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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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一声,春盛合上房门。
屋中静的落针可闻,梅花桐炉里熏着丝丝缕缕药香,裹了厚毛毯的窗户紧闭,隔绝掉外面的天寒地冻。
地龙烧得很旺,整个屋子温暖似春,可萧沉韫却如至冰窖。
他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
萧沉韫坐在床桓边,握住苏南枝清瘦冰凉的玉指,眼梢便起了几丝薄红:“那日,本王跳下寒潭将你救回苏家,洛云崖说……”他沙哑嗓音里夹杂一丝含糊不清的哽咽,“说你凶多吉少,只怕回天乏术……”
“那日,本王……”
“本王疯了一样双眼赤红,闻此噩耗,当场昏厥。”
“待本王醒来后,便寸刻不离地守在门前,好在你脱离了危险,洛云崖那小子将你救了回来。”他仍然感到后怕,连喉咙也好像被人攥住了那般,痛苦地闭上眼,“我曾踩着尸山骸骨平定大庆边疆,不信巫鬼也不信神灵,但你生死未卜那日,本王还是独身一人,在京郊请巫师为你做了一场法事。”
“我同巫师说,只要你能平安无恙,本王愿意一命抵一命。”
“只要你能醒来,本王愿意终身吃素,偿还恩报。”
“本王此生坎坷诸多,历险数不胜数,曾被追杀的遍体鳞伤,也曾被仇敌拿刀架脖子,哪怕父皇母后薨逝时,我也从未曾恐惧过。”
“我此生最恐惧的两次,一次是栀栀被扔入大海,第二次,便是你掉下悬崖。”
“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终于懂父皇薨逝,母后为何会哭的肝肠寸断。”
“苏南枝,你……醒过来吧……”
“不然……本王真的会……肝肠寸断……”
任凭他如何絮絮叨叨,床榻上面色惨白的绝美女子,却无半分反应,像是死了,又像是昏迷不醒的活死人。
萧沉韫见她不理自己,心慌的五内俱焚,可比五内俱焚更恐怖的是,他心如刀绞,恐慌、胆怯、害怕。
他很害怕……
苏南枝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他所求,不管皇权也好,帝位也罢,一切铺路谋算,都将毫无意义。
苏南枝立志救世济民,爱情于她而言并非绝对需要,可如今的萧沉韫,却看清了内心,他,是绝对需要苏南枝的。
“其实……”萧沉韫如视珍宝地捧着苏南枝纤纤玉指,缓缓道,“我那日赶去宣城郊外,找老嬷嬷询问栀栀下落,是想印证,你是不是北栀。”
“大概是一个月前,本王就发现,你疑似是我从前心心念念要找的北栀。”

第三百三十七章 北川棘,药引
“年前,狄锦姿在街上与你起争执,她说她曾两次救我。我便起了疑心。”萧沉韫将帕子放入热水后拧干,轻轻为苏南枝擦拭手心,“虽说我与栀栀阔别五年之久,可这五年……也不足以让她面目全非,性情大变成狄锦姿那般模样。”
“后来我便顺藤摸瓜,让余晔再去寻邹福,却不想邹福已被狄锦姿割舍断掌,施以灭口。我无意得知,你五年前曾失落过半年,又流落荒岛,便起疑你是不是北栀。”
“那夜,余晔终于找到认识栀栀当年戴的樱粉绒花簪的嬷嬷。”
“嬷嬷说这支簪子是母女簪,一共有两支,是苏夫人亲手制作。当年苏大人将知道此事的奴仆全部遣散,而她便是其中之一,是苏夫人多年的老仆。若你醒来,你应当还记得她。”
这一夜,萧沉韫同昏睡的苏南枝说了许多话。
他温言软语,字字动听,如世间最撩人心弦的琴音,可沉睡病榻之人面容苍白,却没听见半字。
