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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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不蹊跷,本王回去,一看便知。”
苏南枝整理好着装之后,才走下画舫,原本来游湖,却接二连三出事,哪怕春光再美,她也失去了赏玩的兴致。
她刚要走路回府时,一辆马车停在桥边。
手拿马鞭的洛城,掀开了车帘,身穿碧青色华服的萧瑜,跳下马车,走到了苏南枝身侧:“苏参议大人,稍等。”
一听见这道声音,苏南枝便加快了步子。
忽然……
萧瑜哂笑一声,兀自讲道:“摄政王府那场火,烧的可真漂亮。”
苏南枝脚步一顿,眸眼冷沉,蹙眉转身:“原来,火是太子殿下放的?”
“是也不是。”萧瑜赏着湖边春景,信步走到圆拱桥上,站停在苏南澈身边,淡笑一声,“不过是孤把摄政王府西院毗邻的宅子买了下来,在隔壁烧了一把火,火势没止住,蔓延到王府罢了。”
苏南枝心里暗骂了一句疯子,面上冷若冰霜,又道:“太子殿下曾阻止微臣巡察高台,应该是一早便知道高台会倒塌了吧?”
萧瑜不置可否,模棱两可地回答:“高台之事,不是孤的手笔。”
“太子殿下早就知道高台会坍塌,也只是冷漠旁观,顺水推舟,等着在关键时候出来护驾,是吧?”
“是又如何?”萧瑜道,“那是宋晨云的杰作。与孤无关。”
“可你明明知道高台会坍塌,为何不提前疏散人群?为何不告知护军?那日因高台坍塌被压死之人,约莫上百,难道他们无辜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萧瑜轻笑。
“所谓的不拘小节,便是不顾善恶地踩着累累尸骨,坐上权势顶端?太子殿下,究竟欲意何为?”苏南枝无法理解。
“回到孤身边来。”萧瑜温润一笑,俯瞰远处的骊山,“做孤的太子妃,日后,与孤一起执掌山河。”
“若我不呢?”苏南枝眸眼冷如冰刀,“我与殿下早已是桥归桥,路归路……”
“那孤便杀尽你所爱之人!”萧瑜温润的笑意陡然变冷,那双桃花眼里充满残忍的深情,他温柔地说道,“杀尽你所爱之人,再将你圈禁在孤身边,为孤生儿育女,陪着孤坐享大庆江山。”
他残忍又深情的话,令苏南枝不寒而栗,从心里漫出一阵没缘由的恐慌,后退一步,喃喃道:“你是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是!”萧瑜毫不避讳地承认,“我若不疯,怎能当上太子?我确实是个疯子,所以,不要试图反抗疯子,因为……”他咬重了语气,目光浪漫又痴迷,语气却无比残忍,“因为你越反抗,疯子就会越疯!”
苏南枝退无可退,脚后跟磕在石桥边沿,整个人狼狈地趔趄一步。
“回到孤身边来吧,否则……”萧瑜低声一笑,“这只是个开始。”
“你到底要做什么?”苏南枝紧紧盯着他,目光里满是戒备。
“做一些,想做之事。”萧瑜微微一笑,温柔地看向苏南枝,“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会伤害你爱之人、爱你之人,逼你回到孤身边。”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苏南枝咬紧后槽牙,厉声叱责,“从来没人爱你,你也从来不懂爱人。你虽是人,却枉为人。你没有真心待你的朋友、家人、至亲……萧瑜,你就从不反思自己吗?”
“为什么要反思?”萧瑜颇为不解,那双偏执到近乎疯狂的眸子,深深凝视着苏南枝,忽然笑道,
“孤只会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杀尽所有阻挡孤的人!在夜深人静时反思,上次那个人为什么没杀?下次又该怎么杀?孤该怎么样不折手段,才能得到孤想要的一切?”
