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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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山崩塌前夜,你说要去宣城找一位老嬷嬷,验证栀栀的真实身份。”苏南枝蹙眉,盯着他道,“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是栀栀了?”
“你还记得过年那日,狄锦姿说她曾两次救本王吗?”
“记得。”
“那日,本王便怀疑她不是我要找的栀栀。栀栀只救了我一次,或许是狄锦姿消息有错,才记成了两次。”
萧沉韫缓缓道:“起初,狄锦姿找到邹福,从邹福父女那里得知我们在荒岛上的相处过程,狄锦姿想杀邹福父女灭口,进而彻底冒充你栀栀的身份。却不想邹福被你所救,你又在骊山道观巧遇邹沐暖,解开了你五年前栀栀的身份。”
“而本王,在怀疑狄锦姿身份是假后,便一直在暗中寻找邹福,顺着线索,却一步步发现,你五年前曾在蜀州淮河附近失踪,又想起樱粉绒花簪与你母亲之间的关联,更加疑心你是我要找的栀栀。那夜我前去宣城,就是为了找到关键证人,印证你是否是栀栀。”
一说到这里,萧沉韫便深长地叹口气,满眼心疼地握住苏南枝指尖:“你这五年,究竟吃了多少苦,才会从荒岛上那个单纯软糯的栀栀,变成如今肃杀果断的南枝?”

吃了多少苦?
听到萧沉韫的问话,苏南枝思绪陷入恍惚,眼前又浮现出前世将她活活烧死的那场大火,又浮现出前世那些惨绝人寰的灾难,父亲被五马分尸、大哥遭野狼分食、二哥战死……
重生后一步步走到今天。
所以她究竟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呢?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感同身受。
苏南枝敛去眼中的受伤和脆弱,低声淡笑,依偎在萧沉韫怀中,缓缓道:“吃了多少苦不要紧,我都熬过来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都是光芒万丈的好日子。”
见她将从前所有经历,化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萧沉韫心里却酸涩的厉害,是他缺席了苏南枝吃苦的那些年,才让她受了那么多的伤。
如果可以重来……
他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他的南枝。
要吃多大的苦,受多重的伤,才能从胆小软糯又爱哭,连打雷都怕的栀栀,变成如今的苏南枝。
萧沉韫拿起桃木梳,温柔地替她梳发,目光却重若泰山,有坚不可摧的信念:“以后,我都陪着你。”
“刀山火海,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
第三日。
萧沉韫亲自送苏南枝回苏府。
苏南枝站在苏家廊下,眉眼弯弯,抿唇一笑,朝马车里的萧沉韫挥了挥手:“王爷回去吧,改日再见。”
“改日再见。”
萧沉韫眼底皆是快溢出来的宠溺,嘴角一直带笑。
看的余晔满身鸡皮疙瘩,搓了搓双臂,叹道:“哎呀,看来王府很快就会有王妃了。”
苏南枝回府不到两刻钟,礼部便差人送来公文。
自苏南枝被封为礼部正四品参议后,已经一月有余,按理来说,自从被封官便该即日任职。
前些日子,礼部右丞大人考虑到苏南枝病重,便允了她在家修养,如今病体刚好,又恰逢各国朝贡,礼部需要承办朝贡大典,又需要接待各国使臣,事务堆积如山,委实忙不开,这才急忙催促苏南枝任职。
“姑娘,您这病体刚愈,得好好养着,现在去任职,身体能吃得消吗?”春盛担忧地将公文本子放入木匣。
“吃不消也得去。”苏南枝蹙眉道,“我是大庆第一位女官,断没有一上任,便推三阻四不去的道理。如今整个礼部忙成一锅粥,若我偷懒不去,人家背后会怎么议论我?”
