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钧一发间,苏南枝略有深意地与温言斐对视一眼。
温言斐微微颔首,随后便砍向宋晨云左腿骨!
宋晨云左腿确实不如从前灵活,暗骂了声卑鄙,连连后退三步!
趁着温言斐专攻宋晨云左腿骨时,苏南枝雷厉风行剑刃直直刺向宋晨云……腹下,裤子中间!眼睛、太阳穴、喉管!
她确实是在澄院那次,学萧瑜进攻宋晨云的路数。
保命要紧,路数正不正派,已经不重要了。
“卑鄙!真卑鄙!苏南枝你一女子,竟如此不要脸地使这路数?”
宋晨云错不及防,后撤一挡,招了招手,调来三四百名黑金面具刺客,而他则后退到了最中央,仍刺客团团保护,嗤笑一声:“哈哈哈……苏南枝,待你死后,我再找人好好折磨你!斩下苏南枝头颅者,便可与我平起平坐!”
有了这句话,无数黑金面具刺客倾巢而出,犹如饮毛茹血的恶兽,见到了盘中餐!
苏南枝与温言斐背靠背,一前一后地防守。
“姐姐,待会儿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先跑。”温言斐满头大汗,唇色已经有些苍白,眸色万分警惕地环视四周,咬牙道,“我们二人之间,总要有人活下去!”
“言斐……”苏南枝攥紧手中的沧月剑,“你上次闯入火海,可曾有过半分犹豫?你从前多次救我,哪次不是拿命救我?”
“救你!”温言斐掷地有声,“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犹豫!”
“那我又怎会擅自逃跑,留下你一人孤军奋战?!”苏南枝敌视来势汹汹的无数刺客,“今日不管是你,还是春盛、二哥、大哥!与我出生入死之人并肩作战,哪怕明知会死,我苏南枝亦不会退!”
“姐姐!”温言斐双眼发热,颤声大喊!
苏南枝提刀杀向第一个黑金刺客!
温言斐紧跟着加入混战。
忽然……
有个黑色包袱从附近扔到了苏南枝脚边!
包袱散开,露出一团燃烧着的石料,石料立刻弥漫出浓浓白烟,遮挡住所有人十步之内的视线!
在所有人看不清视野时——
有个身材娇小的人弯着腰,飞快地窜过去,左手抓住苏南枝,右手牵住温言斐,悄悄低声道:“栀栀姐姐跟我走!”
在浓烟中——
邹沐暖拉着二人窜出烟雾!给他们争取到了千载难逢的逃命机会!
“他们跑了!”
“快追!”
“苏南枝和温言斐朝右边跑了!”
左边才发生雪崩,故而也只能往右边逃。
可朝右跑半里地,便是樱羽山的一处悬崖。
苏南枝看到前面的断崖时,急忙止步,想要往回逃,可还是迟了——
数个黑金面具刺客已经追上,截断了他们所有退路!
苏南枝回头看了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但凡靠近一步,脚下松软泥土便哗啦啦掉下悬崖,高的连回声都听不见!
“放箭!”随后赶来的宋晨云高声大吼。
无数淬毒的长箭锋利射出!
温言斐斩断射向苏南枝的一支长箭,邹沐暖却眼疾手快地将温言斐朝后推开——
“噗嗤!”
为救温言斐的邹沐暖手臂被射穿,随后应声倒地。
“沐暖!”苏南枝急呼。
温言斐不敢耽搁,脱下外裳迅速揽下一波长箭!
苏南枝扶起邹沐暖时,宋晨云接过下属沉重的铁弓,利箭搭弦瞄准苏南枝。
在温言斐挥刀斩箭,寻找四周庇护所时——
“咻!”的一声,弓弦回弹!
不同寻常的长箭,灌满强大内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空气发出咻咻惊响之声,令所有人躲避不及——
“噗嗤!”
锋利箭矢狠狠刺穿苏南枝锁骨左侧,不可抵抗的强大惯性带的她后退五步——
脚下蓦然腾空!
不等苏南枝反应过来,已然跌下悬崖!
山崖之上传来温言斐撕心裂肺的急声高吼:“姐姐!!!”
温言斐不管不顾就要跳下去救人,却被跌坐在地的邹沐暖死死抱住双腿!
邹沐暖哭丧道:“下面深不见底!栀栀姐姐跳下去只怕生死堪忧,你又何必把命搭上?!令亲者痛仇者快!”
“南枝!!!”崖上同时响起,萧沉韫肝肠寸断的嘶吼!
