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醒来是正值半夜,身体正虚着,众人不忍她受累,又简单说了几句话,各自也退了出去,让她好好歇着。
苏南枝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当她睁开眼时,正好看见大片温暖的阳光投在窗棂上,树影婆娑间,光斑随之摇曳。
见她一醒,春盛便伺候她穿衣梳发。
眼下正值冬末,天气逐渐转暖,虽是没过年那段时间冷,可春盛也怕苏南枝着凉,她执拗地一定要让苏南枝穿上厚厚的袄裙,外面再罩一件厚绒的狐裘大氅。
苏南枝重病初愈,气血很是不好,巴掌大的俏脸惨白如纸,披着雪白的狐裘大氅,人就好像冬日里病弱的一株兰草,弱不禁风,不堪一折。
三千青丝用一根点翠蓝簪束着,长发披在腰际,背影温雅美丽,带着病中的柔弱,仍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苏南枝拢着温热的汤婆子,坐在家中楼阁处,看着冬日小池塘里荷藕残败的枝叶,眼前忽然浮起从前一件件往事。
往事如梦。
竟然就那么走马灯花地,一一没有省略地跃然在脑海中。
荒岛上的一幕幕,与肖城相处的半年……
所有曾经遗忘的,两辈子都没能记起来的,终于想起了。
她心里不是滋味。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她才是萧沉韫前世寻了终生都没能找到的人。
也是她,让萧沉韫前世孤独终老,至死未娶。
这件事情对萧沉韫两至始至终都不公平,她把二人过往忘得干干净净,萧沉韫却一个人固执地记了两辈子。
她忘了两辈子,他记了两辈子。
苏南枝神思恍惚地将鱼食缓缓撒入池塘,看着那几条赤色锦鲤拱嘴抢食,忽然道:“春盛,备马,我想去摄政王王府。”
“可姑娘的伤……”
“我想去。”
“好吧,我这就去备马。”
小刻后,春盛勒住缰绳,将苏南枝小心翼翼地扶上马车。
马车停到摄政王府时,苏南枝发现,王府削减了不少家丁小厮,俨然一派要遣散人口的模样,她忍不住问道:“王爷这是……”
“我也是悄悄听余晔说的,说摄政王花了十万两黄金,散尽家财,不知在何处购的一株奇药,这才把姑娘救醒了。”
“十……十万两黄金?”苏南枝捂着胸口,险些一窒。
她知道萧沉韫出生封王,常年被先帝赏赐各种价值不菲之物,后来战功累累也得了不少良田庄园,他肯定很富有,可她怎么样也没想到,萧沉韫会为了救她,花十万两黄金,散尽家财。
“呀,这不是苏参议大人吗?”洛云崖从王府里跳出来,负手在花园里叹道,“王爷待你真是不薄,你不要辜负他了。”
前半句话带着感叹与调侃,后半句却忽然十分认真,向来随性的洛云崖,眼里满是正色和严肃,盯着苏南枝的双眼,一字一句郑重道:
“苏南枝,此生你可以辜负任何人,唯独不、可、辜、负、摄政王。”
“你不知道他为你求药,冒了多大的险。”
“洛神医此话是何意?”苏南枝蹙眉,抓住关键句子追问,“他为我所求的是什么药?是找何人求得?为什么说是冒险?”
“哎呀!问的好烦!别问了!”洛云崖连忙捂住耳朵,落荒而逃,“王爷不让我说,打死我也不会说的!你要是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啊!”
苏南枝眸中覆满忧思,朝紧闭的书房大门看了过去:“王爷,是我。”
在她话音未落时,房门便开了。
“咯吱——”
萧沉韫将她拦腰抱起,阔步朝着屋内走去:“病还没好,不能见风。我还说午膳后去看你。”
春盛和余晔连忙退了出去,替萧沉韫将房门关上。
“王爷……我想问……”
“唤我,沉韫。”
被他抱在怀里的苏南枝,仍然虚弱,就像一滩水般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耳垂泛起了薄红,咬了下唇,温柔地喊他:“沉韫,我想问你,你花十万两黄金买的那株药,是什么药?”
萧沉韫坐在案牍前,也依旧将她抱在怀里,笑着轻弹她额头:“能将你治好的药,哪怕是让我用命去换,我也愿意换。”
苏南枝轻扯他衣袖晃了晃:“不要胡说,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那是什么药?”
