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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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旧的纸张上,左如月身穿青肚兜白裹裤,双眼被一根黑带蒙住,躺在红漆雕花床上面色潮红。
观其纸张质地,笔墨褪色程度,这应该是多年前的旧画。
但画者很爱惜,摆放在众多画像的中心位置,想必时常翻出赏看。
苏南枝眸光沉稳,唇角噙着淡笑:“宋晨云的画,不是臆想,是在记录左如月的一举一动。”
这些画像,从左如月十六岁时开始画,画到如今。
左如月浇花、吃饭、喝茶、看书……一颦一笑,都画下来了。
为什么宋晨云在多年前,能临摹左如月的赤|裸画像,也就不言而喻。
二人多年前睡过。
苏南枝和萧沉韫没有触碰过地室中的任何东西,避免打草惊蛇、留下痕迹,让宋晨云销毁了这些画像。
如果苏南枝猜得不错——
明天这地室,就会出现一副他和左如月在贵妃椅上翻云覆雨的画像。
有一个猜想,在苏南枝心底扎根萌芽。
“我真的很好奇,宋晨云面具之下到底是怎样一张脸,以及他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慢慢查。”萧沉韫在地室中踱步,“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出去,本王怕你不吃不喝,饿坏了身体。”
苏南枝嗯了声,举起火折子,顺着火苗飘动的反方向,朝右边的墙壁看去。
此时——
地道里传来脚步声。
一定是宋晨云来了!
萧沉韫迅速在右墙上翻找机关!
石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晨云功夫高深莫测,萧沉韫和苏南枝困在地道中五六个时辰不吃不喝,体力不济,若真打起来,萧沉韫很有可能吃大亏。
右墙上贴满了画像,萧沉韫和苏南枝一一摸找。
咯噔一下。
石门似乎传来拧动机关的响声!
萧沉韫脑中闪过无数奇门遁甲、八卦机关的古籍,浮出无数地室生门逃脱的办法!
终于!他在右墙下方,摸到了个凹凸的石头,轻轻一按!
咯噔一声!出现半人高的洞口!
萧沉韫弯下腰钻了出去,将手放在苏南枝头顶上方,护住她脑袋。
身后石门也开始缓缓移动!
在宋晨云脚踩进地室时,二人抢先一步,钻进了洞口!
沿着地洞弯腰走了半炷香的时间,萧沉韫和苏南枝才发现,地洞出口尽头是一口废弃的枯井。
萧沉韫站在枯井中,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顺着井壁攀登,苏南枝轻轻移开井盖,二人一起爬了出去。
地上的气息真好闻啊,在地道里闷了好几个时辰,苏南枝终于解脱般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
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原来他们在地室里困了一天一夜啊……
待苏南枝缓过神,才发现二人置身在皇宫之外的一处荒野郊外,四周是森林、野草、废弃的茅草屋……
萧沉韫从枯井爬上来,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南枝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杂草,捂着饿扁的肚子道:“王爷,咱们回去吧,我请你去天香楼吃饭。”
紧闭双眼的萧沉韫似乎是虚弱极了,倦怠疲惫地抬了下眼皮,摇头,惨兮兮地淡笑:“本王要回王府,改日你再请我,不许爽约啊……”
他捡起地上一根枯树枝,杵着站起身。
苏南枝以为他太累了,打算走去扶他:“我扶你。”
“不用了。”
萧沉韫不着痕迹躲开她的手,自己杵着树枝,一步步地走出森林,来到宽阔的官道上,从袖中拿出个小小的烟花筒,打开盖子,烟花窜上天空啪地一声炸开!
“这是信号弹,驻守四周的士兵、暗卫会看见。”
萧沉韫走到树影的黑暗中,用手扶着树干,忽然——
身子朝后倒了下去!
“王爷!”苏南枝小跑上去,急忙扶住萧沉韫的后腰,扶着他坐到了地上,“你怎么了?”
