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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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沉韫手提凌霄剑,走去两步,微微侧身,挡在苏南枝前面。
他阴沉冷厉的眸子缓缓扫过四周,将一切可能暗杀苏南枝的危机都思虑了一遍,比如,什么方位可能有暗箭射来。
“胡说!简直是信口雌黄,你根本没有证据!”左如月气急大吼。
“是吗?那你看这是不是证据?”
苏南枝嗓音好听响亮,拿出一张泛旧画像,高举起来朝所有人展示,大声道:
“画中女子,便是三十年前还没当上太子妃的皇后!双眼蒙黑布,面露潮红,浑身赤|裸!而与其苟合之人便是他!宋晨云!”
苏南枝用沧月剑指向面露狰狞、被麻布堵死嘴巴的宋晨云!
宋晨云犹如困兽,眼含滔天恨意,恶狠狠瞪着苏南枝,恨不得啖其血吃其肉!
温言斐极为配合地将数百张拓印出来的左如月年轻时候裸画,在黎明的晨曦下,迎风一撒!
数百张临摹原画的裸画,纷纷扬扬,随风翻卷盘旋又落下!
飘到两军将士的手中!
飘在左丞相脸上!
这轻飘飘的画,像是泰山压顶,又像是当头一棒!左丞相攥着自家女儿的裸画,脑子炸开一声轰响!
左如月内心掀起无数震撼,同样陷入巨大疑惑,可她不敢开口,怎么可能是宋晨云?当年与她同床之人,分明是苏正啊!
同时,苏南枝哗地扯下宋晨云的衣领!
昨夜,春盛扒开宋晨云衣领,他后脖子上面并无黑蛇图腾,可今日却现出了一条巴掌大小的黑龙刺青图腾!
这是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昨夜没有,今日却出现了刺青图腾?

春盛有些茫然。
苏南枝勾唇一笑:“三十年前左如月游玩嵩阳,夜宴之上扮作丫鬟给我父亲下药,但我父亲并未喝下。紧接着,后脖子有黑蛇刺青图腾之人,在皇后杯中下药,皇后尚未察觉并且一口饮尽。”
“随后,此男子扮做我父亲模样,潜入皇后所在客栈,吹灭灯火同床共枕。这一幕幕,被夜宴小厮王富和被客栈小二邹三亲眼目睹!”
“据当年画舫丫鬟回忆,宋晨云乃左如月护卫,却如影随形地跟着皇后,当年便对皇后起了觊觎之心,才会假冒我父亲,趁其不备与皇后苟合!”
“你你你你!胡说!宋晨云他脖子后面明明是黑龙图腾!根本不是黑蛇!”萧子炎气急败坏。
苏南枝冷笑大声道:“昨夜扒开宋晨云衣领,并未见黑蛇图腾,想必是因为他心虚,所以才涂了遮盖刺青的药物,后来圣医谷谷主洛云崖用特制药水,便现出了刺青图腾!”
“其实,当年邹三看到的根本就是黑龙图腾!只不过时间久远,记忆出错,加上当年他也并未分清刺青是龙还是蛇,才误把黑龙看成黑蛇!今晨经过邹三辨认,这刺青图腾,正是与皇后苟合之人脖子上的图腾!”
苏南枝将卷宗与指证书、夜宴图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将士、文武百官看:“人证已经签字画押!案子也被我大哥整理成卷宗!这份夜宴图,便是我姨母亲眼所见后绘制的刺绣!图上左如月扮做年轻丫鬟,而黑衣背影便是宋晨云!”
“人证、物证俱在!!”
随着她高朗的声音砸下,温言斐再次配合地将数百张誊抄好的多余卷宗、指证书,迎风一撒!
满地都是左如月历历在目的罪证!
左如月脚下一软,险些没站稳,满头大汗,嘴角嗫嚅,她几乎是撕心竭力地愤慨骂道:“苏南枝你这个贱人!你胡编乱造!”
