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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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斐攥紧青袖叹口气,犹豫再三,才道:“樱羽山苏家陵墓传来消息,苏夫人与苏小公子的尸骨被盗,盗墓贼放言,要将……”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苏南枝的脸便迅速阴沉了下去,将手中那把剪子重重放回石桌:“然后呢?”
“说要……将苏夫人的尸骨拿去配周桀冥婚,还要将苏小公子的尸骨雕成壶喝酒。”
苏南枝脸色难看至极,直接动怒将桌上所有茶盏糕点全部砸到地上,气的胸口疼:“谁干的?竟敢偷我母亲的尸骨去配冥婚,还敢拿我亡弟尸骨做酒壶!”
周桀乃当朝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半脸毁容丑陋无比,无恶不作,奸杀几十个少女,处以绞刑后戮尸于京城门口,前不久才葬于荒野。
“若是父亲得知,有人抢母亲尸首去给周桀配冥婚,只怕会被气死!”苏南枝回屋,从架上拿起沧月剑,换了袭白色劲装,翻身上马:“言斐,集结人马,随我去周桀墓前,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温言斐拿出陶笛,吹了首秘曲,不会儿芸院隔壁的澄院便传出几声三长五短的布谷鸟叫,周边树影微微晃动,密令已下,他才追上苏南枝:“姐姐莫要操之过急,恐怕有诈。”
“对方敢盗走亡母幼弟的尸骨,并对守墓人放言要配冥婚做酒壶,何其猖狂!想必已在周桀坟墓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我跳进去了。”苏南枝咬紧牙槽,高扬马鞭,
“但母亲生我一场,又教养我成人,亡弟更是因救我而死。即使有诈,我也得去!”
广袤无垠的天地间,风雪席卷而来,形成铺天盖地之势。
凛冽寒风灌满长袖,呼啸怪响,手指已被冻得僵硬麻木,苏南枝身穿雪白劲装,白的纤尘不染,衣领染满白雪,卷翘密黑的长睫上落着雪沫子,一双透澈水眸映着天地冷酷的雪色。
快马加鞭行至周桀墓前时,苏南枝紧勒结霜的缰绳,凌厉扫视四周:“尔等宵小,偷我亡母幼弟尸骨,引我来此,还不现身?”
周桀的坟建在京城一处荒野,坟墓旁边是个大湖泊,因着冬日严寒,结了层厚厚的冰,而坟墓右侧还有个矮山坡,山坡中不少成林枯木。
温言斐也速速拽停骏马,四蹄高扬嘶鸣几声。
他在骑着马绕着苏南枝转了一圈,实则敏锐勘察周边地形,薄唇微启:“山坡上。”
果然——
从山坡上扔下来几个包袱,包袱滚落在地,洒出点泥土,和白骨。
苏南枝翻身下马,连忙敛好尸骨,和温言斐相视一眼,山坡上传来哈哈大笑声。
“哈哈哈没想到你真来了?”身穿华袍萧子炎戴着黑色面巾,露出一双目光得意的眼睛,手中提着长刀,从山坡上走了下来。
与此同时,山坡上迅速飞下来一百多个衣着打扮完全不同的刺客或杀手。
有的身穿羊袄像北狄人,有的络耳胡赛是西戎人,还有的衣装怪异,大部分是大庆人打扮。
苏南枝看这阵仗便懂了:“大皇子竟然网罗天下刺客来杀我?原来臣女的命如此值钱啊……”
“你……”戴着黑巾遮脸的萧子炎,有些诧异,“你居然知道我是谁?”
“怎么不知呢?”苏南枝微微一笑,美|唇缓勾,“这么蠢又这么着急想杀我的人,放眼天下,只此一个。”

蠢之一字,刺激了萧子炎。
萧子炎攥紧手中剑柄,双眼像毒蛇般幽狠:“死到临头还大放厥词!今日老子就把你大卸八块剁成肉泥喂鱼,看你还怎么兴风作浪?!”
