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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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长龙的军队,缓缓启程,近年来边疆不稳,总会与北狄西戎发生小摩擦,按照惯例,是得派驻一位武官重臣去视察边防,镇国侯尚且昏迷,这又是个苦差事,在那鸟不拉屎的塞北驻守三年,往年武官们都是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抓阄倒霉蛋才去。
摄政王毛遂自荐,大臣们偷着乐,高兴死了。
萧沉韫身穿威武沉重的铠甲,锃亮的铠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昂藏七尺的他更加气势非凡、器宇轩昂,手勒住红鬃烈马的缰绳,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目光冰冷而恹恹。
谁都不敢多说一个字,惹他不高兴。
大家都看出来了,今日摄政王心情很差。
军队走了半炷香时间,却才走出半里地,萧沉韫攥紧缰绳,回头看向威武高耸的城门,目光扫了一眼,随后寒眸更为冰冷地移开。
城门没人,空无一人。
他在看什么呢?
而此时,城门背后,苏南枝躲在那里,透过小小的门缝眺望远处,直到目送那支军队,消失在平野尽头,才黯然回神。

第两百章 卖女求荣
天光暗沉,乌云像厚重的湿棉被一样罩住大地,又闷又冷又潮湿。凉雪从万丈高空的乌云层落下,纷飞翻转,飘飘如白蝶,布满整个天空大地,轻盈若无地落在苏南枝发髻玉簪上,落在她的衣裙上……
她浑身落满凉雪,孤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像一瞬之间就白了头。
遗世独立,踽踽而行,苍茫又悲凉。
苏南枝转身,眉梢落寞,水眸逐渐暗沉,一步步走回了芸院。
漫天飞雪的京城,笼罩着一片纯白中。
此时的皇宫内。
萧子珊命人将那朵从塞北寄回来的刺玫花,画在团扇上、绣在荷包上,让尚衣局以此花为图案裁制新裙。
她一见这朵花就高兴,可花终究会枯萎,但若绣在物件上,便不会了。
萧子珊穿着粉红长裙,外罩华丽纯白的雪貂大氅,步子走的又急又快,从莲袖中伸出来一截玉指,紧攥那朵已经干枯的刺玫花,满心欢喜地走进凤鸾殿。
左如月满面愁容,紧闭双眼养神,戴着金牡丹甲套的手掌紧抠椅子扶手,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眼看萧子炎都要成事了,却被苏南枝和萧瑜那该死的玩意横插一脚!
搅黄了子炎的好事!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女儿乖巧清甜的请安声:“儿臣给母后请安~”
左如月心里舒坦了一点点,紧皱的眉头略微展开,忽然想起夜宴上子珊和苏南枝坐在一起的画面,有些不悦道:“日后不要和苏南枝走得太近。”
“啊?为什么?”萧子珊有些不解,“她是儿臣的闺中密友——”
噼里啪啦地破碎声!
左如月突然将边几上的茶盏全部拂落在地!
“什么闺中密友?!”
左如月心中压着的阴郁突然爆发,“那是置你皇兄于死地的仇人!是她告密万依雪,你皇兄和宋佳月的丑事,是她搅黄了你皇兄的好事!你应当与本宫同仇敌忾!”
破碎的茶盏乱溅!刺伤萧子珊娇嫩的手背,有些被吓住地朝后一退,眼里闪过惶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嗓音缓慢:
“皇兄自己要在花园里苟且,确实不像话。皇兄趁乱将北狄公主拽进东宫,企图强辱她来达成和亲,这本就是皇兄不对!若儿臣随着使团去北狄,被如此算计侮辱,必定终生痛恨歹人。母后心中的是非曲直,是不是被蒙蔽了……”
“住嘴!”左如月心中怒火越烧越盛,抬手便甩了萧子珊一巴掌!
“啪!”耳光响亮。
牡丹甲套在萧子珊俏脸上划出一道血痕,脸颊赫然出现五根红印!
“你是不是被苏南枝灌了迷魂汤?居然帮着她说话!”
左如月生气地拔高音调,怒斥,“你是本宫怀胎十月生下的嫡公主,身上流淌着本宫的鲜血!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当上无忧无虑、万人敬仰的嫡公主?还不是本宫稳坐凤位,你皇兄当上太子,你才有此殊荣!”
