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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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如月警告意味浓重地瞪了萧子炎一眼:“你给本宫老实点,不要整出幺蛾子。一切交给本宫处理,本宫会尽力保住你的太子之位。”
身后传来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左如月回头,正是满脸疲惫的左丞相。
“父亲。”左如月连忙亲自去扶住老丞相。
左丞相看了眼披头散发的太子,嗫嚅了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疲倦叹道:“朝堂之上的事,娘娘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
“移步凤鸾宫详谈吧。”左丞相缓缓推开左如月搀扶他的手,自个杵着拐杖,一步步踩着青石板路,像步子不稳,随时会倒下那般走出了东宫。
至始至终,没和太子说半句话。
萧子炎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若是往常,外祖父必然会交代几句,可这次……却什么也没说……
难道,他的外祖父,要弃他于不顾了吗?
这怎么可能啊!
他是太子,更是左丞相的外孙啊!
左家荣耀,全系在他一人身上啊!
“外祖父!”萧子炎紧攥住窗户,心急如焚地大喊出声。
左丞相迈出东宫的步子,稍微一顿,拐杖险些杵进石板缝隙中,身后一声声急切高呼的外祖父,终究是没能让他回头。
左如月、左丞相一前一后走进凤鸾殿。
身后殿门紧闭。
左丞相哐当一声,扔掉拐杖,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朝左如月磕了一个头:“娘娘——”
“父亲!”左如月连忙扶起他。
左丞相铁青着脸,奋力推开她的手:“不要扶老臣!!这一跪,是君臣之礼,不得不跪!老臣想劝谏皇后,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什么叫适可而止!”左如月惊瞪双眼,难以置信地摇头,“父亲?您的意思是,要放弃太子?”
“老臣会放弃一个荒唐的太子,但不会放弃外孙。”左丞相苦笑一声,将一份名单砸在了地上,激动高呼,“朝堂大半官员弹劾废黜太子,老臣护不住了!”
“封为太子多年,无功无绩尚能得过且过,有我左氏一族也能护稳太子之位,送他登基。平庸本就是帝王大忌,但他未曾登基就如此放肆荒唐!送此昏君上位,老臣内心不安,死不瞑目!”
左如月脸色刷地就白了,变得铁青,有些怒火:“子炎从前也这样行事,父亲为何现在才放弃他?你不过是大势所趋明哲保身,生怕晚年不保罢了!父亲,你贪生怕死!”说到最后一句,她猛地提声指责。
“从前他尚且藏得住那些荒唐事,你都替他兜着,不让老臣知道!如今本性暴露,越发变本加厉!”左丞相气的愤然起身。
“子炎不过是生性顽劣些罢了。他会变好的!日后也可以成为一个励精图治的明君!”左如月高声辩驳,气的眼泪打转!
“就是因为老臣信他会变好,一次次给他机会改过自新,可他都干了些什么?苟且偷欢、虐打大臣、滥杀无辜,无功绩却坏事一箩筐!”左丞相捂住砰砰狂跳的心脏,险些背过气,深吸口气迅速冷下来,一双老辣的眸子覆满筹谋,
“若你还想保住凤位,保住一双儿女的荣华富贵,保住左家的荣耀,我最后给你出个主意。西戎太子、北狄公主不日将前来和亲,子珊和亲西戎,子炎想办法迎娶北狄公主。”
身为太子,总得给国家做点贡献吧。
偌无功绩,一双儿女能和亲平定大庆边境,也算功绩一桩吧。
