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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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枝认可地点点头:“从小,大哥心情不好就喜欢埋头苦读书,母亲亡故那年,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没日没夜地在大理寺忙案子。子珊和亲西戎,大哥只怕又要没日没夜地处理案子,麻木自己了。”
她唉了一声,沉沉叹口气。
路过天香楼时,苏南辕真让江源停下,带着苏南枝去喝酒了。
刚走进天香楼——
掌柜便不太好意思地拦住二人,一边道歉,一边赔笑道:“苏二公子,南枝郡主,不好意思!天香楼被人包下了,今日不便接待两位贵客。”
“谁包的天香楼啊?”苏南辕蹙眉道,“我就好天香楼的荷叶鸡,和包场的人打个商量,我俩不打扰他,就想吃口荷叶鸡,喝个小酒。”
掌柜百般为难道:“苏大公子特意交代过,不让我告诉二位是他包的天香楼,您二位就别为难在下了,我是不可能泄密的——”
“好好好!你没有泄密!”苏南辕满意地扔给掌柜二两碎银,“我就当做你没说过是我大哥包场,是我自己猜的。”
“掌柜好口才!”
苏南枝默默给掌柜竖起大拇指,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在话里了。
素来举止雅正,穿衣一丝不乱的苏南澈,浑身都是烈酒气息,脚边整整齐齐摆列了六个空酒坛,酒坛与酒坛之间的空隙都一样。
苏南辕叹道:“不愧是我大哥,喝醉了,都这么爱工整。”
“大哥。”苏南枝坐下,拿过苏南澈手中的小酒坛,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苏南辕倒了一杯,笑着道,“我与二哥,陪你喝。”
“我不用杯盏,我抱酒坛喝。”苏南辕扯开未开封的酒坛,仰头就喝,“舍命陪大哥。”
苏南辕刚说这话,苏南澈手中的小酒壶便滚落在地,喝醉了,趴在桌上,醉了过去。
“……”苏南辕道,“就这酒量,还用得着包场?”
“谁能喝得过二哥啊?”苏南枝揶揄一句,与苏南辕碰杯。
兄妹二人絮絮叨叨聊了很多往事。
苏南辕喝了三坛酒,忽然有些百感交集道:“五年前,母亲和幼弟遭遇横祸,你失踪那半年,我和大哥、父亲都急坏了,幸好后来找到你了……”
“我们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如今也到成婚论嫁的年纪了,你眼光可真毒,居然想让摄政王当我妹夫……”
苏南辕一喝酒,便像个啰嗦的大婶,没完没了地回忆往事,又提到以后:
“反正不管我家小妹嫁给谁,我、大哥、父亲,整个苏家都是你的后盾。就算是摄政王,以后也不能欺负你。天王老子欺负我家妹妹,我也得撸起袖子干他!”
“等等……”喝到微醺,意识尚且比较清明的苏南枝,忽然敏锐地蹙眉,疑惑道,“我五年前,何时失踪了半年?”
“就是母亲幼弟被黑金面具追杀,你逃入大海那次啊——”
说到这里,苏南辕猛然惊醒,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死死捂住嘴,打了个冷颤,脊背窜上一股凉意,赶快转移话题:“没没什么,我记错了,喝酒喝糊涂了!”

第三百一十章 这小子娘们唧唧的
“二哥,你不过比我大一两岁,怎么年纪轻轻的,老是记糊涂?”苏南枝有些不满地与他碰了一杯,“诶,你不会酒后吐真言吧?”
苏南枝微醺浅醉后,揉了揉太阳穴,忽然眸眼一顿,从那句“母亲幼弟遭遇横祸,失踪半年”中品过味来。
他家二哥,向来藏不住话,酒后必吐真言,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
大哥有什么秘密,从来不告诉二哥。
苏南枝咳了声,抬手招来掌柜:“掌柜的,劳烦你再给我炒几个下酒菜,上三只我二哥喜欢的荷叶鸡,拿出你们家最贵的酒。”
“好嘞!好嘞!!我这就去!!”