“若你皇兄被废黜,若本宫不是皇后,你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普通人罢了。”左如月恨铁不成钢,目光失望,站在高殿之上怒然摔袖,
“皇家不存在是非曲直!权势能碾碎一切的是非曲直!权势顶端的人说对,再荒唐的错也是对,再恶也是善!收起你那点不值钱的是非善恶,想想怎么样才能稳住高位吧!是本宫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才让你如此天真愚蠢!”
这十几年来,左如月把重心全放在了萧子炎身上。
仍女儿自由长大,等儿子当上太子,女儿地位也必然水涨船高,也自然没人可以欺负她,等大了,再寻觅一个良婿嫁了便是。
因为母亲是皇后、哥哥是太子、外祖父是丞相,这些年来萧子珊顺风顺水,没有人欺负她,没遭过多少阴谋算计,她被宠着长大,觉得世界美好又光明。
现在,她那颗纯澈美好的心灵,被左如月一遍遍冲击涤荡。
她美好的世界,似乎裂开了一条缝隙。
萧子珊心里掀起巨浪,极为震惊,澄澈如水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不安地揪住袖角,整个人都有些愣住。
忽然,左如月走来,轻轻牵起她的手……
萧子珊浑身一颤,她听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她温柔地笑着说:“子珊,母后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
左如月叹口气:“历朝历代意外死亡的皇子公主太多了,若不是本宫费尽心血保护你,你怎能无忧无虑十八年?母后真的很爱你啊,女儿。可是你太子哥哥被废黜,若七王九王称帝,母后和你皇兄都会死的很惨很惨……”
萧子珊脸色惨白地摇头:“不!”
“西戎大王子住在倚天客栈,他对你一见钟情,甚是喜欢,你嫁过去,便是至尊荣耀的大王妃。日后王子成为可汗,你就是一国之母!”左如月徐徐善诱,苦口婆心,“母后想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嫁给西戎王子吧,你会过得很好。”
“你肯定愿意,对吧?”

第两百零一章 这是你的使命
萧子珊脑子里轰然出现苏南澈的音容相貌,还有那朵刺玫花,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母后……儿臣不想当大王妃,也不想做一国之母……”
她清澈的水眸泛起泪花,目光里全是祈求,哽咽道:“儿臣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左如月笑意陡然变冷,狠狠揪出她袖中藏着的刺玫花,砸在地上踩碎,“是因为罪臣苏南澈?”
萧子珊看见左如月眼底的凶狠,当即跪在地上,如拨浪鼓般拼命摇头:“不是!”
“不是?”
左如月拿起桌上一本手扎,朝着她脸砸下去,“你写的这本记事手扎,一共九十八页,九十八页都在写苏南澈!写了三年之久,记录他习惯爱好,在纸上一遍遍描摹他的面容,还写着想嫁他为妻!”
萧子珊慌张地哭出声,连忙抱住左如月双腿,急忙求道:“母后!我错了!你不要动他!”
“你也知道母后的行事风格……”
见她哭的伤心欲绝,左如月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似乎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也想起了左丞相当年逼她离开嵩阳,嫁给萧睦当太子妃的时候。
她似乎有些理解父亲了,若不逼她嫁给萧睦,她没当皇后,左家已然衰败。就好比现在,如果女儿不当大王妃,就无法稳固她的皇后之位,更别提保住儿子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珊珊啊……”左如月眼底的凶光微灭,叹着气,将女儿揽入怀中,轻轻抚拍着她后背:“若你不是左家的女儿,我不会逼你……”
萧子珊绝望地疯狂摇头,流泪满面,眼眶红肿,心痛如绞地摇摇头:
“不,不要!我不嫁啊,娘亲,娘!我不嫁!我求求你,我想嫁给南澈哥哥,我没什么大志向,我只想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身穿威严凤袍的左如月俯身,用丝绢擦干她的眼泪,神色复杂,有一种悲戚又沧桑的语气,否定道:
“成婚后的日子,常常都是一地鸡毛。你现在喜欢他,倘若五年后,不喜欢了呢?十年后看厌烦了呢?时光能轻而易举地将一切美好粉碎。他生活在艰苦贫瘠的边疆,你嫁给她,便是罪臣之妻,会被无数权贵者轻贱碾踩。”
“你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最好,沐浴用牛奶、更衣穿雪蚕丝、步摇金钗动辄万两。你一抬手,万万人就要向你朝拜!若你嫁去边疆,你能吃惯粗面馍馍吗?你能习惯边疆凌厉如刀的寒风吗?你住得惯荒野沙漠,穿粗布戴木簪吗?边境常年大掌若他战死,你便是寡妇,能接受吗?”