不断坠落的苏南枝眸眼一亮,那一刻,她心情复杂到极点,不及她做出任何反应,身子便重重跌进冰冷刺骨的寒潭!
“砰!”溅起无数冰水!
苏南枝四肢百骸痛到犹如散架,像被巨石来回重重撞击碾压!
周身冰冷至极、生不如死的剧痛,让苏南枝绝望至极——
她想:这次,真的会死。
苏南枝大脑一片空白,直面死亡那一刻,甚至来不及恐惧!
从数百尺高的山崖重重摔入水中那刻,水花高溅,发出巨响!
仿佛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她唇角当即溢出几丝鲜血!
若非水下密集丰茂的大片柔软水草托住了她身子,减少大半的巨大冲击力,只怕已然顷刻毙命!
因着山崖下无人涉足,水潭无人打渔,故而水草比寻常水域更为丰茂。
层层堆叠的各类柔软水草盘根交错,像是一张绵软庞大的渔网!将高高坠落的苏南枝稳稳接住——
随后,苏南枝不断下坠!
坠入无数水草的包裹中,那些密集水草犹如温柔触手将她身子紧紧包裹,也紧紧缠绕!
苏南枝高处坠落,急速撞到水面那刻,后脑勺遭受重创,已然失去所有力气,再也无法解开那些不断把她往下带的水草……
浮不出水面,肺部缺少空气,苏南枝口鼻发紧,面色已然惨白。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前世、此生,无数往事犹如走马灯花般闪过脑海……
她好像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那个天空湛蓝的荒岛……
想起了海天一色的地平线,冉冉升起的灿烂日出……
盛夏,酉时一刻。
乌云遮天蔽日,昏天黑地。
天,黑的快要滴出墨!
厚重的乌云层峦叠嶂,低的快要压垮画舫那般,让众人忧心忡忡!
暴雨以感天撼地之势,倾巢而落,万万颗小石子般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画舫,仿佛要将人间砸出万万个小坑……
飓风带着怒意席卷而来,摧拉枯朽地将所有草木掀了起来!
十六岁刚及笄的苏南枝亲眼目睹母亲和幼弟被杀后,纵身跳入波涛汹涌的大海!
她看着一次次被鲜血染红,又被雨水冲淡的画舫愈来愈远。
惊涛骇浪在将她一次次抛到半空、又将她再次吞入腹中,如此反复,她整个人被掀的七晕八素,无数冰冷海水灌入口鼻,最后一股暗潮将她狠狠摁进海里!
身子不断下沉,可素来体力不佳的她,却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母亲、幼弟横死身亡,为什么活下来的是她……
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母亲和幼弟!
她多么希望代替母亲和幼弟去死!
如果可以一命换两命,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去死……
幼弟才学武三年,却为了救她而死,她回了苏府,父兄会不会责怪她?
她又有什么脸回家?!
身为长姐,没有保护好幼弟,为人子女,没有保护好娘亲。
挣扎无果的苏南枝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往下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股汹涌的暗流从海底涌上,将她狠狠抛了上去——
“砰!”地一声。
苏南枝重重摔在沙滩上,口鼻嘴皆灌进去泥沙。
她浑身都像摔骨折了那般,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全不半点灯火,耳边皆是狂风骇浪拍岸声。
十六岁还没遭过危险的小南枝好害怕,一张俏脸苍白如纸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浑身瑟瑟发抖,杵着被飓风折断的树枝, 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行。
在黑暗冰冷的岛上,充满一切未知。
彼时的南枝,十六年来被苏家保护的很好,未经世事、脆弱胆小,犹如经不住风雨的娇弱雅兰,在荒岛上困难生存,怕黑、怕打雷、怕孤单,胆怯一切未知的危险。
被骇浪冲到荒岛的第一夜,她恐惧到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四处都是黑暗,她怕有毒蛇,怕有狼,怕有野兽,浑身湿漉漉的坐在椰树下,双手交叉环抱双臂,头埋在膝盖上瑟瑟发抖。
就这样——
强撑到了风平浪静,恶劣天气结束,撑到黎明刺破黑暗时的那一刻……
天亮了。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昨晚,结果没死。
苏南枝站起身时,双腿发麻,恐慌地看着陌生荒岛。
她一个京城官家小姐,要怎样才能在荒岛上活下去?
