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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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栀筋疲力尽道,“我觉得我对娘娘已经足够忠诚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背叛您,如果您不原谅,那也只有日后下了黄泉地狱,再向你赔罪了……”
云栀深吸口气,重重叹出。
“煽情完了吗?”萧瑜很有教养的,等主仆二人对峙完,才笑眯眯问道,“皇后娘娘,大皇子,二位怎么选?是顶罪呢,还是一家子整整齐齐一起死呢?”
萧子炎惶恐地和左如月对视一眼。
左如月双眸猩红,恨得睚眦欲裂,却也只能压住滔滔怒火:“本宫可以顶罪,但你必须保证我儿后半生都安然无虞。”
“好啊……”萧瑜眸子冰冷,微微一笑,递给左如月小玉瓶,“父皇必定会追责,届时大皇子只需服下假死药,本王再救他,将他送到千里之外的边疆生活。”
在几人的谈话间。
大批追兵已经及时赶到,云栀挟持着萧子炎,左如月也绝望地等待被捕。
事到如今,已成死局,再也无路可走。
母子俩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萧瑜。
左如月和萧子炎、宋佳月被绑住绳子,抓回了乾清宫,跪在冬日冰冷的台阶之上。
苏南枝和萧沉韫、孙太傅站在左侧,其余官员站在右侧。
萧瑜让御医包扎好腰伤、脖子伤口,换了身干净雪白长袍,从容不迫地走到苏南枝身侧,缓慢勾唇,与她四目相接,微微一笑。
苏南枝觉得他这笑有些深意,心中难免忐忑。
果不其然——
跪在石阶上的左如月开始浑身颤抖,抬起头时,满眼幽怨和愤恨,瞪着萧睦恶狠狠大骂:“本宫只差一步便能让儿子君临天下了!可惜啊,只差一步!本宫培植黑金面具刺客,本宫制作假银票意图造反,本宫做的这一切一切,到头来,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睦!我不得好死,我哪怕化成厉鬼,也诅咒你不得好死!”
她仰头,像个疯子那样,瞪着天空哈哈大笑。
俨然一派疯子模样。
但众人却抓住了关键词:制作假银票?
这不是苏正干的事吗?
孙太傅冷冷道:“把话说清楚!左氏,你此话何意?”
萧睦微眯眼睛,目光迸射怒火。
若非她是心爱女人唯一的胞妹,若非左丞相自刎而死,让他这颗坚硬之心有了一丝松动,他真想现在直接掐死左如月!
左如月咯咯大笑:“你聋了吗?我说制作假银票之人是我,要不然我如何养得起那么黑金面具刺客?眼看事情要败露,我便栽赃给了苏正!害死了大庆忠臣!哈哈哈!萧睦,苏正可是你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啊,哈哈哈,我把他害死了,你不觉得惋惜吗?”
提及苏正。
左如月悲愤欲绝的眸中划过一抹心痛……
苏南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侧目看向萧瑜,萧瑜纯良无辜地一笑。
贱人,萧瑜这个贱人!
她终于明白,为何萧瑜会故意替萧睦挡刀,为何被萧子炎挟持而不反抗了。
以萧瑜的武功,哪怕被刀刺中,也绝不可能没有反抗之力。
萧瑜先是在危难混乱中,替萧睦精准挡刀,拿捏好分寸,被萧子炎刺中不伤及要害的腰部,再握住萧子炎刺刀的手,假装被伤后体力不济,顺势被萧子炎劫持。
被劫持出皇宫后,萧瑜全须全尾地回到皇宫。
左如月便疯言疯语地主动提及此事,看似是发疯乱讲,其实是故意替萧瑜顶罪……
萧瑜当真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心机狡诈!
左如月的顶罪,让苏南枝原本想指证萧瑜的一切罪证皆化为泡沫!
萧瑜抢在苏南枝指证之前,再次找了替罪羊。

第二百八十章 疯起来连自己都算计
“将左氏贱妇,斩、立、决!”萧睦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将萧子炎这个孽障,拉下去一并处死!”
萧子炎已经提前把萧瑜给他的假死药喝下了。
他刚被锦衣卫带下去时,忽然觉得胃里如排山倒海般疼,五脏六腑像被绞肉似的剧烈疼痛,疼的他呼吸不过来,开始浑身抽搐,下刻——
他七窍流血,轰然栽倒!
他猛然明白了件事,萧瑜给的不是假死药,是毒药!
