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关灯
护眼

一口戏子,一口歌姬。
将春盛最不堪的过去掀出来,摆在未来婆家面前,令她颜面尽失!
余夫人与余老爷冷眼旁观,目光里流露出几分鄙夷。
余晔也有些怔住。因为他同父母撒谎,说春盛是寻常农家姑娘,身世干净,后来跟在苏南枝身边做事。
夏老三夫妇一来,便将他的谎话全部戳破。
春盛窘迫,无地自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夏老三哼了声,气的挽起袖子,骂道:
“你这个死丫头!两年不回家!在外面鬼混什么呢?老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两年不往家里寄钱!不孝子!你想把我和你舅妈饿死吗?!你表弟还等着娶媳妇呢!你也该孝顺我们了!”
说到这里,夏老三气的扬起巴掌,朝春盛打过去:“跟老子回家!”
苏南辕眼疾手快挡在春盛面前!
余晔刚要冲上去,却被余夫人死死抓住手臂,她紧皱眉头,摇了摇头。
苏南澈挽起袖子,露出肌理线优越的小臂,力量感十足,一把攥住夏老三的肩膀,有些拽地说道:“大哥,你是大理寺卿,我想问一下,如果有人擅闯私人府邸,随意打人,若我报官,判几年牢狱啊?”
“论轻重程度,判半年至五年不等。”苏南澈面不改色地喝茶。
“哪里来的刁民,想清楚了,要坐半年牢还是五年?”苏南辕推开蛮横的夏老三。
夏老三一屁股跌坐在地,狼狈不堪地站起身,不敢得罪苏家,就将怒火洒在春盛头上:“我管教自己的外甥女,还不行吗?春盛你个小贱妮子!给我回去!不准你待在苏府做事!”
春盛被苏南辕霸气地护在身后。
苏南枝冷冷瞥了眼夏老三:“当初你将刚及笄的春盛卖入教坊司,贪走她每月的月钱,后来我赎走了春盛,如今她便是我苏府的人。春盛已经被我父亲认作义女,便与你再无瓜葛!”
“我不知道二位怎么突然得知春盛住在苏府,但可以查。”苏南枝眼里含着凌厉的笑,轻轻扫了眼余老爷夫妇,踱步在正堂中,缓缓道,“最好适可而止,否则,闹得太过,大家都难堪。”
在苏南枝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下,余夫人面色逐渐僵硬,笑容也不自然了。

余夫人瞥了夏老三一眼。
夏老三机灵地会意,连忙猛拍大腿,又哭又喊:“你们苏府好生狠得心啊,阻止外甥女见舅舅!今日春盛必须跟我回家!春盛你这个死丫头,你说句话啊!”
舅妈也尖声喊道:“南枝郡主!你可要讲理啊!我们把自己外甥女带走,这没错的啊!你们苏家不能拦着我们!”
夏老三夫妇,一左一右拽着春盛。
“砰!”地一声!
苏南辕抓起余老爷喝过的茶盏,往地上一砸,指着夏老三道:“闭嘴!春盛是我苏家人!再胡搅蛮缠,把你扔出去!”
夏老三被他音量吓得浑身一抖!舅妈直接跑去梁柱后面躲着!
都到这个份上了……
余夫人捻着丝绢,略有嫌弃地掩住口鼻,下决策道:“余晔啊。你让我收春盛做义女,我能接受,可若是儿媳,便算了吧,这样家世出身的姑娘娶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门中落了呢。”
余老爷见此闹剧,脸色很不好看:“简直有辱家门!”
余晔站在廊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春盛煞白着一张脸,眼圈通红,不知所措地偷偷抹泪:
“舅舅,当年我给你一大笔钱买断亲情,你今天又来胡搅蛮缠什么!你霸占了我母亲的田产,还不够吗?”
“春盛,你不必怕,万事有二哥在。”苏南辕出声安抚。
“余夫人!”苏南枝陡然拔高音调,目光冷幽幽扫过去,微微一笑,“春盛舅舅是你找来的吧?”
“你……”余夫人面色闪过一丝慌,但她迅速稳住情绪,“南枝郡主这是何意?我寻她舅舅作甚?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春盛,第一次见她舅舅!”