苏南枝鼻尖一酸,看着荒野险些哭出声。
好在她从小就爱看各类书籍,看医书、地理书卷、野史、戏本子,勉强靠着书卷上的东西,用树枝撬土,挖了一葱野姜,用海水洗净,眼泪汪汪地咀嚼咽下,散风驱寒,避免昨夜暴雨而生病。
看着比自己还高的灌木丛,生怕里面会有小蛇。
驻足很久,苏南枝也不敢踏入一步。
就在此时——
身后响起异响!
苏南枝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小片海水被染红,有一个蓝色的东西被浪冲了上来……
苏南枝定睛一看——
原来是个人!
昨夜飓风暴雨,又惊涛骇浪,想必不少出海船只会被掀翻,像她昨晚那样,被激流稀里糊涂冲上荒岛,也不是没可能。
只不过,那人上半身冲到沙滩上,下半身还泡在海里,不知是死是活。
但愿是个活人,这样,她在荒岛上也多了个可以说话、可以依赖的伴。
等等……
若是个活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是好是坏。
父兄总叮嘱她,出门不可轻信他人。
毕竟,小南枝从前总爱大方地救济乞丐,结果有一次,二哥跟踪那乞丐到家,发现那要钱的乞丐都修了四合院,比她还有钱呢。
苏南枝左手捡起拳头大小的石头,悄悄踮起脚尖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忽然!!
那人猛然抬手,攥住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声音低沉,冷冷质问:“你是谁?!想做什么?”
他好大的力气,疼的苏南枝直冒眼泪花,慌里慌张,带着哭腔道:“我、我是昨夜被冲上荒岛的,我不认识你,我只是想救你……放、放开……”
彼时,才二十一岁的萧沉韫,蓦然松手,无力地躺在沙滩上,奄奄一息。
苏南枝慌忙后退三步,看着英俊如玉的年轻男子,身穿水蓝色云纹长袍,腰间白玉碎了一半,长得好生年轻,面相好好看,似乎比她大了两三岁。
男子昏死过去。
苏南枝这才发现,男人双腿仍在源源不断往外冒血,就连双眼也在流血。
他似乎受了很多伤!
躺着的沙滩,被血水洇成红色。
似乎命不久矣……
第三百三十三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苏南枝心想,他一个残疾人,且双眼有疾,应当不会伤害她。
苏南枝走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扶起来,男子昂藏七尺的身段犹如一座小山丘,沉的她叫苦不迭,废了好些力气,才扶着他坐到一处空地上。
看着他血流不止的伤口,苏南枝不敢耽搁,回想曾在外祖父家藏书阁中看过的医书,急忙在附近寻找各种伤药,采摘后洗净用石头碾碎,找到昨夜积雨的水坑,撕下一角衣料,用水擦拭男子伤口后敷上草药。
可这一双出血的眼睛……
苏南枝看着面若冠玉的男子,惋惜地叹口气。
她到底不是医者,也只能凭借书本上的经验,尽全力替他治伤。
整个白天,苏南枝都在寻找食物、水源、容身所。
总算找到了一个长满杂草的山洞,约莫十步长,三丈高,洞顶的石缝还在吧嗒吧嗒滴水——
苏南枝捡起萧沉韫遗落在沙滩上的剑,剑沉的她险些朝前一摔,费了好大力气,才拖着长剑进了山洞,砍掉那些杂草,抱在太阳底下晒干,铺成厚厚的草垛床。
夏日蚊虫多的可怕,内里阴湿晦暗,只有洞口才能晒到阳光。
苏南枝去采了些驱蚊草,绕着洞口里外洒了一遍。
忙了一整天后,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指已然累的又酸又疼,可好歹也把山洞收拾成能居住的干净环境了。
苏南枝擦了擦香汗淋漓的额头,备好野果、水,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子高大的清瘦男人,扶在草垛床上休息。
今日晒得干草不算多,念及男人病体,她将厚厚的草垛床让给了男子。
好在极端天气已过,仲夏的夜晚蝉鸣四起,月光纯净,犹如一泻千里的白纱,柔雾般笼罩着整个荒岛。
山洞外的夜晚,恐有野兽出没,苏南枝不太敢出去,只能蹲在角落里,双手环抱膝盖,纤瘦脊背抵住洞璧,怯生生地看向那昏迷一天的男子……
那男子骨相生的很是英俊好看,一双远山眉,宛若神明精心刀裁,高挺鼻梁,削薄而好看的唇……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以身为炉,焐热心口
因着对四周陌生,潜意识害怕,苏南枝双手环抱双膝,蹲在角落里朦朦胧胧浅睡,怎么都睡不安生。
临到三更半夜时。
男子忽然唇齿不清的痛苦呢喃:“冷……”
“好冷……”
苏南枝被吵醒,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到那男子面前, 揉了揉略微发青的眼圈,定睛一看,浑身一惊:
男子额前布满了冷涔涔的汗水,爆汗如雨,浸湿了他枕着的草垛。
可摸身上……却是冰凉如雪。
这是重伤后出现的并发症。
可环顾四周,并无衾被给他盖。
苏南枝抓起一把草垛本想盖在他身上,却发现无济于事,这样行不通。
一条危在旦夕的人命,摆在苏南枝面前。
彼时的她才十六岁,连杀鸡杀鱼都不敢看,害怕流血,也见不得别人伤痛。
四周并无火折子,苏南枝只能突破心理恐惧,浑身发抖地走出山洞外,寻找木头、干燥树叶,回山洞钻木取火,留存火种。
她看着躺在草垛床上脸惨白如死人的男子,累的大汗淋漓,哪怕磨破了掌心,废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倏地一声,点燃了火堆。
然后将火堆靠近浑身不停发抖的男子。
她带血痕的掌心轻轻摸了下男子额首,烫得吓人,可身上却仍旧冰凉至极。
若不救他……
他必死无疑!