剧毒猛烈,疼的他浑身抽搐,狠狠盯着萧瑜,却再也骂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你、畜、生、你……”
“子炎!”左如月失声尖叫扑倒在地,将儿子揽在怀中,慌的六神无主,急忙去捂萧子炎眼鼻耳嘴离溢出的鲜血。
“假、死、药……”萧子炎像死鱼眼那般瞪着正前方,“是剧毒……”
左如月睚眦欲裂地望向萧瑜,满脸皆是仇恨!
她被骗了!
被萧睦这个畜生骗了!
根本没有假死药!
萧瑜从头到尾只想利用他们母子顶罪!从未想过保住他们!
“母后……”萧子炎紧紧拽住左如月的袖子,疼的青筋暴涨,看向抱着襁褓稚子的宋佳月,视野逐渐模糊,一行血泪滑落眼角,交代遗言,“帮我……保住……佳月……”
“佳月……”
宋佳月站在他两步之外,内心深受震颤,嘴角嗫嚅。
她与濒死的萧子炎,只隔着两步,分明离得很近,却又像是越不过的天堑深壑,她站在原地,始终没有走过去。
“佳月……你过来……”
萧子炎呛出大量黑血,满脸痛苦和眷恋,紧紧皱着眉头,“求你……过来……看我最后一眼……”
宋佳月眼眶逐渐通红,抱住孩子,轻轻地木讷摇头:“萧子炎,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孩子……”
“求你……让我看看孩子…我想多看你一眼,我怕一死……我就记不得你了……”萧子炎卑微地哀求,又呕出一大片黑血。
但宋佳月用她的冷漠,将萧子炎的希冀全部粉碎。
萧子炎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伸向前方的手,骤然落地!
宋佳月下意识蒙住稚子眼睛,她怕那双清透纯澈的眼眸,目睹这一切。
左如月心痛如绞,五内俱焚,肝肠寸断地嘶叫:“儿子!!子炎!!萧瑜你这畜生!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左如月抓起袖中防身匕首,发疯般朝前刺过去,恶狠狠瞪着萧睦:“你们全都不得好死!一个害死我儿子,一个害死我父亲!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萧瑜你给的根本不是假死药——”
“噗嗤!”长刀刺进她后背,贯穿进前肚!
是……宋佳月抽出侍卫的刀,在左如月疯狂地扑向萧瑜、萧睦时,趁其不备,给了她致命一刀!
血顺着刀柄,流进宋佳月的手掌心,她面色惨白,神色麻木地松开手。
将那把长刀留在了左如月体内……
左如月肚腹剧痛,汩汩不断地血流不止,视野天旋地转,她如断树般轰然倒地,瞪向宋佳月:“你……这个贱……”
话未说完,已然咽气。
随着左如月咽气,压在苏南枝心口的巨石也落了下来,终于,终于,为母亲和幼弟报仇了。
母亲、弟弟……
你们在天有灵,看见这一幕了吗?
苏南枝仰头看天,眼眶泛酸。
左如月临死前,可谓是众叛亲离,失败的彻彻底底。
一场宫变内乱,自此闭幕。
不得不说……
左如月发疯扑向萧睦、萧瑜,宋佳月及时捅了一刀,算是将她自己从泥塘里拉了起来,将她与萧子炎之间,斩断的干干净净。
宋佳月跪在地上,抱着怀中稚子:
“陛下!臣女绝非与萧子炎同流合污之人!左氏一直想杀我,我一介弱女子,也是迫不得已,才伏低做小侍奉在她身侧。臣女从不知道他们密谋之事,还请陛下看在……看在我为国捐躯的亡父亡母份上,饶恕臣女识人不清之罪。”
“念你迷途知返,及时护驾有功。”
萧睦目光冰冷地睨着左如月尸体,想起心爱女人智贤皇后,又看向宋佳月尚在襁褓中的稚子,念及左丞相自刎前那一番话,曾为他挡过的几次刀:“你的罪,便既往不咎,但此后不得踏入皇宫半步。”
简而言之,别在他面前晃。
一晃就想起这事,保不齐萧睦日后思及旧事,再动杀心。
宋佳月能保住一条命,能保住郡主之名,已经是烧了高香,急忙谢主隆恩,及时退下。
眼下刚刚结束内乱,文武百官、乃至于萧睦和皇室都需要一定时间休养生息,论功封赏亦或定罪受刑。
皇宫内残存的硝烟弥散,那些鲜血被宫女太监们用水冲淡,擦了一遍又一遍。
萧睦历经此事,像是一夜之间老了数十岁那般,整个人疲乏又无力,被富岭搀扶着,颤巍巍地回了乾清宫内殿。
众人跪地恭送。
待群臣四散,各自劫后余生地抚着胸口感慨时,萧瑜停在苏南枝身侧,温润笑道:“南枝郡主,认为本王此计如何?”
