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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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沉韫锦衣玉食,从来不缺什么,苏南枝也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报他割血救父的恩情了。
算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她欠萧沉韫的恩情太多,还不完,没法还。
马车停在侯府外,苏南枝提裙下车。
此时,另外一辆棕布软缎包就的华丽马车,停在了旁边。
难道万夫人今日请她商议婚期之外,还请了其他人?
正当她疑惑之时,萧沉韫与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前后走下马车。
萧沉韫伸手扶了那人一把。
那人立刻受宠若惊道:“多谢摄政王体恤老臣!里面请——”
二人走在她身后,也同样走进了侯府。
苏南枝心跳如鼓,脊背微僵,假装没有看见,眼观鼻鼻观心地跨进主院。
“呀,南枝郡主来了。”万夫人连忙起身,热络地迎了过来。
满院丫鬟婆子,只见女子穿着青碧柳枝长裙,裙摆裁的玉白花边,外披着雪色芙蓉披风,从阳光之中,雅步而来,裙摆步步摇曳生花,梳着简单发髻,清爽温雅,说不出的端庄大气。
气质既矜贵又温柔,一眼看上去就很赏心悦目。
苏南枝举止周全地朝万夫人行礼:“夫人万安——”
“不必客气,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万夫人尚且不知镇国侯与苏正定下的三年之期,是全心全意将苏南枝看做了儿媳来好好对待。
她侧目一看,连忙拉着苏南枝,向随后跨入门槛而来的萧沉韫行礼,“臣妇万氏参拜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侯爷夫人免礼。”萧沉韫被镇国侯引着坐上了正厅主位。
万夫人喜上眉梢,关怀备至地拉着苏南枝坐下:“这位是摄政王,你应该记得吧?听闻你之前助他剿灭过乱党。”
苏南枝轻轻颔首。
不仅记得,他们还很熟……
“自古以来,成婚都是大事,需请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作为中间人,见证和磋商婚期。”万夫人委婉道,“摄政王从不做中间人的,侯爷软磨硬泡了好久,他才终于答应。日后说出去,你们这桩婚事有摄政王证婚,会十分有面子。”
其实这是镇国侯夫妇的考量。
站在万夫人的角度,她觉得‘苏正’死于狱中,被狱卒一张草席卷走埋尸,可怜南枝这丫头与至亲生离死别,父亲死了都没见着最后一面,两位兄长又远赴边疆。
万夫人想到这里,心酸地叹口气,紧紧握住苏南枝的手,真诚安慰:“枝枝放心,我万家不会因为你家道中落,就对你敷衍不重视。成婚宴不仅要办,还得大办,我们会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日后万家就是你的靠山。”
苏南枝没了娘家,不可能孤零零地嫁过去吧,都没个亲人送嫁,那也太寒酸了,镇国侯不忍如此,便死皮赖脸请摄政王这种大人物做证婚人,届时送她嫁入万家。
这样,或许满城百姓就不会议论苏南枝孑然一身,凄惨可怜了。
自古也有这样的先例。
苏南枝明白万氏夫妇的好意,心中丛生温暖,乖巧地点了个头。
几个人坐在主厅。
万琛远、苏南枝坐在左侧,司天监、镇国侯夫妇坐在右侧,萧沉韫端坐最上方的主位。
萧沉韫目光匆匆地扫过苏南枝面庞,最终目光晦暗、幽深地看向门口花坛的一葱兰草上。
司天监翻着黄历,推算着良辰吉日,笑着道:“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嫁娶、动土、安家,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他还没说完,萧沉韫就沉沉打断:“不行!”

屋中人齐齐看向冒然出声的萧沉韫。
被萧沉韫这么一打断,袁大人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地问:“请问王爷,可是有何不妥?……”
万松与万夫人看着黄历日簿,心道下月初八挺好的,怎么萧沉韫就说不行呢?
那一刻,萧沉韫脑子里闪过无数念想,可是又有什么理由能阻挡一场婚事呢?
众人看着他沉默下来,屋子里落针可闻,静的可怕。
唯独苏南枝不敢看向那双星眸,只能将视线错开,放在萧沉韫身侧的茶壶上,萧沉韫也同样不敢看她。
萧沉韫面无表情地,薄唇抿成一条平线,严肃道:“下月初八是先帝忌日,恐有冲撞。袁大人是不是忘记了?”