左如月眼底郁气渐散,唇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这次,终于心口如一地朝左丞相微微行礼:“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父亲提点。”
左丞相甩袖离去,心中骂了四个字:冥顽不灵。
到底是他的女儿,心中还是留了一线不忍。
不同于东宫和凤鸾殿的愁云惨淡,芸院内就好过多了。
宋佳月白吃白住在芸院,许是良心发现了,也不好意思当个闲人,时常想做点什么来讨好苏南枝。
她穿着一身闲适宽松的淡紫长裙,抚着微隆的小腹,一边烧火往灶洞里面添柴,给苏南枝熬莲藕排骨汤,将一整个莲藕放进沸水中,再把一整根长排骨扔进去,溅起热水烫的她连连喊疼。
忙着搅合锅里的排骨和莲藕,却没注意灶洞里烧着的柴掉了出来——
她尖叫着提水灭完火,却发现锅里的排骨汤烧糊了,连忙盛入碗中,端去敲响了书房的门,忐忑不安道:“苏南枝,你在干嘛?我看你这几天没怎么吃饭,给你熬了个汤。我也不是关心你,你要是饿出个好歹,就没人给我出主意了。”
苏南枝放下手中的《史记》,打开门便后退三步,闻着那股子糊味,险些呕了,连忙道;“不必了,我还饿不死……”
“你试试,排骨莲藕汤很滋补的。”宋佳月拿勺喂她。
苏南枝连忙绕开她,步步躲开:“我还有事,你、你自己喝吧。春盛?咱们该出门了,快走。”
春盛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上了马车,赶紧驱马离开。
徒留宋佳月在院中,守着一锅黑乎乎的排骨汤,自己尝了一口,孤芳自赏地道:“还、还不错……”
第一次做饭,自己做的屎都是香的。
喝完后宋佳月就扶着墙全呕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孕吐,还是食物中毒。
听闻老侯爷昏迷不醒,不少人都陆陆续续去探望万家。
苏南枝于情于理,也该侯府探望下老侯爷。
春盛提着大包小包礼盒下马车。
二人走进侯府时,恰好听到一个书生打扮的青衫男子,笑眯眯地同万琛远打招呼:“唷,万世子!”
“周世子。”万琛远忍住厌恶,当着诸多客人回礼。
周世子深表同情地命人放下礼盒,拍了拍万琛远的肩膀,安慰道:“万叔叔重病,我十分痛心,不知何时举办丧葬?届时我必定参加,帮万兄扶灵抬棺——”
听到丧葬二字……
万琛远攥紧拳头,当即眼冒火光地攥住周世子的衣领:“你诅咒谁呢?!我爹还没死,办什么丧葬?抬什么棺!去你娘的,滚!”
“瞧瞧,这就是万世子的涵养吗?我好心来探望老侯爷,还挨一顿打,啧啧啧。”
周世子的父亲,安远侯,一向和镇国侯不对付。
万琛远额前渐起青筋,攥紧铁拳就要走上去。
苏南枝箭步上前,死死拉住他的胳膊,沉沉地劝了两个字:“不可。”
周世子打量了下苏南枝,嗳了声,突然道:“南枝郡主要嫁给这样的废物,真是暴殄天物!我等着你和离休夫,改嫁我周家做妾,我必定视你如珍宝——”
“啪!”耳光清脆。
苏南枝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找到密室女子了?
“老侯爷只是昏迷不醒而已,你就提办丧葬,安得是什么心?我还没嫁入万家,提什么和离改嫁?”
苏南枝提高音量,冷言道,“周世子若是好心关怀侯爷,那万世子自当以礼相待,若周世子故意作恶挑衅,世子爷,将他打出去罢。”
万琛远抬抬手:“揍他,打出去。”
陈阳立刻抄起家伙,做了个‘请’的姿势:“周世子,就不用奴才恭送了吧?”他挥了挥手中的扫帚,咬重了恭送二字。
周世子咬牙切齿地指了指万琛远和苏南枝,冷哼一声走了。
待周世子离开后,万琛远立马道:“枝枝你不是说,不可打人吗?”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苏南枝转移话题道,“老侯爷今日怎么样了?”
“爹爹还在昏迷着。母亲正在和姑姑议事。”
万琛远妖孽般的俊脸上,多了几分灰败,一双眼睛沮丧又焦躁,认认真真看向她:“枝枝,你说……我父亲还能醒过来吗?”