掌柜连忙去后厨亲自掌勺,没过多会儿,便按照苏南枝吩咐,将下酒菜全部摆好。
苏南枝亲自给苏南辕加菜,一杯杯给他添酒。
苏南辕狐疑又戒备地看着她递来的酒,摇头道:“我不喝了,今日醉了,不能再喝了。”
“你分明还能喝两坛。”苏南枝放下筷子。
“那你让我喝死吧!”
苏南辕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下意识捂住嘴,闭紧牙关,心里默念:不能喝不能喝,不能说不能说!
灌酒失败的苏南枝只好作罢。
苏南辕酒量堪称海量,三坛烈酒,尽管步子已然有些虚浮,但他还能再喝个几坛,架起人事不省的苏南澈,便和苏南枝一道出酒馆,步行回家了。
苏南枝走在兄长身后结了账。
她为了灌二哥喝酒,自己也喝了不少,醉的有些脚步凌乱,像是踩在棉花里似的,深一脚浅一脚,沿路扶着墙壁,亦步亦趋地走出天香楼,便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眼看着脸朝地,要摔下去时——
一道墨青色长袖,快速伸来扶住她手腕!
苏南枝面色酡红,笑着看向扶她的人:“多谢……呃,多谢兄台。”
她借着清泠泠的眸光,看向扶她之人。
是一个身穿墨青竹纹阑珊的公子,和她差不多年岁,面色肤白,长相比女子还阴柔几分,举止十分斯文。
他身材消瘦,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所以他穿了件宽袍罩住身量,让人估摸不出有多瘦,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不谢。南枝郡主。”
“你……认识我?”苏南枝好奇。
“慕名许久,从前只闻其人,却未见过庐山真面目。”斯文公子声线温润平和,像春风拂过竹林,带着股清爽悦耳,“今日一见,便胜过万千传闻。传闻还是含蓄了些,真人更为惊艳。”
这话听起来很是油嘴滑舌,可从他嘴中说出来,竟然不觉得虚伪。
苏南枝蹙眉,无声端详陌生男子,发现男子那一双清澈无涯的眸子,很是通透干净,大概是因为他目光过于清冽无垢,所以才显得话语真诚吧。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苏南枝?”
男子看向趔趔趄趄扶着苏南澈的苏南辕,抬袖作揖,丝滑柔顺的宽袖垂下来,笑着自我介绍:“我是苏家二公子的副将,风清琅。”
“原来如此……”
“其实我很欣赏南枝郡主这样的姑娘。”他坦率地开口。
苏南枝先是一愣,随后坦然笑:“有时候,我也欣赏我自己。”
听到她直言不讳的回答,风清琅斯文地掩唇一笑:“更欣赏南枝郡主的性格了。”
“南枝,你和谁闲聊呢?风清琅!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里?”
苏南辕见苏南枝还没跟上,便回头一看,连忙喜出望外道:“风清琅你来!”
风清琅自知没好事,刚蹙眉走过去,苏南辕便将苏南澈往他身上一放:“累、累死我了,帮我把大哥扶回苏府!多谢啊,改天请你喝酒!”
苏南辕喝了酒便想偷懒。
“……”风清琅稍微有点抗拒,举止不习惯地扶着苏南澈。
苏南枝见他反应,便知道风清琅有些洁癖,不喜欢与人接触。
苏南辕啧了声:“这小子爱干净的很,比大哥还爱干净,娘们唧唧的,从来不和军中将士泡澡堂子,就爱一个人大桶水,在房间里慢慢洗。”
“二哥?!你偷看过人家洗澡?”苏南枝微惊。
“我只看了他后背,其他都泡在木桶里,哪能看得见啊?”苏南辕酒后又开始喋喋不休道,“大老爷们之间,那能叫偷看嘛?我是好奇,同样参军入伍日晒雨淋,为何他白的像小白脸,想偷偷看他洗澡用了什么秘法。”
“你还说不是偷看?”苏南枝压低声音,嗔怪地刺了苏南辕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偷看人洗澡这事儿,日后不能再发生了!”