完全是赤裸裸的挑衅。
前脚刚让人顶罪,后脚竟然问她计谋如何。
苏南枝美艳的脸上浮出冷笑:“夜路走多了,总会闯鬼。九王这次脱身,可未必下次也能全身而退。”
话罢,她转身离开。
萧瑜看着身影窈窕的女子,至始至终,嘴角都噙着温和的笑。
洛城见鬼似的,居然从自家主上那抹笑里,品出了一丝宠溺?
待苏南枝离去,萧瑜看着被锦衣卫抬走的萧子炎尸首,笑意逐渐消失,眸眼笼上一层淡淡的寒意。
既然左如月已经顶罪,他又何必留着萧子炎这个祸患呢?
从一开始,那瓶假死药,便是毒药!
左如月母子二人,病急乱投医,把萧瑜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却殊不知,萧瑜此人,狡诈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怎么可能信守承诺?
他先是为萧睦挡刀,为接下来的新储君之争做准备,博取父皇好感,接着又顺势故意被萧子炎要挟,看似他被要挟,落了下风。
其实一切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他提前半年就收买了左如月心腹云栀,早已知道宋晨云和左如月偷情苟且,也知道大皇子并非亲生,可他没有动作,而是选择蛰伏在暗处。
因为他知道仇恨左如月的苏南枝必然会拉皇后下台。
那他又何须费力费时呢?坐等苏南枝拉假皇子下台便是!
所以,他也早就在萧子炎出逃路上埋伏好了人马,随后云栀要挟萧子炎,他也顺势提出条件。
果不其然,身处绝境的左如月答应顶罪,只为能给儿子换来一丝生机,却不想……
母子二人双双死于萧瑜计谋。
萧瑜作的这个局,把他自己的命也算计了进去,甘愿顺势被萧子炎拿刀抵在脖子上威胁。
好一招借刀杀人,又坐享渔翁之利。
他这个人……
疯起来真是不要命,为了揽权,能把自己都算计进去,又怎么可能在乎别人呢?
他大概,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有那个视他做死敌的女子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何老头见左如月和萧子炎已死,忽然又哭又笑,拉着小湛离开。
爷孙俩身穿粗衣麻布,与金碧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
“小湛啊,你好好跟着南枝郡主读书识字,我……我回死水县给你爹、给你伯伯、给你娘烧点纸,告诉他们,真凶已经得到报应了。”何老头爬满皱纹的蜡黄的脸上,涕泗横流,老泪染湿衣襟。
他又笑又哭,笑的是凶手死了!哭的是,就算凶手身死,他家十三口人再也无法团聚。
数百条人,怎么只换来左如月和萧子炎两条人命呢?
这世道,就该一命抵一命!
手掌权势之人,比普通人更容易行恶,行恶的代价更小,这不公平。
可幸好有律法,有萧沉韫、苏南枝、苏正、孙太傅、莫北川这些维护正义的人。
世间总有恶,但永远,邪不压正。
何老头出了宫门时,脸色浮现慈爱,目光灼灼,指着青石白底、红墙黄瓦、鳞次栉比的巍峨皇宫:
“小湛啊……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爷爷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你考取功名了。你很幸运,遇到了南枝郡主、遇到了你言斐哥哥、遇到了苏家,那就要抓住这个幸运,好好读书,继承你父亲遗志,做一个有志向的人,永远心怀仁善。”
何老头已至耄耋之年,语气像是交代后事那般,可双亲早逝的小湛,并未听出这话里语意。
小湛清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层峦巍峨的恢弘殿宇,用力点了个头。
苏南枝带着何老头、小湛、温言斐坐进马车中,回了澄院。
回去第一时间,苏南枝便不敢松懈,将苏正曾在狱中被皇后逼着喝毒酒,假死之事全部解释清楚,写成了一封陈情书,委托苏醒后的镇国侯转交皇帝。
如今,澄院住着很多苏南枝救回来的官员家眷和百姓。
有御史夫人、镇国侯、镇国侯夫人、城守尉夫人、孙太傅家眷和儿孙、镇军大将军全家……
偌大的澄院,十步一亭台,七八个分院,几十个厢房,都快住不下了。
萧沉韫本想来看她,看看她手上的伤如何,却因着人多眼杂,只好推迟。
逐渐恢复体力的镇国侯仍有些虚弱,攥着那封陈情书,笑着喝口热茶:“南枝,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本候身上,真相已然大白,苏大人是蒙冤入狱,本候必定和其他大臣一起,为你父亲伸张正义!”
