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算是好好的……”温言斐眸子黯淡,看向她受伤的双手。
苏南枝将双手藏在腰后:“你快起来,别跪了,再跪着,我也给你跪一个。”
温言斐哪里舍得让她跪一个?刚要起身时,后腰几乎撕裂般的剧痛,从尾椎骨窜上脊背,他整个人如残垣断壁般,朝前倒下!
苏南枝连忙接住他,双手却触到了温言斐潮湿的后背!
泼墨般浓黑的夜色,乌云遮月,除去檐下几个被风撕扯着东摇西晃的红灯笼,再无微光,先前苏南枝才没看见他腰上的鲜血。
她连忙搀扶温言斐进入澄院的屋子,扶着他躺下。
温言斐后背崩裂的伤口,洇出大片鲜血浸透床单。
他唇色惨白,扯来被褥盖住鲜血和伤口:“郡主,我无事,天色已晚,你也操劳了整天,快回去歇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待洛神医回来,我请他医治医治便是,这等小伤,无需挂心——”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苏南枝紧蹙秀眉,环顾四周,也并无男小厮,黄泉阁杀手还在外面警戒守卫,曜夜也被温言斐派出去执行任务。
如今芸院满片狼藉,春盛正在清理有用的贵重物品。
内乱混战之下,医馆必然全部关门保命。
大抵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缘故,温言斐不愿意麻烦苏南枝处理伤口,可他自个也看不到后背的伤势。
“伤口要紧,你与我迂腐这些做什么?在我眼里,你就像是幼弟。”
苏南枝翻箱倒柜,找出大小瓶药,掀开被褥,用匕首哗地一声割开衣裳,便看见温言斐须肉模糊的后腰、背部,一半是砸伤,一半是烫伤。
百多斤重的断木从屋顶砸下,就算温言斐再能抗也扛不住,还得等洛云崖回来摸骨,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她拧湿帕子处理干净伤口,再拔开瓶塞,将伤药散洒在他后腰和脊背上。
清凉幽冷的药粉撒进大片伤口,温言斐痛的嘶一声,满头大汗,死死咬住后槽牙。
因着后腰和脊背受伤,他上半身再也撑不住,倒进苏南枝怀里,嗅着她发丝幽香,他耳垂一阵烧红,脸颊也瞬时变烫。
他倒是想起身离开,可先前杀宋晨云已用完所有力气,如今更是筋疲力尽,丝毫动弹不得。
温言斐认命地咬牙闭眼:“抱歉,姐姐。”
他又乖又听话,任凭苏南枝上药也不动,丝毫没有先前杀人的凌厉狠辣。
“没什么抱歉的……”苏南枝心思干净,也没有多想,只是包扎好伤口。
穿着血衣睡觉,想必也不舒服。
苏南枝平静地去解他衣襟上的盘扣,为他脱下又脏又满是血的外袍:
“我待你之心,犹如至亲。你性情与我亡弟有六分相似。言斐,你无父无母无亲人,你喊我一声姐姐,愿意跟着我建立黄泉阁,那我也厚脸皮地把你当做亲弟弟,长姐为母,我会代替你家人对你好,为你娶亲出聘礼,为你操持大事。”
说话间,她将温言斐满是血腥气的外袍,扔到门外。
外袍厚重,有腰带、盘扣,最为繁琐难解,剩下的中衣和里衣,他也能自己轻易脱掉。
“好好休息,等洛云崖一回来,我便让他来给你摸骨重新治。”
苏南枝从衣柜抱来一床新被褥,给他盖上,做完这一切,她已累出薄汗,胸脯微微起伏着,刚打算离开时,床榻俊朗清秀的十八少年,蓦然睁眼,伸手攥住了她细腻雪白的手腕——
“姐姐……”少年喉咙微动,眼含忽明忽灭的柔光。
“怎么了?”
苏南枝被他攥住手腕,不慎牵扯到掌心伤口,蹙眉低嘶一声,温言斐触电般连忙松手。
“抱歉,姐姐。”他垂眸,喉结滚动:“方才是我冒犯。姐姐早些歇息吧。”
“好。”苏南枝走出去,为他合上房门。
春盛抱来芸院里没被烧坏的一些贵重物品,叹口气:“姑娘,芸院被烧,重新拾整大概也得五六天。”
“那便等等吧。”
苏南枝身上全是脏污,重换了件干净的白色劲装,劲装袍摆绣着几支翠绿枝叶,衬的她圣洁美丽中又有一丝淡雅清新。
她站在院中央,看向柱子上绑着的宋晨云:“春盛,掀开他衣领,看看后脖子可有黑蛇图腾。”
春盛诶了声,用棍子拨开宋晨云的衣领,只见男人后脖子空空如也!
