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狄琼微微一笑,笑意之下全是虚伪,身为北狄第一个女王,有生之年,她最伟大的理想便是,杀萧姓、夺大庆,扩充北狄疆土。
酒过三巡,萧瑜装出醉意阑珊,狄琼也表示乏了,礼部的人赶紧走出来护送狄琼回碎玉院。
狄琼被苏南枝扶着走下马车时,忽然,狄琼打量着苏南枝的侧脸,恍了下神。
关上房门后,狄琼坐在主位上,手腕抻着头,眸光逐渐柔下来,看着琉璃灯内的那一束光,缓缓道:“阿诺。”
“下官在。”
“你……也觉得她像,对吧?”
狄琼问出声后,阿诺沉默了下:“是挺像的。可那位苏参议,是大庆之人。”
*****
身穿官袍的苏南枝,还没来得及和萧沉韫打个照面,就急匆匆回礼部处理其他事宜了。
等她忙完,已是月上柳梢,傍晚时分。
苏南枝离开参议堂时,有一个黑影忽然从官道窜出来,跪在她脚边,语无伦次地求道:
“苏参议大人!是下官一时鬼迷心窍,不该设计害您!您能不能向侍郎大人求个情,求他对下官从宽处理!”
王主事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给苏南枝磕头,“您是苏家嫡长女,又何必对下官赶尽杀绝呢?是下官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太岁头上动土,不该心存邪念想要害您!”
见他满脸焦急,眼中全是祈求。
苏南枝忽然想起王主事先前等她出丑时的得意傲慢,想害她而使出的阴险诡计,摇摇头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应有的后果。”
见她不肯松口,王主事猛然抬头,眼中全是一派疯狂偏执!目光如暗处阴恻恻的毒蛇!吓了苏南枝一跳!
此人过于极端,环顾四周并无他人,苏南枝潜意识提防王主事,戒备道:“本官也位卑言轻,你若觉得冤枉,便去求礼部尚书大人,请他主持公道——”
苏南枝话未说完,一柄锃亮的匕首就被王主事从袖中拿出!
王主事拔刀捅向苏南枝!
刀刃在月色下反射出骇人的寒光!
幸好苏南枝早有防备,她纵身一跃,跳到王主事身后,踢脚就狠狠踹过去,踹掉了王主事手中的刀!反手擒住了王主事的手腕,用力反扣在他背后,只听王主事一阵哭爹喊娘地求救:“杀、杀杀人啊!苏南枝杀人了!”
“闭嘴。”苏南枝冷冷道,“持刀行凶之人是你,若你真想引来禁军,我便将你亲手交给他们。”
王主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丧着嗓子嚎叫:“我在礼部兢兢业业十年,眼看就要从正六品主事擢升为正四品参议,要不是你空降,突然抢了空缺的参议之位,我便是正四品参议了!”
“眼下可好,你抢了我的参议之位,我娘子在家对我不是打就是骂!”王主事挽起一截袖子,只见双臂皆是被打的淤青和伤痕,他哭的甚是伤心,“若我擢升四品,想必岳母全家都能对我高看一眼,我日子也能好过点!都怪你,苏南枝!”