“今日杀死苏南枝,在场人都可分钱!斩下苏南枝头颅者,赏黄金万两!”
这话就像把一块血淋淋的肉,丢进了饥肠辘辘的虎群。
所有杀手为之一振!杀死苏南枝得万两黄金,这辈子都不用为钱犯愁了!甚至子孙三代都够花了!
杀手刺客们被激的眼冒凶光,踩着谨慎的步子,渐渐将苏南枝与温言斐合围。
萧子炎得意洋洋地勾唇放声冷笑:“呵呵呵,苏南枝你死定了!”
暗卫给萧子炎抬来一条板凳,萧子炎心情大好地落座,犹如看客般,围观这场令他赏心悦目的屠杀,蔑视骂道:
“本皇子今日要你哭着跪下求饶,再被一刀刀剐肉而死!对了,杀死你后,本皇子还要挑出刀工最好的厨子,像切鱼片那样,把你宰成肉泥!就凭你一介女流之辈,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也配威胁本皇子的地位?”
“诶,要不苏南枝,你现在就跪下来,把本皇子的鞋舔干净?”萧子炎越想越兴奋,呸地一声,将口水吐在脏鞋尖上,“这样的话,我还可以考虑给你留具全尸!”
温言斐清俊面容隐有怒意,攥住剑柄的手臂青筋微起。
苏南枝轻轻拽住要开杀的温言斐,环顾四周蠢蠢欲动的刺客,在无数尖刀利刃的压迫之下,忽然眉目一弯,美眸攒出冷酷寒笑,红唇斜勾,面上浮出肃杀之意,临危不惧地缓缓道:“殿下的豪言壮志,怕是要被打脸了。”
苏南枝将怀中包袱打开,露出一团杂乱的大小尸骨,微笑道:“你以为这真是我亡母亡弟的尸骨?”
“什么意思?”萧子炎问。
“你去黄泉阁、碧落阁,去民间杀手组织,密招天下刺客买我的命,还找了谋士布局。”
“若不是我派人跟踪你,还真想不到,大皇子居然如此卑鄙无耻!你深知我重亲情,便打起了我亡母亡弟尸骨的主意!我察觉你用意,便赶在你前面,偷换了亡母亡弟的尸骨!”
“你方才扔的尸骨,只是从乱葬岗捡的神似我亡母的尸骨!”
萧子炎从板凳震惊站起。
“我从芸院赶来至此,便知事情有诈。”苏南枝倾国倾城的脸上,表情鄙夷讽刺,“不过现在嘛,不是你诈我,而是我诈你。”
萧子炎当即意识到不对劲,立刻大吼:“杀了她!快点杀了她!快啊!”
数百个杀手刚要拔剑,四周忽然围上来一千多个黑衣人!
苏南枝吹了个暗哨,黑衣人便训练有素地将萧子炎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南枝!”萧子炎喉咙发僵,心中有些慌,外厉内荏高声怒斥,“你胆敢在皇城脚下蓄养势力?!我要禀告父皇,处你死刑!”
苏南枝冷笑,一针见血地回怼:“是你的父皇吗就乱喊?”
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
便让萧子炎像被铁丝勒紧喉咙那般恐惧,窒息的说不出话,袖中的手一直在抖,这可是他和母后的惊天大密,却被苏南枝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
他怕极了,他怕在场的杀手全听到了。
那他是不是还要花重金,杀死所有人灭口……
苏南枝和萧子炎离得近,此时风雪呼啸作响,杀手们两方拔剑对峙,根本没人细听,就算听到了,无无凭无据,谁敢拿出去多嘴?多嘴皇家事,不是找死?
可内心有鬼的萧子炎慌啊……
“对了。我并没有在京城蓄养势力。“苏南枝掷地有声道,“这是我死水县的护城军!封地需要军队维护秩序,你好歹也是废太子,难不成这点政务常识也不懂?”