此处并无旁人,若她……宽衣解带,以身为暖炉,缓解此人体寒之症,只要在他苏醒好转之前,再穿好衣裳,今夜这番出格逾矩行为,便无人知晓。
甚至连这男子也不会知晓。
苏南枝胆怯地解了腰间细带,裙裳尽褪,雪白的玉足踩上草垛,小心翼翼躺在男子身侧,也解了他的外裳。
再将二人的衣裳,全部重叠盖在二人身上,加之有苏南枝源源不断的体热,暖着浑身发冷的萧沉韫,他也逐渐不再发抖。
苏南枝玉臂环抱他脖子,耐心搓热他双手,放在唇齿间哈气暖着。
彼时的她思想纯洁,并无男女之情的概念,只是专心致志救人。
许是面相原因,哪怕男子重伤至此,可直觉告诉苏南枝,他并不是坏人,天亮时,男子手指略动,已然有苏醒迹象,苏南枝慌忙捡起地上衣裙,急急穿上身。
“洞中,为何又火?”大难没死的萧沉韫,剑眉一蹙,察觉到怀中留有一丝女子香气。
“你怎么知道这是在山洞里?你眼睛看不得见?!”苏南枝脸瞬间红透。
萧沉韫脸色苍白,艰难撑着身子坐起,靠在山壁上,淡淡道:“三面无风且静谧,正前方却蝉鸣不已,海风拂来。不是山洞,是什么?”
苏南枝发现男子思维敏捷,异于常人。
男子又道:“眼疾未好,仍然看不见,多谢姑娘相救之恩,若他日,本……我时来运转,必定厚礼报恩。”
“不。不用你报恩,只要你不是坏人就行。”苏南枝看着四处陌生的荒岛,叹道,“我也是遭逢大难,偶然被骇浪冲到荒岛。四周海域辽阔,无人居住,不知何时才能走得出去。”
听女子音线柔雅,语气惆怅,猜测不过十五六岁。
萧沉韫听到荒岛二字,勉强松了口气,既然无人居住,目前行踪便不会透露,想必刺客暂时不会追来。
他又道:“你生火,可是伤了手?”