萧沉韫眼底的笑意一滞,叹了口气,俯下身来去吻她,堵住她柔软樱唇,尝尽她舌尖上的淡淡药香,低哑的嗓音缓缓道:“本王待会儿便去皇宫,请陛下赐婚。”
他还是没说,他求得是什么药,他向谁求得药。
但从洛云崖嘴中听到的是,萧沉韫冒了很大的险,才求到这株药……
苏南枝叹了口气。
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愿意再追问,大不了想其他法子知道便是。
苏南枝嘴唇微红,轻轻推开了他。
“那你现在,会嫌弃我穷吗?”萧沉韫忽然认真地看着苏南枝,“我现在除了这座府邸,可什么都没有了。”
“那,我养你啊。”苏南枝笑道,“虽然我没从前的你有钱,但有我一口饭,就你有一口饭。好不好?王爷?”
“好。”萧沉韫额头蹭了蹭苏南枝额头,温柔地握住她指尖,笑道,“跟着你过日子,我可以少吃一点。本王很好养活的,只要天天看见你,就能活下去。”
“啊呀……你说的我耳朵都长蜜啦。”苏南枝幸福地窝在他怀中。
二人正说话时,门外倏地响起一阵急切焦躁的脚步声!
“咚咚咚!”余晔急忙敲门,喊道:“不好了,王爷,大内总管富岭忽然来府,说陛下宣召您有急事。想必不是好事,否则不会这样着急,属下只怕您买药之事——”
“住嘴!”萧沉韫猛地提声。
余晔没敢继续说话。
买药之事……苏南枝在嘴里咀嚼这四个字,越来越好奇,萧沉韫究竟是同谁买的药,买的什么药。
萧沉韫揉了揉苏南枝头发:“等我,很快回来。不要吹风受寒,乖乖的养好身子。”
“王爷……”苏南枝有些不放心。
“嗯?”萧沉韫走出书房后,回头看她,“没事的。乖乖等我回来。”
“咳、咳咳……”苏南枝掩唇咳嗽,疾走了几步,目送萧沉韫骑马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内心惴惴不安。
萧沉韫扬鞭策马,不紧不慢赶向皇宫。
官道上,余晔紧蹙眉头,忧思极重道:“这几年,北狄与大庆虽未交战,但暗地里一直形同水水。若此时被陛下知道,您与北狄女王私下交易往来,只怕陛下对您的猜忌会更重。”
“官员私下与藩国皇室往来,是重罪。”余晔咬紧后槽牙,“陛下那么着急宣王爷入宫,绝非好事!”
萧沉韫勒紧缰绳的手握紧成拳,寒眸沉下来,目光顿时变得锐利冰冷,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属下,阔步走进皇宫。
乾清宫。
玉石铺就的台阶,被宫人擦得锃亮,倒映出巍峨如空中楼阁的金銮殿。
金銮殿,御书房。
萧睦一袭威武七龙戏珠黄袍,头戴龙冠,右手揽着越发显怀的扶水仙,左手翻看奏折。
他这几日一直靠服用秘药,才让不大好的身子,如回光返照般突然强壮,很是精神矍铄。
扶水仙端着一碗秘药,一勺勺喂萧睦服下:“巫师大人说,您呐,要多喝此物,有延年益寿之效。”
“好好好!朕喝!真是拿你这个小妖精没办法!”萧睦掐了一把扶水仙的细腰,摸了摸她四个月大的孕肚,邪邪一笑,“小妖精,朕喝了这盅秘药,只怕你晚上受不住呀……”
扶水仙微微一笑:“陛下,讨厌~”
“启禀陛下,摄政王已到——”通传太监嗓音尖细地大喊。
扶水仙目光微闪,从萧睦怀中离开:“臣妾这便退下。”
萧沉韫刚走进书房,萧睦脸色便陡然垮下脸,抓起奏折朝来人狠狠砸了过去!
“哐!”一声。
奏折硬角砸到萧沉韫脸上,侧脸擦出一道浅浅血痕。
他唇角微勾,冷笑转瞬即逝,站在原地作揖行礼:“臣参见陛下。”
“萧沉韫!”萧睦猛然站起身,大发雷霆之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身为百官之首,乃我大庆的摄政王,竟然敢明知故犯!竟与北狄女王私交甚密,有大量金钱往来!这都是都察院弹劾你的奏章!你自己看看吧!”
又是几本弹劾他的奏折,迎面狠狠砸来!