根本没有图腾刺青!
苏南枝卸走壁挂上的榫卯镂空琉璃灯,借着清晰可见的光,看清了宋晨云的后脖子——
真的没有黑蛇图腾!
怎么会……
宋晨云怎么会没有黑蛇图腾!?
他居然不是萧子炎生父?
三十年前给皇后下药之人,居然不是宋晨云?
三十年前,假冒爹爹进入皇后房中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宋晨云!
“哐当”一声,她手中琉璃灯滚落在地。
离真相只差一步的时候,老天爷居然给她开了这么个大玩笑!
难道她之前的线索都错了吗?
可铁证如山,宋晨云明明画了左如月三十年前满脸媚色、浑身赤|裸的画像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苏南枝满脸难以置信,就在此时——
门外响起一声高喊:“南枝郡主!南枝郡主!!你在哪里!?”
是万琛远随侍陈阳的喊声。
“陈阳?你怎么来了?”春盛打开院门,招呼他进来,“芸院被歹毒之人烧毁,所以我和姑娘借宿到在隔壁澄院里。”
陈阳看向苏南枝一眼,随即高兴跺脚:
“南枝郡主没事真是太好了!事出紧急,我家世子去御前护驾,又担心郡主安危,世子意思是,镇国侯兵强力壮,比芸院要稳妥些,请您去侯府避一避,这样他才能安心打仗。”
苏南枝倒是从未想过,万琛远居然会领兵去护驾,沉吟道:“镇国侯……”
镇国侯未必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是谋朝篡位的左如月,你最先杀谁?
必然最先杀皇帝心腹大将,断他左膀右臂……
若杀不了心腹大将,便挟官员家眷以令众臣……
眼下,萧睦的心腹重臣大部分都在皇宫护驾,唯独昏迷不醒的万松尚在侯府……
“陈阳你出府时,侯府四周乱不乱?”苏南枝面色微僵,急忙朝前走几步,却忘记脚下的台阶,险些跌了一跤,好在被春盛及时扶住。
“不乱。黄巾军尚未打到那边。”陈阳道。
“怎么可能不乱呢?黄巾军最先从西城门打进来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太过平静反而不对劲——”在苏南枝说话间!
京城西边方向,猛然炸开一阵惊天大火!
大火像蘑菇云那般剧烈炸开,巨大火焰犹如无数触手争先恐后往天上窜!
几乎是一瞬间,照亮方圆二十里的夜空!
是、是火药!
难怪陈阳说京城西边静悄悄的,黄巾军不是没打过去,而是潜伏起来布置了火药!
京城西边很是繁华,坐落着镇国侯府、御史府、京兆府、锦衣卫办事处……皆是萧睦心腹大将耳朵住址!
黄巾军企图一锅端,以火药的方式,看能不能趁乱炸死几个萧睦心腹。
太过激进和凶残,丝毫不考虑附近百姓死活。
这倒是像萧子炎那个蠢货能干出来的狠事。
陈阳面色苍白,愣了半晌,歇斯底里地吼道:“夫人!老爷!!”
他冲了出去!
苏南枝不顾手上的伤,提剑站在院中央,面色沉冷凝重:“全部护城军和黄泉阁的杀手听令!”
警戒在四周的所有杀手放下刀剑,全部跪地。
苏南枝一手建立的护城军,除去大半留在死水县戍守,带来京城的约莫有八百人,加上黄泉阁留在澄院的杀手,约莫共有一千多人。
她紧紧攥着沧月剑柄,用力到伤口裂开溢出鲜血,点点殷红浸湿白色纱布:“随我,去、城、西!”
她绝美的面容染上一层凝重之色,杏眸里浮过悲壮、惨痛、怜悯……
这一刻,她把复仇摆在第二位,救人摆在第一位,甘愿不顾生死地去救城西百姓。
冒着无数刀枪箭雨,亲自带领她培植的一千多个人,去了城西。
这次,她没有被萧沉韫护在身后,也没有过多权衡利弊,那股子藏在骨子里的热血,如被下蛊般,心甘情愿去保护一群素不相识的无辜之人。
她是苏南枝。
于危难之际,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世济民的苏南枝。
纵观历史,也不是没发生过谋朝篡位之事,更多的是两军交战,无关百姓。
可这一次,萧子炎如此丧心病狂,炸官员府邸也炸四周的百姓!