袁大人猛地一拍后脑勺,这才道:“是哈是哈,是微臣思虑不周。那正月初四如何?”
镇国侯在萧沉韫尚未开口之前,连拍大腿,大笑着道:“好好的很!正好也是吾儿生辰,好事成双,喜事成双,美满极了!”
萧沉韫剑眉拧紧,起身就走:“本王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镇国侯夫妇和司天监连忙站起身,恭送萧沉韫出府。
待萧沉韫坐上回府的马车,镇国侯立马嫌弃道:“摄政王向来挑剔,常年是这不行那不行的,叫人上愁,幸好我反应的快。”
“对了,还没有问过南枝郡主的意见呢,你觉得正月初四如何?”万夫人满脸期待地看过去。
苏南枝迟疑了下,牵强地点了个头。
万夫人没看出来她的牵强,只当她是含蓄。
万琛远耳垂绯红,心里高兴的像吃了蜜,走过来磕磕巴巴道:“枝枝,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红毯从城南铺到城北,你可愿意?”
苏南枝整个人就像病重那般,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喉咙像灌满了铁水,堵得她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同万夫人、万世子、镇国侯又稀里糊涂地寒暄了几句,最后连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出的侯府。
她只记得自己出去时,险些被侯府的高门槛绊了一跤,被万琛远及时地扶了一把。
万琛远唇瓣牵笑,一双明亮的桃花眼染满星光,神采奕奕地看着苏南枝:“枝枝,下次再见啊!”
苏南枝在马车上回眸,颔首点头。
随后素手放下车帘。
车轮子徐徐碾过石板桥,正值秋末初冬交替之际,染上薄暮的夜晚,像泼了一片深青色的水墨。
苏南枝走下马车,远远扫量着街边墙桓,目光游离空洞,神色平静地像起不了半点波澜。
春盛贴心地为苏南枝紧了紧披风。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时——
忽然,十个黑衣人从墙上跳下来,迅速拿棍棒敲晕了春盛,苏南枝猛然回头时——
一个湛蓝华袍的男人,青筋暴起,飞来攥住苏南枝的脖子,将她直直地按在墙壁之处,苏南枝要去把腰间沧月剑时,男人猛然大力扣住她的手腕,厉声怒叱:“怎么?苏南枝,你要谋杀太子么?”
苏南枝瞳孔扩睁,看清了来人,正是高束玉冠的萧子炎!
太子,竟然要杀她!?
这倒也算是,萧子炎能干出来的事情。
苏南枝奋力反抗,挣脱开萧子炎的手,抽出沧月剑自保,冷冷道:“你不是太子!太子是明理之人,权势虽大,也断然不可能滥杀无辜!何况本郡主又不是罪人。”
萧子炎阴戾地冷笑一声,如高山般的身躯将苏南枝严严实实罩住,几乎是暴怒:“定情之物,是你给雅贵妃的吧?呵呵,孤与你无冤无仇,你置孤于死地的时候,就该想想自个下场!你不该得罪孤!”
果然是因为此事……
可,自己和雅贵妃是同盟者,雅贵妃断然不会出卖自己。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子要当街杀她,自然是暴怒之下,不计后果。
那苏南枝为了自保,也只有当做,不认识太子了。
只有不认识太子,才可以对储君拔刀相向反抗。
可问题在于,对面之人是太子,若自己吹暗哨让温言斐带杀手来救人,会暴露自己蓄养的势力。
众人以为,苏南枝只是个实权郡主,却不知她也在蓄养势力。
更何况,对面是太子……
太子不同于寻常人,有极高的敏锐性,只怕皇后会顺藤摸瓜,若调查出来她身后的黄泉阁,牵连甚广。
就算她装作不认识太子,也不能真伤了萧子炎,伤太子是重罪。
她只能逃,逃不掉再找来温言斐。
萧子炎着实是没想到,苏南枝轻功还不错,可再不错又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一定要让他栽了大跟头的苏南枝,付出代价@
毕竟若不是左丞相和母妃力保,东宫已然易主。
“真是可恨啊,你一个女人,不想着赶紧嫁人,还敢兴风作浪。”萧子炎站在墙桓处,招了招手,无数黑衣人便从天而降,朝着苏南枝杀去。
有一蒙面黑衣男人,是那日护送左如月去地牢的杀手,混在人群中,如鬼魅一般踏燕无痕,忽如疾风来,落在了苏南枝身后。
此人气场过于强大,周身内力压迫花草全部贴地,让苏南枝有些望而生怯,再也顾不得其他,保命要紧,立刻打算吹暗哨——
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目光由锐利忽然变得阴鸷!