萧沉韫随意捡起一本折子,敷衍地翻阅一二,内容诸如此类:
“摄政王乃百官之首,却明知故犯,不加请示陛下,便与北狄女王私交甚密,十万黄金购买北川棘。若不惩处,怎能服众?”
“摄政王手握重兵,却违反了朝堂规矩,私下与藩国私交,恐有叛国通敌嫌疑,该当停职监察!”
“……”
萧沉韫简单看完了,弹劾他的不过都是九王一党,还有陛下的心腹大臣。
先帝即位时,曾有丞相与西戎通敌叛国,故而先帝才立了一条规矩:不准任何官员与藩国有私交。
若有私交,必须写陈情书,奏明陛下,待陛下首肯才行。
可苏南枝病的急,萧沉韫也顾不得那么多,满脑子都是先求药。
何况就算他写了陈情书奏明陛下,陛下一向与他不对付,陛下也未必会及时首肯,给他找北狄女王求药的机会。
苏南枝需要北川棘才能苏醒。
所以……
只要萧沉韫找北狄女王拿了北川棘,他便给了所有想弹劾他的人一个绝佳良机。
“来人!拟旨!”萧睦老谋深算的眼底划过一丝得意冷笑,朝龙椅上一坐,气定神闲缓缓道,“皇弟,朕也无能为力啊,是你行为不端在前,纵使你是摄政王,朕也得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谁也没法搞特权。”
“摄政王明知故犯,违反朝堂规矩,私下与藩国私交,现停职监察。”萧睦心里舒了好大一口气,继续面不改色宣旨,“此事交由大理寺与都察院协同查办!”
协同查办,看看萧沉韫与北狄女王私交甚密,是否有叛国通敌嫌疑。
以及,萧沉韫花十万两黄金买北川棘,是真是假,还是别有企图。
萧睦宣完旨,哂笑道:“摄政王,将你手头所有政务移交九王处理即可。待查清你与藩国并无瓜葛,朕会还你一个清、白。”
“臣,遵旨。”萧沉韫忍了一口气。
萧睦看着萧沉韫这幅模样,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可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他这个皇弟受这样的气。
“退下吧。朕,乏了。”
萧沉韫转身离去。
刚出宫门,余晔便气的一拳砸在树上:“王爷!属下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您求药不过才两天,此事是怎么传出去的?都察院、九王那些个大臣齐齐弹劾,未免也太快了。”
“本王求药之事,做的隐秘,只有北狄女王与本王知晓。”萧沉韫淡淡道,“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唯一的可能便是,北狄女王故意将此事泄露出去。”
“您的意思是……”余晔眉头紧皱,“北狄女王知道大庆官员不能与藩国私交,故意流露此事,让大庆官员弹劾您,也知道陛下一直猜忌您,一定会抓住机会不放,对您停职监察?”
“是。”萧沉韫点头,“北狄女王狡诈多端,做事无所不用其极,算准陛下忌惮本王,也算准陛下不会放过本王。”
“那您这次是……既中了狄琼下的套,又正中皇帝下怀。”
“正是。”
“那该如何是好?”
坐在马车内的萧沉韫,微微摇头:“本王猜测,狄琼不怀好意,此次来大庆朝贡后,应当有小动作。”
余晔还是不解:“您的意思是……”
“本王被停职监察,陛下势必想更进一步,设计削夺本王|兵权。而狄琼也想本王失去兵权,这样,她才能逐步发起战争。”
“那我们该怎么办?”余晔咬牙道,“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被这两只大|老虎夹击吧?”