“你寻他,当然是为了给春盛添麻烦。”苏南枝美眸如炬,眼底划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缓步站停在余夫人面前,与其四目相对,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今日春盛打扮华贵,可你一来就将她当做丫鬟,是有意刁难。你明知余晔想娶春盛为妻,却故意认春盛做义女,企图斩断二人情缘,而余老爷又配合你开口贬低春盛。”
“所以呢……这也不能说明,春盛舅舅是我找来的呀!”余夫人摸了摸鼻子,一副无奈。
“我观察过余夫人,你在春盛舅舅来之后,表情并无变化,似乎早预料到他们会来。方才你与春盛舅舅对视一眼,像在暗示那般。若你先前不认识他,你们二人,又为何如此对视?”
余夫人听后,同样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南枝郡主在说什么。”
“好。余夫人既然不知道,那我也不能误会了余夫人。”苏南枝笑道,“可春盛是我苏家人,她也不能平白无故受委屈!既然如此!我便将此事追究到底,看看春盛舅舅这两位不速之客,是谁请来胡搅蛮缠、私闯府邸的。”
一顿话砸下来——
向来处变不惊的余夫人也捏紧了手帕,面色越发难看。
余老爷好歹是从二品内阁学士,苏正以前乃一品尚书,他不想得罪苏家,日后与苏南辕苏南澈在朝廷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委实没必要为了个春盛树起政敌。
余老爷握拳,咳嗽了下:“咳咳。”
余夫人便会意,硬着头皮,扯出抹笑:
“南枝郡主说话严重啦!南枝郡主当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住你。其实余晔头次说起春盛时,我便想着双方家长总要见面,这才将春盛舅舅寻来苏家,大家一起见个面,没成想,这一见面闹出诸多事情……”
“若有冒犯,还请苏大公子、苏二公子见谅,也请南枝郡主宽宏大量!不过话又说回来,娶妻是缔结两姓之好,所以……
苏南枝喝口茶,静静看她做戏。
余夫人说了一通好话朝苏家赔礼道歉,陡然话锋也委婉一转:“所以,婚姻大事需要两家协商,我余家,是不会赞同春盛嫁进余家的。个中道理,想必南枝郡主也明白,也请南枝郡主不要责难我们余家。”
余老爷又补了一句:“没有看不上春盛的意思,春盛也很不错。只不过我余家,也算京城的高门大户,自然也该寻个门当户对的儿媳。”
余氏夫妇算把话说绝了。
春盛死死咬着唇,险些哭出声。被未来婆家折辱到这个份上……
偏生她从小寄人篱下的缘故,向来不敢顶罪长辈,此时也只能当个受气包。
苏南枝勾唇道:“余家,既然无心这门亲事,又何必故意来我苏家,闹出这一通事情?你不走这一趟,不就行了吗?想来你余家,是我们苏家有意见吧?”
“这……这哪里是对苏家有意见呢?一码归一码罢了……”余夫人态度软下来。
苏南枝还是给春盛留了个余地,否则早就把人讽刺了出去。
她不知道春盛是怎么想的,是否还要执意嫁给余晔……若她与余家闹得太难看,只怕日后春盛真嫁到余家,日子更难过。
“我一直敬余将军雷厉风行,没成想,现在成了个缩头乌龟啊。”苏南辕挑刺地瞥向余晔。
余晔脸色青白交加,一声不吭,心里也憋着气:
出门前明明说好议亲,母亲都答应了,却没成想,只是表面答应,来了苏家立马变卦,令他措手不及,连商量余地都没有。
“余夫人,余大人。”一道威严清朗的男声响起。
余老爷心里一紧,众人朝身后看去——
萧沉韫身穿松青色翠竹华袍,步子越过圆拱门,他身后跟着烨羽军的领将周如故、元襄知。
自他一来,满院的人便陆陆续续跪下行礼。
余晔像看到救星一样喜出望外。
萧沉韫看废物似的,甩给余晔一个目光,缓缓道:“余晔与春盛,当初是本王保的媒。”

第三百一十五章 “我想读书识字”
余晔也接话道:“母亲父亲,当初我和春盛是摄政王保的媒,你们就不要为难春盛了,她是个好姑娘,虽然出生低微,但不比那些千金小姐差。那些千金小姐除了家世,其他的都不如她!”
听到出生低微四字,苏南枝敏锐地看向余晔。
余夫人气的一阵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抚着额头朝后倒去,被余老爷眼疾手快搀扶着!