废太子三字,又深深侮辱了萧子炎一次。
萧子炎气的五脏六腑想要炸了那样,双目赤红地下令:“杀了她!老子要她死无全尸!”
“慢着!”
苏南枝立刻呵斥,环顾四周面面相觑的刺客,威慑道,“你们拿钱办事,有钱拿,也得看有没有命花!若你们现在离开,我放你们一马,可自行离去!若非要悬崖走钢丝险中求富贵,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
“你们不过百来人,而我的人上千,实力悬殊之大,你们不过以卵击石!”
苏南枝提着沧月剑,美眸凌厉无比,气场强大地站在正中央:“你们也有家人老小,未来还长,不要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萧子炎重金请来的那些刺客,纷纷左顾右盼,有些举棋不定。
温言斐薄唇划开一抹寒笑:“你们,还记得我么?”
“这个男人有些眼熟。”
“他长得好像以前那位碧落阁副阁主,天下第一杀手……”
有入行久的刺客,猛然一拍头:“什么叫像!他本来就是!”
“正是在下。”温言斐嗓音清冷如冬日雪霜,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冰寒,他手执长剑,负手而立,朝众人微微一笑,“若你们还不走,不如今日我带着上千号弟兄,与诸位切磋切磋武艺?输的人一具碎尸扔进湖底。”
“……”
温言斐是天下第一杀手,年少成名,放眼杀手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寻常刺客,他也能以一杀五十。
哪个杀手不知道,他逃离碧落阁时,阁主曾派出数百名人杀他灭口,却被他一一反杀,其中包括天下排名前十的六个杀手。
其实力之恐怖,叫人发憷。
所有杀手都以为这位第一,已经死了,却不曾今日在这里碰上了!
而且天下第一杀手,居然效忠南枝郡主!
“难不成……这上千号护城军,都是温言斐亲自培养的?”有个刺客小声问。
“正是。”温言斐点头,“他们实力不逊于普通杀手。”
“那还不快走?”
“走吧走吧。”
“别自寻死路了。”
有了第一个离开的人,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接着不少刺客效仿……
“你们,你们这群废物!”萧子炎气的破口大骂!
“殿下快走吧!快走啊!”随侍拉着萧子炎就跑,“咱们朝北逃,往北十里地是陛下行宫,逃到那里,苏南枝便不敢再造次了!”
萧子炎狼狈不堪地踩进雪地里,疯了似的骑上马背,急的连鞭子都握不住,狠狠抽打马屁股:“架!!!”
“我们浩浩荡荡地追大皇子,太明目张胆了,若被人发现自是不妥。其余人等先回去,留下黄泉阁二十名顶尖杀手,扮成小厮,和我去追。”
苏南枝骑上马,微微俯身,马匹便离弦之箭奔腾了出去!
温言斐紧跟其后,扯下几片枯叶,灌满雄厚内力,狠狠刺了出去,狠准稳地刺伤萧子炎手筋!
萧子炎满手是血,当即勒不住缰绳,狼狈不堪地滚到地上,摔的鼻青脸肿。
温言斐飞身下马,足尖点在树梢上,踏雪无痕,如阎王降临,轻轻落在萧子炎身前,黑靴踩在他的头颅上,苏南枝亮出沧月剑,刚要横在萧子炎脖子上时——
一阵阵羊驼脚步、铃铛声响起!
有一支冒着风雪前行运送粮草的商队,约莫十几号人正朝这边赶路。
来人了!

苏南枝眼疾手快地拉着温言斐,躲在了大树背后。
也就是这个空档,随侍立刻扶萧子炎上马,使尽全力打马屁股,大喊道:“殿下好好保重,德才此生不能伺候你了!你不能像从前那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了!殿下!要活着回宫啊!!”