他本是铁石心肠之人,最为冷酷,能在战场杀人如麻,可面对人生四大常事:生老病死,也不过如此,亦是像普通人那般畏缩胆怯。
苏南枝病的这些日子,他手脚发冷,总是时不时地全身起虚汗,坐立不安,食不下噎,寝不安眠。
连上早朝谈政见时,也精神恍惚,话不达意。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能确定的是,这一切都与苏南枝有关。
她醒不了,他也好不了。
这一夜,萧沉韫又未合眼,握着苏南枝冰凉的手到天明。
白天时,洛云崖再次来复诊调药,提起小狼毫笔在纸上踌躇片刻,眸光显出冷凝之意,久久地注视地板,似乎在深思熟虑着什么,直到浑圆笔尖滴出五六滴墨水,将字弄脏,墨透纸背染在桌面之上。
疲倦至极的萧沉韫,声音暗哑的不像话,剑眉瞬间拧成川字:“怎么了?可是南枝的病情……”
“南枝郡主病情还算平稳,可若想让她彻底醒来,还缺一味至关重要的药引。”洛云崖道,“郡主毕竟是女子,武功不如您,她中的箭上淬了剧毒,又毫无防备地重重跌进悬崖寒潭,若非有柔软水草托住,必然当、场、毙、命……”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清除了她体内大半余毒。若想她早日康复,无性命之虞,必须用这味药引子。否则只怕此生都是活死人。”
活死人,即是虽然有呼吸,表面活着,但不能动弹,也毫无意识,与死人无异。
萧沉韫心口一紧:“什么药引?你只管说,本王必定寻到。”
“这味药……是北川棘。”洛云崖头疼道,“是北狄皇室最为珍贵的秘药,长在北狄最高的山川之巅,十年长一株,采根茎上的荆棘刺,碾磨成粉用作药引,有起死回生、生血之效。”

第三百三十八章 王爷求药,也该卑躬屈膝
“听闻上一株北川棘,被北狄国王治疗头疼顽疾。”洛云崖是圣医谷谷主,开始回忆属下早晨来报的消息,继续道,“上个月十号,正好是新一个十年,长出了一根新的北川棘。”
“若是王爷求药,北狄国王只怕不会应允。”
个中缘由很简单,自先皇驾崩,圣上登基后,北狄和大庆一直在打仗,五年前,正是萧沉韫重重削弱北狄兵力,才结束这场多年的两国边疆交战。
北狄女王最恨的便是萧沉韫,五年前,也是心狠手辣的北狄女王,不惜一切代价,网罗天下刺客去暗杀萧沉韫,才会害得萧沉韫狼狈不堪地流落荒岛。
北狄与大庆素来不和,如今北狄国力因为五年前的战败而大大减弱,为求自保,也是示弱,才将嫡公主狄锦姿送来大庆和亲,赔上几万头牛羊、兵器、丝绸、粮米, 缔结两国连理,以修秦|晋之好。
所以……
手握北川棘的北狄女王,绝不会遂萧沉韫所愿,给他药引。
要是西戎国都还好,西戎人擅游牧,讲利益,若重金购置药引必然答应,但北狄女王锱铢必较,为人狡猾诡诈,处事更是极端,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亦必报。
“不管如何,北川棘,本王必须得到。”萧沉韫眸眼现出冰刃一般的凌厉,带着寒彻骨的冷。
“必须在半月之内拿到北川棘,若过了十五天,就算拿到北川棘,南枝郡主也无药可救。”洛云崖洛云崖忧心忡忡地叹口气。
“王爷您不必太忧心,两天之后,是北狄女王五年一次来大庆朝贡的日子。明日她将下榻倚天客栈,届时,好好协商,必有转圜余地。”余晔道,“得北狄女王首肯后,属下再骑千里马,抵达边疆亲自去取北川棘,来回不过六日,南枝郡主一定会得救。”
身后之人久久未说话,余晔和洛云崖连忙朝萧沉韫看去——
只见体力不支的萧沉韫,面上气色很不好,脚步一个趔趄,身形便虚晃了下,人直直朝地上栽去!