这一扶,苏南枝指尖被他的衣服润湿,拿到月光下去看,才发现满手是血。
萧沉韫的血……
她顿时就如遭雷劈,去看他的后背!
萧沉韫惯来爱穿黑袍,就连血浸湿衣服,也叫人看不出来,何况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
“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苏南枝狼狈坐在草垛上,将虚弱的萧沉韫抱在怀中,让他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拿衣袖为他擦干额前冷汗。
她才发现,萧沉韫后背都是半干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
“不值一提,小伤……而已。”萧沉韫虚弱地扯开唇角,惨淡一笑,面色苍白极了,“本王说了,就算我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你没事就好……”
“以后不要老穿黑衣裳,不然你受伤了,别人也看不出来。”苏南枝满脸着急,玉手抚着他冰冷的脸颊。
“黑袍挺好的,就算血浸湿衣衫,受伤不会被亲友发现,也不会让敌人看穿。”萧沉韫三言两语不甚在意。
他看着苏南枝那双漂亮的水眸里盈满担忧,忽然觉得受再重的伤也值了。
他的枝枝,会担心他了……
看到信号弹的余晔喜出望外,踩着最快的轻功赶来,激动的连跌带爬,跪倒在萧沉韫面前:“王爷!真是担心死属下了!差点就要带兵冲进凤鸾殿了!”
“姐姐!”
向来温雅斯文的温言斐,也跑的衣衫凌乱,急急赶来,扫了一眼地上受伤的萧沉韫,再看着毫发无孙的苏南枝,当即松了口气,旋即拱手作揖道:“今夜多谢摄政王相帮。”
骑马赶来的洛云崖,扶起萧沉韫往马车内走。
萧沉韫已唇色惨白地昏迷了过去。
“劳烦洛神医照顾好王爷,我明夜就去看他。”苏南枝朝洛云崖福了福身,行了个礼,“有劳了。”
“应该的!”洛云崖道,“救摄政王本神医分文不取,乐意之至,其他人千金也未必会救。你放心吧,会照顾好他的!”
苏南枝这才坐进了回芸院的马车。
她刚推门院门,春盛手中的面碗就落了地,飞快地扑过来,将苏南枝紧紧抱住:“呜呜呜,姑娘一天一夜没回来,终于平安到家了!呜呜呜!”
“没事,我很好。”苏南枝揉了揉她的头,朝前走了两步,才看见院子中央跪着一个女子。
怀孕的宋佳月身穿粉红长裙,跪的端端正正,朝苏南枝磕了三个头:“南枝郡主,你终于回来了……”
苏南枝点头不语,静静等着宋佳月接下来的话。
“多谢郡主大恩大德!这一跪,是我母子二人跪谢南枝郡主,帮助我腹中孩儿恢复皇室身份。”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染指臣妻罪名
宋佳月又磕了一个头,兴奋道:“若非南枝郡主的妙计,只怕我还在被皇后追杀!”
“南枝郡主先是引护城河的水涌入瀑布,在晴天制出彩虹,再用蚁皇涎水吸引来蚂蚁排列出吉祥二字,让陛下以为是天降祥瑞,真是绝世妙计啊!”