“杀了她!快把她杀了!”
她拔出剑,气的浑身发抖。
“臣女胡编乱造,那这些一条条死去的冤魂,也是胡编乱造吗?”苏南枝面露冷色,怒然讥讽出声!
何老头颤颤巍巍地杵着拐杖,牵着稚童小湛,手拿一张鲜血书写的状纸,声泪俱下地跪下:
“陛下!摄政王!求求你们为草民做主啊!五年前,楚家夫人楚莹携稚子与南枝郡主乘坐画舫路过死水县海域,遭遇极端天气,暴雨之际,刺客们杀楚夫人灭口,而这幕刚好被草民打渔收网的儿子看见。”
“刺客们为了不让事情暴露,又给我儿媳儿子投毒制造出瘟疫假象,害死我一家十三口人!只是为了灭口!草民当了一辈子渔民,本该安享晚年,但儿子儿媳们全死,只留下我孙儿一根独苗,可怜我还要拉扯他长大……”
“何其不公!?我们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何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瘫坐在地,过度思念亡子,开始捶胸顿足地哭喊:“我孙儿的父亲,我大儿子,挑灯苦读无数个日日夜夜,眼看科举考中乡试前二十,本来有灿烂一生,却因皇后杀人灭口,无辜身死!”
两军将士不少人都出身寒门,对同样出生底层的何老头,很是感同身受。
一耄耋之年的老人,瘦骨嶙峋,满含泪水,涕泗横流,全家十三口人被杀——
何其悲痛!
左丞相紧紧掐着袖袍,他身后的军士隐约有些骚动。
“左如月杀我母亲,杀我最小幼弟,火烧楚家杀我姨母,杀嵩阳村庄渔民一家,杀当年画舫丫鬟们,也杀夜宴众人,数百人都因左如月当年一己私欲而被杀!”
苏南枝面容肃穆,响亮话音仿佛有千军雷霆之力!
她一双凌厉的美眸,冷冷刺向左如月:“你手上诸多条人命,午夜梦回之际,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左如月惊天丑闻被当着所有人爆出,萧子炎仿佛喉管被铁丝勒住,脸上血色蓦然消失!
他浑身微微发抖,他怕,怕苏南枝还会讲出什么惊天大秘密!
此时,身穿玄青铠甲的萧瑜,站在萧睦身侧,一双俊眸冷晦暗如深地看向苏南枝。
混乱与血腥之中,苏南枝与萧瑜视线相接,她微微一笑。
马上就要轮到你了,萧瑜。
她美丽的樱唇微微勾起,分明是在笑,可眸子却如冰湖般冷冽。
萧瑜眸色暗了暗,倒也无所谓地回她一笑。
左如月被揭穿之后,喉咙发紧,脑子飞速运转,连忙看向父亲:“爹爹,你信我,没有这回事!快杀了苏南枝,杀了萧睦,咱们已被逼入绝境,再无他法!”
左丞相看着那铁证如山的卷宗、画像、指证书、夜宴图……
他老谋深算的眸子,逐渐浮出凶恶之色,像是拿定了主意,满是皱纹的脸冷笑一声:“满口胡编乱造!夺昏君首级者,封官加爵,杀苏南枝者,赏金万两,杀摄政王者,良田万亩!”
他手拿虎符,发号施令!
左如月满脸怪异的兴奋!
萧子炎也攥紧了剑柄!
然而——
身后只有少部分军士冲杀过去,与烨羽军交战!
左丞相自信的表情裂开了一丝缝,摔袖转身,其他黄巾军呢!?他其他人去哪里了?
“丞相大人,你是不是在想,掺杂着西戎士兵的几万黄巾军,为什么只有寥寥少数?”
“你几万黄巾军,怎么没有从凤鸾殿地道运进来呢?”
“那是因为——”
苏南枝恣意舒畅一笑,“我与摄政王早已知道地道之事!摄政王早已派了军队去京郊截杀黄巾军!”