“王爷!!”
“不好了!王爷多日未合眼,这是撑不住了!”洛云崖急忙将萧沉韫扶去马车。
萧沉韫几日食不下咽,寝不安眠,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坐上马车之时,忽然用力拽住洛云崖的衣袖,睁着略有红血丝的寒眸,气虚道:“狄锦姿可有抓到?集合人马,全力秘密追捕狄锦姿——”
话未说完,萧沉韫浑然倒下,彻底昏迷过去。
余晔不敢耽搁,再三细细嘱咐洛云崖:“你切记要把我家王爷照顾好啊!洛神医!我这就去把狄锦资那个贱人抓回来!”
上次,萧沉韫下令囚禁狄锦资, 却不想在萧沉韫前去宣城寻找老嬷嬷时,被狄锦资钻空子逃了出去!
余晔深知,若自己此行抓不到狄锦资,王爷便会失去向北狄女王求药的筹码。
****
萧沉韫体力不支昏睡过去后,又因忧思过重,只睡了三个时辰又醒了。
他醒来时正值夜晚,屋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未合拢的窗沿溢进来丝丝寒彻骨的冷,如一支支凛冽的冰剑,扎在了他的心上,又冷又心寒,让他丛生出一股恐惧的孤独感。
苏南枝还没有醒……
他担心的委实睡不着。
但凡想到苏南枝还没苏醒,便觉喉咙仿佛被鬼手紧紧掐住。
萧沉韫掀起衣架上的外裳,抓起凌霄剑便砰地一声推门而出!

第三百三十九章 谈判
“王爷?!王爷您这是去哪儿?”在门口守夜的洛云崖吓得从吊床上翻了下来。
萧沉韫昏迷的这三个时辰里,洛云崖也放心不下,故而在门卫的树下支了吊床,烧了火堆,他赶忙火急火燎地来拦路:“您这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此时正值三更,您也该好好休息啊……”
“本王要去活捉狄锦姿,余晔此时在何处?可有探到狄锦资的行踪?”
萧沉韫阔步走出王府,抢过小厮手中的缰绳,当即翻身上马。
洛云崖拦不住,只好也骑了一匹马跟上去:“探子来报,说狄锦姿伪装成农妇,藏于京郊一处山野客栈,必定是在等待时机,前去倚天客栈求救北狄女王。”
“她不会有求救北狄女王的机会了。”
萧沉韫大掌一翻,将缰绳在手上缠了三圈,勒紧后‘啪!’地重重扬鞭,马匹便如离弦之箭,瞬间疾驰在夜半三更的官道上!
不过三刻钟。
京郊一处山野,便燃起了无数光亮,甚至惊动了此地县丞。
县丞慌不择乱地披衣,刚来查看情况就看见摄政王,又看了眼被团团围住的客栈,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双手拂袖跪地行礼:“下官参见摄政王,摄政王万福金安,原是摄政王在此办案,下官多有打扰,这就离开——”
“慢着。”余晔冷冷瞥他一眼。
萧沉韫面色铁青地坐在高头大马上,勒紧缰绳,薄唇不语。
县丞吓得脊背一僵,又摔在地上,立刻跪地磕头,磕磕巴巴道:“下官记性不好,今日撞见之事,明日必不会想起,也绝不会和任何人提及!下官以项上人头做担保!”
余晔看向萧沉韫,萧沉韫微微颔首,县丞这才慌里慌张地走了。
待县丞离去——
“狄锦姿在何处?”萧沉韫问。
“就在这家山野客栈里,只不过弟兄们里里外外都找了,暂时还没能寻到踪迹,她倒是挺会藏的。”余晔紧紧蹙眉,连忙道,“不过属下亲眼所见,她逃来了此处,我立刻就把周围包抄的跟铁桶一样水泄不通。她绝对还在此处。”
“哗!”地一声。
萧沉韫从腰间抽出了一柄雪银色的漂亮长剑:沧月剑。
那是苏南枝的佩剑。
今日被他带来,活捉狄锦姿。
萧沉韫手执沧月剑,翻身下马,朝着客栈墙边垒着的高高草垛走去。
只见那草垛处,有几滴极其不明显的鲜血,被他慧眼如炬,一眼看见。
他眉若远山,冷沉微蹙,毫不留情地将沧月剑刺进草垛中,猛然挑剑,漫天草垛纷纷乱飞!