萧瑜似乎更无药可救了……
他眼里充满杀戮,只有杀戮。
这样的人,生性残忍,从不讲善恶,只讲结局。
他不在乎过程如何残忍,有没有人性,只在乎,到最后鹿死谁手。
“这只是个开始……”萧瑜一改往常,面色凝重至极,“直至你心甘情愿回到孤身边,才算结束。”
“得到的时候,你不珍惜,得不到的时候,你又不甘心。”
“是啊……只有得不到的时候,我才会不甘心。不然谁会知道,失去的时候,是如此不甘呢?”萧瑜目光宠溺,一如儿时那般,笑着揉了揉苏南枝的头,偏执至极,一字一句说道,“枝枝,真正的博弈,开始了。”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心悸气喘地转身跑远。
萧瑜之残忍恐怖,她前世早就领教过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萧瑜会如此发疯,对她有这样的执念,若早知今日,她在年少时,绝不会可怜萧瑜,给他送衣送食……
萧瑜说,真正的博弈,开始了。
暴风雨降至,京城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帝王更迭,从来如此。
其实,苏南枝不知道的是,前世在她死后……
萧瑜娶了不少官家嫡女平衡前朝,终身未立后,也曾在她死后,疯疯癫癫了好长一段时间。
苏南枝心里有个很不好的预感,以至于夜里,也始终失眠。
她终究是要被卷入这一场皇朝更迭的厮杀中……

翌日,苏南枝起床去礼部时……
春盛看着苏南枝眼下的乌青,吓了一大跳,她一边用象牙梳给苏南枝梳发,一边担忧地愁眉苦脸:“姑娘昨夜是没睡好吗?黑眼圈怎地这般重?脸色也好生惨白……”
苏南枝拍了拍春盛为她梳发的手,任由她给自己穿上官袍,疲倦地笑了笑:“无事。初春虫鸣,搅扰的人无法好眠,明日便好了。”
“那我今日就带着奴仆,将这院子里的虫子抓个干净,休想叫它们再困扰姑娘好眠了。”春盛说罢,便挽起一截袖子,准备去抓虫子。
春盛是个实心眼的,说干就干,苏南枝哑然失笑,满眼都是宠溺,摇头道:“春盛,别忙活了,歇着吧。”
“那可不行!它们搅扰姑娘睡觉!姑娘白天做事那般辛苦,晚上还要被搅扰好眠,这可不行!”春盛拿苏南枝的话,当做圣旨来看。
哪怕苏南枝昨夜失眠根本不是因为虫鸣,她随口诌了个虫鸣,春盛便奉她的话为金科玉律。
苏南枝忙握住春盛去抓虫的手,宠爱地将她额前一绺长发,勾到耳后:“春盛,你与余晔最近如何了?”
提及余晔二字……
春盛像是一愣,随后目光有些躲闪:“还、还好,朋友相处罢了。”
“余晔说,你已经有些时日没和他说话了。”苏南枝一眼便识破了春盛眼中的躲闪。
“啊……”春盛转身,藏起眼中的心酸,避开苏南枝的注视,吸了吸微酸的鼻尖,逞强地笑道,“我和余晔就是普通友人罢了,既然如此,何须日日说话?”
听春盛语气……
她是下定决心,不和余晔在一起了……
余晔有个病秧子娘亲横在中间,余父余母都不是善茬,余晔又太过孝顺,因为余母生病而不敢反抗,只怕春盛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好过。
婆媳关系能处好固然好,若处不好,婆媳则是天然的仇敌,再好的夫妻感情,也容易被婆媳矛盾消磨。
何况春盛性子良善温软,极为隐忍,嫁过去,可能也是受气包。
苏南枝浅淡的黛眉微皱,叹了口气。
“春盛……”苏南枝拍了拍春盛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只要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日子过的好与不好,苏家都会给你兜底。好好地想一想,你要做的决定究竟是什么?这关乎你此生的幸福,也关乎,你会不会在最年轻的时候,留下最后悔的遗憾。”
“姑娘……”春盛说话尾音,已带了些许哭腔。
“好好的,我在呢。”苏南枝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抚拍春盛后背。
“好啦,我要去礼部处理公务。”苏南枝温柔一笑,看春盛的目光很是宠溺,她站在春光四落的门槛处,朝春盛挥了挥手,“好好的。”
苏南枝坐上前去礼部的马车。
刚到礼部时,她发现礼部的人,看她的目光很是奇怪。
“诶,快看,苏参议来了。”
“是那个殿前救驾的苏参议?最先发现高柱崩塌,勇于站出来疏散人群的苏参议大人?”
“不是她又会是谁?放眼朝堂上下,整个大庆,只有苏参议一个女官啊!”
有一群刚入礼部的九品下士,很年轻,约莫二十上下,围坐一团打量苏南枝。
接着,又有另外几道思想腐朽的声音,不屑道:
“不就是殿前救驾吗!要是我去巡察,我也能发现高台即将坍塌的端倪!说不定本官还能比她一介女流做的更好!”
“侥幸罢了!苏南枝是走了狗屎运,才能从正四品擢升为从三品!一般这种侥幸高升的人,没点真凭实力,到最后都会死得很惨……”
“别说了别说了!她走过来了!”