“实在不行,让老爷和苏大公子携礼,去找礼部尚书走个后门、求个人情,让姑娘多在家歇几天。亦或者去了礼部,让他们别给姑娘太重的活儿——”春盛忧心忡忡。
苏南枝却紧蹙秀眉,强硬地摇头拒绝:“我既是第一个可上朝堂的女官,又怎能丢了女子的脸?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苏南枝,一不走后门,二不靠家里,也能在礼部站稳脚跟。”
“说得好!”苏正走过圆拱门,牵着手拿桃木剑的小湛,笑道,“我苏家儿女,做事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心。”
苏正是一步步科举中状元,再一步步官拜一品,在京城立足的。
苏家三父子是正经参加过科举的人,知道十多年寒窗苦读有多么不易,故而,不屑走后门,更厌恶以不正当的方式,抢走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
苏家三父子,从来没想过苏南枝此生也会入仕。
“枝枝,你入仕,为父只送给你一句话。”苏正清苦慈祥的面上,浮出欣慰又凝重的笑,笑意深沉,夹杂着无数深意。
“请父亲赐话。”苏南枝眼眸熠熠生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盛世开太平。”苏正满是苍老皱纹的双眼,沧桑一笑,笑里有诸多风霜。
他的一生,也在诠释这一句话。
年至终老,为官一生,他无愧于民,无愧于心,唯独对楚莹有愧。
他忙于政务那些年,是楚莹操劳着整个家,孝敬公婆养大子女,想起楚莹,苏正从肺部漫出一声长叹:“枝枝,我带小湛去樱羽山给你娘亲守墓。”
话罢,苏正坐上马车。
苏南枝也坐进马车,朝礼部赶去。
礼部设立在皇城承天门,六部殿的礼部院。
苏南枝病倒这几日,礼部一直没发官袍,以至于她来礼部时,四周忙忙碌碌的人都没认出她的身份。
“话说,新任礼部参议,就是那个苏南枝!从任职到现在一月有余,愣是没来当过一天值。说是受了伤,我看啊,她就是怕吃苦受累!仗着有后门,顶个闲职,做做样子罢了!”
“她父亲可是前兵部尚书,与我们礼部尚书一向不对付。苏正之女在咱们尚书底下任职,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蹉跎!她苏南枝若识相,便该老老实实辞官,回去嫁人生子!”
“一个娘们,和咱们男人抢什么官职?”一群人一边做事,一边喋喋不休议论。
“若她来礼部,咱们哥几个,势必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趁早滚蛋!若天底下女人,都像她一样抛头露面,那可真是乱了规矩!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也不知道谁会娶!”
“咳咳……”礼部左侍郎,周炳成握拳咳嗽了下。
礼部大大小小的官员,齐齐回头,正好看见左侍郎身旁站着的苏南枝。
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都极其精彩,各自面面相觑,还是正六品礼部主事率先回过神,人精似的迎上来,同苏南枝嬉皮笑脸道:“苏参议大人,久仰久仰。”

第三百四十七章 做人留一线
周炳成瞥了眼苏南枝,随后朝众人介绍道:“诸位同僚,这位是新来礼部的苏参议。往后大家都是礼部的人,苏参议无需见外。”
苏南枝穿着一身雪白劲装,同周炳成微微作揖,又朝四周的人作了一揖,笑着朗声道:“在下南枝,日后与诸位便是同僚,请大家多多指教。一日在礼部,我便一日为礼部竭心尽力。”
“苏参议好口才,也不知道做事,是否跟说的一样漂亮。”周炳成目光尖锐,微微一笑,“过两天便是各国朝贡大庆的日子,由九王与礼部共同协办朝贡大典。西戎、北狄、以及周边藩国,皆写在纸团上,由诸位参议抓阄,来选择接待的藩国使臣人选。”
礼部人数不少,设一品礼部尚书一人,三品左右侍郎各二人,四品参议四人,六品主事若干,执行事务的末入流官员若干……
周炳成率先抓了个纸团,展开:北狄。
礼部右侍郎陶辕展开抓的纸团:西戎。
苏南枝展开揉皱的纸团,念读出声:“北狄。”
“……”
分完藩国接待使臣后,苏南枝与周炳成一组,由周炳成亲自带领,接待前来大庆朝贡的北狄女王及其使臣团。
和苏南枝一组的,还有正六品礼部王主事,方才第一个对她说久仰的人。
苏南枝看向周主事,小眼睛单眼皮,眉眼距离很短,皮肤病白,山羊胡,面上一派殷切地跟在周炳成身后,一看便是两面三刀、狡猾之人。
也是方才在背后议论苏南枝最多的人。
“王主事,将苏参议的官袍取来给她。”周炳成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向苏南枝,“今日九王设宴,在皇家酒楼宴请北狄女王,为女王接风洗尘,你换好官袍,随我一同前去恭迎女王。”
“是。”苏南枝点头。
周炳成刚走出参议堂,忽然又停在院门口,回头朝苏南枝郑重交代:“不可迟到。”
“是,左侍郎大人。”
参议堂一共十间屋子,六个参议占用六间屋子办事,剩下正厅议事,其余主事用一间屋子,末入流官员令分一件屋子。
王主事殷勤地跑里跑外,用托盘装好一件崭新的官袍,点头哈腰地呈给苏南枝,笑着道:“参议大人,快换上吧,免得误了时辰。”
苏南枝指尖缓缓拂过那件红底的深蓝色官袍,裁剪十分完美,没有一根多余的线头,连上面绣着的品级图案孔雀也栩栩如生,可见尚衣局绣工了得。
她眼底沉冷,缓缓一笑:“这孔雀色彩斑斓,绣的每一根羽毛,也光鲜亮丽。”
“是啊,南枝郡主穿上一定好看极了!”王主事拍着大腿,笑的更为讨好。
“是吗?”苏南枝杏眸彻底冰冷如霜,语气陡然一变,似笑非笑道:“王主事!你好大的胆子!孔雀品级的官袍,乃正三品文官才能穿。你拿来一件这样的官袍,是想让我一个四品官员,穿上三品官袍,抢侍郎大人风头?在所有官员面前,出丑吧?!”