苏南枝带人来到城西,站在十字街口时,心中越发悲……
四条长街弥漫着黑烟,被炸毁的残垣断壁烧着小火,街道随处可见死尸、断胳膊和残腿……
这就是战争。
鲜血,四处都是鲜血。
墙上、地面、柱子上,随处可见逃难者留下的血印。
他们疯了般逃命,跑丢一只鞋,跑掉了玉佩、璎珞……
昔日温馨的家园,被战乱轻而易举地摧毁,而街上又多了诸多无家可归之人。
他们彼此搀扶着,拖家带口仓皇而逃。
锦衣卫办事所被炸得最惨,想必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被萧子炎所记恨,此刻几乎是一片废墟。
她一部分下属率先散开,去救助四周受伤的百姓。
苏南枝带上执行任务归来的曜夜,和其余杀手跑去镇国侯。
鎏金描字、气势恢宏的侯府大门被炸出个大窟窿,受伤的家丁们互相包扎伤口,丫鬟们瑟瑟发抖地躲了起来。
昔日胆小温柔的万夫人,最为端庄娴雅,但现在,她发髻不再精致,几绺长发凌乱的垂落,翡翠耳环也在慌乱中丢了一只,她和管家搀扶着刚刚苏醒还没恢复力气的万松,正找地方藏匿。
当火药炸响第一声时,她娘家国公府派人来接她去避难。
可她不走,她说,她是镇国侯夫人,哪怕侯爷昏迷侯府没落,她也不走。
她要陪着万松,万松身死,她便殉情。
昔日柔弱温柔的万夫人,如今却成为了侯府的定心骨。
她不走,许多丫鬟小厮也莫名因为主母这股子坚持,而没有趁乱逃跑。
“万伯母!”苏南枝万分敬重地唤了声,“请随我去澄院避难,我会派人照顾好侯爷,我的人会护你们无恙。”
这声万伯母,像是在黑暗的深渊里,凿开了一方天光。
是她曾经出言责怪过的苏南枝……
万夫人一生养尊处优,出嫁前有国公府庇佑,嫁人后有侯府庇佑,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
这次,儿子去皇宫护驾,丈夫昏迷,她一直都在强撑着处理侯府诸事,如紧绷到极致的琴弦,撑到了强弩之末,在她紧紧咬牙担心自己撑不住,可能要死在这里时,有个姑娘带人来救她和她丈夫……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
从未没经历过的人,想必是不会明白的。
万夫人忍住飙泪的冲动:“南枝,你……你……不怨我之前……”
“不必多言,我都理解。”苏南枝右手执剑,左手紧紧牵住万夫人的手,打断她道,“我护送你去澄院,那里有言斐、有邹虎、有江源、有洛神医,有春盛,会照顾好你和侯爷!”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女子唇红齿白间的一句:‘不必多言,我都理解。’
万松醒了,是被炸火药响声震醒的。
可他缠绵病榻多日,身子太虚弱,一时间还没恢复体力,只能任人扶着行走。
他爬满皱纹的眼眶一热,心中一酸:“南枝……有劳你……多谢你……”
苏南枝累到有些苍白的脸,勾起温暖的浅笑: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侯爷曾征战沙场,护国佑民,我曾经也是你庇佑的万民之一,如今,我也不过是作为万民之一,来保护为大庆鞠躬尽瘁的功臣。”
万松一颗在沙场磨炼出的硬心肠,感动的连连点头,眼眶泛酸,久久不语。
“曜夜,送侯爷夫人去澄院。”苏南枝下令。
“是。”
曜夜立刻安排妥当,送万侯爷和夫人回澄院。
苏南枝救助好侯府的人,又敲响了周御史大人家的门。
“叩叩叩——”
“叩叩——”
苏南枝敲了几下,里面只听见紧张的脚步子声,也没人开门。
许是害怕战乱有歹人抢劫,出于谨慎才没人答应。
很快,院中响起八岁孩童的惨叫声:“啊!!”
接着又有一道抓心挠肝的焦急声:“夫人要生产了!这可如何是好?眼下战乱,哪里去找稳婆和医师?小公子的腿方才被战火炸伤,若再不救治,只怕会终生残废。”
那声焦急的絮絮叨还没停止时,苏南枝蹙眉,直接让人踹开大门!