萧沉韫薄唇勾起,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左丞相,你,输了。”

几乎是同时!
余晔和护城军以合围之势,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左丞相身后所有将士全部团团围住!
萧子炎攥紧剑柄,像被雷劈了那般呆若木鸡!
“左丞相身后的将士们!”萧沉韫收剑入鞘,站在白玉雕刻的丹陛石上,一双凌厉眸子威严扫视四周,雄厚的嗓音大声高喊,有种鼓动人心的气魄:
“你们全都被左如月欺骗!萧子炎也并非皇室血脉!你们跟随左丞相,推萧子炎上位,乃名不正言不顺!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念你们无辜被骗,今日放下刀剑,弃暗投明者,皆可免责,不会牵扯家眷!”
“可若你们执迷不悟,定要和左丞相负隅顽抗,做无谓牺牲,本王也只好无情杀之,且,家族连坐!”
萧沉韫面色凝重,目光带着坚不可摧的肃杀之意,缓缓睥睨所有黄巾军。
他凌厉目光中涌动着一股子狠辣冷酷,犹如锋利刀刃般,寸寸扫过对面所有人,也正是这股子冷酷肃杀,压的所有黄巾军都心惊胆战!
既然萧子炎不是皇室血脉,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推这假皇子坐上龙椅呢?
何况……
后面的黄巾军已经被萧沉韫的烨羽军截断,他们如今孤立无援,再无胜算。
左丞相身后的一群将军,有些动摇,他们不是傻子,这才发觉全被左如月母子骗了!
连左丞相也被自家‘好’女儿、‘好’外孙骗了!
精明一世的左丞相若知道萧子炎是假皇子,他一开始就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左丞相如今是被自家好女儿,坑的里外不是人!
他默了半晌,身子硬朗的老人在那刻,仿佛苍老十岁,一夕之间,像是站不住似的。
黄巾军里,有一个将军扔了手中刀,接着就会有第二个不想死的效仿……
三个、四个……
校尉、副将、校尉……
从萧子炎被揭穿是假皇子开始,他们便成了师出无名!
挣扎什么呢?已无胜算可言!再执拗也是白送死!
他们本就是行伍之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可摄政王说了,再执迷不悟,不仅被杀,重要的是,家族还会连坐!
妻儿子女、兄弟姐妹、叔伯姨母……将无一幸免!
他们是造反的黄巾军,可也是人,有家人亲人,没有胜算的仗何必再打?
师出无名,又何必继续送死?
倒不如替全家人想想,放下刀剑,保自己一命,也保全家一命。
随着一片放下刀剑声响起,左如月彻底慌了,再也端不住,连忙拽住左丞相的袖子摇晃,苦苦求救:“父亲!父亲!你快想想办法啊——”
左丞相一点点缓慢坚决地扯出袖子,一双沉冷苍老的眸子,冷冷睨她一眼,平静说出三字:“等、死、吧。”
见他如此平静,左如月当即眼眶赤红,睚眦欲裂地指着乾清宫,激动到嗓音发抖:
“胜利只差一步!什么叫等死吧?父亲!你怎能如此无能,长他人志气?!你好歹也是百官之首,为臣终生,就不想看你孙儿登上龙椅吗——”
她话未说完,左丞相扬手狠狠掌掴左如月一巴掌:“住嘴!”
“父亲!!”左如月尖声嘶叫!
“若非是我太惯着你,你怎敢如此胡来?!”左丞相气的险些背过气。
他恼怒,生气左如月没将萧子炎身世告诉他!
这一巴掌,用了左丞相十成力,扇的左如月发髻微散,步摇凤钗飞落在地!
“父亲居然打我……?”
她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整个人也跌坐在地,狼狈至极,她双目染满仇恨,越发猩红:“我恨你!父亲,我恨死你了!普天之下,最没有资格打我的人,就是你!”