“能的。”苏南枝轻轻一笑,柔声安慰他,“不管侯爷是否能醒,世子也该肩负责任,努力成长了。”
万琛远眼底的光芒消失,人就像一潭死水般毫无生气:“洛神医说……父亲年老体衰,剧毒太猛,若醒的过来,快则十天慢则半年,若醒不过来,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世子……”
“没事,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万琛远唇角努力扬起一个笑,转身兀自离去,“我想去静一会儿。”
万琛远颓败地走去后厨,直接将所有小厮丫鬟赶了出去,掀开盖子,抱起一个酒坛仰头强灌,脊背死死抵住墙壁,顺势坐在了角落里。
烈酒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衣衫。
蓦然出现了一个纤瘦的人影。
苏南枝想起老侯爷病危前,曾嘱托她教导万琛远走上正道。
若他成才,三年后放她离开。
“我能进来吗?”女子轻轻敲门。
狼狈不堪的万琛远听见这说话声,猛然抬头,随后咬紧了后槽牙,死死不发出声,假装自己不在厨房,他想把这么脆弱的自己藏起来了,不要被任何人看见,尤其是不能被喜欢的人看见。
万琛远一把泪,一把鼻涕地擦着,抱着烈酒坛子使劲儿灌。
听着屋里的酒坛倒地声,苏南枝唇角抿起一抹随和的笑,温柔道:
“其实我也经常哭鼻子,上一次哭,还是在两月前,父亲被关入大牢,兄长流放边疆。你看我,家人生离死别,现在也活的还好。”
听着她以己度人,推心置腹的话,万琛远忽然就有些心疼苏南枝。
苏家几多挫折,这个同龄女孩又是怎么撑起门楣的呢?
那道紧闭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隙。
苏南枝推门而入,在万琛远身边席地而坐,无甚形象地掀开一个小酒坛:“碰一个吗?”
万琛远眼底闪过诧异,木讷地举起酒坛。
二人像称兄道弟似的,两个酒坛相碰。
苏南枝仰头喝了一口,抬袖擦干唇角的酒渍,水眸弯起来,笑着道:“你经历过丧亲之痛吗?
“没有……”
“你曾和家人生死分离过吗?”
“也没有……”
“那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你想要保护的东西,被残忍破碎?”
“以前父亲非要踩死我的蛐蛐,算吗?”
苏南枝哑然失笑,仰头喝了一口酒,温和的目光里多了些坚毅,直直地盯着万琛远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道:“那就趁着没经历这些之前,好好努力吧。”
万琛远被她眼中的坚毅,烫的浑身一震。
“假如你没有足够的能力……”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万家被仇家蚕食,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轻蔑,你只能仍由周世子那种蛇鼠之辈欺辱,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落败而束手无策,你只能在出事时低声下气四处求人。”
“然后,说书先生会跟很多人讲是你废物,夫子教育学生会以你做反面对比,每当有人想起草包,就会想起你。”苏南枝缓缓道,“如果你能接受这一切不幸,那就不用努力。”
镇国侯逝世,七王被萧瑜杀害,雅贵妃倒台,万琛远落了个草包名声惶惶度日,被世人嘲笑、被仇家凌辱、被宗族旁支分食家产,万夫人悬梁自尽,昔日辉煌的侯府,落败成残垣断壁,而万琛远也饿死街头。
其实万琛远本性不坏,万夫人与镇国侯都是忠义好人。
苏南枝叹口气。
万琛远手中的酒坛哐当落地,内心受了巨大触动,十分震惊。
因为他是侯府世子,所以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些。
没说敢说,假如侯府倒台,他会有什么结局。
万松是天子宠臣,他在父亲的庇佑下随心所欲,花钱如流水,一沓银票和一张银票对于他来说,区别不大,反正他家有花不完的钱。
可假如,没有父母庇佑,自己有什么能力护住万家呢?
苏南枝仰头又灌了一口烈酒,扶着墙壁站起身,笑着道:“现在,一切还不晚。等老侯爷醒来,给他一个惊喜吧。”
“什么惊喜?”万琛远嗓音发抖,浑身震颤,感动又震惊。
“一个儿子的成长蜕变,对老父亲来说,是最好的惊喜。”苏南枝看着喝得烂醉的他,嗓音温柔而坚定,“别让万夫人担心了,起来去洗漱下吧。”
万琛远痛定思痛,扶着墙壁一点点站起身,醉得一塌糊涂,又跌倒在地。
苏南枝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他,直到万琛远实在站不起身,她才伸手,亲自扶起他朝门外走。
雅贵妃和万夫人看着彼此扶持的二人,眼底一片欣慰。
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苏南枝总觉得除了雅贵妃万夫人,还有一双暗处的眸子在盯着她。
万琛远回房洗漱完,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苏南枝给雅贵妃和万夫人行了礼。
雅贵妃扶起她,三人一同去了后花园。
苏南枝提壶给雅贵妃、万夫人沏茶,忽然道:“不日前,太子因定情信物一事报复臣女,可此事,除了臣女与贵妃娘娘之外再无他人知晓。不知,娘娘瑞雪宫中,是否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人?”
“你是说,本宫身边有皇后的内线?”