“余晔。”萧沉韫正襟危坐于车中,闭眼阖眸,修身养性,淡淡道,“你忘了,本王很早就开始下一局大棋。”
第三百四十三章 生一个,眉眼像你的孩子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般,余晔想起了什么,迅速找回冷静和理智。
很快,萧沉韫被停职监察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迅速传开。
百姓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曾经为他们而战的摄政王,保家卫国、浴血杀敌,如今会通敌叛国。
萧沉韫卸去一身辉煌华贵的官袍,只穿了一件颜色极淡的浅蓝色长衫,沿路守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他就在诸多百姓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回王府,刚走进院子,苏南枝便小跑过来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将侧脸紧紧贴在他胸前:“王爷,你……”
“我没事。”萧沉韫大掌插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淡淡笑道,“停职监察而已。”
“若你不去找北狄女王买北川棘,是不是就不会被停职监……”
“和你没关系,你无需自责。”萧沉韫打断她道,“无论我是否买了北川棘,早晚都会被停职监察。因为龙椅上那位,早就视本王为眼中钉肉中刺。”
“赐婚……之事……”萧沉韫牵紧她的手,“陛下盛怒,我没有机会开口……”
“没关系,我等你。”苏南枝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与他一起走进书房,柳叶眉微皱,“你穿的太少了,冬寒料峭,很容易感上风寒……”
她还没说完,萧沉韫便深深凝视她,低声道:“南枝,我被停官,现在赋闲在家,你还愿意养我吗?哪怕我一无所有……”
“哪怕你一无所有,我也养你。”苏南枝绣花鞋轻轻踩在他的黑靴上,踮起脚尖,亲吻他侧脸的血痕。
明明是温言软语,却偏偏引来山洪海啸,萧沉韫内心的震颤久久不能平息,薄唇恣意上扬,真心笑了。
他用起茧的大掌轻柔摩挲女子绝美脸颊,问:“你真的不嫌弃本王一无所有?”
苏南枝低笑一声,脸颊蹭了蹭他的大掌,温声反问:“你不就是陪着我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的吗?我又怎会嫌你一无所有!”
萧沉韫将书房门关好,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上,声音暗藏情欲,蛊惑般喊道,“苏参议大人,那本王要吃软饭了。等你,养我。”
“王爷。”苏南枝眉眼笑意璀璨,亮如繁星,那一双美眸里装满了世界所有美好,她咬着他耳垂,一字一句轻声缓言:“我想生一个,眉眼像你的孩子。”
第三百四十四章 永远臣服于你
萧沉韫捏了捏她耳垂:“你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本王还有些烨羽军的公务没处理完。等处理完后,亲自送你回苏府。”
“好。”苏南枝钻进被窝,攥紧被褥,看着书案前专心处理公务的萧沉韫。
萧沉韫被停职的是摄政王一职,包括手里一部分军政事务,却没有停他的兵权。
削权讲究的是徐徐图之,尤其是削除萧沉韫这样势力根深蒂固的权臣,若停他兵权,他手底下的那些部将只怕会反。
萧睦怕他们反,就算恨不得早日杀掉萧沉韫,此时也不敢直接卸掉萧沉韫兵权。
烨羽军,是先帝留给萧沉韫的军队,甚至不听兵权调度,只听萧沉韫的话。
萧睦更不敢削萧沉韫兵权了。
待苏南枝在书房的小榻上熟睡后,萧沉韫拿着地图轻手轻脚走出书房,同孙太傅、莫北川、余晔、烨羽军几个部将去隔壁的正厅议事。
“北狄女王回北狄之时,本王可要送她一份大礼。”萧沉韫坐在主位上,端起青花瓷茶盏浅呷了一口,眸中肃杀令人不寒而栗,“回敬女王给本王下的套。”
“咱们王爷可不能吃亏。”余晔笑着接过萧沉韫标注好的地图,递给莫北川,“待女王行至两国交接地带时,总督大人,一定要好好‘回礼’。”
“王爷恁放心!”莫北川将胸脯拍的砰砰响,笑的跟老狐狸一样,眼里三分狡猾,七分行军之人的狠辣,“老臣一定好好送走北狄女王。这死老娘们,竟然给王爷设套,仗着有株北川棘,就狮子大开口吞咱们王爷十万两黄金,这回,全让那老娘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不要让人死在大庆地界。”萧沉韫放下茶盏,缓慢交代。
“是。”莫北川点头,“老臣领命。”
萧沉韫从袖中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条,递给余晔:“交给扶水仙,让她部署好人力。”
“是。”余晔接过纸条,换身黑袍,脸上蒙了黑巾,飞了出去。
“老师。”萧沉韫站起身,亲自给孙太傅倒了一杯茶,“您怎么看?”