苏南枝从史籍上看到,太皇太后怀先帝时便是彩光环绕,于是在此基础上复刻天降祥瑞。
巧妙制出彩虹,是她在天象地理书上看到的法子,蚁皇涎水无色无味,事先在宫墙上涂写出‘吉祥’二字,便能慢慢汇集蚂蚁,排列吉祥的奇异现象,这招她还是跟着萧瑜销毁空心神像时学的。
陛下迷信,只要能龙心大悦,便是天降祥瑞,于病体有冲喜作用。
若非苏南枝,宋佳月还是被皇后无情追杀的怀孕女子,需要躲躲藏藏,整日提心吊胆。
眼下,宋佳月腹中孩儿被承认是龙孙,自然也母凭子贵,被赐婚为萧子炎的皇妃,虽是侧妃,但也不错了。地位自然不同往日。
苏南枝看了眼她日渐高隆的肚腹,坐在石桌上,喝了口茶缓缓神:“你身子也愈发重了,别动不动就跪。春盛扶她起来。”
宋佳月朝苏南枝诚心诚意、心服口服地再磕一头:“最开始我嫉妒你的美貌,妒忌你被皇叔庇佑,我恨你处处抢我风头,总以为自己能杀死你,可后来我每次都败给你,我变得忌惮你畏惧你,直到那日雨夜你不计前嫌救了我,对我施以援手,我对你又敬又怕。”
“直到这次,你用巧计助我恢复地位,我敬重你!”
宋佳月快言快语,整日与人虚与委蛇的皮囊下,竟是颗爱憎极其分明的心,恨你时怨不得杀了你,可真敬重一个人时,她再也不敢搞那些小动作,激动地红着眼大喊:“苏南枝,你是我第一个打心眼里感激的女人!”
苏南枝连忙捂着春盛煮好的阳春面:“嘘。你小点声,唾沫星子喷到我碗里来了。”
“哦不、不好意思。”宋佳月尴尬地挠挠头。
“不要让皇后发现你我联系密切,懂吗?”
“懂。”
“若皇后知道你我二人关系匪浅,她会对你不利。”苏南枝吃完最后一根面条,她一向是吃多少煮多少,从不浪费粮食,捻起丝绢擦净嘴角,“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查出宋晨云黑金面具下的脸,究竟长什么样?”
“宋晨云是……”
“你之前给我画像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太子口中,皇后如影随形的暗卫。”
“你连他名字都查出来了?这么快?我打听了几年都没查出他的名字……”宋佳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好厉害。”
“嗯。”苏南枝笑言,“回皇宫去吧。”
“那我先走了。”宋佳月掀开帘子,坐进马车中。
苏南枝点头,看了眼天边月亮,此时正值夜深,不知道萧沉韫伤势怎么样了。
她想去看看。
可是她在犹豫……
温言斐唇畔划开一抹极浅的弧度,淡淡道:“若姐姐想去见摄政王,就去吧,我在王府外守着。”
“好。”苏南枝走进屋中,“我先去换身干净衣裳。”
等她进屋后,春盛站在院中,有些感慨道:“温阁主是不是也觉得,我家姑娘和摄政王很般配?”
温言斐沉默,长睫垂下来盖住眸中沉思,虎口用力攥紧袖袍,喉咙像堵了石头那样说不出话。
“我家姑娘长得美,是天下第一美人,又是实权郡主,摄政王位高权重、政绩累累,也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威严无边。真的好般配啊~”春盛嘿嘿一笑,满脸赞同。
“是啊……”温言斐眼底浮过不安,稍显自卑,“他们确实很般配……”
“温阁主也到了成婚年纪,不着急成婚吗?”春盛看向身旁清潇雅俊的人。
“不着急。”温言斐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低声喃喃自语,“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春盛有些八卦地追问:“阁主可有心仪之人?心仪之人是谁啊?”