“走过来就走过来!怕甚?她一介女流,二十有二了,不好好嫁人生子、服侍夫君伺候公婆,来朝堂上抛头露面,难怪没人娶她!也没男子看上她!”
这几个说话的人,同为参议,约莫三四十岁,效忠于礼部尚书赵健,和礼部右侍郎陶辕走的很近,算是陶辕的心腹。
陶辕是赵健一手提拔的学生,随着赵健举办朝贡大典出错,赵健大大失势,从一品降为二品,身为从三品礼部右侍郎的陶辕,也倍感危机,很怕势头迅猛的苏南枝抢走他侍郎之位。
陶辕的担心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位居右侍郎之位,却多年无建树,老师赵健又失势,若此时,苏南枝能再有一番作为,势必会直接危及他的侍郎之位。
故而,陶辕那一群礼部心腹,为了讨好陶辕,便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继续说苏南枝的坏话。
苏南枝是周炳成的下属。
周炳成一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全部戛然而止。
“苏参议。”周炳成手中抱了一叠公文,站在礼部院的正中央,面若冷霜地扫视了一圈众人,面无表情地严肃道,“你若是鲲鹏,必当直上青云。人跑的快时,耳边全是风声,便也听不见闲言碎语。你可明白本官的意思?”
“明白。”苏南枝接过周炳成递来的公文。
周炳成的意思是,她应该再努力一点,跑的更快一些,前进的更快一些,进步的更快一些,跑的快了,便也听不见闲言碎语。
“朝贡大典结束,你负责北狄女王的接待,自然也负责护送。”周炳成犹疑地看她一眼,踌躇了下,“你始终是女儿身,若护送女王到边境,一路舟车劳顿,只怕吃不消……若不然,本官同女王说一声,换个护送官员?”
“做事就该有始有终。”苏南枝舒展眉头道,“来回不过一月。下官是女王钦点的接待官员,自然负责接送。”
“如此的话……”周炳成堪堪点了个头,“兵部下午会抽调一支四千人的军队,与礼部官员一起护送女王。你准备准备,下午启程。”
“下午……”苏南枝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朝堂为官便是如此,上面下令,可不容底下办事之人推三阻四。
不管男女,皆是如此。
“你觉得不妥?”周炳成平眉拧成川字。
“无任何不妥。”
“那便好。“周炳成道,“陶辕此行,也会参与护送女王。他也带了两位参议,你与他同行,切记行事小心。莫要给人留了话柄。”
“右侍郎也去?”苏南枝蹙眉。
“是的。”周炳成道,“赵尚书大人的安排,不是你我能置喙的。礼部有事,本官去不了。”
“下官定不辱使命。”苏南枝敛袍,作揖。
“去准备一下,下午起程,没几个时辰了。”周炳成面上满是深思熟虑。
苏南枝抬脚,刚要走出礼部院门时……
“等下。”周炳成迟疑了下,高深莫测地郑重说道,“此行,事关你的仕途。”
苏南枝微微一怔,从周炳成凝重的神情中,似乎后知后觉想到一些事情。

“多谢左侍郎大人提醒。”苏南枝一点就通,朝左侍郎讲了声多谢。
回苏府时,身穿官袍的苏南枝坐在马车中,双眼微阖,葱白般的玉指微曲,慢敲窗棂,在脑海里中回味周炳成说的那句:此行,事关仕途。
当初抓阄决定接待国家时,陶辕分明抓到的是西戎,而周炳成和苏南枝抓到的是北狄。
再怎么样,也应该由周炳成负责狄琼的护送,如今却突然改成陶辕,也就是说,是赵健调来的陶辕负责狄琼女王的护送。
陶辕对自己极为不满,若在护送途中使坏,毁她仕途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
周炳成才会再三叮嘱,让她小心行事。
与狼同行,不得不小心。
“苏参议,到苏府了。”车夫掀开帘子。
“多谢。”苏南枝跳下马车,走进院中喊道:“春盛,帮我收拾下包袱,我下午要启程去渊城,护送北狄女王。一去一回,应当一月有余。”
“诶好!”春盛点头,连忙给苏南枝收拾备用官袍,忽然反应过来,收拾衣物的手一顿,“山高路远,姑娘此行居然去那么久?”
“嗯,你放心,我随礼部官员和军队一起护送女王。不会有事。”苏南枝道。
“那我也要跟着去伺候姑娘……”
“你待在苏府就好。”苏南枝道,“此行路远,若你病了,我是该照顾你还是处理公事?”