王主事脸色一变,连忙道:“呀,还真是正三品官袍,都是下官糊涂!拿错了官袍,还请参议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下官这就去更换!”
“站住。”苏南枝冷冷出言,喊住他。
王主事背影一僵。
“你分明是故意为之!”苏南枝厉声叱责,“你方才明明认出此乃三品官员的孔雀官袍,却还怂恿我穿上。”
王主事脸色逐渐惨白。
初入礼部,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故而,苏南枝冰冷语气陡然微变,变得随性了几分,微笑道:“至此一次,下不为例。王主事毕竟在本官手底下做事,若总这样粗、心、大、意,不知道你这头顶的乌纱帽,是否还戴的稳?也不知道你这金饭碗,是否还端得住?”
“是是是。”王主事脸上血色逐渐恢复,这才擦着额前冷汗,忙不迭跑前跑后,火速拿来一件新官袍,“这回绝对没错,请苏参议大人检查!嘿嘿。”
苏南枝接过托盘,走进专属自己的参议屋子更换官袍。
参议堂正门摆放了一个全身铜镜,供来往官员正衣冠,身穿官袍的苏南枝站在铜镜面前,素手轻整袖袍、衣襟,端正镂空的黑色官帽,挺直腰板,昂首阔步走出正堂,穿过熙熙攘攘的礼部庭院,找到周炳成:“侍郎大人。”
一路上,迎来不少六部的人侧目。
“上马车。”周炳成瞥了她一眼。
苏南枝掀开礼部马车的帘子,倒也不扭捏,坐进了车中。
但显然,周炳成完全没把她当做同僚,反而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陌生女子。
周炳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和女子共处过一辆马车,他有些不适应地握拳轻咳,侧目,看向车窗外的街道。
待马车一驶远,礼部的人便放下手头事务,探头探脑地来看热闹。
“咱们来打赌,看这苏南枝何时知难而退!?”
“礼部事务繁重,我猜她待不了七天,就会自请辞官,滚蛋!”
“若非是苏南枝横插一脚,这参议位置,便是王主事您的。”有个九品下士,恭敬地对王主事说道,“这娘们抢了您的位置,您不得好好收拾她?”
王主事不悦地瞥了那人一眼:“你这话说得怎么那么难听?同朝为官,都是为陛下效力,都是为国为民,哪里是横插一脚?人家南枝郡主能做大庆第一个可上朝堂的女官,能空降直接当正四品官员,想必是有能力的。”
“嘿嘿,我懂,一定是床笫能力强,说不定跟谁有那么一腿,睡出来的女官位置。”
“嘘。”王主事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皮笑肉不笑,“慎言。”
礼部共设四名参议,周炳成升为左侍郎后,参议位置便空了一个出来。
王主事在礼部兢兢业业干了十年,翘首以盼多年,本来礼部准备拟定擢升王主事为候补参议,却不想陛下一纸圣旨,将苏南枝安在礼部参议的位置上,挡了王主事的晋升路。
有人在后面掩嘴悄悄道:“你说王主事能不恨苏南枝吗?”
“必然恨到骨子里。挡人官路,犹如杀人父母啊。想必王主事心里一定极其不平衡。”

第三百四十八章 身披皇袍的女王
马车行至倚天客栈,周炳成立刻带人分站两列,而他站在两列之首,恭迎北狄女王。
北狄人注重晚宴,故而九王宴请女王也是晚宴。
苏南枝和周炳成带人在寒风里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来人下楼。
狄琼的心腹大臣阿诺,傲慢地扫了眼四周,这才走到礼部众人面前,右手放于胸前,敷衍地行了个见面礼:“大人,我家女王仍在午睡,请稍等。”
“……”
众人面上不显,心里无奈至极,这女王上辈子怕是困死的吧,这辈子那么能睡?