“你、你怎么知道……”苏南枝看着钻木取火磨破的掌心,很是讶然。
“空气中有极淡的新鲜血腥味。”
“你好聪明啊……”
“在下肖城,常年在京畿从商,路过蜀州淮河押货回京,却不想遭遇土匪,船翻人散,我也受伤流落至此。”
要刺杀萧沉韫的刺客,皆是北狄顶尖杀手,或许还掺杂了大庆想谋反的乱党,他并不想连累救他之人,而且,他刚认识此女子,也不知她是否可信。
他堂堂摄政王身份也不便暴露,恐怕节外生枝。
故而此时的萧沉韫易过容,也改了化名,捏造了假身份。
萧沉韫这双眼睛,是刺客追杀时伤的,双眼失明后落入大海,他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却没想到会被冲上荒岛……
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声音极为好听文雅的小姑娘救了他。
听其声,小姑娘音线温柔,声音很细,如风铃轻轻摇曳之音,宛若天籁。
他心里泛起一丝涟漪,又听那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小声道:“我叫……嗯……北栀。”
“北栀,名字很好听。”
其实萧沉韫想说的是,人如其声,一样都很好听。
二人也算认识了。
苏南枝见他不是坏人,便每天照顾他饮食起居,一来,能让自己在荒岛上有个说话之人,二来,她指望着身强力壮的肖城伤好,指不定能带她离开,三来,肖城哥哥挺聪明的,有他在,会安全很多。
这荒岛数百里之内,皆没有城邦村落,故而二人也一直没法与外界联系。
第二百三十五章 遗憾的是,无迹可寻
第一个月时,苏南枝与萧沉韫同住山洞,但大多是萧沉韫住在洞口,以防有个风吹草动能及时发现危险。
第二个月时,二人相熟不少,话多了很多。苏南枝总觉得闷,在荒岛上摘草药,总爱把所见所听全说给萧沉韫听。
第三个月时,苏南枝认识附近渔村里,误闯误入荒岛的邹福父女。
因着天气风和日丽,邹福便将船驶的远了些,来到了一处狭隘的峡口,从没来过的邹沐暖起了玩心,便将小船驶了进去,这才发现了荒岛。
起初,萧沉韫并不放心任何生人来荒岛,但苏南枝热情好客,又发现邹福父女善良可靠,才相熟了些。
邹沐暖临走前,苏南枝将她拉到不远处的椰子树下,笑着将手腕上莹润的青色玉镯,卸下来戴在邹沐暖手上,笑着低语:“阿暖,你能否帮姐姐找人打造一个轮椅,要符合肖城哥哥身量的。”
“好呀好呀!”邹沐暖拍着胸脯道,“姐姐放心,阿暖保准给你办妥!那我先和爹爹回去啦~”
苏南枝目送父女二人远去,笑意便有些落寞,叹口气往山洞回走时,坐在洞口的萧沉韫冷不丁出声:“你将镯子卖了?”
“没、没没有……”
“我都听见了。”萧沉韫也叹了口气,摸着仍未痊愈的双腿,“待我伤好,为你买上千百个镯子,我愿意戴哪个,便戴哪个。”
“倒也不必。”苏南枝蹲下来,为他挽起裤脚,将碾碎的草药涂在他腿部经络上,十指恰到好处地按摩,活络筋骨,进行康复推拿,“我见外祖父曾这样治好过一位双腿残疾的老翁,但愿能起效。我知肖城哥哥绝非池中之物,若这腿留有旧疾,便如雄鹰折翼。”
萧沉韫苦笑不语。
那是萧沉韫人生最为黑暗的半年,六个月,双眸失明,双腿有疾,只能坡脚艰难行走。若非苏南枝伴其身侧,每次为他寻遍草药,一日六次按摩推拿,尽心竭力治眼、治腿,只怕,这一双眼,这一双腿,便要错过最佳治疗时机,终生落下残疾。
他可是大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也是百姓心中最所向披靡的摄政王,若双眼双腿有疾,无疑于让他去死!
他弄权多年,这六个月却是他人生最为低谷绝望之时,甚至绝望到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办。
是苏南枝救了他,陪他聊天解闷,给他尽心医治。
萧沉韫也知道苏南枝心中藏着事,她时常半夜做噩梦惊醒,如惊弓之鸟那般躲在山洞角落,偷偷哭泣。
那是苏南枝又梦到了母亲、幼弟横死的画面……
幼弟是为救她而死的,父亲和兄长,会不会怪罪她?会不会痛恨她无能?
很长一段时间,苏南枝都不敢提及家人,一提便容易崩溃,萧沉韫也发现了此事,所以从未问过她是哪里人士、家住何方,不敢触及她心中伤心事,从未多问过。
但意外总是来临的如此之快……
半年时,那群追杀萧沉韫的刺客再次顺藤摸瓜,寻到了荒岛,在夜晚隐秘布局,准备围杀萧沉韫。
此时,萧沉韫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不少,能够短暂的直立行走。
苏南枝找邹福叔讨要了点西瓜种子,种在沙滩上,萧沉韫正力所能及地摸索着,给西瓜翻藤。
苏南枝却发现沙滩上多了一些脚步声,当即便心生警惕。
萧沉韫翻西瓜藤时,目光忽然感觉一阵刺目的白光,他不适应地摇摇头,便看到一片模糊的沙滩、灌木丛、椰子树。
他眼睛大抵是能看见了,但看得很模糊,还没恢复完全,他欣喜若狂,立马站起身去找北栀:“栀栀,你在何处?我能看见了——”
“肖城哥哥!逃!快逃!”前面响起撕心裂肺的女子惨叫,苏南枝举起匕首,腹部中了一刀,直指着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刺客。
萧沉韫浑身如遭雷劈,无数恐慌漫上心头,他不敢相信,昔日里那么娇瘦温柔的小姑娘,是经历了何种剧痛,才会发出如此惨叫!