“多谢万伯父。”苏南枝福身行礼。
“好得很,好得很,本候这就进宫。”万松豪迈大笑。
“等下,本官也跟你去。”来接家人子女的孙太傅,杵着拐杖,跟在万松身后。
“太傅大人,老侯爷,你们且等等,本官也跟着去。”御史大人是萧瑜心腹,此刻能站出来,倒是出乎苏南枝意料。
“这种事,怎么能少的了我呢?”吏部尚书笑着道,“我与苏正同窗多年,早就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走吧,大家一起去。”
他们本是来接妻儿子女的,却没想到,这一来,接妻儿子女反倒成了第二件事,而第一件事,便是给苏正伸张正义。
一来,苏正为人为官都很好,不怎么得罪同僚。
二来,苏南枝此次,救了他们的家人,于情于理,都该站出来。
人多力量大,一个人出头,两个人出头,在不危及自己利益下,何乐为不为?
苏南枝朝他们深深地福了一礼。
待他们走后,满院的官员家眷、百姓,或坐在廊下吃零嘴,或三俩交谈叙旧,或折枝赏花,但都不约而同看向苏南枝。
只见苏南枝裹着纱布的双手,早就被鲜血染红,不知何时,伤口已然崩裂,但她却毫无察觉,
她身穿有些脏了的白色劲装,亭亭玉立站在院中,气质温和雅致,身上隐约带着一股子韧劲,像是不惧风雨,也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倒。
总之,这样的姑娘,和从小养在深宅大院的女子,很不一样。
她出类拔萃,又与众不同。
苏南枝转身时,恰好一束温暖的阳光从天上投下来,射进四合院,照在她身上。
她周身都笼着淡淡的柔光,美丽、温雅、又漂亮的不可方物,笑着同温言斐道:“言斐,辛苦你了啊,这段时间,腰上的伤好些了吗?”
“洛神医那夜给我摸骨,说是皮肉伤的严重,但没伤到筋骨,姐姐放心。”
温言斐与她比肩而行,朝廊下走去。
苏南枝看着满院安排妥当的家眷,道:“江源这小子办事能力还可以,邹虎虎跟着他也长进了不少。”
那夜她救回来太多人,都让江源安排妥当。
眼下,澄院虽然住的人很多,但都井然有序,并不混乱。
她眉眼弯弯,喜笑颜颜,同温言斐正在聊天时,身侧响起一个温柔细弱的说话声:
“多谢你啊……南枝郡主……”才生产完没几天的御史夫人,头上裹着厚毛绒毡帽,身穿纯白长裙披着厚大氅,抱着刚出生的婴儿,满脸感动和感激,“若非是你,只怕我家小公子双腿已经残废,若非是你,我可能……”
她没敢说完后面的话。
当日那么混乱,她小儿子双腿被火药重伤,她又生产在即,根本找不到稳婆和医师,若非苏南枝救她来芸院,洛神医给小儿子治腿,还找人给她接生,只怕一尸两命。

苏南枝却不甚在意地笑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必放在心上。”
御史夫人一颗心被她眼中的笑意温暖到了,很是感动道:“你救人纯粹只因仁善,并非想挟恩图报,千言万语难表谢意。我怀中婴孩,是我与夫君的第二胎,若郡主愿意,能否为这孩子取个名字?”
