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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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萧子珊哭的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她像被遗弃的小猫小狗,泪水夺眶而出,
“那我明日便回京城,如你所愿,穿上凤冠霞帔,远嫁西戎,从此以后,你苏南澈和我萧子珊,犹如此袍——”
萧子珊拿出小刀割下苏南澈一截雪白袖袍,哗地一声,再撕成两半,一半扔给他,一半自己留着。
她多想苏南澈反悔,多想苏南澈挽留,但他沉默很久后,也只是极其轻地嗯了一声。
他只是嗯了声……
而她呢,不远千里,舍弃京城繁华富贵,愿意为他挽荆棘穿布衣,却换来四个字:没有半分。
萧子珊掩唇哭,哭着笑出声:“我以为我做的够多了,哪怕是石头也该焐热了,可看来,是我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苏南澈,你错过了我,此生永远也遇不到我这样爱你的人。”
白衣男子看向她,终于回了一句话:“那便,永远不娶。”
“你宁愿永远不娶,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公主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公主不是已经决定回京城了吗?”苏南澈清俊的脸上笼了层苍白之色,像是生病了那样,敛衣襟、正玉冠,礼数周全,作了一揖:“微臣,恭、送、三、公、主。”
萧子珊听着他的话,扶着墙桓,险些昏过去,她心痛如刀绞,苦涩地勾起一个惨笑:“好……好……我听你的,你恭送我,我便……走。”
“这一次说走,我是真的要走,不是从前那样耍小脾气了。你念着我千里迢迢,从京城赴远而来,我能求你一件事,答谢我这份情意吗?”
“公主请讲。”
萧子珊当着稀稀散散的行人路过的街巷,做了此生她最大胆、最逾矩、最不合礼数之事——
她将毫无防备的苏南澈推到墙上,踮起穿绣鞋的脚尖,纤白玉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右手环住他的脖子,趁其不备,强吻了他。
她疯了似地去撕咬他薄唇,直到二人唇间隐有鲜血,她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她感到男人身躯微僵,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震惊。
她笨拙地、毫无经验地,用舌尖撬开男人的牙齿,强吻这个儒雅温润又克己守礼的冷淡男人。
心里掀起惊天骇浪,苏南澈有些认输地阖上双眼,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反客为主,扶着她的腰,调换位置,他温柔至极,像是世间最温柔的谪仙,轻轻去反吻子珊时——
萧子珊将他狠狠推开!
苏南澈眼底那丝缱绻消失殆尽!
“这便是我求你的事情,原谅我的冒犯。”萧子珊转身离开,闭上眼泪流满脸,一步步脚步虚浮地走回院子,便轰地一声,气急攻心晕倒在地。
“子珊!”
苏南枝高喊了声,冲过去扶起昏迷的萧子珊,将她抱回了屋子。
很快,洛云崖来诊断,开了点静养身心的安神补药,叹口气叮嘱道:“公主原是京城人,自小娇生惯养,水土不服,受不惯渊城的极端天气,没人照管,气急攻心又积郁成疾,亏了身子基底,得调养段时间。 ”
苏南澈将亲自熬好的药放在萧子珊床边,他看着床榻上的姑娘,手指微攥成拳。
“大哥……”
“嗯。”
“子珊是因为你才病的,你……”
“若可以,我也想照顾她,可我不能。你替兄长,好好照顾她。”苏南澈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中额前冒虚汗的女子,轻轻用手将萧子珊湿贴在脸颊上的一绺头发,勾到耳后。
“我会好好照顾子珊,这是出于朋友的责任,可是,我却无法替大哥照顾,谁也替不了你在她心里的位置,谁替也没用。”
苏南枝微叹口气:“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了,我三日后启程回京,我们几人吃顿团圆饭吧。”
“好。”苏南澈将帕子放进水盆中润湿,拧干后替萧子珊擦汗。
“我也想和大哥商讨下陈年旧事。”苏南枝道,“大哥留在苏府的小册子已被我找到, 我手中有一幅当年皇后娘娘与父亲、以及神秘人的夜宴图。”
苏南澈眼神一跳:“可真?”