一句句质问,犹如巨石泰山砸在萧子珊的心上。
左如月原以为会吓退她,却没想到……
萧子珊毫不犹豫地朝她重重磕了个头,满脸坚持,嗓音带着哭腔,痛苦地嘶哑道:“儿臣明白,儿臣知道!可是儿臣爱他啊……嫁给其他人,我会死的……”
和不喜欢的人成婚、睡觉、生儿育女,五十年如一日地过完这生。
她不敢想象。
左如月心中有些震颤:“你太像当年的本宫了。这门婚事若你同意,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你反抗,那便是被盖上喜帕强行塞进喜轿,嫁到西戎。怎么着也是嫁,你最好调整心态,欢欢喜喜地嫁过去,再想想日后怎么布局,怎么过好下半辈子!”
“过不好!!”
萧子珊忽然撕心竭力地悲痛尖叫,娇瘦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颤颤巍巍跌坐在地,双眼哭肿,从地上爬起来就疯了似的朝殿外逃跑,嚎啕大哭“我不嫁啊,嫁去西戎,我会死……呜呜呜……”
在她即将跑出凤鸾殿时,左如月缓缓闭上了双眼,疲惫下令:“抓回来关进内殿……封死门窗……”
云栀微叹口气,旋即脸色骤变:“得罪了!三公主!”
萧子珊看着那即将关上的大殿高门,极尽全力地冲过去!
却被一群嬷嬷大力地拦住!
她挣扎、反抗、逃跑,玉簪掉地,披头散发,哭花了妆容,拼了命地将手抠进殿门缝隙!
“咔嚓——”一声,指骨断裂。
“啊!!!”萧子珊惨痛尖叫!
双手十指,钻心般痛入骨髓!
痛的她浑身发抖,几个老嬷嬷扑上去将她压在地上——
萧子珊绝望地看着那丝门缝,被沉沉合上,外面的天光全被挡住!
那群嬷嬷将她抓进了内殿!
左如月嗓音里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唇角不停嗫嚅抖动,劝道:“子珊忍一忍,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当年母后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这是必经之路啊!生在皇室,身不由己啊!”
“和亲……”
“是你荣华富贵十九年的代价。”
“公主虽有泼天荣耀,但也是要承担使命的。”
“皇室之中,没人自由,自由的代价,你承担不起……”
左如月跌坐在至尊无上的凤椅上,一绺发丝垂下来,挡在额前,显得有些失神落魄,她孤零零地坐着高台宝座,心里堵得发慌:
“子珊啊,嫁去西戎吧,你从嫡公主再成为大王妃,是从一个福窝掉到了另外一个福窝,怎么就不开心呢……那个罪臣,有什么好的……”
她那颗僵硬的心,忽然就像被毒蛇咬了一下,忽然想起‘喝下’毒酒的苏正。
她又想起三十年前,嵩阳江边,那个玉树临风吟诗作对的公子,还想起了,父亲将她抓回左家关禁闭,绝食以死相逼……
后来她荣登凤位,又是一步步怎么走到今天的呢?
待左如月回神,已经泪湿眼角,她闭上眼睛,冷冷地苦笑一声,紧紧攥住凤椅:“没有,也不可能有回头路,那就只能,一直往前走!”
萧子珊手指骨折,像是行尸走肉那般被嬷嬷困住双脚,任由宫女包扎上药,坐在铺着锦绣绸缎的贵妃椅上,四周是奢华美丽的装潢,可她,好像不会快乐了……
自从萧子珊上次离开后,已经整整十天,没来找苏南枝了。
萧沉韫也去了边疆十天。
苏南枝穿着厚厚的浅色紫袄,坐在院的石凳上,提笔写信,叮嘱大哥二哥添衣防寒,又给骊山深处的父亲、小湛写了信。
也不知父亲伤有没有好彻底,云深羡说是好彻底了,可她还是不放心。
她的身份过于敏感,左如月必定在附近安插了眼线,她不敢去骊山,怕泄露行踪,暴露父亲还活着的事情。
这几日,万琛远总会带礼盒来探望她。
狄锦姿也借着游览美景为由,向陛下请旨,随着萧沉韫去了边疆,观赏沿途。这个消息,是宫中内线说的。
苏南枝捏住小狼毫毛笔的手,紧了几分,指关节泛白,深吸口气,压住心里的酸涩。
“姑娘是不是待得无趣?说不定过几天,子珊公主就来找你解闷了。”春盛将温好的杏仁酪,放在石桌上。
“子珊怕冷,估计这几天不会来找我。”苏南枝吃着杏仁酪。
芸院的门被推开,染着一身寒意的温言斐,走了进来,面色带着几分凝重:“郡主,太子被废的旨意,传下来了。三公主和亲西戎的圣旨,也下了。”
苏南枝眉头一蹙,手中汤勺不慎磕在碗沿,响起清脆刺耳的碰撞声。
果然啊……
皇后还是要让子珊和亲,弃车保帅。
太子没有和北狄联姻,终究是被废了。
于是皇后让子珊和亲西戎,成为大王妃,想借用外邦实力,稳固凤位。
就算太子被废,她也还有一个西戎大王妃的女儿,日子便不会太艰难。
苏南枝目光略移,看向月份越来越大的宋佳月。
宋佳月这段时间,除了吃就是睡,左手拿个烤饼,右手拿着一块牛肉脯,一口肉一口饼,时不时还美滋滋地点头舔手指……
苏南枝的局,也该布起来了。
太子已废黜,下一个是左如月,再下一个是萧瑜。
慢慢来,一个个来,不着急。
苏南枝樱唇缓勾,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叩叩叩。”
“是本王。”

可不是!