狄琼将一众礼部官员晾在寒风里足足一个多时辰了!
苏南枝病体初愈,有些受不住这寒风料峭,握拳轻咳了声,身后便传来闲言碎语:
“你行不行啊?苏参议大人?这身子骨未免也太弱了,待会儿可别误了大事!”
“女人,就是麻烦。”
“别说了,女王来了。”周炳成侧目,冷冷扫视众人。
众人顷刻噤声,纷纷屏气凝神,打起十二分精神。
事关大庆颜面,礼部人员不得有任何马虎!
只见一角银丝走线的金黄衣袍,从门口曳了出来,众人立刻弓腰行礼。
周炳成率先上前,侍候在狄琼身侧,做出一个请的恭敬姿态:“女王大人请移步马车,九王已在皇家酒楼备好佳肴,恭迎女王参宴。”
狄琼身穿灿烂的金黄色华袍,裙摆缀满银色宝石,用隐隐发光的银蚕丝串联,勾勒出一副万寿无疆的恢弘图案,被女王穿在身上,显得至尊华贵,举手投足间皆是睥睨万物的霸气,无人敢直视她。
苏南枝确确实实被狄琼惊艳到了。
狄琼与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四十出头,仍然很美,可让人最欣赏的绝非是女王的皮相之美,而是她那股子霸气侧漏的至尊华贵,比过了所有人。
气场强大的令万事万物,都黯然失色。
在那一双凤眼睥睨而来时,苏南枝立刻不动神色地埋下头,却看见那一抹金黄袍摆离自己越来越近,女王缓缓道:“抬起头来。”
苏南枝遵照她的说法,恭敬抬头。
狄琼漫不经心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异样,随即淡淡道:“孤的大庆之行,由你全权负责。”
周炳成瞬间紧皱眉头,很快悟出女王意思,立刻命令道:“苏参议,你来负责女王此次朝贡的接待事宜,若出错,礼部必当重罚。女王看中了你,还不上前磕头谢礼?”
苏南枝掀袍,行了个叩谢礼,取代周炳成,侍候在女王身侧。
都说狄琼女王终生未嫁娶,也未孕有子女,如今皇室里的王子公主,包括狄锦姿在内,全是狄琼从宗师血脉中挑出来收养的。故而,有坊间传闻,狄琼女王不喜男人,所以才没让周炳成接待。
周炳成给苏南枝使个眼色,便跟在了苏南枝身后,苏南枝立刻会意,搀扶狄琼坐进马车。
狄琼坐进马车,先是闭目养神,她闭目养神时,苏南枝便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打扰,等狄琼眸眼一睁,端起车中茶盏润喉时,苏南枝这才道:“女王不远千里,远道而来,礼部为您准备了薄礼,已命人放在了碎玉院。”
狄琼淡淡地嗯了声:“你是什么身份?”
“微臣乃礼部正四品参议,苏南枝。”
“你们大庆何时有女官了?”狄琼有些轻蔑,“你们大庆,不是惯来喜欢把女人娶回家关在后宅里生孩子?”
这话……
苏南枝没敢接。
狄琼见她不答话,便嗤笑了声:“你在男人堆里抢官职,孤这王位,也是从男人堆里抢来的。”
“女王巾帼不让须眉。”苏南枝真心实意奉承一句。
接待女王之前,苏南枝阅过狄琼的生平,才知道,狄琼原是北狄皇室唯一的长公主。
北狄先皇共生二十子,十九个皇子,而狄琼则是第一个嫡长公主,她一人在北狄皇室争权夺利,在十九个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接过象征皇权的王杖,身披王袍,头戴王冠,成为北狄乃至所有国家中的第一个女王!