“砰!”地一声!
院门反弹到墙壁上发出惊响!
满院丫鬟婆子惊得心肝颤!
苏南枝进院,便看见羊水已破的御史夫人,疼的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明显是生产在即,还有个双腿血肉模糊的孩童,被另外一嬷嬷抱在怀中。
御史向来清廉,行事低调,故而院中并无多少护卫。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逃的逃,慌的慌,死的死,伤的伤。
留下御史夫人和稚子,也算孤儿寡母,实属可怜。
“你、你你你是谁?”御史夫人吓得结结巴巴,看着面前手执长剑、又美又飒的年轻姑娘。
“苏南枝。”苏南枝拿出郡主令牌,“眼下不是细说的时候,请夫人和小公子移步我澄院中暂住,圣医谷谷主洛神医会给小公子治腿,我会安排人给你接生。”
没有其他人来帮她们,御史正在皇宫救驾,御史夫人别无他法,抱着忐忑的一颗心,重重点了个头。
苏南枝又去敲响京兆尹家、护军参领家、内阁学士家、太傅家的门,将一众女眷,全部带回了澄院。
沿路上,能救一个是一个,能帮一个是一个,她一双本就受伤的手,从那些残砖废瓦中救出一个个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
直到一阵尖声鸡鸣,划破黑夜时——
苏南枝几乎累出幻觉的视野里,有一铠甲染血的男人,翻身下马,急忙跑来,她终于再也撑不住,头重脚轻地跌进他冰冷的怀中。
萧沉韫搂住清瘦的人儿,看着那双满是鲜血的手,眼底满是心疼,他唇齿微颤,心底泛酸,被震撼到说不出多话……
在满是血腥与杀戮的深巷,冷雾与硝烟中,身穿麒麟铠甲的萧沉韫,轻吻苏南枝额首,嗓音嘶哑:“南枝……”
他再一次心疼又深情地唤她:“南枝……我的南枝……”
他千言万语涌上喉咙,却全部哽成了一句南枝,他的南枝。
令他心疼又骄傲的南枝。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为家国而战,死而无憾
“王爷……”苏南枝也只是短暂地紧紧抱住他后,松手,勾起苍白的唇:“去忙吧,不必管我。”
萧沉韫听见火药声后赶来城西察看情况,这一看,就看见了苏南枝。
余晔骑着高头大马,硬朗的俊脸有着三道浅伤,带着军队走来:“南枝郡主,你先回澄院休息,此处交给末将。”
“……好。”苏南枝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就在此时——
“报!!王爷!不好了!”
有士兵快马加鞭而来:“左丞相大批兵力忽然凭空涌进皇宫!像是变戏法似的,围住整个乾清宫!”
“凭空变戏法?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变戏法出现在皇宫!?”余晔不解。
萧沉韫立刻骑上红鬃烈马,与苏南枝四目相对,二人异口同声道:“凤鸾殿假山地道!”
“对,是地道!”
苏南枝和萧沉韫曾经去过那个又深又长的地道。
若是拿来输送兵力,完全可以打皇宫内的军队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啊……
左如月和左丞相,甚至宋晨云都不会想到,这个地道早已被她和萧沉韫提前发现!
上次他们顺着地道出去的地方,是京郊一个落败的无人村落。
那么——
左丞相兵力,也必然是从这里涌进了皇宫。
“余晔,你集结兵马,去上次放信号弹的地方截杀黄巾军,本王带烨羽军去皇宫。”萧沉韫勒住缰绳,扬鞭策马离去。
苏南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拿沧月剑当拐杖,累到杵着走回澄院。
皇宫,宣武门。
涌入了大批的黄巾军。
万琛远铠甲裂开,手提长剑,身上已有多处伤口。
原本带来的精锐士兵只剩下了四五百人,以万琛远为中心,紧紧护住他们的世子,变出一个新阵法,死死挡在宣武门通往乾清宫的官道。
萧子炎先前被余晔带兵紧紧咬住,好不容易脱身后,立刻命人炸了萧睦心腹官员的府邸,听下属汇报,说城西百姓和官员家眷死伤过半。
他甚是满意地点点头,面上勾起嗜血残暴的笑:
“死的好!死得妙!谁让这群有眼不识泰山的老东西,非要护着萧睦呢?他们护着萧睦,我便杀他们全家!”