露出一小片女子裙角。
萧沉韫剑尖再刺,便挑了下眉梢,只见在一片无声无息中,汩汩不断的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滴进冬日的泥土中,半个呼吸后,响起女子凄厉痛苦的惨叫——
“啊!!痛!!!”
“好痛!”
狄锦姿从草垛中连滚带爬地掏出来,只见萧沉韫那一剑正好刺中她的左腹,伤了好大一个血窟窿。
她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绝望,还是悲愤,还是伤心,她泪流满面,像个疯婆子一样嚎啕大哭:“萧沉韫!你就这么狠心吗?你对苏南枝百般温柔,凭什么对我这般狠心!?”
狄锦姿看向那个面容英俊,清冷如月下谪仙的男子,英勇无双,俊朗不凡,一眉一目是如此令她心动,可偏偏就是这个让她爱到无法自拔的男人,亲自手持他心爱女子的佩剑,狠狠捅了她一刀。
“凭你伤害了她。”萧沉韫带着冰彻骨的寒意,冰冷开口,“伤害了本王所、爱、之、人,没一剑要了你的命,已是本王对北狄法外开恩。”
“哈哈哈哈 ……”狄锦姿难过地哭着,忽然悲戚地仰头大笑,笑的眼泪鼻涕不停流。
堂堂北狄公主,哭的再无尊严,她残败的身子匍匐在地,像受伤的蚯蚓一样,缓缓靠近萧沉韫的红鬃烈马,她在肮脏的泥泞地里,颤巍巍伸手去抓萧沉韫垂下的袍摆:
“求求你,也看我一眼。你、你能不能把对她的感情,分我一点点……我只要一点点……只要你一点点就好了……”
“不能。”萧沉韫手腕一转,剑刃便划出一道刺眼寒光,斩断了狄锦姿手中握着的袍摆。
爱,是唯一不能分享的。
他的爱,都全心全意给了一个女子。
世界上所有东西都可以分,唯独爱情不能。
“带回去,关起来,明日带去见北狄女王。”萧沉韫掉转马头,至始至终也没多看狄锦姿一眼。
狄锦姿倒在地上,看着小雪茫茫里的那一轮月亮,绝望的无声落泪。
泪水像决堤般,止不住。
或许她错了,从一开始,她就不该那么自信骄傲,自以为她能抢得过苏南枝。
即是她是北狄嫡公主,生来便能呼风唤雨,而苏南枝只是大庆一个官员之女而已,她以为她处处都能比过苏南枝,都能甩苏南枝十八条街,可是她现在才明白:
只要萧沉韫爱苏南枝,她就永远也比不过。
狄锦姿被堵了抹布,绑了手脚,扔进运杂货的马车中,一路运回了京城。
狄锦姿便是萧沉韫同北狄女王谈判的筹码。
他要拿狄锦姿换北川棘。
回到京城时,天正蒙蒙亮,萧沉韫第一时间去苏府看苏南枝。
苏南枝昏迷不醒,每次来苏府探望她的人数不胜数。
代管死水县的灿夏,和锦绣坊的赵芸也不远千里来了,莫北川总督也来了,还有孙太傅。
孙太傅和莫北川带来了很多珍奇医药,和苏正好一番寒暄关怀后,又安慰萧沉韫:
“王爷您千万别急,急大伤身。”孙太傅抚着白胡子叹道。
莫北川拍了拍大腿,颇为扼腕道:“太傅,你说咱们王爷都这把岁数了,好不容易相中个女娃,怎地这女娃还生了这样的大病?莫不是咱们王爷天煞孤星,命里克女?”