说罢,王主事又要捡起匕首——
苏南枝踢脚,狠狠踹了过去,踹的王主事人仰马翻:“就算你手握匕首,你也杀不了我。”
王主事不会武。
苏南枝收了他手中的匕首,居高临下,淡淡道:“若你觉得正四品的参议之位,应该属于你,那你便拿出真本事,真政绩,来夺回你认为属于你的位置。而不是使些下三滥手段,不正当竞争。”
“你不就是走了后门,才当上的参议吗?”王主事骂道,“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你错了。”苏南枝微微一笑,掸了掸官袖上的灰尘,“我是救了城西所有百姓,特此才封的正四品参议。”
“我不仅没有走后门,我还能坐稳参议之位,还能靠自己的实力擢升。”苏南枝眸中映着清辉明月,她一字一句道,“进礼部到现在,你两次害我,如今又出了御酒之事,被贬为七品。想让人看得起你,首先自己得立起来。”
苏南枝将匕首扔在王主事身侧,负手而立,缓步走出参议堂。
就算把匕首扔给王主事,也杀不了她,这是苏南枝对王主事无言的鄙视。
她刚走出承天门,身后便响起一阵鼓掌声:
“啪、啪、啪——”
“苏参议大人,好手段、好功夫。”白衣胜雪的萧瑜酒意阑珊,颀长的身量轻轻抵靠城墙,黑夜里,那一双如断崖般深不可测的眸子,缓缓看向苏南枝,薄唇划开一个笑,“穿上四品官袍的苏参议大人,美得很呢。”
苏南枝置若罔闻,抬脚便要离开——
“怎么?这便是一个正四品的官员,见到本王的态度?”萧瑜似笑非笑,踩着垒砌整齐的青石板,一步步走来挡住苏南枝的去路,挑起她的下颚。
苏南枝别开脸,眸子冰冷如雪,错开他的身子,刚打算绕路离开时,便听见擦肩而过的男人,嗓音寂凉如秋风萧瑟,轻叹了一声:
“苏南枝,本王有悔。”
苏南枝像是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她止步,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他,只见皎皎月辉之下,萧瑜的神情格外认真,清亮月色将他俊脸照的惨白如纸。
她听见,萧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本王……”
“后悔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前世的暴君
苏南枝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可萧瑜面色又过于惨白,神情太过认真,以至于苏南枝脸色也逐渐认真了起来。
她绝美的脸上,神情比寒冬腊月的冰川还冷上几分,她笑靥如花,言词残忍,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也后悔。”
萧瑜眼中闪过光亮,可这抹希冀的光,很快被苏南枝破坏粉碎:
“我只后悔,没找到机会,早日杀了你。”
这样,就不会有更多的人死亡。
没有任何人比苏南枝清楚,前世萧瑜铁一般的手腕,血洗皇室、手足全死,登基后又杀了万万人重整朝纲、除异己,亲率铁骑侵略北狄西戎,开疆拓土,无辜百姓血流成河,将士皆因他野心而惨死。
若有机会,苏南枝一定会杀了萧瑜,提前避免那些杀戮。
大庆总要有一个皇帝,但需要明君,而绝非萧瑜这样的暴君。
“苏南枝,你能不能告诉我……”
萧瑜忽然有些卑微,那双英俊的丹凤眼里,流露出悲伤,“你为什么这样厌恶本王?”
为什么……
因为前世,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知道他以后会行多么暴虐的杀戮之事。
苏南枝没有回答萧瑜的问题,只是,萧瑜眼中的卑微和悲伤,令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才反应过来,她在厌恶一个未来的萧瑜,想杀一个未来的暴君……
可此生,萧瑜还没登基,还没血洗皇室,也没变成暴君。
所以她又为什么要去厌恶一个未来的人?
前世与此生,终究不一样。
因为前世,而厌恶此生未来的萧瑜,是否对他太过不公平,毕竟,此生的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前世纵火烧死她的人,是冒充洛城的宋晨云,而并非萧瑜;前世赐父亲一杯毒酒,制造父亲畏罪自杀之人,也是皇后左如月,而并非萧瑜;前世害死哥哥们,也是另有其人,而非萧瑜。
所以,苏南枝是一直恨前世的萧瑜,而此生的萧瑜,分明还没成为后来的暴君。
她以为萧瑜是放火,活活烧死她的人,可到最后,是萧瑜冲进火海,救了她和温言斐。
苏南枝理清了思绪,看向灯火摇曳的深长官道,语气疏离地淡淡道:“看在九王曾救我一次的份上,所有恩怨,包括你曾陷害苏家的事情,一笔勾销。”
“此后,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若你我之间……”萧瑜攥住她的袖手,咬牙道,“一定要泾渭分明,那,本王还不如让你恨我。”
“萧瑜,有些东西,没必要闹得那么难堪。”苏南枝细眉紧锁,仰头看他,“恩怨勾销,两两相忘。这是你我二人,最好的结局。”
“这是你以为的结局。”萧瑜嗤笑了声,眼底偏执暗涌,按捺在心底最深处的疯狂也开始蠢蠢欲动,“这个结局,本王不答应。”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拿丝绢擦袖,冷冷地瞪他一眼,转身离去。
“哦对,忘记提了,摄政王被停官监察,啊不对,他已经不是摄政王了。”萧瑜在她身后,笑的很是猖獗,“可能再过几日,萧沉韫连个王爷都不算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这个,本王改不了”
苏南枝身形一僵,樱唇勾起冷笑:“九王有空说别人,不如多担心自己吧。”
“怎么?枝枝担心我?”萧瑜挑眉,俊脸笑的很是邪魅,“你这样关心我,我会很感动的。我一感动,就见不得你和摄政王走得近,一见不得你们二人走得近,我就忍不住别出心裁地制造一些小意外。”
萧瑜的不要脸,放眼天下,已经无人能及。
苏南枝甚至懒得多接两句话,加快脚步,远离身后的疯子。
她步行走出皇城时,城门旁边停驻了一辆黑楠木锻造的宽敞马车。
苏南枝与那马车擦肩而过时,一只铁臂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卷进了马车中,苏南枝反抗不及,刚要低呼一声,男子身上特有的冷木香便飘进了鼻腔。
“是本王。”萧沉韫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地将她鬓发勾至耳后。
“王爷。”
“嗯。”萧沉韫圈住她的细腰,将脸轻轻埋在她满是栀子香的青丝中,舒服地喟叹了声:“南枝。”
“怎么了?”苏南枝被他抱的浑身一软。
“本王想你了。”
“可我现在,不是正在你怀里吗?”苏南枝抚摸他半边俊脸,以指尖勾勒他的一眉一目,嗓音温雅,“在你怀里,你也想我吗?”