苏南枝颔首。
雅贵妃唇边勾起一丝极浅的冷笑:“本宫回去后,会肃清内线,多谢你的提醒。”
“万夫人,贵妃娘娘,臣女便不在此多叨扰。”
苏南枝行了礼后离开侯府。
此时接近午时。
今日早朝散的迟,不少官员陆陆续续才回府。
苏南枝的马车在城南,路过摄政王府时,车帘便被掀开了,萧沉韫坐进马车。
“太子被废了。”他好整似暇地理了理衣襟。
是苏南枝预料之中的事态发展。
“本王领着文武百官,轮流在乾清宫,连续弹劾了三日,直到太子被废为止。”
苏南枝蹙眉:“有那么多弹劾内容吗?”
萧沉韫唇角微勾,淡淡道:“想有便有了。不过是从萧子炎出生起,历来做的错事,全部以小见大都弹劾了个遍。”
所谓的以小见大,就是小题大做。
萧沉韫和文武百官有心弹劾萧子炎,就算是芝麻豆大的小事儿,也可以翻来覆去多弹劾几遍。
文臣嘛,最擅长笔墨,一件事用数百种写法来弹劾。
萧睦看着源源不断堆成山的奏折,烦不胜烦,冷静斟酌后,写下了废太子的圣旨。
只不过近日戎狄藩国使臣来大庆进贡,他还是压下了这道废太子圣旨,以免让他国使臣看了笑话。
于是,萧子炎对外表面是太子,其实在所有人眼中已是废太子。
萧沉韫有些犹豫道:“萧子炎被废,必然心存不甘,本王担心你安危,不如本王买下芸院隔壁的房子,与你比邻,先陪你度过这些日子……”
苏南枝刚想说不必,余晔忽然接到一封密信,紧急来报:“王爷!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这般慌张?”萧沉韫蹙眉。
余晔将密信递过去,急忙道:
“暗卫找到人了!找到五年前与您在荒岛朝夕相处的栀栀姑娘了!就是您挂在密室里那位姑娘!”

“就是那位王爷找了五年也没找到的栀栀姑娘啊……”
“她在哪里?”萧沉韫掀帘跳下马车,目光难掩迫切地看向余晔。
而苏南枝也在安静地看着萧沉韫,看着他为另外一个女子慌张、迫切、激动。
“是找到了,但还没确认身份,在倚天客栈。”余晔牵来一匹骏马,“王爷要和属下一同前去吗?”
萧沉韫攥紧缰绳,箭步上前,刚要翻身上马,忽然回过头,看向刚才一直被他忽略的苏南枝:“本王去见见她……”
苏南枝眸子像盈着一汪明亮清浅的泉水,唇角牵笑:“去吧。”
萧沉韫迟疑了下。
“想去就去吧,王爷行踪自由,何必同我交代?”苏南枝缓慢优雅地扶了扶发髻,摆弄着发间的玉簪,笑吟吟说完后,便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内传来女子淡淡的吩咐声:“回芸院。”
那砰地一声关门,像砸在人心上似的。
萧沉韫愣在原地,也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
马车内的苏南枝,平静地喝了口茶,面色从容淡漠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她倒是忘记了。
萧沉韫还有一位心上人,栀栀呢。
是那位他前世苦寻了一辈子,令他终生未娶、孤独终老的栀栀姑娘。
其实,她一直很想见见这位栀栀姑娘,想看萧沉韫从前那般爱慕的人,是怎样一位绝色风华的姑娘。
想必是那种,一眼就可以惊艳终生的女子吧,性格也好、长相也好、身材也好,样样都好,才会让他难忘。
盏中茶叶被她悉数嚼了个干净,舌尖弥散出苦味,才让她默然回神。
苏南枝,你要记住,情爱只是你人生里锦上添花的东西。
情爱并不是你的全部,你可以短时间的失落难过,但你还是得找回理智,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在萧沉韫找回栀栀的这一天。
苏南枝心想。
她与萧沉韫确实曾擦出过火花,但这火花还远远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吞噬她的理智。
火花一闪而逝,是刺眼绚烂的,也是短暂的,任何事物的消失都有迹可循,唯独火花,来时易燃,去时无声。
浇灭火花,可能只需要一阵不引人瞩目的微风,风吹即灭,一场绵绵细雨,雨落即熄。
苏南枝的心火在飘摇反复。
长街行人如织,烟青色的天空,吹来裹挟冷意的寒风。
你看,天空下雨了。
细雨如丝,淅淅沥沥,凉到了心里。
苏南枝分明坐在锦缎铺壁的马车中,地龙烧的很暖,梨花桌炉里香雾缭绕,却仿佛置身于寒风凉雨里,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又落寞,冷的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今日穿的少,还是这簌簌而来的秋雨,过分冻人。
马车停在路边,驾车的春盛急忙进来给苏南枝关上车窗,连忙搓热她冰凉的手:“姑娘在发什么呆呢?下大雨了,车窗也不关,若是冻出风寒该怎么办?”