萧子炎高举淌血的长刀,看着那层峦巍峨的金銮殿,如定国神针般矗立在皇宫正中心,眼底燃起熊熊不息的野心,与势在必得的自信,高声大吼:
“斩下皇帝首级者,封侯加爵,黄金万两!!”
随着他一声令下!
上万的将士齐齐冲锋——
万琛远有些体力不济,以刀尖杵地,勉强支撑着身子,他已经高度紧张地苦熬了一天一夜,已经拼尽全力拦住了一波又一波的黄巾军……
可这一次。
面对成千上万的黄巾军,他知道,自己守不住了。
他守不住的,如此数量悬殊之下,怎么可能守得住呢……
但,能退缩吗?
身后是朝堂政权,代表着大庆山河。
他怎么可能允许萧子炎这样残暴昏聩又愚蠢的人,篡位登基?
他身为大庆子民,骨子里流淌着镇国侯的鲜血,父亲一生治国安邦,他出生将门世家、功臣之后,哪怕敌人铁骑将他的身体踏成肉泥,今日——
也绝不可能退!
要死,便血溅于宣武门之前!
身边响起将士们的厮杀怒吼声,刀尖狠狠没入血肉的痛苦惨叫——
他身侧之人接二连三倒下!
萧子炎看着苦苦强撑的万琛远,想起萧沉韫用打龙鞭打他之日,万琛远的奚落之仇,用刀尖指向万琛远:
“万琛远你这个废物草包!跪下来,舔干净老子的脚底,再从老子胯下钻过去,大声说你爹镇国侯是个蠢货!今日老子就饶你一条命,如何?”
万琛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俊美无俦的面上,现出轻蔑笑意,带着剩余的三四十个士兵,如螳臂当车般拦在浩浩荡荡的黄巾军面前。
万琛远笑,仰头哈哈大笑,唇齿间皆是鲜血:
“小爷死也不可能对你臣服!我爹乃是大庆最英勇无畏的战将,又岂容你污蔑?萧子炎你这个蠢货,要杀便杀,你以为小爷怕你吗?小爷死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小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来反抗你这样残暴愚蠢的废物。”
“我万琛远虽然是个纨绔,但今日为家国而战,死而无憾!”
他拉开马步,双手攥紧刀柄,目光锐利的像一头幽狼王,微眯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叛军。
做好了准备,随时交战,随时牺牲。
萧子炎心中怒意被他的话彻底点燃,招一招手,千军万马气势磅礴地朝前奔腾而去!
而此时——
萧子炎身后,再次响起万千铁蹄声!
他心中警铃大作,回头看去——
只见身穿麒麟金甲的萧沉韫,正领着他最为忌惮的烨羽军,朝他杀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守护神,会受伤会死亡
那一群群身穿锃亮甲衣的士兵,如千军万马般气势磅礴,凝聚着天地间的所有浩然正气!
他们是大庆山河的守护神。
是人,也是神。
所以,会受伤,也会死亡。
为家国而洒热血,为脚下每一寸土地宣战!
萧沉韫便是千军万马中最锋利最凛冽的一柄寒剑,斩乱党、诛佞臣,如势如破竹般,几乎是以压倒性的迅猛,杀了过去!
他金灿灿的麒麟铠甲上满是鲜血,连衣领也浸湿了,有敌人的血,可能也有他自己的,但他浑然不在意。
一柄凌霄剑,杀敌如麻。
吓得萧子炎连忙后退,朝乾清宫策马逃去。
此时,稳守后方的左丞相已经浮出水面,带领着大批黄巾军包围了萧睦。
萧睦看着皇宫里涌出来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忽然愣了神!
皇宫城门还没完全被攻破,这些黄巾军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陛、下!”
左丞相身披战甲,腰佩宝剑,他脖子的青筋凸起,声音很大,传得很远,威严且激动地大喊:“陛下!若你现在传位于大皇子!老臣便还能尊你一声太上皇——”
“乱臣逆子!你休想!”萧睦拔出尚方宝剑,嘶声怒吼,“朕!朕的大军马上就到了!”
“那……”左丞相面色凝重冷酷,似是蔑笑了声,“那只能杀昏君,正天道了!”
“尔等胆敢?!”