“真。”苏南枝点头。
苏南澈为萧子珊掖好被角,二人走出房间,去了正厅中,关上大门,洛云崖守在外面值守。
“有些事不便在信中表述,怕被旁人截断,走漏风声,这也是我此行探望大哥二哥之外最重要的事情。”
苏南枝将那份叠成方块的绣图从袖中拿出来,平铺在茶水桌上,“我去嵩阳时,姨母被黑金面具灭口,我本以为会一无所获,可没曾想姨母留有后招。将大哥小册子中所提到的夜宴,以刺绣的方式绣成了一幅画。”
“这是……父亲……”苏南澈指着画上年轻三十岁的苏正,随后又指向另外一个年轻女子,“这是……扮成丫鬟的皇后,她袖中有一个药瓶……”
“是。”苏南枝点头,“一切线索都串起来了,还有这张现有证据。”
她拿出从地室取走的左如月年轻时的赤|裸画像,摆在桌上。
泛旧的纸张上,左如月身穿青肚兜白裹裤,双眼被一根黑带蒙住,躺在红漆雕花床上面色潮红。
苏南澈常年办案,也曾抓过青楼妓|女,在他眼里,这些都是证据而并无男女之分,所以他也以秉公办案的态度,理智从容道:“你意思是,这位宋晨云,是当年扮做父亲进入皇后房间,与她苟合的神秘人?”
“不然,宋晨云怎会有皇后年轻时赤裸的画像?宋晨云有个特殊癖好,他会暗中记录左如月的一言一行,画在纸上留存纪念。”苏南枝话锋一转,“可这也只是你我二人的推断罢了,推断是要讲证据的,唯有铁证如山,才能摘干净父亲的嫌疑,才能扳倒皇后——”
“咯噔”一声……
门外响起一道响动。
苏南澈和苏南枝相视一眼,戒备地打开房门,刚好看到萧子珊站在门前,她腰间的玉佩许是没系好,掉在地上发出咯噔一声。
玉佩顺着地面滚下台阶。
“公主……”苏南澈紧皱眉头,面上有些震惊,“你,听到了多少?”

第二百四十九章 我会恨你的!
到底是大哥反应快,在苏南枝尚在错愕中时,他就已经率先开口,再次试探:“公主?”
也处于巨大震惊中的萧子珊,因为过于吃惊而呆愣傻站原地,随后她转身就跑:“苏南澈,你要害我母妃!”
苏南澈心情复杂地阖上双眼,一瞬后,蓦然睁开,眸中现出决绝之色,箭步上前攥住萧子珊的手腕,将她强制性拦腰抱起,抱回房屋中,关门插上木闩:“公主,你听微臣解释……”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和南枝,要害我母妃!”萧子珊摇头,泪水再次涌上来,脑子一片混沌凌乱的她,尖叫着几乎浑身发抖,“苏南澈,我可以不嫁给你!但是你不能害我母妃!”
苏南澈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看着她彷徨痛苦的表情, 默了半晌。
情绪被掀起巨大动荡的他,将萧子珊轻轻拉入怀中,紧抱住她浑身发抖的身子,手心护着她的后脑勺:
“子珊……子珊,你冷静一点。个中缘由过于复杂,但我绝非故意害你母妃。是你母后先错在前,你母妃因为贪念杀死了诸多无辜之人,她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我不听!”萧子珊浑身都在发抖,像是泡在冰水里那样,心又痛又冷,狠狠推开苏南澈,“我要回京城告诉母妃!我做不到伤害你,但我也决不允许,你伤害母妃!”
“子珊……”苏南澈眸里有着悲情,俊脸神色难过哀伤,几乎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那般,狠下心,“我不会放你回京城了。”
直至扳倒皇后之前,他都不会放她回京。
“什么意思?”萧子珊掩唇哭出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尖锐质问,“你要囚禁我?”
“不是……”苏南澈右手按住发抖的左手,企图让自己恢复冷静,走上前想将濒临崩溃的萧子珊抱入怀中,却被萧子珊害怕地躲开了,看他的目光,就像再看仇人。
苏南澈被这目光刺伤:“我不是囚禁你,只是……暂时不会放你回去,待事情结束,我会送你回京。”
“什么叫事情结束?是眼睁睁看着你害死我母妃吗!”萧子珊泪流满脸,如惊弓之鸟般再次推开苏南澈,“不放我走,不就是囚禁吗?不就是限制我自由吗?苏南澈,你大胆!”
苏南澈心碎闭眼,掀袍跪在她身前,隐忍克制道:“这次,微臣确实大胆。等事情结束,要杀要剐,无论以何种方式报复微臣,微臣都认。”
“你……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出来任何伤害你的事情!”萧子珊心痛到连呼吸都疼,捂着心痛如绞的胸口,像是喘不过气那般,泪水不断溢出眼眶,“苏南澈,我会恨你的!”