原来是她,至始至终都忘了关车窗啊……
苏南枝彻底回过神,重新整理了心绪,笑着道:“今年的秋天,是要比去年冷。对了,你去成衣铺给大哥二哥买些冬日衣物、被褥、银丝炭,言斐亲自走一趟塞北吧。”
温言斐在车外嗯了声。
“大哥二哥总在信中写他们过的很好,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哥向来报喜不报忧,二哥自尊心强,未必真如他们口中过得那般好。”
苏南枝想起前世,大哥一身清正不愿意和官痞同流合污,常年被排挤针对,二哥脾气火爆又常年打架挨揍,但每次来信二哥大哥都说过得好,最后一次传来家信,便是死讯。
她赶去塞北,给兄长敛尸,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们过的有多不好。
看见了苏南枝脸上的担忧,温言斐道:“郡主放心,我下午就去一趟塞北,快马加鞭,争取早去早回,但约莫也得十天。”
“好。”苏南枝点头,走下马车,亲自走进成衣铺挑选过冬衣料。
全京城最大的成衣店,门庭若市,来往人流不息。
温言斐去置办前往塞北的东西,春盛也在店里挑选被褥。
那被褥就像是浸了什么香似的,香味熏得春盛脑袋发晕,也有成衣铺老板,爱给新被子熏香,掩盖新棉絮味道。
春盛熏得有些头晕目眩时,才猛然回过神,这不是普通的香,但身子已经软的说不出话,直直地栽倒在地!
随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衣人拖着她的脚,将她扔进了衣柜!
忽然,成衣铺的被褥凭空窜出了火苗,迅速燃烧!
店铺里一片尖叫,路人四散逃走。
苏南枝转头去看,春盛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她向来不会离自己太远。
“春盛!?”苏南枝扒开人群寻人。
火势渐大,衣料迅速燃烧,在一片混乱中,苏南枝紧急寻找春盛。
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出的春盛,只能透过衣柜缝隙,眼睁睁看着苏南枝到处找她。
“哇!”地一声,有受惊吓的孩童大声哭泣。
那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大火旁边,吓得哇哇哭叫,苏南枝跑过去,抱住他就朝外跑!
也是在苏南枝毫无戒心时——
小男孩露出指尖的银针,熟练地扎破了她的脖子。
苏南枝只觉得脖子像被蚂蚁咬了一下,大力攥住孩子的手腕:“你做、什么……”
不过眨眼功夫,苏南枝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前倾,瘫软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黑,逐渐失去意识。
那小男孩用布遮盖住苏南枝的衣服样貌,睁大无辜双眼,擦干净脸蛋上的灰烬,大声道:“我娘亲晕过去了,大家快让一让。”
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抬走了苏南枝。
赶来的温言斐,手中包袱掉地,带人冲进火海,却没有找到苏南枝,猛然看向朝外渗出鲜血的衣柜——

温言斐一把掀开柜门!
只见手脚被绑的春盛嘴中堵着抹布,将小腿伸到衣柜木钉上,划破小腿,故意将鲜血流出衣柜缝隙引人注意。
他拽住春盛,飞出了衣柜,火急火燎地问道:“郡主呢?她人呢?”
尚未恢复体力的春盛,虚弱地说道:“被……一个小孩……带走了……”
话未说完,彻底晕了过去。
温言斐抢走路人的马匹,立刻骑回澄院,号召黄泉阁的杀手寻人。
倚天客栈。
有一艳丽至极的红衣女子,秀眉用乌斯兰草画出漂亮的弯度,肤若白雪,红唇好看且饱满,身材凹凸有致的恰到好处,显出北狄女子特有的丰腴力量美。
她轻若薄翼的层层红纱裙,被风吹的不停翻卷,脊背笔直,腰佩镶嵌翡翠彩石的宝剑,左手撑着油纸伞,右手勒住缰绳。
一眼便能看出,她不是京城人,那抹艳红色在烟青色的阴雨天十分惊艳显眼。
萧沉韫站在原地,只是远远地看了眼,但并未上前。
他问:“你确定,这便是当年救本王的栀栀?”