“你说什么?你说你恨我!”左丞相目光紧紧锁住她,
“若非是我!你怎么可能当上太子妃,坐稳皇后之位!我助你荣登大宝,而今日失败,也全是你咎由自取!我呕心沥血半辈子,本该解甲归田,若非心中怜悯你母子二人,又怎会冒此大险,到最后落得身败名裂即将惨死?不孝子!”
“对!我就是恨死你了,父亲!”左如月激动的浑身剧烈颤抖,披头乱发,歇斯底里地咆哮,“你逼我嫁给萧睦之前,我便与人同房了!我绝食寻死,百般求你,你还是逼着我坐上喜轿!”
“若非你逼迫,我怎么可能嫁进皇家诞下子炎,混淆皇室血脉?一步错步步错!我杀人无数有错,瞒你子炎身世有错,可你呢!姐姐死后,你为了延续左家荣耀,逼我嫁给萧睦就没有错吗?千错万错,错误源头,就是你强逼我嫁给萧睦!!”
“一切错误都是因为你!父亲!!因为你啊!!”
左如月饱经沧桑的一颗心,轰然粉碎崩裂,反正都败了,索性将压在心口数十年的幽怨全部发泄出来!
“回不去了,三十年了,回不去了!我嫁入皇宫之前,是什么样子?父亲不知道吗!我恣意张扬,敢爱敢恨,我鲜衣怒马,光彩耀人,可我嫁入皇宫这三十载……我如履薄冰,在阴谋诡计中争名夺利,和不爱之人做了半辈子夫妻!我不该恨你吗!?”
左丞相面色铁青,饱经风霜的眼底有着巨大震惊!
说到最后,怎么错的人就是他了呢?
父女二人两两相望,唯剩绝望!
“错了,一切都错了。”苏南枝唇角划开一抹讥笑,眼底有可悲、憎恨、厌恶,冷冰冰地客观评价道,
“左如月,你执念太深给我父亲下药,这是你第一错;宋晨云趁你不备与你同床,他也有错;左丞相延续家族荣耀,逼你嫁进皇宫,更是有错。你们全都有错!可你嫁进皇宫母仪天下时,你完全有机会选择,当一个好皇后,还是当一个毒妇。”
“可你怨念深重,选择当了毒妇!你憎恨那些算计你的人,可你与那些算计你的人有何区别?”苏南枝摇头,厉声讽刺不可救药的左如月,
“当你被坏人迫害时,你可以反击,而不是也变成坏人,去害更多的好人。你是淋过雨的人,你却还想把别人的伞撕烂。你憎恨左丞相逼你嫁给陛下,可你不也为了延续荣耀,逼你亲女儿和亲西戎吗?!”
一句句话,犹如尖刀利刃,精准无误地割伤左如月的心,把她遍体鳞伤的伤口,割的更加血肉模糊。

第二百七十七章 自刎而死,血溅三尺!
她不愿意面对如此不堪的过去,更不愿意面对苏南枝说的那些扎心话。
总之,所有人都该死!
左如月仰头哈哈大笑:“死,你们都得死,你们全死了,我儿子便是皇帝!”
“父亲,你这个废物!你连你外孙都帮不了,要你有什么用!你只会卖女求荣罢了!”
左如月笑容癫狂,指着左丞相咯咯咯大笑,笑的泪流满面,忽然又勃然大怒,高声尖叫着:“啊啊!!!杀了苏南枝!杀了萧沉韫!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杀了萧睦!杀了楚莹!苏正呢!苏正你在哪里啊,苏正——”
“本宫的苏正!!”她尖声嘶吼,尖叫声仿佛要刺破所有人耳膜,“哦不对,你死了!哈哈哈……你怎么能死呢?你死了啊……”
她蓦然难过,低声啜泣。
苏南枝看出来了,左如月这是要装疯,或者发疯。
“活擒左如月这个贱人!”萧睦微眯眼睛,咬牙下令,“皇弟,帮朕把萧子炎和左如月这贱人母子双双活擒!朕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
生不如死,才叫残忍。
萧沉韫瞥眼萧睦,敷衍地哦了声。
左丞相大部分兵力已经被烨羽军绑走。
包括左如月向西戎借来的五万兵力,也在京郊外围住了。
左丞相看着逐渐疯癫的左如月,眸眼一眯,气的呕出一口血!