德才是个太监,从小服侍萧子炎到现在。幼年萧子炎总爱骑着德才的头让他当牛做马,骂他死太监,但骂完之后便给赏赐,是萧子炎出气筒也是最信任的随侍。
德才捡起一根棍子,颤颤巍巍地拦住苏南枝,尖声尖气道:“要杀大皇子,先杀了咱家……”
“念你孱弱却忠心,这次不杀。”苏南枝拿石头砸晕了他,继续追萧子炎。
经过商队那么个空档,萧子炎已多骑了半里地。
苏南枝和温言斐追到行宫时,萧子炎已经翻墙爬进了聚月宫,苏南枝敲晕了个丫鬟,抢了衣裳乔装成宫女,也翻墙摸了进去。
萧睦不在行宫时,宫女太监也松懈了些,三两人拿着扫帚清理落叶,闲聊着中午吃什么。
萧子炎一路逃,他也是第一次来聚月宫,毫无经验地一头扎进水月阁,里面传来莺莺燕燕的女子调笑声,猛然意识到闯进了父皇的女人窝里,当即转身走进旁边的晚月阁!
他手筋断裂的地方在不断滴血,苏南枝顺着血迹,一路跟进晚月阁!
忽然——
一声娇喝声响起:“站住!”
萧子炎当即停步!
身穿宫女常服的苏南枝,默不作声拿出丝绢,轻轻擦拭阁中的灯盏,假装自己是洒扫宫女,毫无破绽地退到帷帐后藏起来。
有个妖娆的妩媚女子,身穿艳丽红裙,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扶水仙!
扶水仙红唇似火,明晃晃地勾人眼睛,一双眼波横万种风情,含情脉脉地扫了眼萧子炎:“公子好生大胆,就这样闯进妾身的寝殿,岂不是惹人非议?”
“你是谁?”
萧子炎后退半步,父皇女人太多了,他根本没记住眼前这个。
扶水仙笑容魅惑,葱白似的手指尖轻轻放在萧子炎衣领上,朝里面一摸:
“别管我是谁,只管快活便是,此处并无旁人,我瞧公子孔武有力,想必那方面功夫也不错。”
女子就像蛇妖一样,柔软曲段缠上萧子炎的手臂。
如此绝色,想必媚功更不错。
若是从前,萧子炎可能还真把持不住,可今日逃命要紧,他推开扶水仙:“滚滚滚,我有媳妇。”
说完,萧子炎跳窗就要跑!
可扶水仙却砰地一声关住窗户,抬手抹花了唇脂,再将自己衣领扯松,解了白腰带,笑意盈盈地将白腰带搭在萧子炎的肩上,旋即微微一笑,目露深意,忽然变脸!尖声大喊:
“来人啊!救命啊!大皇子擅闯晚月阁调戏本宫!!”
声音之大,惊飞门外一排乌鸦!
所有宫人立刻急匆匆地鱼贯而入!
“陛下驾到——”
一声尖细的通禀声响起!
萧睦砰地一声,踹门闯进来,便看到自家爱妃妆发凌乱、衣裳不整,而对面站着手拿女子腰带的萧子炎!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弑父造反?
“呜呜呜……陛下!妾身险些惨遭大皇子欺辱,再也无颜面对陛下!”扶水仙哭着,朝柱子上撞,连忙被宫女们合力拉下。
扶水仙哭的那叫一个惨,双肩发抖,跌坐在地,拧着丝绢擦泪:
“方才妾身一回寝殿,大皇子就突然现身,从身后强行抱住妾身的腰,妾身以死相逼,这才保住了清白!妾身深爱陛下,以为从此以后都要见不到陛下了!呜呜呜。”
苏南枝在跪在帷帐后,简直要给扶水仙的演技拍案叫绝了。
萧睦见爱妃哭的见我尤怜,又看着先前好色圈养外室的萧子炎,当即怒发冲冠,抬脚就朝萧子炎狠狠踹去,直接踹在萧子炎脸上!
萧子炎脸颊贴地,嘴中溢出鲜血:“父、父皇,您听儿臣解释!!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那样?你别告诉朕,是菀嫔自己脱了衣服要栽赃你!”