春盛开了门,一袭仙鹤雪袍的萧瑜,披着浅灰色狐裘大衣,墨发束玉冠,清雅俊秀地站在院前一簇绿竹旁。
萧瑜走进来,淡笑着问她:“这么不欢迎?都快把‘赶紧滚出去’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苏南枝面无表情地看他。
萧瑜掀袍落座,颇有雅兴地自己给自己斟了热茶,抿了一口:“好茶。这是年初的春芽?”
“有事说事。”苏南枝冷硬地打断他。
萧瑜眼底闪过不虞,将烫喉的热茶一饮而尽:“太子被废,枝枝功不可没啊,又帮本王除掉一个劲敌。”
要点脸吧。
苏南枝心中嗤笑,我是给自己报仇,不是帮你。
萧瑜淡淡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威胁苏伯父顶罪,可若不是你非要收集证据,置我于死地,我又怎会先发制人,用苏伯父威胁你销毁手中证据?你也知道,苏伯父不是我杀的,是皇后。”
“若非是你栽赃我父亲,苏家怎么会再次身陷囹圄?”苏南枝冷笑。
“栽赃你父亲,是为了让你知道!不要试图和本王作对!”萧瑜屈指慢敲石桌,似笑非笑,一双寒眸满是冷霜,“本王猜,你还想扳倒皇后吧?”
苏南枝不回答。
萧瑜不是傻子,他既然知道太子不是皇帝所生,估计也是没查出证据,才没一击灭掉皇后。
这个人,真是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可怕。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萧瑜泛着冷霜的眸子,隐有几丝讥笑,像是一眼看穿苏南枝的想法:“不若先和本王合作,一起扳倒皇后,杀了太子,你再考虑杀本王。”
“本王少一个敌人,你也少一个敌人,你再来杀本王,不是会轻松一点吗?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是最好的盟友。”
“不必了。”苏南枝冷笑着回绝:“与豺狼同行,过分危险。谁知道你引诱我合作,是不是缓兵之计,骗取我的信任呢?和你合作,说不定既杀了皇后又杀了我。”
“本王怎么可能,杀了你?”萧瑜勾唇一笑,两分认真八分戏谑,“本王不会杀你,从前、现在、以后,也不可能杀了你。”
不可能吗?
前世我被活活烧死,苏家女眷葬身火海,不就是你的手笔?
虚伪无耻。
苏南枝冷艳的眸子里,充满不屑。
“好好考虑一下吧,和本王合作,不亏。”萧瑜慢摇折扇,哈哈大笑,缓步走出了芸院。
“将他用过的茶盏,提过的茶壶,全部砸碎了扔出去。”
“……”萧瑜刚坐上马车就看见自己喝过的茶杯,砸了出来,沉默半瞬。
太子被废黜的消息,像一阵风那样迅速席卷皇城,传出皇宫,传遍京城每一个大街小巷。
陛下旨意一出。
其他皇子自是不同程度的高兴。
宋佳月得知这个消息,静默了许久,抚摸着孕肚,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她曾经像菟丝花那样攀附的太子,说倒台就倒台,她肚中孩子,也因为萧子炎倒台而地位暴跌。
“萧子炎活该倒台!”