他废物?他为官一生,若非为了这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可能铤而走险,在年老之际召集心腹,不惜余力地帮助女儿和外孙?
左丞相永远也忘不了,唯一的女儿身着素衣卸掉钗环,跪在相府书房里整整两天,声泪俱下地哭诉外孙被废幽禁、此生再无出头之日、下场必定惨死诸如此类的话。
她求做父亲的左丞相帮她最后一次。
左丞相心疼女儿,怜悯他唯一的血脉,也不太愿意倾注在萧子炎上的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所以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知有错,还是犯错。
人都有侥幸心理。
倘若他赌赢了,外孙登基,一切便能苦尽甘来了。
可他,现在,输了。
左丞相历经大风大浪,赢得起,也输得起。
他取下腰间佩剑,恭敬地呈在掌心,从黄巾军正中央,一步步走到萧睦面前,走到他数年前亲自选择的君主面前,跪下、磕头,苍老疲惫的嗓音不疾不徐,缓缓道:“陛下——”
“老臣,有错!”
萧睦盛怒之下,一把夺过左丞相掌中宝剑,高高举起狠狠落下!
在即将砍到左丞相脖子上时,还是没能砍下去,他用力攥住剑柄的手掌青筋涨起,目光几欲喷火,将刀尖横在左丞相肩膀上,缓缓抵进脖子表皮,割出鲜血!
也就是萧睦这个动作,左丞相虽然惊出一身冷汗,却没有畏惧,他冷定地苦笑:“陛下,还记得您尚是太子之时吗?”
“那时老臣还是御史,一心辅佐您登基,不怕粉身碎骨,亦不惧横死戮尸,为您杀敌开道,坚定不移地助您称帝。这一道伤。”
左丞相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深长的旧伤疤,“是康清五年,为您挡刺客被重伤的。”
他掀起上衣,露出一道从胸口贯穿到腰腹的伤疤,皱巴巴的,如蜈蚣般丑陋:“陛下称帝前夕,晋王因仇恨暗杀您,老臣舍生忘死,替您再挡一刀,险些致命。”
左丞相身上还有诸多纵横交错的旧伤疤,却被他轻描淡写,一言概之:“其余为大庆做的,不提也罢。”
“陛下,老臣有错,难逃一死,您能否看在老臣为您挡刀多次,多次救您于危难的份上,看在老臣曾经也为大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份上……”
萧睦微眯眼睛,心中五味杂陈,直接打断道:“你直说!”
“求陛下给左家留一条血脉,左家四代单传,传到老臣这一代,智贤皇后已死,老臣只有这么一根独脉……”
左丞相捡起地上一把刀,横在脖子上,高亢大喊:“老臣!以死谢罪,谢、主、隆、恩!”
旋即,狠狠一用力!
脖子瞬间割破——
自刎而死!
血溅三尺!
萧睦横在他脖上的剑,哐当落地!
他明黄龙袍上,溅着殷红的鲜血,他朝后趔趄一步,被大内总管急忙扶稳。
左丞相死不瞑目,被割破的脖子,裸着血管,鲜血汩汩外貌,从玉石阶上,一阶一阶地流下去……
左如月猛然愣怔在原地,吓傻那般不敢说话,不敢出声,轰然跪地,跪行过去,扑倒身体逐渐冰凉的老父亲身上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她哭声凄惨如厉鬼,在乾清宫前回响!令听者毛骨悚然。
在所有人视线都被左如月父女牢牢吸引时,萧子炎满脸震颤,忽然拿刀刺向萧睦!!