“对!就是她栽赃儿臣!”萧子炎鼻青脸肿地慌忙解释。
萧睦叉腰,朝萧子炎一阵狠狠乱踹,气急败坏骂道:“胡说八道!没人敢绑你来她的寝殿!你先前荒淫好色,朕就不提了!好啊,翅膀硬了,敢染指朕的爱妃,是不是哪天你也敢弑父造反啊?”
弑父造反四字说出!
所有人立刻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萧子炎眼角被踹伤,鲜血溢满左眼眶,透过这只眼睛,他看到满世界都是血色!
他仇恨、杀戮、心怀怨气……
“朕没有你这样的混账儿子!”“废物又荒唐平庸!”
在萧睦一阵阵破口大骂中,萧子炎险些被打个半死,他口鼻眼出血,浑身如破铜烂铁般,被太监们抬走了。
萧睦气的七窍生烟,先前高高兴兴来行宫的情欲也完全消失,怒然摔袖后踹门离去!
殿门被踹出惊心动魄的巨响!
所有人恨不得赶紧逃离、立刻消失,帝王发怒,真是太可怕了。
很快,大内总管富岭拂尘一扫,面如冷霜地回来发令:“今日知晓此事的宫人,全部登记入册,遣送出宫,若咱家听到关于此事的半句闲言碎语,便全部处死。”
一大波宫人被清换,待所有人离开之后,藏在床底下的苏南枝,刚松了口气,正想法子逃走时,便听到扶水仙的说话声:
“出来吧。”
“……”
“说的便是你,床底下的姑娘。”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吻化她额前雪花
苏南枝沉默了一瞬,从床底下出来,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敢要编纂出一番说辞。
扶水仙却笑眯眯地率先开口:“我宫里可没你这么漂亮的宫女,是吧?南枝郡主。”
对方识破了她的身份,却没喊人抓她,证明扶水仙对她暂时并无恶心。
“今日我携护卫与丫鬟来周边游玩,却不知怎的误闯了聚月宫,怕被责罚,这才稀里糊涂换了身宫女衣裳,原先找机会出去,却被娘娘发现了。还请娘娘见谅,我并非有意叨扰,刚才那幕,我定当守口如瓶,死也不说出去。”
扶水仙听着她说辞,反而朝苏南枝福了福身,作揖道:“南枝郡主无需解释,摄政王本就下了密令,让妾身暗中辅助您。”
这句话,意味深长。
苏南枝品了半晌才回过神:“你是……摄政王布在皇宫的暗棋?”
“正是。”扶水仙点头。
“方才我追踪大皇子闯进晚月阁,其实已经被你察觉了吧。你才故意演那出戏,激怒陛下殴打大皇子。”苏南枝道,“多谢你相助。”
“不必多谢,摄政王本就让妾身找机会重创大皇子,今日也算完成任务了。”
扶水仙说话间,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苏南枝脸上,深深地打量她。
起初,扶水仙还在好奇,摄政王那样冰冷无情的人,会中意怎样的姑娘?
如今算是有答案了。
难怪摄政王会派人暗中守护她,她这美貌,这胆识,这聪颖,很难不让人为之吸引。
“妾身方才已放出密信,告知摄政王您在此处,想必再过片刻,他就来接您回芸院了。”扶水仙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随妾身来。”
苏南枝跟着扶水仙走出了晚月阁,沿着无人小径,一路走到后院小门。
有一顶小轿停在门前,苏南枝坐了进去,扶水仙朝她微微福身,目送她远去。
小轿七弯八拐,送她到行宫半里外的巷子口,停了辆低调内敛的黑木马车。
车门半掩,余晔戴顶草帽半遮面容,握拳低咳了声:“咳咳,郡主,这边。”
苏南枝刚踩上马车,车内便伸出一只修长清瘦的大掌,将她拉入车中,她也跌入男人宽阔的臂弯中。
萧沉韫脸色很不好看,隐有薄怒之色,俊眉颇为恼火的蹙起。
他深吸口冷气,压住了满腔情绪:“苏南枝,你要不提前帮本王选块墓地吧?本王迟早会被你气死!”