“好好好。”苏南辕笑道,“喂,风小白脸,以后不偷看你洗澡了。”
夜色下,风清琅脸色迅速涨红,连耳根子都红的像要滴出血,死死咬牙,一声未吭。
“你瞅,他就跟个娘们似的!不就是偷看他洗了一次澡?至于半个月不和我说一句话吗?”苏南辕无奈道,“这还不搭理我呢。”
“……”苏南枝挠了挠耳朵,只觉二哥聒噪的像夏日蝉鸣。
风清琅把苏南澈扶回了苏府,苏南辕回屋就寝。
苏南枝站在牌匾长廊下,同身量清瘦的风清琅,道了一声:“今日有劳风公子了,多谢。”
风清琅褪去被苏南辕染了一身酒气的披风,搭在臂弯中,好整似暇地理了理衣襟,又皱着鼻子,指尖捻起衣领嗅了嗅,汗臭味和烈酒味消散不少,他才舒了口气,咧开一个笑:“无妨。”
“风公子住哪里?我安排马车送你一下。”
风清琅看了下夜色,犹豫了下:“多谢。”
“本王送他回家便可。”一辆马车徐徐从巷口驶进来,萧沉韫掀帘跳下马车,眸子沉沉看向风清琅,“风公子?哪里高就?这么晚了,和南枝郡主月下相谈甚欢,似乎乐不思蜀啊?”
“微、微臣是护军副将,参拜摄政王。”风清琅连忙作揖行礼,他听出了摄政王不虞,却又不知哪里惹他不快,只能小心翼翼道,“不必劳烦王爷了,我坐南枝郡主的马车回家便可。”
萧沉韫目光骤然变锋利,语气变重:“你,坐南枝郡主马车,回家?”
“啊……是……有何不妥吗?”风清琅迟疑不定地问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假若她回来了呢?
“不妥极了。”萧沉韫眸光幽冷,牵过苏南枝的手,在风清琅面前晃了晃,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你坐她的马车, 妥当吗?”
“不不不、不妥!!”风清琅恍然大悟般退后三步,同苏南枝拉开好长长长一段距离,这才擦着额前冷汗道,“是微臣眼拙,微臣这就告退!”
萧沉韫这猝不及防地一牵,让风清琅属实猝不及防。
但他也没别的意思啊,只是天色太晚怕回家路上,遇到坏人,借坐苏家马车罢了!
不过……
尚且心有余悸的风清琅,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胸,长长舒了一口气,本想结交朋友,却没想到被当成情敌!谁敢和摄政王做情敌啊……
风清琅越想越觉得后怕,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跑了。
“……”苏南枝无奈摇晃被他牵着的手,“有没有一种可能……方才那位面容比女子还阴柔漂亮的公子——”
“你说他生的漂亮?”四下无人时,萧沉韫拉着她转身,拐进旁边的小巷,他眼底有着占有欲,惩罚性地强吻她唇角,低声再问,“嗯?他生的漂亮?”
“他没你好看。”苏南枝被他吻的浑身酥麻,连忙求饶似的推开他,“你又不是三岁稚童,怎么还吃这样幼稚的醋?我只是想说,那位比女子还纤细清瘦的公子,可能本是个女子。但我只是猜测罢了,所以天色太晚,怕她回去不安全。”
“不过……王爷怎么出现在苏府门口?”