萧瑜薄唇勾起一丝极浅的弧度,这浅笑几乎转瞬即逝,他张开双臂冲了上去,眼疾手快地替萧睦挡住这一刀!
匕首刺进萧瑜左腹部!
随后,萧瑜快速攥住萧子炎拿刀的手!以巨大的力道控制力度,不让萧子炎把匕首拔出去,也不让他刺的更深!
周遭一遍尖叫!
也就是这个空档,萧子炎迅速将刀横在萧瑜脖子上,劫持萧瑜:“全部后退!否则我杀了九王!”
萧睦也没想到,这个最为温润的儿子,会毫不犹豫为他挡刀,心中倍感温暖,连忙下令:
“所有人后退!萧子炎你这个孽障,若你敢伤瑜儿,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和万两黄金,把佳月母子送来,待我与母后、妻儿离开京城,便将萧瑜放了!”萧子炎恶狠狠道。
萧瑜却道:“父皇不必管儿臣!儿臣死不足惜!”
萧子炎手上一用力,刀尖便浅浅地刺伤萧瑜脖子表皮,滚落几颗血珠。
“住、住手!富岭给他备马车和黄金万两!”萧睦连忙大喊。
然而……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苏南枝,觉得很不对劲。
萧瑜素来趋利避害、狠辣无情,怎么可能冒着生死危险,替萧睦挡刀?
要知道,前世,萧瑜可是真正弑君杀父、血洗皇室的暴君。
萧瑜此番行为,必然有诈。

宋佳月真不是很想站到他身后去,他可是乱臣贼子,还是假皇子!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从前就像个傻子那样,当菟丝花,白白讨好萧子炎那么久!
苏南枝在人群中,略有深意地与宋佳月对视:宋佳月,你要想翻身,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二人四目相对,宋佳月怀中怀抱襁褓稚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朝苏南枝微微点了个头。
萧子炎一手拿刀劫持萧瑜,一手扶着宋佳月坐上马车。
云栀嬷嬷扶着披头乱发的左如月坐上马车后,萧子炎才拽着萧瑜也钻进马车!
云栀勒着缰绳,快马加鞭地驶出皇宫,一路狂奔疾驰!
刚刚踏出宫门时,萧瑜脸上惊慌不再,蓦然变得云淡风轻,像是一切尽在掌控中那般,缓缓道:“大皇子,同你做笔交易。”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交易?”萧子炎手上用力,刀刃割破萧瑜脖子表皮,恶狠狠骂道,“萧瑜!老子把刀架在了你脖子上!你不过是砧板鱼肉,有什么资格谈交易?!”
“不用那么激动。”萧瑜薄唇微勾,闪过一抹讥笑,淡淡道,“本王可以帮你保皇后和你妻儿一命,让他们后半生安然无虞。”
“你想想,你如今是逃出了重兵把守的皇宫,可很快,你们几人的画像便会贴满大庆所有城邦的大街小巷,日夜被通缉捕杀。你也知道,父皇锱铢必较,何况你犯下如此大错,必然会不死不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左丞相已死,又有谁来护着你们母子二人呢?你想让妻儿子女余生都活在不见天日的逃命中吗?后半生几十年,在刀尖上逃命过活,真的值吗?”
萧瑜嗓音平缓冷静,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力。
萧子炎满脑子都跟浆糊那样,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之时,左如月忽然冷不丁开口:“萧瑜,你交易的条件是什么?”
“帮本王,顶罪,假银票一案。”哪怕脖子表皮被割破,滑落鲜血,他还是丝毫不怯,反而像运筹帷幄之中那般,笑着道,“皇后娘娘,不如你替萧子炎顶罪?本王帮忙保住你心爱的独苗。反正,只要你们母子二人间,有一人顶罪,便足矣。”
“倘若本宫不顶罪呢?”