萧睦被数十个武官簇拥起来保护着,他已然有些色厉内荏,可毕竟事关威仪,帝王是不能怯的。
若帝王胆怯,军心不稳,军队便会如空中危楼般,以摧拉枯朽之势,迅速落败。
身穿明黄凤袍的左如月,被云栀搀扶着,从黄巾军正中央走到最前面。
她眼妆斜斜上挑,透着一股子凌厉气势,雍容尊贵地敛了下凤袍,勾唇冷笑:
“陛下,您不是心心念念着臣妾姐姐,智贤皇后吗?臣妾斗胆,这就让子炎给您送终,提前送您去那边和姐姐长相厮守不好吗?”
“你们左家当真胆大包天,若是念及仙逝的智贤皇后,你们左家荣耀怎么可能延迟至今?”萧睦气得嘴角哆嗦。
左如月倒也不怕他,不屑置之,横眼看向萧沉韫:“摄政王,本宫怜你一片丹心可鉴,不如你现在弃暗投明,来辅佐我儿登基,日后还让你做摄政王,你所求,本宫也必然让你如愿!”
所求,是他心中所爱,如愿,则是允诺他娶到心爱之人。
左如月仿佛将先前还派宋晨云去杀苏南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萧沉韫轻蔑一笑,攥紧手中的凌霄剑,不屑置之。
萧子炎翻身下马,站到左如月和左丞相身后,满眼猩红地看着这乾清宫,眼里皆是贪欲和野心。
马上,这大庆天下就是他的了。
很快,他将坐上九五之尊的龙椅!
萧子炎清了清嗓子,站在左如月和左丞相身后,多了几分自信:“萧沉韫!你今天可要死在我手上了!不若你先跪下来磕几个头?我给你留个全尸?”
“对了,苏南枝只怕已经死在宋叔手里了吧?哈哈哈……”
萧沉韫眸光一冷!
“看样子,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嘛?宋叔去杀苏南枝,泼了好多油,放了好大一场火!”萧子炎得意洋洋道,“你心心念念的苏南枝,这次总算是死了!只怕你现在赶过去,已经烧成灰烬了哈哈哈。”
萧沉韫眸光蓦然寒沉:“大火?你们几时放的大火?”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萧子炎猖狂大笑,偏偏不告诉他!
萧睦一看见萧沉韫来了,心中竟然莫名安定了几分,这几分安定使他既别扭又扭曲。
一方面,令他心中安定之人也是他最忌惮之人,另一方面,他目前也只能指望萧沉韫的烨羽军。
“皇弟,朕的好皇弟。”萧睦大喊,“给朕杀了这群乱臣贼子!!”
左如月和左丞相现在按兵不动,是在等黄巾军源源不断从地道钻上来。
只要黄巾军全部从京郊地道进入皇宫,便可将整座皇宫纳入囊中,形成围杀之势。
故而,左如月和萧子炎母子尽显嚣张。
“谁说,我被烧死了!?”一道清亮嗓音在混乱中响起!
众人循着声音回头看去。
只见烨羽军那边,有一雪白劲装的纤瘦女子,缓步而来。
她脊背直立,自成风骨,虽是女子,却有坦荡从容的无畏气魄,丝毫不输天下任何男子!
苏南枝目光似清辉,带着一行人步步走上玉石阶,走进内乱的旋涡正中!
他承认,萧子炎方才说的那番话,确实……吓到他了。
萧子炎脸色一变,饶是左如月也眸子一沉!
浑身绑满绳子的宋晨云堵了嘴,被曜夜推着走过来,温言斐身穿青衫,将剑横在宋晨云脖子上!
“皇后,大皇子,让你们失望了。”
“我不仅没死,还抓住了宋晨云,抓住了皇后奸夫,抓住了大皇子的真正生父!”
苏南枝微微一笑,目光寒冷,扫视四周,最后看向萧睦,按律行礼:“臣女,苏南枝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着三军阵前,苏南枝这番话足够能引起慌乱。
左丞相看了眼左如月,隐约有些不安:“南枝郡主,你也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劝你明哲保身,方能落个好结局,本相军士已如铁桶般将皇宫围的水泄不通,今日江山必将易主!”
苏南枝在这话里,品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气质清冷卓绝,临危不惧,反而越发安然从容,勾唇一笑:“原来左丞相什么都不知道啊?可悲可叹呐,那我便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广而告之!”
“当今大庆,一国之母!婚前失贞!诞下的嫡孙萧子炎,并非陛下血脉!”
此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如巨石狠狠砸碎结冰的湖面!溅起一片窃窃私语!
若可以,左如月和萧子炎现在就想冲过去撕烂苏南枝的嘴!
可两军阵前,母子俩也飞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