“也想。”萧沉韫指尖顺势插入她指缝里,与她十指相扣,“要把你吃干抹净,才能解相思愁苦。”
“……”苏南枝嗔他一眼,“那当我没问。”
马车徐徐驶在官道上,道路两旁是绿荫林,眼下正是初春,不少枯木发芽,树木在夜色下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绿。
苏南枝按住萧沉韫不太规矩的手:“王爷,你被停职监察,对你日后的仕途,可有影响?影响大吗?”
“嗯……”萧沉韫道,“影响挺大的,不如我赋闲在家,等你养我吧?嗯,本王的小南枝。”
苏南枝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影响这么大呀?那我回家给你煮一碗软饭,每日放在你床边如何?”
“你啊你……”萧沉韫捏了捏她鼻尖,俊眸里满是宠溺,“停职监察,影响必然是有的,但一切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
“我就知道王爷刚才在吓唬我。”苏南枝依偎在他宽阔强壮的臂弯中,把玩着他腰上的璎珞坠子,分析道,“若真有那么大的影响,想必你此时已自顾不暇,忙于政务,不会专程来接我回家了。”
“日后,不管再忙再晚,本王都会来接你回家。”萧沉韫将她整个人捞起来,放在他的大腿上坐着,目光温柔如暖春之水,极尽温柔,“王主事之事,本王已知晓,要不要本王卸了他官职——”
“不用!”苏南枝从他怀里起身,连忙摇头,“上任参议前,我查看过参议堂所有人的背景,包括王主事。他入赘娶了京城富商之女,熬灯苦读三十年中举,后来入礼部,从九品小官一步步熬到正六品主事,已是十分不易。”
“据我所知,他常年受岳母一家打骂侮辱。他无权无势无背景,我并不想让他因此丢了饭碗。若他丢了饭碗,只怕更要被岳母一家凌辱。今夜,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也出言点拨了他,再给他一个机会,且看她日后行事,是否堂堂正正。”
“若他要走歪路,谁也救不了他。”
听完苏南枝的话,萧沉韫沉吟了下,剑眉紧蹙:“不管是谁,参堂也好,礼部也罢,六部亦是如此,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若他们胆敢给你穿小鞋,本王决不轻饶。”
“你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人轻易欺负了去?”苏南枝噗嗤一声笑了,双臂环住萧沉韫的脖子,“再怎么样,也要在礼部干一番事业才行,否则岂不是丢了你摄政王的脸?”
“摄政王的女人,不能不行。”苏南枝笑着同他打趣。
萧沉韫看着怀中的美丽女子,被她言语逗笑了,他将苏南枝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腰身、发香,他喉结上下滚动,眼底藏着无数宠溺与温柔,忽然低下声来,嗓音嘶哑暧昧地问道:“你对本王还满意吗?”
“什么满意?”苏南枝一时间,没听懂他在问什么。
萧沉韫勾唇一笑,俯下身去,咬住她莹白如玉的耳垂:“问的,当然是一夜七次,是否满意?”
“满、满意。”听的苏南枝腿一软,咬唇道,“也、也不太满意。”
“怎么就不满意了?”萧沉韫紧紧皱眉,似乎在做自我检讨,他问,“是动作不满意?还是嫌我没有经验?”