温言斐沉吟了下,良久才苦笑摇头:“……我的心仪之人,也有她的心上人,我护不住她,只能拱手相让,让给能护住她的男人。”
“什么护不护得住?你若不争取,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啊?温阁主杀伐果断,怎么在这方面就畏缩不前呢?”春盛摇摇头,有些恨其不争。
“不用争取,我也知道,她并不喜欢我。”温言斐眸光灰暗,有些挫败,也有些失魂落魄,“她喜欢的那个人,家世、身份、地位、权利、实力,样样都比我好。我起初以为那个男人对她不真心,所以处处敌对,看他不顺眼,后来发才现,我比不过人家。”
“她喜欢他,我就输了。输给一个能护她毫发无伤,能护她裙角不染尘埃的男人,我无能为力又心甘情愿。”
无能为力的是,她喜欢他。
心甘情愿的是,他能让她过得更好。
尽管这样,温言斐也甘愿心平气和地去等,用终年累月的时间,去等一个她回头能看见他的机会。
他是一个杀手,以鲜血养活自己,杀手擅长等待、狩猎。
他对她没有狩猎,多的是等待,一年、三年、十年、五十年……
春盛看着落寞沉思的温言斐,用手晃了晃他眼睛:“温阁主说了这么多,那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啊?你!你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居然也会自卑?别开玩笑啦~”
“……”温言斐避而不答。
春盛在八卦这方面,像极了余晔,赶紧说道:“姑娘把你当做亲弟弟来看待,你告诉她喜欢的人是谁,她会帮你去下聘,帮你置办婚事的——”
“我喜欢的人,你没见过不认识!”温言斐信口胡诌,故意糊弄春盛,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你先操心自己的婚事吧,小丫头,到时候我和姐姐给你置办嫁妆。”
“什么嫁妆下聘的?言斐喜欢上哪家姑娘了?怎么不告诉我?”换好衣裳的苏南枝,披着粉色狐裘大氅走了出来,笑意盈盈道。
温言斐蹙眉连忙否认:“春盛乱问,我也瞎说的,我没有喜欢的人……”
“姑娘!你不知道哦,刚刚温阁主提到心仪姑娘时,满脸认真,他居然也会自卑诶!他还需要自卑?大名鼎鼎的阁主!”春盛嘿嘿笑着,扶苏南枝坐进马车。
温言斐被打趣的耳垂烧红,不敢去看苏南枝,正襟危坐严肃否认:“不是,没有,纯属无稽之谈。”
苏南枝捧着一卷书翻阅,娇躯靠在车壁上,怀中放着汤婆子,笑意随心地听着二人斗嘴。
马车抵达摄政王府时,春盛高高兴兴地走下马车,扶苏南枝踩下马凳。
三人刚走下马车,四周忽然响起一阵异动。
四面八方跳出来六个黑衣人,旋即,黑衣人扯下黑衣服,露出一身锦衣卫燕尾服。
上次被萧瑜挑断了左臂筋脉,穆常之至今左手臂都提不了重东西,左手臂算是废了,如今只能右手提刀,想起这事就恨,如今见到苏南枝,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穆常之招了招手,六个锦衣卫当即将苏南枝三人团团围住,嚣张地大声道:“苏南枝,你深更半夜跑来见摄政王,欲意何为?!”
“有人上报,南枝郡主不守妇道,主动勾引摄政王!今日算是被本官抓住了!摄政王明知苏南枝已被赐婚万家,却还是染指臣妻,这是抗旨不遵!其罪当罚!本官这就押你们进宫面圣,听候陛下裁决!”

温言斐走上前拦住锦衣卫。
“怎么?尔等是要蔑视皇威吗!?”穆常之拔刀冷呵,剑指苏南枝,“管好你的狗!否则休怪本官无情!本官劝你乖乖伏诛,才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放肆!”苏南枝将温言斐拉开,面如冷霜,怒然反问,“本郡主是陛下亲封的实权郡主!岂容你红口白牙扭曲事实?你说我与摄政王有私情,敢问你有何证据?”
“证据?”穆常之斜唇冷笑,面色横肉一抖,“你只身一人,鬼鬼祟祟夜晚来王府,孤男寡女夜晚私会,本官眼见为证!”