“无趣的很啊。”狄琼杏眸忽然高深莫测一眯,打量着苏南枝的面容,缓缓道,“你便是吃了孤北川棘的女子。”
“正。正是。”
萧沉韫便是中了北狄女王下的套,苏南枝忽然对狄琼充满了戒备心。
狄琼端起一杯茶,递给了苏南枝:“润润喉吧,冬日天冷。”
苏南枝刚要接过去谢恩时,狄琼忽然眯眼一笑:“茶里有毒。”
触及茶盏的苏南枝,指关节一用力,杯中水溢出几分,心提至嗓子眼,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连茶叶也混杂着茶水,仰头喝尽、咀嚼入腹。
狄琼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只听苏南枝徐徐道:“茶中无毒,女王不过是在拿微臣逗乐子罢了。”
这茶水是礼部准备的,方才狄琼也喝了。
苏南枝一番考量后才一饮而尽。
狄琼哈哈一笑,红唇上扬,很是满意:“胆识过人,难怪萧沉韫愿意花十万两黄金,买下北川棘,救你一命啊。你比狄锦姿,确实强不少。”
马车停在皇家酒楼处。
萧瑜已经皇家酒楼恭候多时,而萧沉韫刚好姗姗来迟,在苏南枝、狄琼进酒楼后小刻,也赶了进来。
“苏参议留步。”周炳成出声喊住苏南枝,“九王为女王接风洗尘,特从皇宫地窖取来一坛五十年的御酒,以修大庆与北狄两国之好。既然女王看中你,便由你开坛,在席间侍候。我与礼部其余人侯在门外,有事可通传。”
话罢,周炳成招了个手,王主事便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三四十斤的大酒坛,他殷勤地眯眼一笑:“苏参议大人,喏,御酒在此。”
苏南枝有些吃力地端起托盘。
三四十斤的酒摆在托盘上,颇为考验双臂力量。
王主事放在托盘里,是故意让苏南枝难堪,断定苏南枝端不起来,却不想,练过武的苏南枝稳稳当当地端了进去。
她刚把大酒坛端进去,萧瑜和萧沉韫便同时站起身,想要帮她端进去,萧瑜见萧沉韫已经端过托盘,便又重新坐下了。
那酒坛盖子封着大红绸缎,苏南枝讲了一番好话,这才当着狄琼的面开酒坛。
酒坛刚打开,里面便传来一阵恶臭!
完了,糟了!
御酒有问题!
苏南枝目光朝门外看去,只见王主事的小眼睛微微一眯,攒出嘿嘿笑意,他摸着山羊胡,一派等她出丑的模样。

王主事微微一笑,且看你这次如何把臭酒变成佳酿?
若搞砸了迎接北狄女王的晚宴,看你还怎么在礼部待下去?!
臭娘们,滚蛋吧!
占了本该他晋升的官位,这回,办砸了事情,尚书大人必定降苏南枝官职!
说不定就此赶出礼部,也不是不可能!
在王主事得意之间,苏南枝开坛的手腕一顿,停了下来,坐在席间,亲自执著给北狄女王夹了一块鸡肉,给她盛了一碗菌汤,笑着道:“御酒伤胃,女王不若先喝一口鸡汤暖胃?微臣命人将御酒温一温再品,更能喝出御酒醇香。”
狄琼面色不显地微微点头,喝了一口热鸡汤,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这道七彩菌菇鸡汤,选了七种产自蜀州南部雨林的菌菇,色泽美丽,味道鲜香。大庆地大物博,物资富饶,连美食也数不胜数,这道七彩菌菇汤便是大庆特色,只有蜀州南部才产,请女王笑纳。”
苏南枝见狄琼爱喝,又盛了一碗,这才笑着端起御酒,以温酒的名义走出雅间。
见苏南枝将御酒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王主事轻声哂笑,在周炳成耳边挑拨离间道:“侍郎大人,您看,苏参议把御酒端了出来,必定是把事情办砸了!”
周炳成脸色垮了下去。
王主事看着端着酒走来的苏南枝,又继续道:“侍郎大人。早说了女子不适合待在礼部,也不适合做官,您就该给苏南枝冷板凳坐,想方设法把她撵出去,免得她把事情办砸,连累了您的前途!”
“毕竟,苏南枝可是侍郎大人手底下的官员。”
周炳成已然黑脸,冷冷质问:“苏南枝,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把御酒端了出来?”
“这不还得问王主事吗?”苏南枝眉梢一挑,眼里现出比刀刃还锋利的目光,砍向王主事。
这目光看的王主事浑身一震,皮笑肉不笑道;“和下官有何关系?是苏参议自己端酒进去,得罪了女王和摄政王、九王,这可是重罪!下官奉劝苏参议低声下气认个错,别仗着自己是前兵部尚书之女,就胡作非为——”
“谁说我得罪了女王?得罪了九王?得罪了摄政王!?”