孙太傅抚着银白的长胡子,坐在凳子上眯了会儿神,这才睁开眼睛,接过萧沉韫的茶:“陛下急了。但你不能急。这段时间很关键,王爷不要耽于儿女情长。”
“陛下年老昏聩,江山根基不稳,三子夺嫡,如今狸猫已死,剩下九王、七王,还有一群有心无力的皇子不足为惧。”孙太傅苍老的眼睛,充满睿智,缓缓看向萧沉韫。
萧沉韫接话道:“据本王留在宫里的暗线来报,陛下白日里精神矍铄,实则夜晚经常咳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的大庆,不可一日无储君,萧睦应当会在近期选出太子,册封储君。”
“你认为,谁能当上太子?”孙太傅问。
“九王。”萧沉韫在房中踱步,“萧瑜无母族背景,却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手段绝对异于其他皇子。其他皇子一半拼的是母族势力,而萧瑜拼的全是城府手段。心狠手辣,不折手段,擅伪装,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萧瑜从前是乱党幕后主使,也是制作假银票之人。令老臣意外的是,王爷竟然一次也没抓住萧瑜的把柄。”孙太傅一针见血地点破,“萧瑜之狡猾,令你我不得不防。若有必要,可直接让余晔寻人直接暗杀。”
“学生知晓。”萧沉韫眼睑垂下,遮去眸底冷色。
“老臣先回府了。”孙太傅手负在腰后,步履缓慢地走出正堂,忽然驻足,看着这朗朗苍穹,深深长叹,“大庆正值内忧外患之际,也不知道老臣是否能活着看到王爷如愿以偿那日。”
“很多事情,如果重来,一切都很简单。若先帝在世,又怎么可能轮得到如今龙椅上那位,执掌江山……”
萧沉韫听后不语。
待孙太傅离开,萧沉韫才疲惫至极地微叹,掐了掐紧皱的眉心,走回了书房。
这段时日,他也很累。
可看到苏南枝睡容那一刻,又觉得仿佛没那么累了。
萧沉韫蹑手蹑脚脱下鞋袜,躺上床,轻轻抱住苏南枝的腰肢,和她一起睡午觉。
这一闭眼,便是两个时辰,直接睡到黄昏时刻。
苏南枝翻了个身,便看见萧沉韫的俊容,黑长的睫毛,剑眉若远山,鼻梁英挺……
那双星眸蓦然睁开。
偷窥萧沉韫的苏南枝,被吓了一跳,有些不大好意思。
“让我抱一抱。”萧沉韫将她揽入怀中,嗓音沙哑低沉:“本王这些日子好累。”
“王爷……”苏南枝很是心疼他,“是发什么事了吗?”
“在预谋,如何娶你做我的皇后。”萧沉韫声音带着睡醒后的低磁,听在苏南枝耳朵里很是酥麻。
这句话……
苏南枝心里一震,面色也愣了一瞬。
“傻了?”萧沉韫挑起她下巴,右手握住她香肩,低头去亲她,“不是说想生一个眉眼像我的孩子吗?本王陪你生孩子。”
“唔。”苏南枝身体里忽然窜出一团火,烧的浑身又烫又软,“不等成婚之日了吗?”
“本王忍不了了。”
“本王这辈子,怎么样都是你的男人,永远都心甘情愿臣服于你。既然如此,又何须一等再等?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苏南枝一张玉白俏脸被烧的通红,连耳垂都红的像晚霞,眼底七分春色,十分暧昧,宛若人间尤物,单单不言不语,萧沉韫便被她眼中的含羞带怯,勾的心肝发颤。
那一刻。
她脑海里再无别的想法。
她只知道,她喜欢他,炽烈的像天雷勾地火。
这爱如蒲公英,一碰漫天都是。
两世了。
她心甘情愿给他。
他找了她太久,找的太辛苦了……
苏南枝外裳尽褪,雪白里衣被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发髻散乱,簪子耳环东零西落,她咬住萧沉韫的耳尖,轻喊:“我的肖城哥哥。”
萧沉韫再次红了眼。
“我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是你。”
萧沉韫将她出汗润湿的鬓发,轻轻勾到耳后,红色绳带微拉,最后一层梅兰肚兜从玉肩无声滑落……
如瀑的青丝带着淡淡栀子香,像上好绸缎般铺散在玉枕。
他握住她的夺命细腰,身子轻轻下陷,苏南枝眼角便疼出一串晶莹的眼泪花。
“疼……”
“肖城哥哥,疼……”
萧沉韫轻咬她的莹白耳垂,温声轻哄,耐心至极地浅浅进出:“我会再轻一点。”
他吻掉苏南枝眼角的泪花儿:“好些了吗?”
苏南枝浑身都在微微轻颤,指甲下意识抓紧萧沉韫的肩背,一用力,指甲便在萧沉韫背上抓出好长一道血痕,她喘着香息,大口大口呼吸着,绝美的脸上冒出一层细密薄汗,双颊满是红晕。
“沉韫……”
“嗯?”