“谁说本郡主是只身前来?本郡主身侧的丫鬟、随侍一共三人,前来王府,也是大大方方地敲门递拜帖,绝非你口中所说的鬼鬼祟祟!你简直是栽赃本郡主,在诋毁摄政王清誉!其罪又该如何?”苏南枝拔高音调。
王府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余晔扶着身披白色狐裘大氅的萧沉韫走出王府。
萧沉韫因失血过多,在地道中劳累过度,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他握拳轻咳了声,虽是病中,却依旧不减气势,倦怠不悦地微抬眼皮,冷冷道:“穆常之。”
穆常之突然被喊,浑身都有些僵,他攥紧了刀柄,仍然记得摄政王给他带来的威严恐惧。
犹疑了下,他才梗着脖子,强硬道:“属下也是依法办事,还请王爷跟我们走一趟,去乾清宫面圣。”
萧沉韫眸光骤然变冷,凌厉如刀,勾唇讥笑:“穆常之……你胆子不小。”
穆常之脸色铁青,闭口不语。
“你刚刚是在说,本王与南枝郡主深夜私会,染指臣妻?”他一字一句地寒声发问。
在那泰上压顶般的目光之下,穆常之倍感压力,鼓足勇气才咬紧后槽牙抬头,与那双骇人冰冷的寒眸对视,喉咙像灌满了铅水:“是、是属下说的。还请、请王爷随属下走一趟——”
萧沉韫哗地一声,抽出余晔腰间佩剑,横在穆常之脖子上,笑着道:“穆大人,再说一遍,刚刚本王没听清楚。”
穆常之轰然跪地!连忙低下头颅:“属下也、也是依法办事……”
“南枝郡主没跨进王府半步,如何算得上深夜私会?单凭深夜叩响门环便说她勾引本王,就污蔑本王染指臣妻。”萧沉韫气场强大骇人,犹如压制无数恶鬼的地狱阎王,饶是平静冷言,也令人不寒而栗:“你合该自割双目、斩断唇舌,胡说八道的嘴巴眼睛不要也罢。”
穆常之被羞辱的脸色青白交加……
苏南枝朝萧沉韫微施一礼:“臣女参见摄政王,深夜叨扰,实属不对。今夜臣女突发疾病心悸眩晕,路过王府,本想找洛神医求药,却不想竟被穆大人污蔑,说臣女要来勾引您……实在是满腔委屈……”
二人配合无间,一唱一和,让言之凿凿的穆常之紧皱眉头。
随即苏南枝捂紧心口,假意发病,仍由春盛扶着,此时刚好走出来的洛云崖,也连忙配合道:“南枝郡主这旧疾总是复发,可是药吃完了?病急不由人,半夜求药,完全能理解。”
洛云崖随手递给她一颗补气血的药丸,苏南枝服下后,假装病情好转:“有劳了。”
“你你们——”穆常之从未想过这三人居然如此默契。
“对了,本王想纠正一点。”萧沉韫目光冷厉地睥睨他,“不是她勾引本王,是本王心悦她。”
“她端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需要做,本王就心悦她。”
“勾引?本王巴不得她来勾引!可她什么都没做,她一直躲着本王,她从不曾主动找过本王。今天就主动来王府一次,却被你打搅了。”萧沉韫俊脸薄怒,握拳掩唇咳了两声,“滚!今日之事你胆敢泄露半句……”
后来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穆常之尽管身后有天子撑腰,也还是缺乏胆量,不敢与摄政王正面冲突,被骂的只能灰溜溜离开。
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了皇宫,路过凤鸾殿时。
萧子炎从暗处走出来,拦住他的路:“穆大人,成事了?”
“没有实打实的证据……”穆常之咬牙。
“我花重金让你暴露苏南枝和萧沉韫的奸情,不是听你说没有二字。”萧子炎恶狠狠瞪着办事不力的穆常之,“我要让萧沉韫名声尽毁,付出代价!要让苏南枝这个贱人,清誉尽失,被天下人唾骂其荡妇!”