萧沉韫见此,叹了口气。
余夫人心跳加速,胸闷气短,哭诉道:“臣妇自生了余晔后,身子便不好,就这一个独子。我们……咳咳……我们余家断然不敢忤逆摄政王,可犬子成婚……毕竟是家事……”
一句话点明,家事,即使是萧沉韫也不便插手。
“诸位见谅!我家夫人一生气便会发病,请诸位莫要再提此事,我夫人生不了气,她身子不好。”余老爷担忧地为余夫人抚背。
今日谁再要提一句春盛婚事,只怕要把余夫人气病过去。
若当场气死,谁来担责?
难怪一向脾气直爽的余晔,今日不吭声不出气,也不反驳。
原来是因为他娘,是个病秧子,生他时亏了身子,任何人可以忤逆他娘,唯独他不能。
余夫人手脚发抖,脸色惨白如纸,眼皮子一翻,便软瘫瘫地晕了过去!
“余夫人!”
“母亲!”
“夫人!”
正堂内一阵手忙脚乱。
苏南枝坐在木椅上,敛袖喝了杯茶,看向萧沉韫。
二人四目相对,便明白了对方意思:余晔他娘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城府深的厉害角色。
春盛就算嫁过去,婆媳不和,也必然纷争四起。
春盛打小不敢顶撞长辈,余晔因着生母的病不敢维护她,一来二去,春盛必被余夫人欺负的死死的, 婚后日子也不会美满。
苏南枝思至此,沉沉叹口气。
余老爷扶着余夫人急急忙忙出了苏府,坐上马车回家。
马车刚行了几十步远——
余夫人便扶着额,悠悠转转地醒来,捻着丝绢擦了擦额前热汗:
“唉,那小贱妮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迷得摄政王和苏家都给她保媒。她一个戏子出生,教坊司做过歌姬的女子,也配嫁进余家做未来主母?!何不以溺自照,掂量掂量自个是个什么东西?!”
“夫人高照,原来是装病啊?”余老爷连忙给她捏肩捶腿。
余夫人扶着心有余悸的胸口,嗔他一眼:“什么叫装病?确实是病发了,只不过还没到昏迷的地步,我若不装昏,能斩断你儿子这段孽缘吗?”
“还是夫人技高一筹,当着儿子的面不说什么,去议亲时直接表态不可能。”余老爷竖起大拇指。
“当着儿子面,说太多春盛坏话,会让儿子生出逆反之心,咱们只需斩断这门婚事即可,其他的嘛,少吵架,有利于家人和睦。”余夫人小鸟依人地靠在余老爷怀中。
二人正说话,追出苏府的余晔跳上马车。
余夫人赶紧眼睛一闭。
余晔有些着急道:“母亲,你可有事?父亲,我母亲怎么样了?”
“啊……方才给你母亲服了点药,眼下正在安睡。”
余老爷道,“你呀,日后不要在你母亲面前提春盛夏盛的,若不是生你时难产大出血,她也不会落下这病,你千万不要忤逆她,若她发病有个好歹,我跟你小子没完!”
余晔面色逐渐灰败,有些心烦意乱地抓着头发,终究是一声未吭。
苏府内。
刚刚结束一场闹剧。
众人原本张灯结彩,打算给春盛高高兴兴议亲。
却没想到……余家是这么个态度。
“把余氏夫妇用过的茶杯拿出去扔了,晦气。”苏南枝道。
苏南辕叉着腰,来回在正堂踱步:“余晔这废物,连自己未来媳妇都护不住。窝囊废!”
他看向眼圈红红的春盛,仔细思索着该怎么安慰她,良久后,拍了拍后脑勺,出口而出道:“春盛你莫要难过!二哥……二哥给你介绍更好的郎君!”
“王爷麾下不是有很多未婚男子吗?也帮春盛寻一二。”苏南枝道。
“姑娘……”春盛抬袖用力擦干泪水,“我、我不嫁了。”
许是没想到春盛会这么快做出决断,苏南枝怔了下:“嗯,好。你说不嫁,咱们便不嫁。无论如何,苏家都是你的后盾。”
哪成想……
春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眼里汪着一包泪,二话不说就朝苏南枝磕了个头:“我自知出身低微,心底万分感念姑娘不弃,感激苏家为我撑腰,感激二公子挺身维护。”
苏南枝眼眶微热,伸手扶她:“好端端的跪着作甚?”