“嫌你……次数太多。”苏南枝细若蚊叮,没脸似的将头埋进他胸膛里。
“这不算。”萧沉韫道,“别的你不满意,都能改,唯独这个,本王改不了。”
“那你改不了,还问我满不满意。”苏南枝羞的没法抬头。
萧沉韫亲眼看见,怀中女子的耳垂,一点点变得通红,像水煮过的虾仁。
“今晚,留宿摄政王府。本王让子珊同苏府说了,说你不舍得她远嫁,今夜在皇宫歇下。”
“你日后不要自作主张,替我决定是否留宿王府。”苏南枝略有不满,红着脸道,“个中缘由,你自己知晓。”
萧沉韫将苏南枝拦腰抱起,抱着走下马车,已经到了摄政王府内,萧沉韫将她径直抱回了寝卧。
一件件女子官袍被剥落,粉色里衣与男人宽大的外袍交织,皆杂乱地铺散在床头。
窗外的忍冬花正吐露芳蕊,叶梢上晶莹的水滴圆润滴落,月亮静谧无言,藏进了厚厚的云层里。
天地的夜色撩人,屋里的春色羞人。
女子忍耐又舒畅的娇|喘声,低声起伏。
第二日,晨。
萧沉韫后背又多了几道被女子抓出来的血痕。
他站在铜镜前,看着后背上的血痕,剑眉微微颦起,将正在穿衣的苏南枝抱进怀中,面色凝重道:“南枝,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日后,能不能不要抓本王后背?”
萧沉韫无可奈何地转身,苏南枝惊呼一声,连忙道歉,“我也不知道我夜里,使了这么大的劲儿挠你。”
“其实也没什么。”萧沉韫为难地道,“就是本王去烨羽军校场练兵时,男人训练,总要赤着棒子,光着胸膛,若士兵们瞧见本王腰背上总有抓痕,有些不妥。”
“哈哈……王爷怕丢面子?”苏南枝笑的前仰后合。
“上次,余晔指着我后背,问我怎么受伤了,可是有刺客?我说是蚊子叮的,烨羽军那几个副将便开始嘲笑本王。”萧沉韫捏了捏苏南枝细嫩弹润的脸颊,温柔地说道,“下次,换大腿抓也行,别抓后背了,嗯?”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宛若空中之城
苏南枝看着他后背上三四条抓出来的指痕,心疼道:“下次不抓了。”
“你心疼本王吗?”
萧沉韫将婀娜窈窕的女子,欺身压下,他沉下身,苏南枝便感觉得到他滚烫的体温,正熨帖着她全身,二人滚烫的体温相交,彼此都更热了几分。
“心疼啊。”苏南枝轻轻抚拍男人后背,她将下巴轻轻放在男人的肩膀,语气特别嚣张地说,“萧沉韫,警告你,日后离其他姑娘远一点,我可是会吃醋的。若我吃醋,就用爪子在你背上画清明上河图。”
苏南枝说到最后,还拿手比划了下,虽然语气挺嚣张的,可在萧沉韫眼里,却莫名觉得她乖,看上去就跟纸老虎似的,乖惨了,张牙舞爪的拿手比划,他低笑道:
“你放心吧,枝枝,没遇见你之前本王就很洁身自好,从不近女色。和你在一起之后,本王只会更加洁身自好,你没有机会在本王背上画清明上河图。”
“枝枝,我是真的爱你。”
萧沉韫将女子轻轻按在怀中,感受着女子娇瘦的身躯,滚烫的热度,他喉结微微一滚,腹下窜出一团火时,苏南枝忽然推开他,跳下床,捡起衣服穿上:“不好了,明日朝贡大典,我身为礼部参议,需要前去监工。我才刚刚任职,千万不能迟到了……”
“……”
苏南枝掀开被褥那刻,刺骨的冷空气钻进床帐,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萧沉韫腹中的火。
“南枝。”
在苏南枝出门那刻,萧沉韫喊住她。苏南枝猛然停脚,回头看他:“嗯?怎么了?沉韫?”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萧沉韫挑眉。
“没有啊。”苏南枝看着铜镜中穿好官袍的自己,又摸了摸腰间礼部参议的令牌,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什么时,萧沉韫掀开被褥,走下床,他走过来,低头俯身去吻苏南枝,咬了咬她唇角:“忘了这个,笨蛋。”
“……”
忘了亲他。
苏南枝诶了声:“好了好了,真来不及了,我要去参议堂了!”
“晚上不许擅自做主,我要回苏府去住!”