“大殿下,我会盯紧他们的。”穆常之叹气,“你放心。”
“那样最好。”萧子炎指了指穆常之咬牙切齿道。
*****
待穆常之离去后,苏南枝暗中捏了把汗,一个可怖的想法在心里蔓延:“王爷,我们被盯上了……”
萧沉韫与苏南枝被困地道时,余晔将王府附近大半的暗卫调去找他们,这才让穆常之钻了空子。
“王爷身上的伤,好些了吗?”苏南枝站在长街一边,看向街对边的萧沉韫。
夜色朦胧,腊月初的月光浅淡,像是给长街深巷笼了层灰蒙蒙的薄雾。
苏南枝垂下眼眸,冰冷的手指轻攥衣角,站在墙脚的阴影中。
“好些了。”萧沉韫站在王府屋檐下。
“那我先回芸院了。”苏南枝指尖微提裙摆,踩上马镫,刚要坐进马车。
“你……”萧沉韫忙上前两步,嗓音里裹挟急促,话意却陡然一转,“本王今日穿了白色大氅。”
你让本王不要老穿黑色,所以……
本王现在穿了白色。
原就是清潇君子,英俊无双,他穿着白色大氅站在清冷月色中,更如画中不染尘烟的谪仙,深深凝视她。
那双星眸,深沉的像一眼万年。
苏南枝与他对视,仿佛整颗心都要被吸了进去,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不由自主地失神道:“王爷穿白色,真好看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摄政王的姘头?
“你觉得好看就行。”萧沉韫身后是无尽的黑暗长巷,唇畔勾起淡笑,“更深露重,早些回去,不要着凉。”
苏南枝轻轻地嗯了声,坐进马车,卷起车窗珠帘。
萧沉韫目送她离开。
直到行至拐角,苏南枝都没有放下珠帘,仍由冬夜的寒风灌进车内,吹得满车冷意、珠帘肆意飞扬。
冷的苏南枝脸色发白,她才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日。
谣言蜚语不胫而走,摄政王与南枝郡主夜晚私会的消息传遍每一个说书茶楼。
最捂不住的,是流言。
人们最喜欢议论的,往往是那些半真半假的劲爆消息。
“诶你说南枝郡主,是不是和摄政王有一腿啊?”
“嘘嘘嘘!小声点!这谁说得清楚?”
“两人曾夜闯死人谷,又曾南巡在嵩阳相见,王爷和郡主,俊男与美人嘛,正值血气方刚,就算有点私情也实属正常。”
“摄政王何其大胆包天啊,敢与万世子未婚妻苟合!”
“万琛远那废物,连自己未婚妻都看不住!如此倾城美人,新婚当夜交|欢,只怕娶了个摄政王操过的二手货!”
徐徐碾过街道的华丽马车,万琛远面若寒潭,额前太阳穴青筋一跳一跳的,听着窗外的闲言碎语,气的大脑嗡嗡嗡响,他出万家就揍过一群嚼舌根的人。
可他却揍不完成百上千的嘴巴。
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按理来说,百姓民间的闲言碎语,不会那么快传遍皇宫。
可一大早起来,皇宫不少宫女太监也在议论这事。
清晨,阳光熹微。
开满忍冬花的园子里。
雅贵妃戴着淡粉樱花甲套的玉手,正一下下抚摸怀中雪猫,从琉璃罐子里抓了颗肉干,逗弄小猫。
几棵大树背后,有三两埋头洒扫的宫女太监,正围坐一团窃窃私语:
“诶,听去宫外采买的嬷嬷说,昨夜南枝郡主衣衫不整地从摄政王府出来,被穆大人当场抓奸,最后摄政王以权威压,逼迫穆大人闭嘴。”
“咱家还听说,南枝郡主今日孕吐,像是未婚先孕,怀了摄政王孩子呢!”
“切!你们这都是假消息!我听王府丫鬟说,南枝郡主和摄政王每夜七次……”
“放屁!摄政王府没有丫鬟!只有小厮!”