苏南枝下意识用丝绢将手擦干净,哈口气搓热了手,这才轻轻揭开襁褓一角,笑吟吟地用手轻轻摸了摸孩子温软可爱的脸蛋。
这小婴儿眉眼清秀,与御史夫人有六七分相似,她笑着思索了下:“好漂亮的小孩子,不若叫佳锦吧?愿她前程似锦,万事俱佳。”
“好名字。”从御前归来接万夫人的万琛远,特地卸下染血铠甲,换了身灰蓝长袍,外罩黑色大氅,笑着从门外走来。
苏南枝回头看去,总觉得万琛远比从前要沉稳很多。
他从前很爱穿大红大紫、张扬鲜艳的外裳,可近来,衣袍更趋向于灰、黑、浅色、深色。
他整个人像是正在开刃的重剑,透着凌厉与沉稳,正在不断被世事时局打磨、冶炼、成长。
苏南枝眸中流淌出真心实意的赞扬。
万琛远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明朗笑意,看向苏南枝:“郡主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才学,但一听你取的名字,就觉着好听。”
“世子所言极是,谢谢郡主赐名。那便叫尹佳锦,我很喜欢这名字,想必我家大人也会很喜欢。”
御史夫人笑着逗着孩子,“佳锦、佳锦,锦儿,你有名字啦。”
万夫人从花园小径中急急而来,看到全须全尾的万琛远时,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十指合掌放于胸前,连忙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儿平安归来!琛远,你真是担心死为娘了!”
“母亲与父亲不是正想让儿子成为这样的人吗?”万琛远笑道,“如今我成为这样的人了,你们倒担心上了。”
万夫人眼眶一热滚着热泪,心里很酸,一时间,既不希望儿子披荆斩棘、陷入危险,又很欣慰,令她操心又头疼至极的儿子,终于醒世懂事了!
万琛远敛袍,朝苏南枝庄重作揖:“南枝,谢谢你。我带兵去御前护驾之时,曾看见城西燃起大火,担心的五内俱焚,却不敢离开半步,多谢你替我,护住我父母双亲。”
那几天,万琛远守在宣武门前,一心护国,哪怕他无比担心双亲,也不能擅离职守。
也算是,舍小家,顾大家。
他身穿铠甲,手持宝剑,忧心忡忡地守在皇宫时,一颗心又怕又忐忑,很害怕家里有个三长两短,可幸好,苏南枝护住了父母。
这份恩义,被他铭记于心。
“日后成婚你可要好好对待南枝郡主。”万夫人笑着将手腕上祖传的白玉镯取下来,顺势戴在苏南枝手上,“说来,婚期也快了,这年一过,再过个十几天便到日子了。”
万夫人故意拔高音调,向来温雅娴静的她,隐约带了点炫耀意味,仿佛当着满院家眷,故意炫耀她未来儿媳多么好,多么可遇不可求,你们家儿媳有我家儿媳妇好吗?肯定没有吧!
“恭喜啊。”
“恭喜南枝郡主……”
院中的夫人、姑娘、百姓,开始陆陆续续笑着同苏南枝道喜。
苏南枝回礼道谢,面上笑意却渐渐淡了些,借口芸院被烧,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为由,匆忙离开前院。
何老头要回乡给死去的家人烧纸,苏南枝给了他一些盘缠,带着小湛目送何老头。
自从凶手死了,何老头强绷着的精神就像是垮掉那般。
他已经七十出头,一辈子打渔劳作,双腿风湿极重,走起路来渐渐蹒跚难行,脸色也差了很多,像是经不起一阵风般颤巍巍坐进马车。
何老头眼尾纹如折扇般柔和散开,笑着看向小湛,眼底是满满的宠爱,慈祥至极地说:“小湛啊……好好的读书……”
“爷爷……”
不知怎地,小湛看着爷爷隐约闪烁泪光的眼睛,忽然酸了鼻子:“呜呜呜……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爷爷……”
何老头抬袖,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看向苏南枝。
苏南枝牵着小湛,站在门口,深重地点个头。
见她点头,何老头开心了些,但依旧很难过,终于下定决心背过身去,不再看小湛。
马车缓缓前行……
小湛看着车中爷爷身躯佝偻的背影,哇声大哭,眼泪涌出眼眶!