“……莫总督大人,谁说我家王爷一把年数?我家王爷不过二十有六而已!”余晔纠正。
萧沉韫揉了揉眉心,瞥了莫北川一眼,并不与他计较。
原本临到和亲前,也一直闭门不出的萧子珊,这几日也终于坐不住,求萧睦放她出宫来陪苏南枝。
这几日,萧子珊、春盛、萧沉韫、苏南澈、苏南辕、灿夏、温言斐、邹沐暖、死里逃生的宋佳月……
守在苏南枝床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萧沉韫坐在苏南枝床前,为她掖好被角,喂她喝了今日的药,也不得不回王府,着手去办其他军务。
苏南枝昏迷的这几日,军政事务堆积如山,他处理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
余晔步履匆匆来报:“王爷,北狄女王已下榻倚天客栈。”
“啪!” 萧沉韫将折子按在桌上,掀起架上的外裳,疾步朝门外走去,“拎着狄锦姿,去见客。”
倚天客栈最好的碎玉院,向来用于接待外藩最位高权贵之人。
碎玉轩内,尽然有序地戍守着百来个带刀侍卫。
萧沉韫换了身明蓝色金丝走线的云纹长袍,跨进院内后,北狄侍卫便双手交叉于胸前,微微鞠躬表示行礼。
他被引进了院中正厅。
正厅内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头戴色泽明艳的点翠金玉王冠,身穿颇有气场的束腰宽袖长袍,衣袍上刺着繁复神秘的山河图纹,服饰大气磅礴,透着令人不容直视的尊贵与强大。
这便是,北狄女王,狄琼。
狄琼狭长的杏眼微眯,透出一股若有若无的锐利之感,平静地看向萧沉韫,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带着翡翠宝钻的右手,在胸前放于左肩,有些敷衍地弯腰微微鞠躬:“摄政王。”
萧沉韫也是走个场面,拱手作揖,微微鞠躬:“大庆欢迎北狄女王。”
“听闻女王前来,本王今日特地携礼恭迎。”萧沉韫从袖中拿出一块狄锦姿随身携带的玉佩,双手呈递给狄琼,笑着道。
“锦姿的玉佩……”狄琼面色微微一变,接了过去,往主位上坐下,哂笑一声,气场颇为强大地回言,“王爷想要北川棘,是嘛?”
“是。”
狄琼笑了下:“孤有头疼症,需服用北川棘才能痊愈,故而,这株北川棘不能给你。哪怕你以狄锦姿性命要挟!在孤的头疼面前,狄锦姿的命,算什么?”

第三百四十章 “你哭了。”
萧沉韫眸底闪过一抹不虞,语气陡然一淡:“女王应当听过圣医谷谷主,天下第一神医,洛云崖的名声。本王特命他为女王研制解头疼之症的药方,一旦服下,可永久不犯。”
狄琼目光一闪:“是吗?你如此好心?”
“并非好心,求药罢了。”萧沉韫道,“若女王身侧无神医,就算有北川棘在手,也研制不出它的真正药效,而女王的头疼症还是会犯。今日,本王献上良方,解决女王之忧,也请女王解本王之忧。”
“哈哈。”半晌后,狄琼笑了一声,眼底很快冷下来,“原来王爷也有卑躬屈膝,低声下气,求孤的时候?”
见狄琼如此出言羞辱萧沉韫,余晔当即就要怒言,却被萧沉韫示意退后。
“想必女王也知道狄锦姿在大庆的所谓作为,既然女王不肯给出北川棘……”萧沉韫冷笑道,“女王也知道本王的手段,余晔,回王府!”
萧沉韫面若冷霜,抬脚离开!