苏南澈跪在她面前,沉默无言。
萧子珊同样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第二百五十章 公主与微臣,咫尺天涯
“公主……若无旁的事,微臣先行告退。”苏南澈抬眸,隐忍无数情动。
“苏南澈,你不是要囚禁我?”萧子珊惨笑一声,“倘若我绝食不吃不喝,你也不放我回京城吗?”
苏南澈喉结略动,深叹口气:“不、能。”
“好,好。”萧子珊气笑,簌簌落泪,“本公主命令你,做本公主最低贱的下等奴隶,洗衣做饭、洒扫擦墙,每日辰时一刻跪在门前请安,伺候起居,否则,你不必幽禁我,不如杀我灭口——”
她以为她随口戏言辱骂苏南澈,他不会同意,却没想到,苏南澈应了一声:“微臣,遵、命。”
倘若苏南澈对她恶劣些,对她蛮横些,打她骂她,她也能狠下心来反抗,可苏南澈跪在哪里,什么都说好,让本就心软的她,甚至不舍得骂他。
她只能无助地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善良的公主并没有错……
苏南澈也没有错……
错的是始作俑者,左如月。
苏南澈以君臣之礼,跪在萧子珊面前,企图以这种无言又沉默的方式,来减少她对自己的怨恨。
“咚、咚。”
门,被萧沉韫敲响了。
本来他不愿意插手这些事,可涉及到南枝的家人,他便将所知的左如月罪行,罗列在一张宣纸上,推门而入,递给萧子珊:“你不信苏南澈,不信南枝,应当能信本王。”
萧子珊泪眼朦胧地接过纸。
“你母妃婚前失贞,你皇兄并非陛下亲生,皇后为埋藏秘密,杀当年所有知情者,杀苏南澈亡母灭口,杀苏家最小幼弟,杀嵩阳村庄渔民一家,在你无忧无虑时,数百人都因你母亲私欲而被灭口。”
萧沉韫威严冰冷的声音,铁面无私地缓缓道,“本王可以命令苏南澈放你回京,可你将此事告之皇后,皇后必然会反扑,杀苏南澈、苏南枝、甚至杀本王,这都不要紧。但那数百个枉死之人,又该由谁替他们伸张正义?”
萧子珊死死捂住不停嗫嚅的唇,浑身发抖,木楞空洞地直视前方。
她还没接受皇叔说的这些事情,皇叔在整个皇室都极具有威慑性,说话真实有据,她不愿意相信,可皇叔都那么说了……
其实这些年,母妃做的那些事,除皇子杀妃嫔,她不是没耳闻,可她始终不敢去细想……
萧沉韫目光看向染满霜雪的屋檐,淡淡道:“苏南澈他们做的事,在法度之内情理之中,若非因你母妃的罪孽,又怎可能牵出那么多恶事?”
“皇叔!”萧子珊双眼红肿,哭哑了嗓子,嗓音嘶哑地说不出话,低声尖叫,“别、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皇叔……让我缓缓,呜呜呜……求你,别说了……我承受不住这么多事情……”
在和亲之前,她只是无忧无虑、心情灿烂的公主,不知忧愁为何物。
可现在,她无意撞破一桩辛秘,有这样几个人,把那些血淋淋的罪恶之事,撕开了摊在她面前,要她去接受……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母亲,是这样坏的人。
“可她毕竟是我母妃啊……纵使她再坏,也养了我数十年……”
“你母妃,要逼你和亲千里之外的西戎,以此来稳固她的权势。”萧沉韫薄唇微启,语意残忍,逼着软弱痛苦的萧子珊去认清事情本质。
“啊!!”萧子珊一声惨叫,死死捂住双耳。
苏南澈箭步上前,心疼地将萧子珊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她:“公主……”
“对不起……”
“公主……待事情结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南澈痛苦懊恼地闭上眼,萧子珊失去精神支柱,浑身无力地瘫软下去,像抽掉木头的琴弦,心如死灰,绝望崩溃,原来美丽明媚的一双眼,布满哀伤:“苏南澈……”
“微臣在。”
“苏南澈……”
“微臣一直在。”
“我……该怎么办……”
“微臣会一直陪着您……”
“你陪我,有什么用……我阻止不了你们,上百条人命,我也无法阻止你们……苏南澈……我心好疼啊……我会不会死……”