苏南枝笑着说完,春盛只好瘪了瘪嘴:“好吧……”
春盛十分贴心地给苏南枝备了几件厚大氅,又备了不少零嘴。
此时正是午时,距离下午送行军队出发还有一个半时辰,苏南枝走过回廊,来到正厅,找来苏正、苏南辕、苏南澈,同他们说了此事。
苏正心里有些心疼自家女儿,握着杯盏叹道:“枝枝,我始终不太放心你去。若不然让你二哥休假,扮成小厮随你一同护送女王,也算与你有个照应。”
“是啊,路途遥远,万一遇到匪患流寇,亦或者再遇见宋晨云那贼子,这可如何是好?”苏南辕拧眉,忧心忡忡道。
“今日路过六院时,我听说了,你与陶辕同行护送北狄女王。陶辕此人,我接触过几次,印象不是很好,此人心胸狭窄,手段强硬,你在他手下做事,我也不太放心。”苏南澈温润的面上,浮出担忧,喝了口茶润嗓。
“大哥,父亲。二哥是护军参领,事务繁重,又正值晋升的关键时期, 若他休假与我同行,错过了最佳晋升机会,就不划算了。”苏南枝笑着劝慰家人,“启程之后,我每日写家书报平安,如此一来,父兄便不必忧心了。”
苏南辕翘着二郎腿,提起茶壶灌了一口:“晋升算什么?错过了今年,还有明年、后年,可二哥就只有你一个妹妹。你的安危要紧——”
“可我终究要独当一面,不是吗?既然选择入仕,入朝为官,便走上了不同寻常的一条路。我理解父兄的担忧,这一次,就让我自己去吧。”
见苏南枝执意,苏家三父子只好作罢。
不一会儿,给苏南枝收拾行囊的春盛,将包袱放在马车上。
苏南枝坐上马车,看着目送她的父兄,朝他们招了招手:“大哥、二哥、父亲,你们回去吧。二哥大哥,记得照顾好父亲。”
“记得每日写信报平安啊,枝枝!”苏南辕追出去两步,高声大喊。
“好!”马车越发走远,苏南枝朝他们挥了挥手。
礼部官员和兵部调遣的军队,全部在城门口集合。
苏南枝和陶辕算是护送狄琼的礼部官员,官阶最高的二人,她刚到时,正赶上陶辕点卯。
“苏参议大人,来的真巧,陶某还以为,你又要像上次那样迟到呢。”陶辕身穿红色官袍,手拿点名册,正了正官帽,狭长的眸子笑眯眯一弯。
那双眼虽然带笑,可苏南枝总觉得笑容不真诚,透着虚伪和浮夸。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要变了
“此行路远,请右侍郎大人多多指教。”苏南枝微微一笑,拱手作揖。
“好呀,苏参议。”陶辕狭长的眸子,自上而下地扫量了下苏南枝身段,目光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前快速停顿一瞬,旋即翻身上马,坐在了队伍最前列。
队伍最中间一共三辆奢侈华丽的马车,坐着狄琼女王和其他使臣。
苏南枝和陶辕身为礼部护送北狄使臣团的礼部最高官员,全程需要来回巡逻安防。
此次兵部调任的四千人军队,是由宋漾将军负责。
苏南枝记得宋漾,之前大哥二哥被流放边疆,负责押送的解差官便是宋漾。
没想到,宋漾会在短短一年内,擢升为三品将军。
“苏参议、陶侍郎大人。”宋漾骑着高头大马 ,一身暗色武袍,腰佩悬剑,笑容清朗如霁月,“好久不见啊,南枝郡主,阔别多日,末将调回京城时,您已经是参议大人了。”
“宋将军未来可期啊,大好年华,前程似锦。”苏南枝很欣赏宋漾的为人坦荡,那双眼睛像荡过清水的玉石,熠熠生辉,充满光明,丝毫不会藏污纳垢。
此行有宋漾在,苏南枝忽然安心了不少,有君子同行,也不惧小人。
高墙上,亲自来送各国使臣团的萧睦,又与诸国君王虚与委蛇了一番,这才敲钟启程。
拓跋宏与萧睦多聊了两句。
也不知怎地,萧子珊近日过敏,脸上好几朵桃花一样的大藓,和亲西戎之事,便暂时拖着,打算拖到她脸好之日,再启程和亲。
萧子珊也来送行了,站在萧睦背后,朝苏南枝使劲地挥了挥手,队伍隔得很远,她还是看见萧子珊动了动嘴,那嘴型是在说:一路平安,枝枝。
苏南枝身穿红色官袍,那身大红色在她身上穿出了威严与美艳并存之感。
女子入仕,在男人堆里弄权,所以苏南枝特意没施胭脂,反而用螺子黛描了个有棱角的男子剑眉,用白丝带简单束发,远远望去,透着一股雌雄莫辨的美。
未抹腮红,那袭正红官袍,却给她妍丽玉白的面庞泛了层淡淡红光,显得外貌格外醒目。
在人群里,犹如发光的明珠。
高墙之上,身穿山河麒麟官袍的萧沉韫负手而立,紧蹙剑眉,凝视苏南枝剑眉许久。
顺着那道视线回望过去,苏南枝与萧沉韫对视。
萧沉韫俊朗的眉宇愈发紧蹙,目光里略有担忧。
仿佛也在无声询问苏南枝,为何下午启程护送狄琼,事先没知会他一声?