他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不让他跟着回嵩阳。
“留在京城读书很重要,可是陪着爷爷更重要啊……”小湛撒开腿,哭喊着追了一路。
苏南枝也追了一路。
直至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小湛累的摔倒在地,掌心被擦破皮,实在追不上时,哭的更伤心了。
小湛年岁虽小,很多东西都不懂,但此次分别却让他倍感不安。
他怕,一分别,便是永别。
爷爷老了,会死,他好怕,再也见不到爷爷。
苏南枝抱住小湛,替他擦干净泪水:“小湛,爷爷最大的心愿是你好好读书,你别哭啦,你这泪水,比黄河的水还多啦。”
小湛依偎在她怀里,哭的浑身颤抖,死死咬牙不语。
三天后。
送何老头回嵩阳的护卫来信,何老头上坟祭奠完家人后,去世了,死在死水县渔村的木屋内。
副县令灿夏,负责何老头全部丧葬事宜。
当苏南枝收到这份信时,她正在书房内处理黄泉阁和护城军的事务。
她攥着信纸的指尖微微一颤,看向坐在门槛上读书的小湛……
其实,自从何老头得知家人全是死于非命后,心里便郁结成疾,怄着一口气,全凭着这口气吊着,想多活一天,再多活一天,活到仇人死,活到真凶罪有应得那天。
所以左如月一死,他怄着的这口气就散了,残败身体再也撑不住,托孤给苏南枝,独自回嵩阳给死去的儿子、儿媳、孙子们烧完纸祭奠结束,了无遗憾地走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独自一人回嵩阳,想要落叶归根。
他不敢让小湛跟着回去,小湛没了爷爷,就是真正的孤儿了,他怕小湛接受不了,不敢让小湛知道。
小湛温习着功课,清澈明亮的眼睛,不谙世事地看向苏南枝:“姐姐这么了?”
苏南枝藏住眼中的遗憾和心疼:“没事,小湛。”
“是爷爷回嵩阳,托灿夏姐姐来信了吗?爷爷什么时候回京城呀!我想见他,想把最近学的书,背给爷爷听!”
小湛笑容灿烂。
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永远失去爷爷了。
苏南枝将信藏进袖子,走过去揉了揉小湛的头,蹲下来同他讲道:“爷爷说,他老了有些走不动了,暂时不能回来。他想和小湛做一个约定,等小湛背完书架上所有的书,他就来见你。”
“书架上所有的书啊……”
小湛吃惊的张大嘴巴,呆呆地点头:“好吧……”
他从左边拿起一本书开始翻阅,打算每天看一本,这样是不是,不用几个寒来暑往,就能见到爷爷啦?
苏南枝看着小男孩认真的模样,心中叹口气。
“姑娘!姑娘喜事!”春盛提裙跨过门槛,满脸春风地开心笑道,“天大的喜事啊!”
“我还能有什么天大喜事?”苏南枝好奇道。

“宫里传来口谕,说是陛下召您进宫,要论功封赏!”
春盛兴奋的跳脚,比苏南枝还要激动,嘿嘿傻笑,“姑娘成京城的大名人啦!您救了那么多官员家眷和百姓,说书先生把此事写成话本子,全京城都传开了!”
“现在各大说书馆、戏楼太子都在讲这件事,百姓们都在津津乐道地夸您呢!估计很快全大庆都会知道这件事啦,哈哈。”
苏南枝看着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春盛,笑着走出院子,坐上马车。
宫变内乱一事,总算平息结束了。
京城是大庆首城,军队、地方衙役,连百姓们也自发组织起来,洒扫街道、埋葬尸体、努力将家园恢复成昔日模样。
城西因着火药的缘故,受损最为严重,大部分只能修葺或者重建。
幸好这场内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总共没超过半月,所以京城并未被重创。
苏南枝放下卷帘,收回目光。
沿路上,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是苏家马车诶!好像里面坐的正是南枝郡主!”
“南枝郡主!!”
“哇快看啊,是南枝郡主!”
洒扫街道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事情,追着苏南枝的马车跑。
恰逢路边有个卖花的小摊,众人纷纷掏钱买来花束,朝苏南枝马车扔去!
一支、两支、四支、十支……
到最后数不胜数!
有个被苏南枝救过的大婶,没买到花,激动地抱起自家土鸡朝马车里扔:“郡主哩!你试试俺家的老母鸡,吃麦子长大的,炖汤可好吃啦,你看你那么瘦,要多补补——”
大婶声音响亮清脆,满脸笑容!
苏南枝看着满车乱飞的土鸡,笑意微呆:“……”
邹虎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鸡翅膀,绑了起来。
待马车行到皇宫时,苏南枝马车里、车顶上都被扔了不少鲜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卖花的呢。
苏南枝抬手拂掉肩上的芙蓉花瓣,走下马车。
一路上,宫女太监侍卫们都对她极为尊重。
这种尊重和敬仰是发自内心的。
因着内乱战争时,苏南枝调用了不少黄泉阁杀手和死水县护城军,这几日忙着清点人数,重新部署人力,她也没怎么打扮,只穿了一件大方端庄的浅蓝蝴蝶长裙,外披雪白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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