不经意间,苏南枝扫了眼他鞋尖沾着的湿泥土。
萧沉韫笑着刮了刮她鼻尖:“想来看看你,就从王爷赶来看看。”
“今日下雨了?”苏南枝看着月朗星稀的好夜色,明知故问道。
“并未。”
“王爷与京城内的路,皆是青石板砌成,今天风和日丽,你说是从王府赶来看我,可鞋上为何有湿泥?”苏南枝直言不讳。
见她拷问,萧沉韫眸色划过一丝不自然的躲闪,回答道:“去了趟湖边查案。”
苏南枝沉默了下,蹲下身,轻轻拿走萧沉韫脚后跟沾着的草叶:“苣苔叶,耐寒喜阴,只长在山洞附近。就我背过的京城地图来说,城内的湖泊周边并无山洞。”
她平静地揭穿萧沉韫谎言。
萧沉韫俊眉略微一皱,眼底有着权衡利弊的考虑。
“你以后不要当着我的面撒谎。”苏南枝淡淡道,“可能太过了解王爷,我看见了你眼中的躲闪。你可以避而不答,也可以直说不便告知,但我不喜欢,被欺骗。”
“好。”萧沉韫连忙点头,“我不骗你。我今日去京郊的山洞,是为了寻找一个故人,他对我至关重要。”
苏南枝眉尖微微一蹙,静下来思虑,随后了然一笑:“王爷曾说过,狄锦姿可能不是栀栀,所以,王爷,还是在找真正的栀栀?或者与那位栀栀有关的故人,对吧?”
看似是问他,实则语气肯定。
萧沉韫默了半晌,点头。
苏南枝心里弥散着一种别样的酸涩。
她在清冷雪白的月色下,平静地看着他,问他:
“假如那位栀栀的性情,与狄锦姿恰好相反。假如那位栀栀,具有一切美好的性情,如你说的那样,即便时过境迁,她也仍如五年前那样温柔单纯、可爱善良、软糯乖巧。若你与她重逢,你——”
“你还是会喜欢她吧?”
“自从你出现后,我心里没有别的人。”
“倘若,栀栀又重新出现了呢?”

萧沉韫沉思了下,默了半晌。
苏南枝叹息如残叶落地,轻轻推开他,转身离去:“我喜欢坚定地被人选择,而不是犹豫再三,权衡利弊,被人当做备选。”
“我喜欢干净纯粹的感情,但凡掺了半点犹豫,其实都不够喜欢。”
“爱与喜欢,是世上唯一不需要三思而后行的东西。”
“因为,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专一就是专一。”
萧沉韫喉咙像黏住了湿泥,堵住想说的话,话到嘴边,又终觉不妥,一番话说辞在心里嚼了好几次:“你……且等我十日,我有些事情需要确定。”
“不知为何,自从见证子珊和大哥之间的结局,我害怕等这一个字。”苏南枝看了眼乌云遮月的天空,“要下雨了,王爷该往回去了。”
苏南枝绕开萧沉韫,走回了苏府。
四起的凉风,卷动她柔软的衣袂,苏南枝步入烛火摇曳的长廊。
长廊檐角挂着的黑木榫卯琉璃灯,在穿堂风袭来时,内里烛火疯狂撕扯,东摇西晃、明灭忽闪,斑驳交错的微弱火光,打在苏南枝面无表情的半张脸上。
“姑娘!”春盛高高兴兴地从东苑跑过来,挽住她的手,刚想说一个好消息,但在看到苏南枝的脸色时声音就弱了下去:“姑、姑娘……你这是……”
“无事。”苏南枝唇畔挤出一抹笑,“怎么了?你这么高兴,可是有好事?”