当他五内俱焚,疯了似的追上去时,只见那群杀手已经将苏南枝抛入大海,还啐了口痰,骂道:“碍事!”
他只看见大海里,女子身穿鹅黄白花水袖长裙,细腰不堪一折,仿佛风吹便倒,清雅温婉,有些娇小稚嫩,似乎才刚及笄的年龄,浑身是血,重伤昏迷在大海中。
萧沉韫提刀便杀了上去。
四周越来越多的杀手,密密麻麻地汇聚而来,他们今天势必要取萧沉韫的命。
在萧沉韫多处受伤,撑不下去时,余晔和洛云崖带兵赶来了。
自从萧沉韫失踪,余晔常常不眠不休地寻其踪迹,他知道,这群北狄刺客也在找萧沉韫,所以,余晔反其道而行,兵分两股,一股暗中寻找萧沉韫,另外一股则悄无声息跟踪杀手。
此番便是杀手率先找到了萧沉韫,随后,跟踪杀手的士兵及时上报,余晔才十万火急地赶来,救了萧沉韫,也顺势围剿了这群杀手。
萧沉韫昏迷后仍心心念念喊着栀栀的名字,可他重伤后,一连昏迷了七天七夜,待他醒来……
人,早已无迹可寻。
昔日荒岛也变成两方交战后的修罗场,一片狼藉。
他也不知道重伤被扔入大海的北栀,是死是活。
他不敢想象北栀会死,他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大肆寻找栀栀下落,可栀栀就像是凭空消失那般,也或许真的石沉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被刺客扔入大海的苏南枝,头撞到礁石上血流不止,疼的几近昏厥,她以为自己将死之时,抓住了一根浮木,她意识微薄,却也知道死死抓住浮木。
幸好那日风平浪静,趴在浮木上昏迷的她一路飘到附近城邦的沙滩上,为村名所救,又恰好遇见苏正派来暗中寻找她的苏家家丁,当即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因着苏南枝尚是未出阁女子,流落在外半年,于名声有损,苏家便对外宣称,苏南枝因为家人去世,承受不了打击,一直在城外庄园住了半年来修养散心。
苏南枝便因头撞礁石而失忆。
记忆时好时坏,每每想起,便想起亡母幼弟横死之事,寝食难安、精神恍惚,苏家实在不忍女儿受此折磨,也不愿意她参与此事,便喂她服下了加强失忆的忘忧散。
“洛神医,敢问一句,我女儿究竟还有多久能醒来?”
苏南枝昏迷的这九天九夜,苏正像老了十岁,那日樱羽山上,他也中了几刀,脸色看起来十分惨惨淡,犹如行将木就之人般憔悴。
连苏南澈、苏南辕也告假在家,方便及时照顾苏南枝。
那日,苏南枝摔下崖底的寒潭中,浑身外伤内伤数十处。
温言斐被邹沐暖死死抱住双腿,无法及时跳下寒潭,萧沉韫见到苏南枝跌下悬崖那刻,便以最快的速度,轻功闪现而去,拼了命地跳下悬崖,唯恐慢了半分!
在他眼里,那不是深渊悬崖,在他眼里,只要苏南枝在的地方,不论生死,他都要去。
生亦往,死亦去。
他看着寒潭里洇出的一片血水时,心疼的无法呼吸,他斩断那些缠住苏南枝的水草,将娇瘦的人儿救入怀中时,没人能懂他那一刻有多么恐惧。
“唉,这个,我不好说。”洛云崖眉头惨淡地叹口气,“苏大人,大理寺卿,苏参领也好几日未曾阖眼,你们去歇息吧,这里便交给我,我为南枝郡主施针。”
待苏正等人唉声叹息地离开屋子,满脸沧桑的萧沉韫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洛云崖一边施完针,一边无不遗憾道:“谁也没想到……你们二人只见会如此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走吧?春盛姑娘?我们先出去,给他们留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洛云崖收好医药匣,一边带着春盛离开屋子,一边交代道,“南枝郡主一天需要服药四副,每副间隔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