“慢着!”狄琼猛然从主位上站起身。
萧沉韫并未止步,刚要跨出院门一步时,身后再次响起谈话声。
“王爷也知道,狄锦姿虽是北狄嫡公主,可她终究不是孤的亲生女儿,养女罢了。她来大庆的所作所为,已令孤失望至极,王爷以她交换北川棘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北川棘乃北狄皇室秘药,数十年才结成一株,若王爷诚心求药,便该加大筹码。”
“所以,女王到底要什么?”萧沉韫冷冷出言。
“孤要十万两黄金,和狄锦姿,还有你手上治头疼的方子。”狄琼目光老辣的眼睛,盯着萧沉韫的背影,徐徐道,“一样都不可少,否则,休想!”
“本王,答应你。”
“余晔备好女王所需之物。”萧沉韫转身,走回院中,落座于右上方,目光平静冰冷如千古寒潭,沉笑一声,“女王早就知道,本王会找你要北川棘。”
狄琼不置可否:“阿诺,取北川棘。”
被唤作阿诺的婢女 鼓了一个掌,便有一小队侍从鱼贯而出,为首的侍卫手里捧着一个鎏金的宝盒,而宝盒内躺着一株紫色的北川棘。
萧沉韫拿走北川棘,起身便走:“三日内,女王所需之物,全部会到。”
余晔将狼狈不堪的狄锦姿朝前一推!
狄锦姿便趔趔趄趄地摔倒在狄琼脚边,她双眼含泪,连忙跪地:“母亲——”
“别叫孤母亲!”狄琼冷冷剐她一眼,“孤看你是在大庆,被男人迷了心智,得了失心疯!萧沉韫那尊杀神,五年前杀了北狄万万将士,你竟也能迷上他个瘟神?!”
“王上!锦姿有错!”狄锦姿连忙道,“五年前您派我刺杀不成,我便想另辟蹊径,想着……想着能否迷惑萧沉韫,让他为北狄所用,却不想此人心硬如铁、油盐不进……臣子失责,请主上责罚,请主上再给臣子一个机会!”
“废物!”狄琼狠狠扬手,掌掴了她一巴掌,“丢人现眼的东西!北狄皇室的脸,全给你丢尽了!你以为孤不知道你在北狄做了什么?屡次在大庆兴风作浪,若因为你挑起两国战事,你狄锦姿就算死千次都不够!”
现在的北狄,还没做好与大庆交战的准备,故而,决不能因为任何祸端而开战。
狄锦姿捂着火辣辣的脸,连忙磕头:“臣子记住了,臣子绝不会再犯了。”
*****
出了碎玉院的余晔,跟在萧沉韫身后便犯了难:“王爷,十万两黄金啊,这可是您毕生积蓄——”
“算不得什么。”萧沉韫将宝盒交给了洛云崖,一颗心总算松了。
洛云崖接过北川棘后,便关起门来专心一意调制药物。
萧沉韫在苏南枝床前守了很久,直到洛云崖终于端来了那碗药。
萧沉韫一勺勺吹到温凉,一勺勺喂昏迷不醒的苏南枝喝下。
缠绵病榻多日的女子,如今已经清瘦了很多,整个人瘦到似乎一碰便能触到骨头。
萧沉韫看的心疼,拿丝绢轻轻擦掉苏南枝嘴角溢出来的药汁儿,叹了口气,俯身亲吻他心上人的额头。
“南枝,你要快点醒来……”
“本王等你醒来的这几日,像是度过了一辈子那样长。”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奇迹。
等苏南枝喝下掺了北川棘的药,能睁开眼。
半掩的门外,苏正三父子焦躁地踱步在院中。
苏南澈和萧子珊相视一眼,萧子珊便红着眼圈,捂住嘴巴,啜泣道:“枝枝一定要好起来啊……我宁愿躺在那里的人是我……”
“南枝郡主,你可一定醒来啊,不然王爷那十万两黄金就打水漂了!”余晔连连叹气,和春盛站在树下,两两相望,都是焦虑。
半夜时。
女子又黑又密的卷睫,如蝶翼般轻轻战栗了下。
随后,苏南枝放在被褥中的指腹轻轻一动,昏迷多日的她缓缓睁开眼睛,恍然隔世般,她看见了萧沉韫那张看杀卫玠的俊脸,是如此熟悉,又有些陌生。
陌生在于,萧沉韫憔悴了很多,下巴瘦削,长了杂乱的小胡茬,那双从来都精神奕奕的星眸里,全是深不见底的疲累、沧桑,在看她醒来那刻,忽然迸射出巨大惊喜!