苏南枝一路急急忙忙地坐进马车,朝皇城承天门赶去。
苏南枝刚到时,礼部全体上下正在正厅里商量事宜,即为每月一次的朝会。
礼部尚书赵健看着手中的点名册,喊道:“周炳成。”
“下官在。”
“陶辕。”
“下官在。”
“苏、苏南枝?”礼部尚书一时间还没适应,礼部有个女子。
“苏南枝!?人呢?第一次早会就迟到?简直不像话!”
事实上,没人告诉苏南枝,礼部有每月一次的早会,也没说礼部每月一次的早会是哪天。
“下。下官在。”苏南枝踩进礼部正厅那一刻,便急忙应答。
赵健吹胡子瞪眼,将点名册砸在地上,斥责道:“不成体统!罚你半月俸禄!罚抄礼部守则三十遍!”
“后日便是朝贡大典,希望诸位不要像某人那般连早会都迟到!我礼部,不是浑水摸鱼之地,任何人都别想在本官手底下偷奸耍滑!女子也不行!即入朝堂,便该男女平等,男子做多苦的差事,女子也做得。苏参议,你说对吧?”赵健眸眼一眯,目光不怀好意。
礼部尚书说了那么一大段话,无非是在针对她罢了。
苏南枝咬碎牙齿也得和血吞下,她能屈能伸地笑道:“多谢尚书大人赐教,尚书大人说的是。”
“苏参议大人,若你在礼部干不好,不喜欢在礼部干,不如自己另择一地?本官给你写封推荐信?”赵健摸着胡子,言语之间十分掀起,暗自嘟囔道,“也不知道吏部和中书省怎么拟定的官员,把一个女人塞到礼部来,这不是丢礼部的脸吗?”
事实上,苏南枝身为大庆第一个可入朝堂的女官,在全是男人的朝堂里,没人瞧得起她。潜意识认为女子拖后腿,六部没人愿意接纳苏南枝入仕,选来选去,吏部将苏南枝安在了无关紧要的礼部。
这一安,本就和苏正有仇的礼部尚书,看苏南枝更不爽了,能逮着机会,就给苏南枝穿小鞋。
苏南枝一向信奉能屈能伸,一声不吭地应下了,回参议堂抄三十遍礼部守则,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抄完后已是下午。
周炳成徘徊在苏南枝的参议堂门口,苏南枝将抄好的守则叠在一起,恭敬地双手敬呈过去:“请左侍郎大人检查,一共三十遍。”
“我……本官……”周炳成犹豫了下,“早会之事,忘记了通知你,我以为底下的主事会告诉你。累你被骂,抱歉。”
事实上,底下的主事们,没一个告诉苏南枝要早会。
所以,整个礼部都把苏南枝蒙在骨子里,包括苏南枝下属,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没关系,也是我没提前了解清楚。”苏南枝礼貌性地笑了下,“后日朝贡,可有下官要做的事情?”
“此次朝贡,由九王与礼部协同举办朝贡大典,七王和兵部负责内外安保。”周炳成道,“你待会儿随本官一起去趟大典,检查下大典所有用品是否备齐。后日,多国王上都会参加大典,千万不能出任何闪失。”
“是。”苏南枝点头,随周炳成一路前往大典。
大典设立在皇宫乾清殿。
乾清殿占地极大,是皇城最雄壮巍峨的建筑,一排排金碧辉煌的宫殿鳞次栉比,修建的巧夺天工,宛若空中之城,十分震撼人心。
苏南枝随礼部左右侍郎一起巡视了朝贡大典的布置。
朝贡大典最上方的主位,落座的是萧睦、萧沉韫、萧仁明、雅贵妃、狄琼、西戎可汗等皇室位高权重之人,舞台则修建在最中间。
高台修建的足足有两层阁楼之高,是礼部找来全大庆最好的工匠所修建,听说,万琛远的万变不离其宗也参与了修筑。
这高台正对着上方主位,一共六根雕梁画栋的大柱子,瓦砾浸了鎏金的漆,不管是白天黑夜,都会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不知为何,苏南枝总觉得这高台正对主位,很是奇怪。
苏南枝随周炳成一起巡察了三遍,确认无问题,再向九王萧瑜汇报。
萧瑜站在高台之上,俯瞰大庆巍峨辉煌的皇城,听着周炳成的汇报,默声点了个头:“下去吧。”
周炳成提脚便走,萧瑜忽然侧目,看向苏南枝:“你,留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高台祸患
碍于身份悬殊,苏南枝被萧瑜点名,又不能直接违抗命令离开,只得站在原地,当着其余同僚拱手作揖:“不知九王唤下官,所为何事?”