宋佳月咬牙,重重地咬了一口羊肉大葱饼,语气暗藏愤懑,“我含辛茹苦地怀着他孩子,当我被左如月追杀时,他却没帮我求过一次情!我疯了似的逃命,他却在府邸,左拥右抱醉卧美人膝!”
“左如月那个贱人!我好歹也是她义妹之女,我伺候孝顺她十年之久,说杀我就杀我,太狠了啊,她连我的肚中孩子,她第一个亲孙子也要杀!”
苏南枝坐在院中晒着冬日暖阳,听着怀孕女子在廊下幽怨地碎碎念:
“太子被废黜,左如月就开始卖女求荣,让萧子珊远嫁西戎和亲!萧子珊白纸似的性格,嫁去西戎,只怕活不过三十吧?真狠啊。”
“好了,别跟道士念经一样喋喋不休,耳朵要起茧子。”苏南枝倦乏地揉了揉太阳穴,递给她一张信纸,“按照我上面写的去做,看完烧了。”
怕隔墙有耳,于是苏南枝将接下来的计划,写在纸上递给宋佳月。
宋佳月看完后,顺势将纸条扔进铜炉中烧成灰烬,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真的可行吗?万一事情败露……”
“要成事,就别畏手畏脚。”苏南枝淡淡道,“可行,不会败。”
宋佳月看着苏南枝满脸运筹帷幄,信服的点点头。
****
当天深夜。子时三刻。
皇宫八里外的行宫,聚月宫。
聚月宫临水而建,宫内栽种四季轮换的花草,春夏秋冬总有花朵盛开。
五步一景,十步一亭台,三十步一楼阁,青砖红瓦、雕花木格门窗、玉石铺就的地板,屋顶绘着美轮美奂的图案。
宫内建着许多院子、阁楼,住了不少美人。
一身龙袍的萧睦,双眼蒙着白色丝绸,嘴角挂着痴痴的笑,四周的美女如云,有刚及笄的小家碧玉、会唱小曲儿的顶尖歌姬、楚馆头牌、江南杨州瘦马,还有北狄西戎浓眉大眼的异域风情女子……
她们穿着清凉又暴露,围着萧睦手挥香帕:
“哥哥这边来呀~”萧公子,这边~等你好久了~”“陛下,您倒是看看奴家呀~”“讨厌嘛~”“好痒~”
萧睦脸色一变,将蒙眼白布扯了下来!冷冷道:“谁让你喊朕陛下的?”
原先喊了萧睦一声陛下的歌姬,顿时吓破了胆,当即跪地磕头:“妾身……妾身忘记戏本了……”
萧睦抓起拟好的戏本,狠狠砸了过去:“拖下去。”
歌姬连忙捡起戏本,如丧考批地走了。
萧睦每次来聚月宫,都会写好一个戏本,让大内总管发给这些女子分角饰演。
但她们演的,都是智贤皇后生前对萧睦说过的话。
她们妆容、服饰,也是按照智贤皇后的生前模样来打扮。
这些女子的耳朵、鼻子、眼睛、身材……总有一样两样像薨逝多年的智贤皇后。
大内总管观察着萧睦的神色,拂尘一扫,连忙机灵道;“继续继续!该说什么话自个儿记牢点,当心自个儿脖子上的那颗脑袋!”
丝竹管弦之声再次响起——
萧睦遍布横肉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朝着一群莺莺燕燕扑了过去。
响起一片戏水之声。
追逐疯闹中,那些女子将萧睦引进了水月阁。
阁楼里到处铺满大片大片温暖厚实的毛毯,处处皆是随风而飘的帷帐、白纱,正中央的云纹铜炉烧着媚香,大内总管按照惯例,双手给萧睦呈上一碗鹿血。
萧睦一饮而尽,满唇鲜血,眼放异彩,媚香还能生幻,他看到的一个个女子,仿佛都是倾城绝色的智贤皇后……
他朝她们追过去、扑过去。
在温唇软臂中迷失自我,空气中布满暧昧,毛毯四皱、衣衫皆乱,因着媚香和鹿血的功效,一次又一次醉生梦死、飞升极乐——
有女子一声尖叫!
十几个女子惊慌失措地散开,看着趴在楚馆花魁身上一动不动的萧睦,人人自危!
萧睦……没反应了……
“不不好了!富岭公公!您快来看看啊!”
“陛下出事了!!”
大内总管富岭冲了过来,手指颤巍巍地探了萧睦鼻息,一屁股跌坐在地,尖声大吼:“宣!宣御医!快去宣御医!!”