“说你喜欢我,让我听一些好话,或许就没那么疼了。”
“我爱你,南枝。”
“我的南枝,如果你需要,本王把这条命也给你。”
他虔诚的温言软语,如世界上最美好的光,温暖了苏南枝身心。
起初疼的生不如死。
到后来,竟然没那么疼了。
短短两个时辰,从黄昏到夜晚,萧沉韫越发食髓知味,一次次地要她。
到最后,苏南枝甚至能床都下不了,还是萧沉韫抱着她去洗的澡。
苏南枝满身是汗地坐在巨大浴桶里,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雪白的肌体上,一黑一白,衬的女子越发天生丽质、国色天香,那双细长且光滑如玉的腿,隐在斑驳的花瓣之下……
萧沉韫喉结微动,眼底又生出晦涩。
只一个眼神,苏南枝便懂了,咽了咽口水,往后一缩:“萧沉韫,你别胡来。”
“是你说的,想要生一个眉眼像我的孩子。”萧沉韫踩进浴桶,将她拢在怀里,像祭司般嗓音充满蛊惑力,低声暗哑地暧昧道:“我不努力,你怎么生?”
“生孩子这事儿……须、须得劳逸结合……太频繁伤身……”
开过荤的萧沉韫,以前从不近女色,甚至对此嗤之以鼻,可如今嘛,他摩挲着女子细嫩洁白的手腕,星眸晦暗,轻声一笑: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苏南枝在萧沉韫怀中沉沉睡去。
一夜七次。
她人都快被萧沉韫啃没了。
第二日清晨,苏南枝猛然掀开被褥,刚要下床时,浑身瘫软地朝前一倒,却被萧沉韫眼疾手快地揽入怀中。
男人嗓音沙哑地问她:“去哪里?”
“我昨晚,一夜没回苏府……”
“本王已经让余晔告知子珊,对苏家说,你舍不得她即将远嫁,要在皇宫陪子珊三天。”
“三天……?”苏南枝咬牙,嗔怪地瞪他一眼,“王爷说的三天是何意?难不成我要在你寝卧里,睡上三天?”
“有何不可?”萧沉韫死皮赖脸,挑眉一笑。
“不可。”苏南枝脸又烧红了,“我怕被你啃得连渣都不剩。”
“以后不是要一起,睡一辈子的吗?南枝。”萧沉韫轻轻抱住她,替她盖好被子,“我不动你了,你再多睡会儿吧。”
察觉到身后男人腹下的硬物,苏南枝缩进被窝中,红着脸道:“你让我如何信你?你不动我?”
“是想动的。”萧沉韫替她掖好被角,随后自己起了身走下床,掀起衣架上的蓝色华袍,“但是,忽然有些舍不得。”
苏南枝指尖攥着被角,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美眸,看向身材健硕强壮的男人,八块铁板一样整齐坚硬的腹肌,那腰身肌理线流畅优越,一看便很有力量……
昨夜她体验过了,萧沉韫这腰身,确实很有力量。
她叹口气,揉了揉自己酸疼的细腰。
萧沉韫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类型,他挺拔如松的身姿,站在那里慢条斯理穿衣,举止矜贵缓慢,穿上靛蓝色海浪华袍,便衬的英俊无双,威武不凡。
这一看,看的苏南枝心口砰砰直跳,红了脸。
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他馋她的身子,还是她馋他的身子。
萧沉韫走出门外,替她合上房门时,恰好看到苏南枝羞赧的目光,薄唇一勾:“你这么看着本王,本王还怎么处理公务?”
“你去处理你的公务,不就好了?”苏南枝翻个身,背对着他,“我睡个午觉。”
萧沉韫抿唇一笑,笑的如沐春风。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还有这样轻松温馨的时光。
待屋中没了动静,苏南枝才翻过身来,略有些失落道:“他真走了啊……”
经了昨晚那么一夜,苏南枝足不出户,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等到半夜时,她才隐约听见屋中响起细微脚步声。
苏南枝坐起身,点燃榫卯琉璃灯内的烛火,便看见萧沉韫披着一身的寒露回家,鞋底还沾了些泥土。
“去哪里了?”
“去京郊烨羽军的校场了。”
萧沉韫将她抱入怀中,苏南枝便觉得浑身冰凉,他浑身寒气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她身上,她有些心疼道:“下次不要忙到这么晚了,太晚伤身。”
苏南枝替他解下外裳,挂在架上:“王爷,我有一事很好奇。”
“怎么了?”萧沉韫将她抱来放在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