“公主不会死。”苏南澈克制又隐忍地轻轻抱住女子,他周身也有些发抖,以指腹为子珊拭干泪水。
他嗓音很温柔缓慢,如冬日里一阵轻起的寒风:
“不论如何……微臣都会以律法之名,揭穿皇后。皇后是公主母亲,微臣无意伤害公主,微臣自以为能补偿公主的,也只有这条无足轻重的命……”
苏家的仇,要报。
那些枉死之人,该得到正义。
可他在这桩案子中,还是会伤害到子珊。
这也是他从前不愿意和萧子珊走近的原因……
走得太近,伤人伤己。
他!不该给子珊寄那朵刺玫花……
他从没想过天真单纯的子珊,会读懂那朵花的含义……
他更没想过,子珊会因为那朵刺玫花,敢孤身一人远赴边疆,这份纯粹炽烈的感情,在这样的时局下,他承担不起。
泪水静默无声地溢出眼眶,萧子珊面容悲戚:“我要你的命,又能做什么……”
“苏南澈,待我远嫁西戎时……我要你,为我送亲……”
“母后所做之事,法度不容,我自知无法阻挡,可她生养我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我会远嫁西戎,求西戎皇室竭力保母后一命。”萧子珊哭着,凄惨自嘲,“这样一来,我才心安……”
她不是不懂律法,也不是狭隘自私之人,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苏南澈母亲和幼弟皆丧于母妃之手,死者应该得到正义,但作为母妃女儿,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深陷矛盾中的她,唯有牺牲自己,既不挡苏南澈的路,也不能做不孝女……
苏南澈沉默半晌,他好像也快崩溃了,修长的指尖一直在不停发颤,崩溃与理智只在一线之间。
他竭力理智,苦涩着嗓音,张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浑身开始剧烈发抖……
直到最后,他胆怯地看向那双哭到红肿的美眸,他也红了眼眶,像灌了铁水封死的喉咙,哽咽着说出一句话:“好、好……微臣答,答应公主……”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两者不可兼得,是人生常态
苏南枝背过身,仰望屋顶,好让浸润眼眶的泪水不落下来。
她见不了大哥和挚友,陷入这般境地,吸了吸泛酸的鼻尖,无声走出去,替二人关上房门,留下独处时间。
萧沉韫陪着她去了正厅,略张双臂:“来,抱抱。”
苏南枝侧脸挨着他宽阔胸膛,他将她揽住,轻柔地抚拍她后背:“好了,这不是你的错。”
“我让洛神医守在门口,才敢与大哥议事的,却没想到被子珊听见了……”苏南枝有些懊恼。
“本王待会儿就找洛云崖那蠢货算账。”萧沉韫大掌裹住苏南枝纤细玉白的指尖,低头去吻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红的眼尾,“乖,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洛云崖那蠢货。”
他吻了一下苏南枝,旋即抬头,又温柔虔诚地吻了吻她发红的眼尾。
“诶,人呢?我买个叫花鸡的功夫,人都去哪儿了?”洛云崖提了三只荷叶鸡,咬着鸡腿回来,吃的满嘴油光。
“洛云崖,你过来。”萧沉韫蹙眉。
一听连名带姓的喊,洛云崖下意识后退几步:“我不过来,有什么事儿,你说!”
“滚过来。”
“好好好,我这就滚过来,你发什么火啊?”洛云崖嘿嘿一笑,又咬口咸香大鸡腿。
萧沉韫冷着脸,陡然拔高音调,训斥;“让你把守门外,你还有心情去买叫花鸡?议事内容全被人听见了。”
洛云崖吓得呆呆咬住鸡腿,木讷咽肉:“不到塞北非好汉,不吃塞北荷叶鸡算白来,我就……就去了小刻种,周边全是暗卫,我以为不会出事……”
他只想着防外人,却没想过防萧子珊。
萧沉韫冷冷剐他一眼:“塞北之行的俸禄扣一半。”
“别啊!!”洛云崖痛心大喊,“摄政王!萧沉韫!你别扣银子啊!”
“再嚎,全扣。”
洛云崖哭丧着脸,噤若寒蝉。
正当三人在正厅时,一道破门声砰地响起!
有人狠狠一踹,将院门踹了个稀巴烂!
脸戴黑金恶龙面具的宋晨云,腰佩燕尾刀,带着几十名黑衣人走进院中!