“无甚好事……”春盛耳垂渐渐滚烫,“就是……余晔说他过年休沐,清闲在家的这几日,想商量下定亲之事。“
先前,春盛怕苏南枝身边无人可用,不敢定亲成家。
可如今苏家平反恢复荣耀,姑娘生活也逐渐安定,春盛也放心了许多,余晔年岁渐大,婚事合该提上日程。
苏南枝恍然一悟,牵住春盛的手,嗳了声:
“春盛,是我对不住你,年关有些忙,近日带着江源、邹虎、言斐,清算死水县的税收,又打理了下苏家先前被查封的家业,险些忘记了这茬。择日不如撞日,你让余晔及其双亲,明日下午来苏府即可。”
“姑娘,我知晓你忙。”提及定亲之事,春盛脸上洋溢着甜蜜的憧憬,带着女儿家的娇羞,笑道,“我都理解。我和余晔说好了,先定亲,等成亲后,我还是要到你身边做事,帮衬着你。”
春盛比苏南枝小两岁。
苏南枝还记得初见这个姑娘时的场景。
那时,她笑容可爱,梨涡浅浅,她说她叫|春盛。
两年了。
春盛也要定亲了……
苏南枝打心里高兴,牵着春盛的手,走回房屋:“今晚你挨着我睡吧,等明日议亲,我家小春盛就是定亲的人了,嗳,日后可没机会挨着睡了!”
这一晚,春盛和苏南枝聊了很多体己话。
聊初识、聊从前,也聊以后想过的生活。
春盛认真地说:“我在姑娘身上学到了好多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
苏南枝笑着为她掖了掖被角:“我也很感谢你,能不顾前程凶吉,一路陪我走南闯北。”
“明日定了亲,日后要幸福呀,我的小春盛……”
*****
翌日一早。
苏南枝睡了个好觉,清晨便将此事告知了大哥二哥。
管家江源也很是开心,这可是苏府第一桩姻缘呢,特意命人将府里上上下下全部扫了一遍。
苏正天还没亮,就带着小湛去和老友乘坐画舫,游玩护城河,故而苏南枝没来得及和他说,只能寻家丁将苏正找回来给春盛撑场面。
尽管苏南澈心情很不好,但他还是穿戴正式,以春盛娘家人的身份走出了房门。
打开房门那刻——
他像是阴沟里骤然见光的老鼠,心情失落到谷底,连太阳照在身上也是冷的。
自从萧子珊决意要和亲,他便浑浑噩噩又暗无天日,彻夜不眠处理案子,企图消散痛苦,但,痛苦却无法减退万分之一。
所以……
离开了萧子珊,他还有救吗?
身穿雪色长袍的苏南澈,扪心自问,蓦然自嘲苦笑。
苏南辕特意穿了身宝蓝色回纹华袍,高束玉冠,常年习武的精壮身段将上衣撑得恰到好处,显得神采奕奕,英姿勃发,爽俊无比。
他拍了拍苏南澈肩膀,唉了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苏南澈不知道他又在瞎扯什么,瞥他一眼没搭话。
苏南枝找来了府上手最巧的丫鬟给春盛梳妆打扮。
春盛表面是苏南枝的贴身丫鬟,可其实谁都知道,苏南枝从没把春盛当做丫鬟看。
春盛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半个主子的规格置办的。
但苏南枝还是给春盛寻来了一件极佳的丝绸长裙,由锦绣阁云姨量身制作的。
樱粉花纹的款式,金蚕丝走线,华贵美丽,又很衬肤色。
打扮漂亮的春盛,梳着精致的元宝髻,戴着梅花金簪、白玉耳坠,有些紧张地在正堂来回踱步,捻着丝绢,手心起了点点细汗,心里打着腹稿,待会儿见了未来婆母该说什么话,才能讨婆母喜欢。
“不要紧张,有我呢。”苏南枝吃了一盏茶,拍了拍春盛的后背,“也有大哥在,还有言斐、邹虎虎、江源、大哥,我们都是你的娘家人。”
听到这话……
春盛眼眶微热,吸了吸泛酸的鼻尖,用力点头。