余晔点头道:“当年王爷平定边疆后遭刺客追杀,双目失明,孤身流落荒岛,被栀栀姑娘所救,恰逢岛上渔夫碰见,记住了栀栀长相。无奈当年樵夫远走藩国做苦力为生,致使我们苦寻无果,直到他今年回大庆探亲,才被我们找到。”
“用重金让樵夫画出了栀栀姑娘的画像。便是这位姑娘,名叫狄锦姿。”余晔看向不远处马背上的红裙女子,“未曾想她居然是北狄的人,这也导致我们多年在大庆苦寻无果。”
萧沉韫沉默半晌,脚步停在原地许久。
最终,他后退了半步:“安顿好她,待过了这段时间,本王在和她见面。”
“王爷苦心寻找四年多的人,前段时间说不找就不找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怎么不去见见呢?王爷这段时间要忙什么事?”余晔有些摸不着头脑。
忙着保护他要保护的人,萧沉韫担心,太子会绝地反击,伤害苏南枝。
正当萧沉韫要转身离开时,那女子回头了。
女人回头,明眸善睐,笑靥如花,美艳的令四周黯然失色。
狄锦姿爽快利落地翻身下马,笑着急急跑来,欣喜大喊:“肖城我终于找你了!”
她满脸都是灿烂的笑,牙齿洁白,眼眸黑白分明,灵动狡黠,直直朝萧沉韫扑过去,跳进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脖子:“我后来再也没找到你了,我难过了好久——”
萧沉韫剑眉微不可查地一皱,将狄锦姿轻推开,察觉四周路人在看他们,又后退半步,和女子拉开距离。
分明他辛辛苦苦找了四年之久,可现在萧沉韫面对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如同他和苏南枝说的那样,这位栀栀,虽然救过她,但有些东西已经成为了过去。
昨日之事不可追。
狄锦姿挽住他的胳膊,摇晃他的袖子:“诶,肖城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五年不见,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你这五年过得怎么样啊?”
萧沉韫将她的手推开,紧蹙剑眉,一言蔽之:“我过得很好,最近也有娶妻的打算。”
“娶妻……娶、妻?”狄锦姿笑容微僵,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两遍,“我一来见你,你就要……娶妻?”
当年萧沉韫是暗自倾慕栀栀,并非两情相悦。
所以,不存在辜负,也不存在背叛。
既如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该从模糊状态,拉到清晰,清晰地定义为朋友,亦或者救命恩人。
总之,他会处理好关系,不能让他的南枝误会。
萧沉韫颔首,如是道:“我打算娶妻,但还得看她答不答应我。”
“她……她是谁……”狄锦姿的脸血色全无,死死咬着唇。
“是,我心悦的人。”
萧沉韫嗓音不疾不徐,“当年我被追杀,害你落水遇险,这些年一直找你,也是想看看你是否安好,今日见你安好,便足矣。你在京城的吃喝玩乐,由余晔负责,待你回北狄时,我会命余晔备好厚礼,谢你当年相救之恩。”
狄锦姿笑容僵了,笑不出来,只能勉强扯出抹弧度:“你陪着我逛逛京城吧,就像当年我在荒岛上陪着你那样。你就算有了心上人,也不必如此避嫌,我又不会缠着你。难不成怕那位姐姐误会?想必那位姐姐是不会如此善妒的。”
萧沉韫道:“她确实不善妒,是我该避嫌。”
苏南枝在情爱上心思敏感,像谨小慎微的惊弓之鸟,她先前好不容易迈出一步,若被误会,只怕又会立刻退后十八万千里。
那他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你拿我当朋友,当妹妹就好了。”狄锦姿道,“我从北狄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见你,你若不陪我,我真的会难过——”
“王爷,郡主失踪了!”从天而降的温言斐,急的满头大汗,看到萧沉韫身侧的狄锦姿时,忽然就冷了脸色,嗤笑了声,“原来佳人作陪,打搅雅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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