“你,愚笨。不适合参与巡察大典。明日起,不要让本王看见你出现在高台附近。”萧瑜薄唇微启,言语之间情绪不明,直接下令驱逐苏南枝。
分明巡察大典一事,苏南枝心细如发,做得很好,如今萧瑜一句口谕,便直接下令让苏南枝远离高台,不得再巡察大典,这不是变相砸了她干得正好的饭碗吗?
“你……”苏南枝骂人的话噎在喉咙处。
萧瑜表面温润,实则性情乖张、阴晴喜怒不定,做事又毫无章法,想必是故意在针对她。
苏南枝气的面色铁青,惹不起,她躲得起,拢了拢云雁官袍,转身疾步离去。
苏南枝走下高台时,周炳成才皱着眉头,问道:“苏参议可是何处得罪了九王?九王温润如玉,断不会莫名针对他人。”
萧瑜温润如玉,断不会莫名针对他人……?
苏南枝听到这话,便笑了,笑容暗含不着痕迹的讽刺,她如实说道:“下官并未在巡察大典的事务上得罪过九王。”
“那想必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九王,才会让他亲自下令,不让你参与大典的巡察事务。”周炳成道,“你也不必灰心,九王也不是记仇之人,此事翻页过后,他必然不会再针对你。”
苏南枝又笑了。
萧瑜下令不让她巡察大典,那她也正好享清闲,不参与便是。
日子很快便到了朝贡大典。
朝贡大典之日,大庆周边藩国的国君皆盛装出席。
西戎可汗身体抱恙,故而便让大王子拓跋宏代替可汗,参与朝贡大典,北狄自然是女王狄琼参加,还有一些素日里依附大庆的蜀国,天蒙蒙亮便来了乾清殿。
苏南枝身为礼部之人,负责狄琼此次大庆朝贡的所有事宜,必然也要提前到场。
萧沉韫虽被停职监察,可还没被削除官位,故而仍然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参与大典。
昨日苏南枝并未去寻他,他也已经一天,整整十二个时辰,没见到苏南枝了,也是天一大早,就落座在高位上,与藩国君王寒暄,但其实,目光一直在找礼部苏南枝。
目光所过之处,皆为苏南枝所动。
苏南枝侍候在狄琼身侧,映着北狄一行人按顺序就座。
狄琼敛了敛皇袍,在一群男国君中,霸气落座,金蚕丝走线的华丽袍摆被随从铺开,远远望去,颇有些喧宾夺主之意,光华甚至比龙椅还要出彩几分。
辰时三刻。
挺着孕肚的扶水仙,蹑手蹑脚地踮起脚尖,不耐烦地起床,拿起架子上宫人叠好的衣裳服侍,那是萧睦今日朝贡要穿的龙袍。
每每想到要伺候这个老东西起床用膳,扶水仙就恶心的快把去年的饭都吐了,想到此处,也不知道是真恶心,还是孕反,扶水仙掩唇,呕地一声连忙捂住嘴。
估摸着时辰,也该喊萧睦起床了。
扶水仙拿起那龙纹繁复的沉重龙袍,水嫩的快要掐出水的一双桃花眼,妩媚上挑,攒出可人的笑意,轻轻附在萧睦身侧,装出一副温柔耐心的模样,小声喊道:“陛下~陛下~到时辰了,您该起床更衣,出席大典啦。”
萧睦粗狂的横眉拧成川字,脸色有些难看地捂着胸口,艰难坐起身,还没开口,便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溅了扶水仙一身,扶水仙在心里边呸边骂娘,面上却立刻装作关怀备至的模样,急忙温柔抚拍萧睦后背,火急火燎大喊:“不好了!陛下又咯血了!快去宣何御医!”
何御医是萧睦心腹,这几个月都快住在金銮殿了。
陛下的身子,因着服用秘药的关系,白日里看上去精神矍铄、容光焕发,可一到夜里,便总是咯血。
有那么几次,正与扶水仙行床笫之事,便咯了大片的血。
何御医委婉地提醒萧睦,房事不可太频繁,却被萧睦怒然叱责。
御医可以说任何人不行,唯独不可以说当今天子年老体衰,床笫之事不行。
没了床笫之事,萧睦怎会有快乐呢?
面对与智贤皇后有七八分相似的扶水仙,萧睦更是难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