“三公主,我知道你在屋内,我奉皇后旨意而来,护送你回京城,还请你开门,简单整理行囊,即刻启程。”说话间,宋晨云已叩响正屋的房门。
洛云崖刚要出去,萧沉韫做了个噤声动作,三人躲在门扉后,透过正厅门缝审时度势。
萧沉韫没发话,隐藏在四周的数百名暗卫全部又消失隐匿。
苏南澈找来保护萧子珊的十个护院全部冲了出来!
宋晨云冷眸一沉,当即缓缓拔刀:“不自量力的一群废物!若尔等护着三公主胡闹,休怪我为达使命,杀人无情!”
响起脚步声。
哭花妆容的萧子珊,面无表情地看向蒙面人:“住手。”
“本公主跟你走,不要伤及无辜。”
“公主这是……”宋晨云拉下面罩,露出黑金恶龙面具,抽出宝刀,指向她身后的苏南澈,“此人欺辱了公主?”
“他没有。”萧子珊连忙摇头,“是我的错,他没有欺负我,宋叔莫要怪他。”
“哦……”宋晨云手腕一转,把玩着刀柄,大摇大摆走进屋内,冷声嗤笑,“苏南澈,罪臣之身,胆敢痴心妄想,引诱公主前来塞北,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死!自己身陷囹圄,还试图吃软饭,靠着公主翻身么?废物小白脸一个!”
苏南澈不为所动,王侯能受胯下之辱、越王能卧薪尝胆当马奴,他又有什么屈辱受不得?
他心里坦荡清白,便不惧别人错骂。
萧子珊张开双臂,疾步过来护住苏南澈,勇敢地直视宋晨云:“宋叔,他没错,他很好,不能容你如此谩骂,我不允许!”
“三公主,你鬼迷心窍。今日我便替皇后杀了令你鬼迷心窍之人。”宋晨云将刀尖对准苏南澈时,萧子珊拿起梳妆台的剪子,贴近脖子,红肿的美眸泛起泪光,勾唇冷笑,“好!今日宋叔杀了他,我也随他去!且看宋叔如何拿一具死尸,同母妃交差,同西戎大王子交差!”
“公主——”苏南澈要拿走她的剪子。
萧子珊却推开他,泪眼朦胧一笑:“我爱你一场,能为你做的,也只有最后再护你一次。若我没爱上你,便不会连累你被宋叔追杀,说到底,还是我的错。”
那尖利的剪子刺破表皮,冒出几颗血珠,萧子珊有些动怒,激动大吼:“宋叔把刀放下!本公主命令你放下刀!否则我立刻死!”
“哐当”一声!
宋晨云立刻扔刀,那些蒙面人也跟着放下刀。
萧子珊筋疲力尽地放下剪子,落下两行清泪,目光呆滞地平视前方,一步步走出房门,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走了……此去一别,不知经年,若有缘,我还想再见你。”
她苍白清丽的俏脸,看向墙角那棵长势极好的香妃茶花,枝翠叶绿,成为皑皑白雪中最为惊艳的存在,枝桠上结了樱粉色的茶花,馥郁着淡淡冷香。
萧子珊走过去,折下一根向南生长、花朵美丽的枝桠。
积雪染白瓦砾,覆满花坛,她护着那根折下来的南枝,凝视着枝桠,眸子再次漫出泪水:“你要好好的呀……”南枝。
这件事,其实我没有怪你。
我们立场不同,我谁也不怪。
萧子珊在跨出门槛时,踌躇了一瞬,她想回头看看南枝,可又不想让南枝露面,她怕南枝被宋晨云发现会有危险。
她也想回头看看她的心上人,再看一眼她咫尺天涯的澈哥哥,可她不敢看。
怕一回头,她就再也没勇气离开。
哪怕是死,她也想死在苏南澈脚边……
她想起母后说的那句话:和亲,是你荣华富贵数十岁的代价,是你该履行的使命。
你不能既享受公主身份带来的富贵权势,又想要顺心美好的爱情,还要万事万物都朝着期待的方向发展……
人生,没有那么多既要、还要、又要、都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人生常态。
萧子珊坐进了宋晨云为她准备的华丽马车,面色麻木、心如死水,她感受着内心里一次比一次汹涌的酸涩……一路落泪,却不再哭出声。
她开始学会忍,忍着不哭声,忍耐一切不如意之事。

苏南枝看着那辆马车疾驰远去,扶着门框走出门外。
她怎么不知道萧子珊折下那根南枝的意思呢?