虽然她自幼失怙、无父无母,与吸血鬼舅母舅父断绝了关系,但她并无孤身一人,她有姑娘撑腰呀。
春盛紧紧牵着苏南枝。
“余老爷与余夫人来啦!”门房的人一溜烟跑进来,急匆匆地禀告。
话音刚落,余家人便走来了正堂。
余晔是萧沉韫得力属下,曾是他的伴读,其父亲是从二品内阁学士,母亲则是青阳崔家嫡女。
崔氏穿着棕紫色牡丹对襟长衫,梳着油光可鉴的妇髻,腕上戴着水色极佳的翡翠镯子,举止间皆是贵气从容,看了一眼正堂里的人,便将各自的身份揣测了个七七八八。
余老爷留着小撮山羊胡,人比较瘦,穿着宽袍长衫,步子平缓,目光也很平淡,并没有给儿子谈亲的喜悦与激动,出言和苏南澈寒暄:“苏大人,苏参领。”
“余老爷请上座。”苏南辕主动接待余老爷,笑着给对方斟了一杯茶,“珍藏的雪芽春茶,味甘不涩,可要请余学士大人好好品上一品。”
夫妻二人的脚刚踩进正堂内,余夫人就接过随从手中的礼盒,笑着走来放进苏南枝手中:“上门拜访,略备薄礼,还请南枝郡主莫要嫌弃。”
“余夫人有心了。”苏南枝笑着寒暄,将春盛往前轻轻一拉时——
余夫人不知故意还是无意,目光并未停留在春盛身上,绕开春盛落座在右边木椅。
春盛刚想喊一声余伯母时,话还没说出来,余夫人便笑着端起一个空杯盏,先使唤道:“劳烦姑娘斟杯热茶,外头天冷,想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多谢。”
斟茶倒水这等事,自有丫鬟来做。
余夫人一来便使唤春盛,是她认做了丫鬟……
可今日春盛盛装打扮,美丽大方,与丫鬟可谓是天壤地别!余夫人断不可能有将她认作丫鬟的道理。
只有一种可能:余夫人早认出了春盛身份,但却故意把她当做丫鬟,来侧面刁难春盛。
苏南枝眼底划过一抹不虞,冷幽幽看向余晔。
余晔看到从未如此美丽的春盛,一时间看愣了神,这才猛拍后脑勺,反应过来,疾步上前道:“母亲, 你唤她倒茶作甚?她是春盛,儿子同您讲过许多次的好姑娘。”
“好……姑娘……”余夫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重复这三个字,哦了声,亲切地握住春盛的手,“原来你便是我家儿子提过的春盛啊……”
“春盛见过余伯母。”春盛朝她微施一礼,乖巧温顺极了,想要讨好未来婆母,便嘴甜地夸赞道,“伯母从远处走来时,我还以为您是余将军的长姐,如此年轻,可见保养得当,令人艳羡。”
余晔在背后给春盛竖起大拇指,心道:我家媳妇真会说!
但余夫人只是浅浅地笑了下:“我听闻你与余晔的事了。”
一句话砸下,春盛有些忐忑。
苏南枝身为旁观者却看得清,目光微暗。
果不其然——
余夫人缓缓握住春盛的手,笑着道:“余晔说你乖巧,与他甚是有缘,恰好我此生只有余晔一个独子,膝下再无其他子女,深觉遗憾。我对你很是喜欢,我呀,有意收你做义女,不知春盛姑娘意下如何?”
在场人不同程度地神色各异,动作一顿。
苏南枝脸色便冷了几分。余晔这个二愣子今日找父母前来议亲,可她早就观出余夫人与余老爷似乎并无议亲之态度。
余晔……是怎么办的事?!

“母亲!”余晔忽地拔高音调。
“怎么了?”余夫人面上笑意未减半分,平静道,“日后你便有一个妹妹了,很高兴吧?另外你与吏部尚书家嫡女的亲事,应该提上日程了,如此,咱们家便有两桩喜事。”
余夫人不动声色握住春盛的手,慈祥地笑笑:“第一件喜事,我有了个称心乖巧的义女。第二件事,余晔即将和吏部尚书嫡女订婚,我有了未来儿媳。春盛,你也有了未来嫂子,想必你也高兴吧?”