苏南枝与他离得很近,甚至能听见男人砰砰砰狂跳的心脏,嗅着男人浑身清冽的冷木香:“你怎么了?”
“萧子炎设埋伏杀你,为何不告诉本王?”萧沉韫攥紧她孱弱纤细的皓腕。
不知为何,苏南枝感觉他很生气,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我可以解决,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倘若没解决呢?倘若没好好的呢?”萧沉韫声音低沉极了,面无表情地反问,“本王提醒过你很多次,不要孤身犯险!你没有一次记住,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
“连本王都不一定有把握打赢宋晨云,你却敢独自夜闯凤鸾殿地道。今日也是,你明知萧子炎网罗天下刺客杀你,你还敢去跳圈套。”
“是不是本王的话,你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苏南枝脸色也渐渐淡了下来:“所以,王爷在生什么气?有话可以好好说。”
萧沉韫冷着脸没接话。
“松手。”
苏南枝的手腕被他攥的很紧,刚要挣脱他时,男人却攥住了她的双手,让她反抗不得。
她看着男人一双寒眸逐渐染上薄红,紧蹙着眉宇,微抿薄唇,有些失望地看着自己,心就酸了起来。
想必是往日的萧沉韫太好了,所以突然对她生气,她有些无法适应。
“苏南枝,我问你。”萧沉韫目光灼灼地直视她,“倘若敌人设下天罗地网杀我,我仍往陷阱里跳,你会怎样?”
“会担心,会忐忑不安,会第一时间去救你。”苏南枝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可能还会生气……”
“你为什么生气?”萧沉韫循循善诱,耐心引导她。
“明知对方杀你,却还往陷阱里跳,我会生气你不顾安危,太过冒险,拿生命当儿戏。”
“所以知道本王为什么生气了吗?”
“知道了……”苏南枝耳垂微烫,乖顺地点了个头。
萧沉韫这才将她放开,一言不发地叹口气,不再说话,也不理会苏南枝。
氛围陡然有些微妙。
苏南枝知道他余气未消,默默地扯了扯他袖尖,轻轻晃了晃,如做错事的小孩,小声道:“我以后会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你别生气了,行吗?”
“世上就只有一个苏南枝,你若有事,本王去哪里再找一个苏南枝?”他都没敢提死字。
苏南枝似乎在话里听出了心酸。
她默了半晌,扯出一抹明媚如春的笑:“放心吧王爷,我会活的比千年老王八还久,久到头发掉光,满脸褶子,走在路上你都不认识那种。”
这话,逗笑了萧沉韫。
萧沉韫眸底全是快溢出来的宠溺和纵容,看着眼前鲜活美丽的女子,心里漫出一股股暖意,有那么一刻,他仿佛在苏南枝身上找到了归属感。
是,家的归属感……
他想成家了。
萧沉韫本以为娶妻生子这种事,这辈子都和他沾不上边,可现在,他竟然有些向往。
苏南枝坐在窗边,外面是白茫茫的飞雪。
一片雪花飘进来,落在她光洁的额前,像神女额间点的花钿,衬的她神圣不可冒犯,美如画中仙,不染纤尘。
男人温凉的薄唇,轻轻覆上来,小心虔诚地吻化了那片雪花。

苏南枝额前洇开了一朵湿润。
为掩人耳目,萧沉韫绕了一条行人稀少的远路,护送苏南枝回芸院。
苏南枝看着饶了一遍又一遍的远路:“……”
“王爷当真是掩人耳目?还是……另有所图?”