苏南枝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勒住嘶鸣的烈马,久久地看着萧沉韫。
不是她不知会,中午接到礼部护送女王的官令,下午便启程,时间过于仓促,也无法知会。
萧沉韫转身,不再与她对视,兀自离开。
苏南枝微怔:这是生气了?
“哪边城墙有甚好看的?”陶辕骑马走了几步,略有不耐烦道,“苏参议,队伍启程,你可别掉队。”
话罢,他还嘀嘀咕咕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苏南枝杏眸里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戾意,平静地扫了眼陶辕背影,随后,攥紧绞金小马鞭,骑马跟上队伍。
马车内。
鎏金铜炉熏着丝丝缕缕的安神香,狄琼身穿镶嵌琉璃宝石的蓝色长裙,躺在小榻上斜撑着太阳穴,身上披着虎皮厚毯,她微阖双目,淡淡地问:
“护送孤此行回北狄的大庆官员,是谁?”
阿诺双手敬呈上温好的汤婆子:“礼部陶辕侍郎,和苏南枝参议,兵部调遣的宋漾将军。”
“哦。”狄琼恹恹地微睁双眼,目无波澜道,“回程途中,一切打点妥当了?”
“妥当了,请女王陛下放心。”阿诺单膝跪地,恭敬禀报,“大庆那几个见钱眼开的官员,没有花金子还撬不开的嘴。”
“那就好。”狄琼红唇微勾,眼底显出睥睨天下的霸气,意味深长道,“大庆之行,可不能白来。否则孤也没必要亲自来朝贡了。”
朝贡。呵。
这天啊,很快就会变了……
说不定明年,就该是大庆、西戎,乃至于全天下都要朝北狄朝贡!
狄琼想至此处,烈焰红唇,轻蔑一笑,目光里有金戈铁马、征战天下的强劲野心。
天边厚重乌云浮来,遮去大半阳光,大风卷起京郊沙土。
野草犹如碧波一般荡漾,哗哗哗乱响。
“苏参议,这天变了!是要下大雨!咱们得在暴雨之前赶到驿站落脚!”从头到尾巡逻完队伍的宋漾,打马而来。
“好。我这便去通知礼部官员,加快脚程。”苏南枝的绞金鞭子打在马臀上,刻不容缓地通知王主事等人。
待她吩咐完后,再折返回队伍前列,陶辕忽然黑着脸,隐约有几分不高兴地质问:“苏参议,你做事,不懂禀告上官吗?”
苏南枝柳叶眉微皱:“不知侍郎大人是何意思……”
“本官位居正三品!本官才是此行的礼部最高官员!”陶辕死死勒住缰绳,微眯眼睛,隐有盛怒之兆,“而你不过是本官手底下的参议,就该事无巨细地汇报给本官,而不是擅作主张命令队伍加快脚程!”
“天象如此,即将暴雨。事出紧急,原想下令加快脚程后再找侍郎大人禀报。”苏南枝让他三分。
“呵!你一个女子,哪里来的魄力,敢独自命令礼部办事?”陶辕眼里尽是讥诮之色,“本官警告你,日后须得事无巨细朝本官汇报,才可下令!有本官在,这里便没有你说话的份!”
陶辕脸上,写满了鄙夷的六个字:你算什么东西?!