苏南枝猛然提声,毫不留情地截断王主事的话,掀开酒坛盖子,露出斥满恶臭的酒水。
恶臭如泔水般,熏得所有在场的礼部官员齐齐后退一步!
王主事微微一惊:“你分明是办砸了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会办砸事情?难不成你提前知晓这酒坛之内,装的是臭酒?”
苏南枝言辞锐利,一针见血,“为何你会提前知晓这酒坛内是臭酒?莫非是你故意弄臭了酒水,为的就是让我故意难看?王主事,你好大的胆子!因着私人恩怨,如此害我,你可知道,你害得是整个礼部?!”
“若今日女王因为臭酒大发雷霆,叱责大庆接待不周,丢面子的是整个大庆!礼部所有人都会因此遭受责罚!”
接二连三的质问,犹如巨石朝王主事重重砸下!
苏南枝的雷厉风行,是王主事万万没想到的,他没想到,一个女子做事居然也如此刚强,思维如此缜密……
王主事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但这么多年官场也不是白混的,稳住了情绪,连忙道:“我不知道苏参议大人在说什么。此事和我完全没关系!”
“御酒出自御膳房,御膳房必定会提前检验御酒好坏,才会拿到礼部款待女王。也就是说,御酒是到了礼部,酒水才发臭变坏的。而在礼部经手过御酒之人,只有你们几位主事……”苏南枝目光如锐利刀锋,一一扫过那几位主事,忽然抓起王主事的袖子,冷冷道,“说吧,王主事的袖子,为何会有死老鼠的腥臭之气?”
“我……我……”王主事猛然抽回袖子。
“御酒内便是这股子腥臭之气。若我猜得不错,你应当是抓了一只死老鼠扔进酒坛,弄臭了酒水,又不慎将死老鼠的腥臭染到了袖子上,一时间没来得及换衣服。”
苏南枝樱唇微勾,唇畔的冷笑,令王主事不寒而栗。

第三百五十章 萧瑜说:本王有悔
周炳成抓起王主事袖子,闻了下,又闻了一下御酒的气味,当即狠狠剜了他一眼:“将王主事押回去,听候发落!”
“不、不行!”王主事顿时哭丧着脸,立刻跪地求饶,“下官上有老下有小!若丢了这个差事,降了品级,会被同僚嗤笑,会被妻儿子女瞧不起的!”
听说,王主事是入赘京城的,一直在家被妻儿鄙视,嫌弃他只有六品官身……
所以,王主事才疯了似的觊觎四品参议之位,不惜使这下三滥来害苏南枝。
苏南枝摇摇头,叹口气,这才言归正传:“侍郎大人,备用的御酒在何处?我是借口温酒,才有机会将坏了的御酒端出来,换一坛新的。”
“幸好你提前发现坏酒,若坏酒被女王知晓,礼部才真是出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周炳成招了个手,立刻有坛备用的新御酒被端上来,拿去后厨温热。
方才苏南枝处理问题的雷厉风行,言简意赅,属实让周炳成有些另眼相看。他真是没想到,一个女子也能有这样的气场。
苏南枝接过温好的御酒,微微一笑:“多谢。”
方才狄琼喝了几碗热鸡汤暖胃,苏南枝拆开御酒后,狄琼又与萧沉韫、萧瑜喝了几杯酒。
苏南枝送完酒,又给狄琼添了几次菜,才走出门外。
萧瑜、萧沉韫、狄琼,三个人的接待宴,加起来比八百个心眼子还多,随口便是寒暄虚伪的官话,推杯换盏之间,无非就是两国邦交,要持续和平,诸如此类的场面话。
“北狄与大庆北部接壤,大庆一直信奉和平共处,今日能与女王同坐酒楼,喝上一杯象征和平的御酒,本王很是荣幸。”萧瑜一袭白袍,装束很是儒雅温润,和狄琼推杯换盏。
狄琼微微一笑,略举酒樽:“孤也是。”
若非得知苏南枝今日要随礼部接待狄琼,萧沉韫是不会来的。
无他,毕竟萧沉韫和狄琼是宿敌。
萧沉韫曾杀了狄琼数不胜数的将士,哪怕是同坐一座用膳,狄琼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萧沉韫曾经流落荒岛双眼失明,也是拜狄琼的刺客所赐,他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罢了。
唯独萧瑜夹在中间,活跃气氛,很是难办。
这一场晚宴……
三个人代表两个国家推杯换盏。
然而,萧瑜野心勃勃,想得是,日后若登基,终有一天要把北狄吞入腹中,纳入大庆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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