考虑萧睦突然猝晕,情况过于危急,整个太医院的都来了!
御医们急匆匆跑来,在踏进水月台那刻,纷纷面色各自微变,只因场面过分荒唐香艳,但情况危急,也只能一个个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轮番医治,直到第二天天亮,萧睦也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富岭第一时间向皇后禀报此事,以陛下龙体欠安为由,取消早朝。
结果,整整一天一夜,萧睦还没有醒来!
按照惯例,帝王如此病危,是要通知皇子、王爷们前来探望的。
温言斐也第一时间将此事讲给了苏南枝听。
苏南枝修剪铃兰花叶的手微顿,几乎是有些震惊:“陛下当真……今天也没醒?”
“日夜笙歌,常年饮鹿血,每夜点媚香,加之年岁已大,确实如此。御医到聚月宫时,陛下还在行那事……”
“荒唐啊……”
苏南枝将剪下来的花叶,尽数扔去窗外,“陛下猝晕,身体越来越不好,江山没几年就会易主。七王九王、其他皇子,会争的头破血流,前路荆棘,我得快点报完仇,从这争储乱局中抽身出来。”
争储,抢帝位,向来是腥风血雨。
前世,萧瑜可是血洗了皇室,一个皇子都不留,直接斩草除根!
“言斐,若你想要离开,我随时可以放你走。”苏南枝叹口气。
“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不过是无根浮萍,随波飘摇罢了,在郡主身边,反而会有家的感觉,虽然危险,却也安心。”
苏南枝忽然想到了什么:“帝王急病,按照惯例,是不是王爷、皇子、公主都会回京探望?”
“是这样的。”温言斐似乎是猜出她的想法,眸子晦暗了几分,还是将实情告知:“摄政王也会回京。”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铜炉里银丝炭烧的噼里啪啦响,像是烧在了苏南枝心上。
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摄政王,何时到京城?”
“不眠不休赶回来,也要两天后的早上。”温言斐牵强地勾出一抹淡笑。
“嗯……”苏南枝点头。
这一次。
萧睦病的要比从前都要重些,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
两天后。
天刚亮时,凤鸾殿寝宫内,并未点灯,宫女全隔在门外。
灰蒙蒙的屋中,左如月穿着一袭轻薄如纱的单薄白裙,躺在贵妃椅上,雪嫩的手腕抻着太阳穴。
饶是四十多岁,因为常年锦衣玉食、保养得当,皮肤也依旧光滑细腻,她懒懒斜躺着,白纱轻贴身体,显出凹凸紧致的曲线,缓缓地骂了一句:“不省心的老东西。”
从黑暗的屏风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金色恶龙獠牙面具的男人,穿着纯黑色毫无花纹的燕尾服劲装,腰配绝世好刀,从手背略微起皱的皮肤状态判断,年龄在四十出头,可他身材魁梧健硕,不瘦不胖,又像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
男人轻步走去,站在左如月身后,用手替她轻轻按摩太阳穴、肩颈。
舒服的力度让左如月略微放松了些,男人按到她手肘穴时略微用力,她身心畅快地呻吟了一声,感慨道:“你比云栀按得好,云嬷嬷上年纪了,有时候不分轻重。”
“自你及笄起,我便跟在你身边,到底也是几十年了,按了那么多次,闭着眼睛也能按好。”
“宋晨云,你说你啊……当年在左家时,我买你做护卫。但以你的武功才学,考个功名也不是问题。你偏偏缩在本宫背后,当年了三十年谋士、暗卫,不觉得亏吗?”左如月待他,就像对待多年老友那样。
“不亏。”宋晨云简单回她两个字。
窗外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宋晨云将左如月一头长发放在掌心,拿起象牙梳,给她梳头、绾发、戴发簪,用螺子黛给她描出精致好看的眉型。
“你画的眉,比云嬷嬷画的好看。”左如月欣赏地点点头。
“要天亮了。”宋晨云默默地退回屏风背面,离开了。
云栀也恰好走了进来:“皇后娘娘,老奴已经将子珊公主放出去了,她眼下和其他皇子公主一起在乾清宫尽孝。”
萧睦生病,作为嫡公主的萧子珊,不可能不被放出来。
提到萧睦,左如月冷哼一声:“半截入土的老东西,不省心啊,早死两年多好,早死两年,子炎便可登基了,子珊也不必和亲。”
萧睦是和一群浪荡女子,正在床笫之事时昏厥的,说出去都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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