在苏南枝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那瞬间,直接提刀砍了过去,如沙粒磨石般的浑厚嗓音,像宣布死刑那样冷血道:“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一柄飞刀直直刺来,男人脑袋一偏,饶有兴趣地看向出刀之人。
苏南枝趁势,踩着墙桓立刻逃走。
温言斐只用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闪现瞬移到了苏南枝旁边,极为严肃道:“这个人,我打不过,郡主快跑,去……去摄政王王府,或许只有他能勉强一试了。”
苏南枝刚要走——
蒙面男人快如暗影,一人可敌万人那般,迅猛围住了苏南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多费口舌,提刀就朝苏南枝砍过去。
他的目标只有苏南枝。
所以……
谁护苏南枝,他就杀谁。
温言斐挡在前面,那就杀了他!
他长刀寒光四射,快如乱影,饶是第一杀手的温言斐也只能勉强接他十几招!
那蓄满内力的霸道招式,掀起疾风吹卷衣袂!以雷霆之势,狠狠落下!
温言斐拼尽全力,不要命地用长剑抵挡!
刀剑重撞时,刺耳尖锐的嗡鸣声像要刺穿耳朵——
长剑断成四截,温言斐被震得周身剧痛,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苏南枝不会、也不能独自逃,她不会扔下温言斐就走,当即死死护住言斐,看了眼旁边的成衣铺,急速挑破棉絮朝他砸去——
漫天棉絮纷飞,遮挡住蒙面人视线。
苏南枝扶着重伤的温言斐冲进人群杂乱的青楼。
蒙面人杀疯了,带着极强的目的攻击。
谁挡他,他杀谁。
谁长得像苏南枝,也杀谁。
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但凡有和苏南枝穿相似衣裳的,都被他一刀毙命。
这个人,是个疯子。
实打实的疯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实打实的疯子
在一片男女尖叫声中,苏南枝迅速卸掉钗环、松开发髻,脱掉外裳,来混淆蒙面人的视线,悄声推开包间门,和温言斐一起藏进床底后,再将床单边缘扯下垂落到地,遮住了二人。
青楼内满片惨叫。
蒙面人刀尖的血流成股,他环视着有三百多间房子的青楼,半蹲下身,用指腹摸了摸地板上的鲜血,勾唇,顺着血迹找去。
苏南枝心思缜密,刻意处理过血迹,用温言斐的血,滴在了错误的房间门口。
蒙面人找到空空如也的房间时,脸色黑如木炭,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狠狠踹了墙壁几脚。
此时,正在周边巡逻的护部参领闻讯也立刻带兵赶了过来……
眼见官兵要来,蒙面人不甘心地怒视四周后,破窗飞走。
此处一片混乱,被打晕后扔在路边的春盛,被好心人救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救苏南枝,邹虎在骊山太远了,温言斐去救姑娘被伤,她只好去摄政王王府求助。
萧沉韫赶来青楼时,苏南枝正搀扶着温言斐回芸院。
“你——”
此处人多眼杂,二人不适合走的太近。
杂乱喧嚣的人群里,萧沉韫克制地伸回想要抱住她的手。
她遇上那么个武功高强的疯子,萧沉韫后怕。
苏南枝深深地看了萧沉韫一眼,随后落寞地垂下眼眸:“王爷……”
从青楼门口,疯了似地跑来的万琛远,胡乱扒开人群冲到苏南枝面前,紧张的嗓子发抖:“没事吧?枝枝你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没有。”
“没有就好!”万琛远连忙走去,代替苏南枝搀扶温言斐,“刚刚那么惊险,你肯定吓到了,你歇着,我来照顾他。上我马车,我送你回去。”
四人刚走出青楼门口,就正好碰到骑马回宫的太子。
萧沉韫一袭华袍,负手而立,站在太子骏马前面。
太子立刻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恭敬规矩地走来,想要讨好萧沉韫:“皇叔好久不见。不日前,孤就想去拜访皇叔。”
毕竟,萧沉韫很大程度,能决定萧子炎是否还能稳坐太子之位。
萧沉韫寒眸沉下来,裹挟几分冷怒,淡淡地笑着:“太子,多多珍惜今天吧。”
“……什么意思?”萧子炎听出了威胁之意,脸色白了几分,“皇叔又在打什么哑谜,我有些迷茫,不如请皇叔,细细说来,我有则加勉无则改之。”
“没什么。”萧沉韫冷笑一声。
多多珍惜今天的快乐和自由吧,明天,就不一定了。
苏南枝怕萧沉韫和太子起冲突,低咳了声,示意他冷静。
太子目光移过去,咬牙切齿地看着苏南枝,他的人刚刚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居然藏在这里!
