,二人国家不同,是无需多言的敌对立场。
那双惯来锋利、穿透力极强的凤眸缓慢睁开,目如寒冰般,使人心生战栗,狄琼道:“萧沉韫待你,也不过如此。”
苏南枝给狄琼按腿的手指如常,面色也毫无变化,低头垂眸,不为所动。
“孤也曾年轻过,也曾如你一般糊涂。”
“大庆女人习惯做男人附属品,被囿于深深的四角宅院中,被磨掉爪牙,磨掉年少心性,为婆家生子,子女还须得冠以夫家姓名。女人一切荣辱命运,都系在男人身上,苏参议,不觉得不公平?”
苏南枝如是道:“……不公平。”
同位女性,这一点,她认同。
良久后,头顶之上,传来狄琼胸腔震荡的大笑:“哈哈哈……”
待她愉悦笑完,红唇讥诮勾起,眼底是常人看不懂的心计:
“孤说句苏参议不高兴的话。你只不过是萧沉韫胯下的发泄器皿而已,不然他怎么没给你半个名分?男人都爱贞洁,而你曾在教坊司任歌姬,萧沉韫是嫌弃你过往,不肯娶你为王妃,哪怕你才貌双绝,他也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大庆君王昏聩,你们苏家满门忠诚,却两次被害入狱、险些惨死!苏参议心中当真就不怨恨吗?大庆皇室无一清正之人!若非你以一人之力转圜局面,只怕苏家已成黄土中的一堆白骨。”
“孤是女子,也能做帝王。”狄琼说到兴起之处,站起身,激动地高扬手臂,一双蛊惑人心、煽动性极强的锐利眸子,直直逼视苏南枝,笑道,“不若你入到孤麾下,为孤效力!假以时日,孤必定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势,届时,亲自绑来萧沉韫任你玩乐。”
苏南枝眼睫覆下,投落一片阴翳。
狄琼微微一笑:“怎么?不心动吗?”
“孤查过你的所有过往!很是叹为观止!大庆居然也有你这样的杰出女子!苏南枝,你是有这个能力的,孤信你!若为北狄做事,你必定政绩斐然!届时你能坐的官位,绝非是小小一个参议……”
不得不说,狄琼的话极具煽动性,她是天生做掌权者的料。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能精准刺中人性痛点。
可惜……
苏南枝不是别人,她是苏南枝,大庆的苏南枝。
她永远不会为了利益,背叛自己的国家。
苏南枝垂下长睫遮住的眸里,尽是一片不在乎,淡然一笑:“恕臣难以遵命。臣此生所求,不为名、亦不为利,一切只为想守护之人。故而,女王许下的功名利禄,臣没有半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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