萧沉韫大大方方回答她:“都有。”
男人唇角牵笑,苏南枝抬头便撞进了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愣怔了好一会儿,耳垂烧的通红,才走下马车。
萧沉韫目送她回到芸院,关上院门才离开。
回到王府。
余晔将今日之事全部如实汇报:“王爷,扶水仙计谋已成。”
“离间萧睦父子,不过是只是第一步。”
萧沉韫拿着塞北部下传来的密信,提笔一气呵成地写完回复,淡淡道:“要温水煮青蛙,慢慢使他众叛亲离,诱导他行事更加荒唐,引发民怨沸腾,那本王才算出师有名,暗中起兵则是顺理成章。”
“是当如此。”余晔颔首,“陛下晚年昏聩疏于朝政,却又猜忌肱骨能臣,疑心病极重。上次御史大夫不过谏言,规劝陛下戒色清心,却被连贬三级远派沧州。”
“沧州蜀州洪灾,难民饥不择食,已有吃人果腹的例子。”萧沉韫合上折子,目光凝重。
难民为了填饱肚子,极有可能积人成势形成匪患,掠夺当地官府,秩序大乱。
若大批难民再被有心之人利用,便可能联合起义,威慑太守府。
若是往年,萧沉韫必定会走一趟南边,去安抚难民,可如今,他却起了些别的心思……
“以摄政王府的名义,你前往沧蜀两州散财救济,暗中招揽些能人异士。”萧沉韫屈指慢敲桌面,唇畔缓缓勾笑。
余晔当即懂了萧沉韫的意思。
萧沉韫曾经带兵镇守边疆六年之久,他的大部分兵线,更多是分布在塞北祁州、焦州,南部青州、瀚州的边陲之地。
这也算是萧睦从前削散萧沉韫兵力的一种方式。
京城左上方是幽州,左下方是蜀州。
先帝死前,曾留下一批心腹辅佐萧沉韫,他的兵将原本集中在京城周边的蜀洲幽州,由于过度集中,萧睦一点点地将他这些兵力分散,拨去了远离京城的塞北,小部分赶到了南部。
三年前,萧沉韫的心境与如今完全不同,皇兄嫌他功高震主,他也想躲避锋芒,便仍由皇兄分散兵力。
反正他初衷是好好从政,治理好大庆,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他并无造反之心,便也无需集权。
可现在——
时过境迁。
“过段时间,本王要亲自走一趟塞北,见见那些老将军。”
萧沉韫握紧杯盏,垂下眼眸。
他越是面无表情,余晔便越从其中察觉到了怀念之意。
那些原本功名赫赫的老将军,原本该在京城颐养天年,可因为萧睦疑心猜忌,全部远派驻守边疆,常年风餐露宿、不能与亲人团聚,虽然萧沉韫也在庇佑他们的家族,但说白了……
也是因为萧睦削散萧沉韫兵力,而被殃及的。
萧沉韫让余晔去沧蜀两州赈灾,其实是有意,让他借赈灾之名,既笼络民心,暗里又再去一趟青州瀚州集中兵线。
余晔去南部,萧沉韫去北部。
意味之深,不言而喻。
“王爷,属下这就去着手准备。”余晔跪地重重磕了一头,“北部属下陪不了您,您千万要保重。”
萧沉韫站起身,走过去亲自扶起他:“南部山高水远,流寇匪患,自己注意。等本王从北部回京时,也要看到你功成归来。”
余晔又磕了一头,带人采买前往南部的赈灾物资,趁着不忙的时候,钻了个空子去芸院找春盛。
彼时春盛正在院中熏制腌肉,戴着个可爱的红狐帽子,鼻尖冻得红彤彤的。
寒冬腊月,她那双手长了几颗冻疮的手,从大大小小罐子中抓了几把干辣椒、花椒、香叶桂皮、盐,动作麻利地朝瘦肉上抹,腌制好后,放在大铁锅上。
又劈柴,利索地烧火,直到铁锅冒出香喷喷的肉香,她也累出了一身薄汗,笑着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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