他虽未骂出来,可全概括在表情和语气中了。
“此事也不能责怪苏参议,是末将看出天将暴雨,才请苏参议去下令加快队伍脚程的。”宋漾赶过来为苏南枝说话。
却不想,陶辕冷哼一声,扫量了眼乌云诡谲的天空,看着乌云里层射出来的几缕微薄阳光,中气十足道:“依本官看!这天不会暴雨!不必加快脚程,按原定时间赶到驿站即可!”
这是摆明了,和刚下令加快队伍脚程的苏南枝作对。
宋漾作为执掌军队的武将,也只是配合礼部护送罢了,具体决定须得听从礼部。
见陶辕执意如此,宋漾脸色也有些难看,忧思重重地盯着天空,叹了口气。
苏南枝微微一笑,目如古井:“那便听右侍郎的吩咐。”
队伍慢回原来的速度,陶辕这才满意地点头,折了半根野草叼在嘴里,无聊地咀嚼,看着身侧的苏南枝,他鼻尖微微凑过去,去闻女子带着栀子花香的如瀑青丝——
苏南枝攥住不会武功的陶辕,连人带衣地狠狠摔下马。
“啊!!”毫无防备的陶辕,摔进坑洼不平的泥地。
苏南枝无辜地回头,呀地一声,稳稳坐在马背上,并无半分搀扶之意,笑眯眯地说:“还以为是哪位登徒子把鼻子伸了过来,原是右侍郎大人?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她虽然说着对不住,可嘴角带笑,像是台下看戏之人。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不听话。”
宋漾低头,握拳掩唇,险些笑出声,颇为讽刺地来一句:“陶侍郎,摔得疼吗?”
陶辕忙不迭站起身,唯恐同心之人看了笑话,却不想站起身时又被脚下的水坑绊了一跤,连跌带摔又坐在地上!
“噗。”宋漾见到陶辕这一系列滑稽举止彻底失笑。
陶辕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顿觉脸上跌面,还没地方发脾气,一个人灰溜溜拍了屁股上的泥土,狼狈地翻身上马。
天空,乌云如鱼鳞般层层排列,堆得满天都是,彻底将那几缕微薄阳光遮的严严实实,天地间一片灰幕,“轰隆隆”!!!
一声刺耳巨响,几道耀白闪电从天而降,延伸至地平线处,将灰蒙蒙的苍穹撕扯成两半!
吓得马匹高扬四蹄,苏南枝攥紧缰绳,隐有深思地看向天空。
接着,又是几道要刺破耳膜般的惊天巨响,闪电一道接一道!吓得陶辕浑身一震!当即变了脸色,不敢再走到前列,朝人中间躲了躲。
暴风伴随着惊雷滚滚,席卷整个树林,官道上野草被撕扯的东倒西歪!耳边皆是一阵细小石砾滚动之声。
这征兆是真要下暴雨了……
苏南枝唇角微勾,讥笑着问道:“ 陶侍郎,还不准备下令加快脚程吗?”
说实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降暴雨……
陶辕将苏南枝脸上的讥笑,看的清楚,可此时也不是赌气的时候,饶是他心里再不舒坦,也不得不重复苏南枝之前下过令,当即喊道:“传令下去,加快脚程,暴雨之前赶到驿站!若赶不到,唯你是问!”
他身侧的李参议点了个头,忙不迭去办。
苏南枝低呵了一声,观天象,只怕要在暴雨中赶路了,但愿马车里脾气不好惹的那位,别发火。
果不其然……
不出三刻,离驿站还有十里路时,天空犹如倒豆子般倾盆而下,耳边皆是噼里啪啦之声。
大雨之下,升起冰冷的浓雾。
一行人在冷雾中摸索前行,视线极其不好,只能跟着地图,冒着暴雨,小心翼翼前行。
阿诺手撑雨伞,极其不悦地走来,扫了眼陶辕:“陶侍郎,女王有请。”
冒雨前行,马车内陡然变冷几分,还没来得及裹绸缎的窗缝也漫进去雨丝。
狄琼不喜大雨,也不喜环境潮湿,她戴着翡翠甲套的小拇指,轻搭在隐隐作痛的膝盖上,听见陶辕和礼部一众人赶到马车前的脚步声,当即微眯眼睛,抓起滚烫的茶壶砸了出去——
“砰!”
刚烧开的茶壶,结结实实砸在陶辕额头处,骨碌碌滚在泥泞中!
陶辕额头当即破皮流血,却不敢叫唤半句,面上霎时苍白……
听闻, 北狄女王脾气极其不好。
“大庆官员,便是如此办事的?”奢华马车内,传来女子冰冷威严的质问,“让孤在暴雨中前行,尔等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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