雅贵妃极细的柳叶眉紧皱,将琉璃罐子拂落在地。
“哐当!”一声,惊破几人的胆子。
“奴婢(奴才)叩见贵妃娘娘,不、不知娘娘在此,请娘娘恕罪——”
“拉出去掌嘴。”雅贵妃樱唇轻启,淡淡吩咐。
“是。”
“再将苏南枝给本宫召进宫。”雅贵妃恬淡的眸光冷下去,甲套尖端不慎戳进雪猫眼角。
猫咪痛的喵呜一声!
雅贵妃这才回过神,放开了猫,坐在花园中沉静喝茶。
白猫跳进花丛中扑蝶追蜂,一会儿咬咬花瓣,一会儿踩踩蚂蚁。
那只蚂蚁爬到来人兰花鞋尖上,白猫扑上去狠狠一咬,咬破鞋尖,苏南枝察觉痛意,也并未吭声,只是轻轻抱走白猫,敛袖跪地行礼:
“臣女苏南枝,叩见贵妃娘娘。”
雅贵妃像是没听到似的,左手翻着一卷竹简书,右手执着玉盏品茶。
晾了苏南枝足足两个时辰,苏南枝也在鹅卵石铺就的园中小径上跪了两个时辰。
眼见午膳时候到了,雅贵妃直接进屋用膳,之后再午休小憩。
天上风云变幻。
清晨还晴空万里,等到雅贵妃午睡时,皇城上方便蒙了几朵又厚又密的乌云,遮去了天光日头,投下一片阴翳,下起了绵绵细雨。
等下午,掌事嬷嬷才撑伞走到苏南枝面前:“郡主,贵妃娘娘有请。”
冷雨淌过苏南枝的脸颊,顺着清瘦的下巴滑落,跪了足足快四个时辰,已经跪到双膝麻木……
苏南枝手指站起身,只觉双腿僵硬无比,忍着酸痛从雨中走进内殿。
而掌事嬷嬷只顾着自己打伞,全程没有给苏南枝遮雨的意思。
皇宫里,宫婢们全凭主子脸色来区别对待。
浑身湿漉漉的苏南枝,再次跪在雅贵妃面前:“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本宫先前不知道你来了,才忽略你那么久,不会怨恨本宫吧?”雅贵妃身穿玉兰袄裙,淡淡笑问。
“臣女不敢。”
雅贵妃笑意略深:“去换身干爽衣服吧。”
宫女领着苏南枝去换了身干净舒爽的衣服,走出来时,雅贵妃已经屏退了大半宫女,只留了心腹在殿内。
“本宫也不是拆散鸳鸯的心狠之人……”雅贵妃温柔地轻抚白猫,笑眯眯试探道,“若你真心爱慕摄政王,本宫愿意成人之美,去陛下面前替你二人美言,退了这桩婚事。万家那边,一切有本宫。”
雅贵妃美丽的脸庞在笑,可眼底却浮出一层若有似无的冷。
苏南枝只好硬着头皮,缓缓道:“昨夜臣女旧疾复发,得知洛神医借住王府,这才叩响府门求药,却不想扯出了那些不切实际的谣言。日后臣女一定谨言慎行,注意言行举止。”
“呵呵呵。”雅贵妃情绪不显地微笑,“若素日里高洁自爱,那些腌臜话自然也泼不到身上来。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世上大部分都不是聪明人。万家是簪缨世族,本宫不希望因为某些人、某些事,令万家蒙羞被世人嘲讽。”
某些人,暗指的就是苏南枝。
雅贵妃没有捅破那张窗户纸明说,到底是看在往日薄面上,留了几分余地。
苏南枝聪颖明|慧,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脑海里闪过萧沉韫的俊脸,深吸了几口冷气,心里不是滋味。
雅贵妃端坐上位,将她的神色心思看进眼底。
尽管苏南枝表现的滴水不漏,面不红心不跳,神色如常,可雅贵妃还是从那双美眸中看见了一丝极浅的心酸。
谁没有年轻过呢?
她也是过来人啊。
尽管可以共情,但立场不同,那也只能冷漠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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