萧沉韫死死握住苏南枝逐渐回暖的手,牙齿打颤,久久无法言语。
他双眼亮的吓人,亮如璀璨群星,激动地死死盯着苏南枝,几次欲言又止,都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醒、醒了……”
“我……睡了多久?”
“快、快半月了……
“这么……长吗?咳咳、咳……”苏南枝虚弱至极,身子就好像被掏空那般,充满了无尽的累,她被萧沉韫小心翼翼地扶着坐起。
萧沉韫在她腰后塞了个枕头,让她靠着后,他将人紧紧抱入怀中,几乎是要揉入骨髓般,不肯松一点手。
门外的人们看到这一幕,连苏家父子都没进来打扰二人。
“疼……”苏南枝被他抱得呼吸微急,“你抱疼我了……”
“对不起。”萧沉韫连忙松开,猩红着眼眶,劫后余生般语无伦次道,“本王就是……太想你了……对不起……抱疼你了……”
苏南枝温柔地轻轻抚上他湿润眼睛:“你哭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们之间的双向奔赴
萧沉韫握住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低头轻吻:“我只是太害怕,你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尽管他极力克制,可话音处还是带了一丝哽咽。
苏南枝扯开一个温柔静美的笑:“你看,我醒过来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不要难过了。”
“可能我还在后怕吧。”萧沉韫红着眼,笑着刮了刮她鼻尖。
萧沉韫握着她的手,轻轻地讲:“我想一刻不离地待在你身边,但你父兄和其他人也很担心你,乖乖养病,本王让他们进来看看你。”
他走出去,第一时间通知苏正:“苏伯父,苏大公子、二公子,南枝已苏醒。可前去探望。”
“多谢王爷。”
苏正愁苦的眼睛瞬间溢开笑意,袖中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他带着苏南澈、苏南辕走了进去,春盛、温言斐、萧子珊他们也紧跟其后,守在了苏南枝床前。
刚刚苏醒,身体仍然虚弱的苏南枝,眼角微弯,攒出些许温暖动人的笑意,她看着身侧这些人,心里漫开无边无际的感动。
重病之时,是他们守护自己。
病醒之时,他们第一时间来看自己。
其实,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友情亦是如此,都是相互守护,彼此奔赴。
苏南枝眼眶发热。
“枝枝啊,你、你总算好了。”苏南辕有些条理不明地急忙道,“父亲这几日都快为你愁白头发了,还有大哥,大哥为了你,一连告假半月,每天四处奔走求药。春盛日夜都守在你院中,天天拿手帕抹眼泪。”
“所有人都盼着你醒,如今你真的醒了。”苏南澈担忧重重的面上,终于如释重负。
萧子珊坐在苏南枝床前,紧紧抱住她:“宝贝枝枝啊,醒了就好,快点养好身子吧。”
春盛站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兴奋的眼眶飙泪,喜极而泣,眼泪怎么也擦不干。
苏南枝眼含热意地扫过屋中所有人:萧沉韫、父亲、大哥、二哥、子珊、灿夏、赵芸、春盛、言斐、邹虎、小湛,还有……她救过一命的怀抱稚子的御史夫人……
她浅浅喝了一口春盛喂来的燕窝盏,温热的鲜甜燕窝从喉咙一路穿针引线般淌进身体,温暖四肢百骸,她美眸弯起来,温柔地笑意盈盈道:“我会好起来的,希望大家也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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