“这一跪,是跪苏家恩情。”春盛哽咽道,“姑娘人好,从未把我当做丫鬟。但我心里知道,若我遇见别的主子,绝不会这么设身处地为我考虑。”
苏南枝叹口气:“若我遇见别的姑娘,也不会如你一般,陪我出生入死、颠沛流离,自你踏入苏家跟着我开始,你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待你。我们之间,是相互的。”
“姑娘……我想读书识字。”春盛跪在地上,拉着苏南枝的手,近乎祈求地看她,“我想让余家人看得起我,即使我不嫁给余晔,我也想让别人看得起我。”

“好。”苏南枝扶她起来,“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苏南枝朝旁边的其他丫鬟使了个眼色,便将春盛扶下去休息了。
待春盛离开后,苏南辕一脚揣在板凳上,叉腰骂道:“余晔这窝囊废!”
“确实窝囊。”萧沉韫叹道,“这是余家家事,本王也不便插手。事在人为吧。余夫人身体有疾,这也是余晔一直都依着他母亲的主要原因。若余夫人不同意春盛进门,只怕……这门婚事很难成功。”
苏南枝道:“不成便不成,好男儿多的是。”
说完这话,苏南枝忽然看向萧沉韫,想起那晚的事儿,蹙眉问道:“你怎么来苏家了?”
“咳……”萧沉韫握拳咳嗽,掩饰尴尬,“余晔这厮,让本王来帮忙议亲。”
苏南枝从容的站起身:“原来如此……余晔已经回余家,我也回院休息片刻。”
“你……”萧沉韫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苏南辕身影一晃,挡住萧沉韫的视线,笑道:“王爷见谅。主要是近日上门提亲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微臣小妹整天要见那些媒婆、公子啊,属实是身体疲乏!”
“媒婆?公子?提亲?”萧沉韫咬重字眼。
“是啊……不然呢?”苏南辕嘿嘿笑道,“微臣小妹天资绝色,才貌双绝,早已到了适婚年龄,自然是要相看未婚夫家啊。微臣其实觉得万世子也不错,可惜二人有缘无分,婚约已作废。”
萧沉韫心里微紧,又听万琛远笑嘻嘻道:
“当初微臣小妹协助王爷剿灭乱|党,王爷不是说要给她相看姻缘吗?若王爷身边有好的青年才俊,也请引荐一二。微臣还是希望,小妹能早日觅得良婿,成就美满姻缘,后半生幸福安定。”
苏南辕直言快语习惯了,自然也不顾及萧沉韫的感受。
同为男人,苏南辕很清楚萧沉韫对南枝的心思。
所以……
苏南辕故意说话刺萧沉韫:“若哪日我们给南枝相看到合适的青年才俊,合了南枝的眼缘,必然会定亲成婚,届时一定请王爷来喝杯喜酒哦~”
萧沉韫低头不语,阔步走出正堂,心情复杂地一路走出苏府。
他猛地掀开马车帘子,烦躁地深吸几口气:“回王府!”
烨羽军将领之一的丰清知诶了声,立刻掉转马头。
苏南枝刚回沁雪院,江源便忙上前道:“郡主!您等等!”
“怎么了?”苏南枝止步。
“您还记得年前收留的那老翁吗?割了舌头,也不识字,只剩一半掌心,您给他一沓纸和笔,命他把想说的都画在纸上。”江源双手陈列着一沓仍有墨香的画纸,“全都在这里了。”
苏南枝沉吟了下:“你将大哥、二哥喊来我书房,包括那大叔。大哥是大理寺卿,擅长判案,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什么。”
“好。”江源将那沓画纸放在书房桌上后,便立马去办。
苏南枝坐下木椅,左手拢进毛绒绒的汤婆子御寒,右手翻看着画纸。
老翁不识字也不会作画,只能照瓢画葫地根据想表达的意思,画出一张张纸。
比如……
第一张纸,似乎是画了江河之类的东西,细长波浪线排列成江河模样,还画了几条鱼。
苏南枝柳叶眉微拧,在老翁被江源引进书房时,笑着试探问道:“大叔,你画得可是江河?”
老翁愁眉苦脸地摇头。
“那是……水渠?”苏南枝再问。
老翁叹气摇头。
“水里才会有鱼啊。既不是江河、水渠,那是池塘、湖泊?”
老翁脸色更为愁苦,头摇的像拨浪鼓!