“……”满堂静寂,落针可闻。
苏南枝用茶盏慢条斯理地撇去水沫,心中已有一番考量:
余夫人是个绵里藏针的厉害角色,说话滴水不漏,她看不上春盛做儿媳,看似温声和气,但一来便用了最狠的一招,笑着收春盛作为义女,直接截断余晔上门议亲的可能性。
随后,余夫人再喜笑颜颜地讲,余晔要与吏部尚书嫡女订婚,简单一句话,便能狠狠伤害春盛,断了她嫁给余晔的念想。
春盛脸上逐渐失去血色,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她从小寄住在舅舅家长大,便一直不敢顶撞长辈,故而,面对余夫人,她不太敢忤逆。
苏南枝怎么会让她家小春盛受欺负呢?
她一直没开口,是在给余晔机会,在等最该保护春盛的未来夫君挺身而出,维护春盛。
见在场没人说话,余夫人抚了抚清透莹润的手镯,悠闲恣意地扶了下发髻,与余老爷相视一眼,像是通气似的。
余老爷用老学究似的语气,明里暗讽道:“我们余家啊,好歹也是京城官宦世家,并非什么样的出身,都能做儿媳的——”
“哐当!”一声惊响!
苏南枝不悦地将茶盏按在边几上,同样绵里藏针地笑道:“余夫人要收春盛做女儿,还得问我父亲答不答应。毕竟,春盛是我苏家人,她呐,是我父亲的义女。”
“南枝郡主……”余夫人被那哐当一声,惊的轻轻捂住胸口。
方才满堂静寂,她以为苏家不会护春盛,才敢与余老爷对视,出言暗讽春盛。
苏南枝勾起唇角,眼里浮过锐利:“春盛是我苏家人!苏家人做事风格是团结护短,若有意谁明里暗里讽刺苏家人,苏家是不会答应的。”
“至于你们家余将军要娶谁,我们苏家不关心。”苏南澈急性子脾气爆,有些火大道,“送客!”
苏家两次被陷害,两次平反,萧睦对苏正抱有愧疚之心,赏赐了苏家许多东西,苏正门生遍布天下,加之,苏南辕和苏南澈都是正三品,是有底气怼余家的。
苏南枝唇角笑意更甚。
江源也冷下脸,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余夫人,余老爷。”
余晔也一直憋着火气,忽然讲道:“娘,我出门前同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娶春盛为妻,不是让你收做义女!”
“让我进去!”“你们拦着我作甚!?老子要进去找春盛!”
正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打断了余晔母子的对话。
“老子是他舅舅,春盛这死丫头消失了整整两年,偌大的苏府,难不成还要阻止亲人相见不成?!”
“都来看看啊!苏府绑架了春盛!不让舅舅舅妈见外甥女啊!”
四十多岁的男人瘦骨嶙峋,往带上一躺,便要撒泼打滚!
这声音……耳熟的让春盛打了个寒战。
当着未来婆母的面,她吸血鬼舅舅怎么找来了……
那男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咬牙切齿道:“今日你们不让我见春盛,我便死给你们看!”
邹虎有些懵了,见过闹事的,没见过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的!
男人趁着他懵的时间冲进前堂!
春盛舅舅夏老三穿着缝补丁的麻衣,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也不知多久没洗脸了,眼角起着大颗眼屎,鼻子还有干鼻涕。
舅妈周红则穿着棕色红袄,脸上敷了层假白的厚胭脂,嘴唇涂的太红,活像血盆大口,看着光鲜亮丽的春盛时,当即惊喜愣住,眼底划过算计,咂了咂舌道:
“天哪!我滴个乖乖!春盛你大变样了,舅妈都快认不出你了!这完全不像当年卖唱的戏子,更不像当年在教坊司当歌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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