左如月微眯眼睛,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萧瑜微微一笑,“你们全家一起死咯。”
“你!!”萧子炎气的刚要加重力道时,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掀开车窗!
只见马车已经驶到了京郊一片密林,四周忽然出现了不少黑衣刺客,洛城哗地一声拔刀,面露凶狠地站在马车正前方:“放了九王,否则萧子炎,你等逆贼,休想离开此地。”
“萧瑜!你是不是想死啊?啊!你他娘的逼我不敢杀你对吧?!”萧子炎握紧手中尖刀,气急败坏地吼道。
如今,萧瑜是萧子炎能逃离此地的唯一人质,和筹码。
萧瑜轻笑一声,浑然不怕——
一柄冷沉沉的匕首,从萧子炎身后,抵在了他脖子上。
察觉到脖子上的冰凉之意,萧子炎遍体生寒,刚要转身时,拿刀之人蹙眉威胁:“别动!”
这说话声如此熟悉……

左如月的贴身心腹!
萧子炎蓦然变脸,还不及说话,左如月便勃然大怒:“云栀!放下刀!你、你在干什么?!”
云栀嬷嬷沉默了下,平静看向左如月,苦笑道:“老奴在做什么,娘娘不是看见了吗?老奴在挟持大皇子,若大皇子还不把刀放下,就别怪老奴手下不留情。”
说话间,刀刃实打实地浅浅刺进脖子。
萧子炎被脖子上一股尖锐刺痛,吓得没拿稳手中匕首。
“哐当”一声,刀刃掉地。
当萧子炎想要弯腰去捡刀时,萧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住匕首,慢条斯理捡了起来,他俊美如玉的脸上,带了些斯文败类的冷笑:“现在,你已经丧失主动权了,所以,要不要重新考虑下,本王刚刚提出的交易?”
云栀拽着萧子炎下车,劫持着他不许动。
“你!你!云栀你是什么时候勾结上九王的!?”左如月撕心力竭大喊。
云栀默了半晌,终究是鼓起勇气道:“皇后娘娘,老奴自您出嫁前就跟着您,但你有没有觉得,你走错了一条路?”
“什么意思?你在批判本宫?”左如月紧紧皱着眉头,“你趋利避害、趋炎附势,背主恶奴!早知今日,本宫就该提前杀了你!”
“老奴哪里有资格批判你呢?”
云栀面色复杂轻笑,“老奴当年本该被放出宫嫁人成家,是娘娘偏要留着我,您倒是快活了,我却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人老珠黄,未婚夫为了我终生未娶,当年我和您告假一年,说是给双亲送终,其实是回家生产,诞下一子。”
“九王半年前,抓走我夫婿、儿子要挟我听命于他,我也别无他法。”云栀懊恼地叹口气,随即又咬牙道,“可若您当初,放我出宫,我又怎会被人拿住把柄,临到最后关头出卖你!”
“你和我说啊!!你想出宫你和我说啊!”左如月大吼。
她无法接受,伴了她多年的心腹,会在最后一刻给她致命一击。
亲信之人的背叛,犹如尖刀刺进她心里,将她那颗心搅得稀烂。
左如月气笑了,冷呵一声:“你和宋晨云一样,服侍我几十年,我早就把你看做了亲人!你作为凤鸾殿掌事嬷嬷,甚至比一般妃嫔地位还高,全靠我给你撑腰!你扪心自问,我这些年虽然杀人无数,可亏待过你吗!?”
“可娘娘何曾问过我一句,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云栀眉头蹙的很紧,咬牙切齿道,“娘娘还不清楚我的性子吗?我并非追名逐利之人,只求与相爱之人安然厮守终生!这些年跟着娘娘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每每午夜梦回之时,老奴都心中难安!”
“老奴眼睁睁看着娘娘一步步走向一条错误的不归路,我也不是昧着良心,陪你走上这条不归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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