“是大海吧。”苏南澈温雅如玉的嗓音平和响起,常年办案的习惯使他一进书房时,便潜意识打量了老翁一眼。
只一眼,经验丰富的苏南澈便看出了很多东西。
老翁喜出望外,点头如捣蒜,情绪激动道:“唔唔唔……”
割了舌头的话,发音一阵模糊不清。
“为什么是大海?”苏南枝好奇。
苏南澈拿起那一张张画纸:“常年打渔为生的老人,擅撒网捕捞,故而臂膀有力,但海面颠簸,腰酸脚扭,容易走路坡脚,又因常年下海,膝脚关节不好,风湿极重。这位大叔全占了。逆推法,因为他是渔民,所以他画的是大海。”
“唔唔唔!”老翁激动地拍大腿点头!
还有更多证明老翁是渔夫的细节,苏南澈便也不多言了,他又看眼大叔的断掌、断舌,身为大理寺卿,公正严肃的眼底划过一丝悲悯,又道:
“你是被人寻仇,才沦落至此吧?”苏南澈拿起老翁的断掌,看着上面的疤痕,剑眉紧锁,隐有愠意,“才脱落干痂的新疤……我看看舌头的伤?你被害,应该不超过四个月。”
“唔!”老翁不停点头,激动的手舞足蹈,眼眶湿润,心里涌上无数冤屈,忍住飙泪的冲动,“扑通”一声,毫不犹豫重重跪下!
他黑黝黝长满皱纹的脸上饱经风霜,皆是求救之色,疯了似的朝苏南澈磕头,紧紧拽住他的袖袍,终究没忍住,哇地大声痛哭:“唔唔唔……”
究竟是什么样的冤屈,能让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如此卑微跪地,失声痛哭?
苏南枝心里有些震颤。
苏南澈连忙蹲下身,细致轻柔地扶老人起来,温润而有力量的声音,坚定响起:“我乃朝廷正三品大理寺卿,从未办过冤假错案,大叔放心。之后让江源带你去报官,由我亲自审理此案。”
下刻——
谁也没想到!
老翁泪流满面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南枝,一阵比划。
“什么意思?你被割舌断掌,与我妹妹有关系?!”苏南辕眼睛微眯,问道。
老翁重重点头。

第三百一十七章 记忆逐渐恢复
“你这老大叔,休得胡说!”苏南辕不悦道,“我家枝枝自幼在我跟前长大,她绝对不可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苏南枝柳叶眉微蹙,屈指慢敲木桌,仔细回忆从前手刃过的那些人。
她可以再三确认……
自己只杀过坏人,没错杀过一个好人。
老翁一阵手舞足蹈地唔唔唔。
苏南辕义愤填膺地拍案而起,大声道:“我家小妹,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绝对不可能杀人!”
“……咳。”苏南枝心虚一笑。
苏南澈瞥了眼苏南辕,沉稳下令:“坐下,拍什么桌?不像话。”
苏南辕这才一脸不情不愿地继续坐下喝茶。
老翁指了指苏南枝,一脸沮丧和苦相,又一阵口齿不清地道:“唔、唔……”
“如果是南枝害你至此,你便不会自投罗网,仍由南枝救你回府,且安然居住多日。”苏南澈冷静推理道,“所以……你被割舍断掌,是因为南枝与某事相关联?但她绝非害你之凶手。”
“唔!!!”老翁片刻不松手地抓紧苏南澈袖子,双眼炯炯发光!
“大叔不必激动,喝口茶缓缓。”苏南澈为激动的老翁倒了杯热茶,坐在书桌前,提笔展开白纸,写下一行行龙飞凤舞的遒劲小字,“你方才说的,我现在记录成册,作为案件依据。”
老翁激动的手指哆嗦,捧着的热茶也不断溅出来。
苏南枝默默给苏南澈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大哥,明察秋毫。”
“枝枝。”苏南辕摸着下巴,翻来覆去思索,“这位老伯,你真的全无印象吗?”
苏南枝再一次,站在老翁面前,仔细地回忆过去,细细思索从前见过的每一个人……
从有记忆开始,七岁、十岁、十二岁、及笄、十九岁重生、到如今的二十一……
她记得很多人,也有很多人记不清。苏南枝忽然揉了揉后脑勺,有些头疼地摇头:“不,不认识,我真的……真的对他没有印象……头好疼……”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枝枝,你别这样逼自己,你好点了吗?”苏南辕脸色一变,连忙道,“或许此事与你无关呢?也有可能是大叔他找错了人。没有印象就算了!”
“头……痛……”苏南枝脸色一寸寸变白,脑子像被车轮重重碾过,手紧紧抓住木桌边沿!