出了这件事后,萧子珊一直和苏南澈争吵,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
想来,子珊肯定藏了很多话想对她说吧……
“你说,子珊会怪我吗?”苏南枝心里酸涩。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若她怪你,便不会说出那句你要好好的。”
萧沉韫道,“我在附近五公里内都布了眼线,宋晨云应是查到子珊住处便直接赶来,眼线才没来得及回禀。由此可推断出,宋晨云也并没有事先设伏,听到我们方才的议事。”
要是设伏,眼线早就回禀了。
“枝枝……”苏南澈逼退眼中的泪意,深吸口冷气,“劳烦洛神医为我易容,我随你们今夜启程回京。”
是洛云崖值守不当才让萧子珊听了去,他自知理亏,连忙满口答应:“别说易容啦,就算苏大人要本神医走一遭刀山火海,本神医也是愿意的。”
洛云崖背来医匣,拿出一套牛皮卷筒,里面放着几十种细雕精刻的小工具,东鼓捣西鼓捣粉末和药水,做出张薄如蝉翼的面皮,放在阳光下,呈肤色半透明状态。
他闭眼为苏南澈摸骨,再调整细节部分,做出一张完全足够掩人耳目的脸皮,为苏南澈贴上:“易容讲究的是普罗大众面相,见之易忘,而不令人生疑。”
苏南枝明白大哥放心不下子珊,要亲自回一趟京城。
苏南澈归心似箭,苏南枝也不做停留,让春盛简单收拾了下行礼,打算晚饭后就启程。
苏南辕亲自穿上围布,做了好大一桌饭。
八菜九荤三汤,有苏南枝最爱的梅干菜扣肉、桂花糕,有红烧狮子头、邮亭鲫鱼、清蒸素汤包……
六个人围坐大圆桌。
萧沉韫端坐主位,苏南枝坐在他右侧,苏南辕挨着春盛落座。
苏南澈吃的心不在焉。
苏南辕拿着酒坛,挨个挨个敬酒:“王爷来一杯,这是塞北特酿的满江红,洛神医来两杯!大哥嘛,你就别喝了,本来就不胜酒力,枝枝可以喝半杯,小酌怡情,大喝伤身。”
敬了一圈酒,最后,苏南辕脚步踌躇着,来到春盛面前,斟酌着给她倒了小半杯:“春、春盛,我敬你。”
“这如何使得?我受不起二公子敬的酒。”春盛连忙站起身,刚要婉拒,苏南辕却已经一饮而尽,她只好掩袖,浅浅抿了一口清酒,呛着喉咙全部喝完。
“春盛,回京后好好照顾自己。”苏南辕咧嘴一笑,坐回座椅。
临行前,苏南辕又给萧沉韫灌了不少酒:“回京之路,道阻且长,就有劳王爷多照顾我家枝枝了。”
萧沉韫与他碰酒樽,浅浅嗯了声。
送苏南枝他们上马车时,苏南辕站在雪地里,使劲挥手:“枝枝,好好照顾自己。春盛,劳烦你好好照顾枝枝,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大哥,你切记万事小心,不要暴露马脚!王爷,罪臣把小妹和大哥托付给你了啊——”
“苏二公子放心。”萧沉韫酒意阑珊地点头。
回程路上,洛云崖和苏南澈一辆马车,春盛和苏南枝一辆,萧沉韫单独一辆。
苏南澈又把萧沉韫灌晕了,这寒天雪冻的,苏南枝心中难安,便坐进萧沉韫的马车。
她掀开厚重车帘,外头的风雪也霎时灌进去,将萧沉韫冷的打了个寒噤。
果然——
他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外面那么冷的天,萧沉韫微敞领口,连薄衾都没盖。
他大长腿微蜷,弯膝踩着地板,脊背抵靠车壁,如一樽神祇般五官英俊到极致,昂藏七尺,宽肩窄腰,半梦半醒间似是看见了苏南枝,长臂一揽,将她抓进了怀里,喘着酒气,低声暗哑:“夫人……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夫人。”苏南枝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厚衾被给他盖上。
却被他拉过去紧紧箍住腰,二人一同盖着厚被褥。
“那我的南枝……”萧沉韫醉意阑珊,如同孩提似的,将侧脸枕在她肩膀上,半梦半醒,嗓音沙哑暧昧,“你怎么……来了……”
“见你醉酒,我怕你着凉。”
苏南枝摸着他冰凉的手心,又摸了摸他冷白的额头,却被他托住后脑勺,二人额头相碰,气息交织,鼻尖轻轻挨着……
他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握住她温暖的玉手,贪恋这温香玉软,清冽的酒气萦绕在二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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