一阵比一阵猛烈的剧痛,让苏南枝脸色惨白如纸,疼到想死,她忍不住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身子摇摇欲坠般,不受控制地倒下!
周遭所有人的面庞开始逐渐模糊……
大哥、二哥、春盛、割舍断掌的老翁……所有人大喊着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她。
一片剧烈疼痛与大脑混沌中,苏南枝看着老翁的脸,猛然跳出一段记忆:
那是一座与世隔绝的美丽荒岛。
青翠欲滴的硕大棕榈叶,大片大片恣意生长,接二连三地簇成团。
因着无人踏足开垦,故而灌木丛野蛮生长,富有旺盛的生命力,青草发疯地冒尖……
柔软沙滩上零散地嵌着贝壳、海螺、蚌珠……
蓝天一碧如洗,与清澈湛蓝的大海接天连线,海天一色,站在沙滩上,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哪里是海,那里是天。
画面里的她,在洗一件男人外裳,一边将皂角打出沫,一边拿木棒浣衣,她朝划着小船的老翁笑着喊道:“邹福叔!又来打渔啦?”
“是嘞!刮过大风的岛上很多海鱼,我来看看!” 那叫邹福的老翁跳下小船,朝海里撒下一张大网,笑着道,“你家夫君现在都还没醒吗?”
“……嗯。”她迟疑了下,看向不远处的木屋,那里躺着个她捡回来的华服男人,长得怪好看的,嫩白美丽的俏脸染上微红,羞赧一笑,“他、他伤的重,估计还得有段时间了。”
“一看你们俩就是新婚燕尔,却落到这番境地,唉!”邹福感叹道。
画面一断,脑海又化为一片模糊!
苏南枝眼皮逐渐沉重阖上时,透过越来越窄的视野,看向那断舌割掌的老翁,虚弱轻喊:“邹……福……叔……”
随后意识全无!
砰地一声。
温言斐也闯了屋中!
“周福?”苏南辕敏锐提笔,在纸上写出二字。
老翁却摇摇头,指着周字,摇头。
苏南辕又写:“邹福?”
老翁连忙点头。
“大庆土地辽阔,但分布海域的只有蜀、瀚、沧三洲,所以你是南部州郡的人。”苏南辕在脑中快速推理,简要地写下关键线索,“明日我会飞鸽传书,将你的画像、名字给这三洲省城的官府,核验你真实身份。等等……”
蜀、沧、瀚三洲……
蜀州……
苏南澈浑身一震,心里一紧。
他连忙扶着邹福走到隔壁正堂,随后快速将门窗合上锁死,才压低声音道:“大叔,我想问你一句。你可是刚入蜀州地界的渔民?”
“唔!”邹福老实巴交的点头,看着锁死门窗这阵仗,忽然胆怯地缩了缩脖子,他不懂,苏南澈要做什么。
“我且再问你一句……”饶是平静惯了的苏南澈,也有些不太冷定,“你可是常年在蜀州运河驶入淮河那段海域,打渔?”
“唔!”邹福点头。
苏南澈脸色一滞,跌坐在木椅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他知道邹福为何认识南枝了……
五年前,亡母横死真相,是苏家极力想瞒住的第一个秘密;
那五年前,关于南枝的某件事,则是苏家三父子极力瞒住的第二个秘密。
所以……
秘密要守不住了。
事到如今,守不守得住,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
给枝枝吃的忘忧散,失效了。
苏南澈回过神后,直直看向邹福:“本官可以给你大笔钱财,但你必须保证,要将此事守口如瓶!你被害之事,本官自会给你一个公道。明早天一亮,本官便会安排马车,送你去其他地方秘密居住,日后不要出现在南枝面前。”

第三百一十八章 前世死也不知的旧事
大理寺卿公正仁义的名声远扬在外,邹福虽然不解,可他还是很信任苏南澈地点点头。
“江源,带邹福下去,不要出现在南枝面前。”苏南澈推开门,下令吩咐。
他与父亲,毕竟给南枝吃了几年能丧失短期记忆的忘忧散,可如今南枝频频头疼……难不成是因为忘忧散?
事关南枝身体,苏南澈不敢马虎,沉默片刻,忽然叹道:“青山去架马,随我去摄政王府,请洛神医来一趟,为南枝诊治。”
袁青山是苏南澈的随侍,当即诶了声,立刻去办。
摄政王府素来有黄昏后不见客的规矩,如今正值新春佳节,萧沉韫也在告假休沐,按理来说不会见任何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