“怎么?见着孤不下跪?”萧子炎讥讽呵斥,“苏南枝你以下犯上,冲撞孤!孤今日就罚你,跪在这长安街人流汇聚之地,跪上十二个时辰!”
都知道苏南枝是万琛远未婚妻,是雅贵妃的侄儿媳,他要让苏南枝跪在人流不息的地方,狠狠罚她,也算是打万家的脸。
总之,他心中的恶气,必须出!
反正,万家与他萧子炎关系一直就不好!根本不怕撕破脸皮。
苏南枝迟疑了一下。
“怎么?还不双膝跪地?还不对孤磕头?好啊!你在藐视孤,则是藐视皇室!来人!杖责三十!”
萧子炎目光挑衅,满脸蔑视,视苏南枝如蝼蚁,只需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摁死!
对方毕竟是太子。
规矩在前,不得不跪……
苏南枝深吸口气,刚要走到人群中跪下时——
“太子如此折磨一个小姑娘,不妥当吧?”摇着折扇,才赈灾回来的萧瑜淡笑走来。
萧沉韫没忍住,下意识将苏南枝护在身后,阴鸷着脸寒声骂道:“苏南枝作为实权郡主,太子如此折辱,简直不成体统!若你非要如此,那本王便要请文武百官来合计合计,这是不是一个清明太子能做出来的蠢事!”
萧子炎微微一怔。
萧沉韫确实有这个资格骂他,毕竟是皇叔,其次更是摄政王。
无论是从前者,还是后者的身份,都足够叱责太子。
万琛远咬咬牙,硬着头皮,一股脑道:“南枝好歹是镇国侯的儿媳,有什么错,臣子替她担着。”

第一百七十八章 当街怒打太子
萧子炎微眯眼睛,冷睨了一眼萧瑜,萧沉韫他怼不得,萧瑜还怼不得?
“九皇弟?你没吃错药吧?孤做事,还容不得你置喙!”
“万世子,天下第一大废物,你不去斗蛐蛐、抓螃蟹,在这里掺和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嘛?”
当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骂,这滋味十分不好受,万琛远脸色青白交加,刚要发作。
苏南枝清泠泠地打断:“世子,不是废物。他只是比别人醒世要晚一些。”
见苏南枝维护万琛远,萧子炎啧了声:“真是好一番郎情妾意——”
“滚!”萧沉韫抬脚狠狠踹在太子大腿上,将人踹翻在地,摔的人仰马翻。
萧子炎吃痛地嘶了一声,捂着大腿根子,疼的站不起身,被旁边的随侍连忙搀扶起来。
“摄政王!你你你——”
萧子炎被当街一踹,立刻心生怒火,他理智的时候尚且能克制行为,但一生气,暴躁起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你只是一个摄政王罢了!你胆敢踹本太子!你这就是以下犯上!其罪、罪——”
“怎么?”萧沉韫面色冰冷,讽刺地问,“太子殿下,要罚本王吗?”
他负手而立,气场强大,那冰冷不屑的目光如同泰山压顶般,朝萧子炎重重压去,压的萧子炎呼吸紧张,当即怒斥:“本太子要将此事写成奏折,狠狠参你一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饶是摄政王,也不能以下犯上!”
“呵呵呵……”
萧沉韫低声冷笑,护苏南枝、万琛远二人在身后,脸色骤然变化,面若寒霜,神色沉冷阴郁。
见萧沉韫不仅不服软,还敢冷笑嘲讽自己,萧子炎怒火占据了理智:“来人!将萧沉韫给本太子拿下!抓进皇宫,请父皇责罚!”
他一直知道父皇厌恶萧沉韫,想必此次,父皇必定会责罚摄政王!
真是给摄政王老脸了,再有功绩,也不过是臣子罢了!
这江山现在是他父皇的,未来是他萧子炎的!
萧子炎叉腰冷笑,手底下的人要去绑萧沉韫时——
“余晔!”萧沉韫冷声怒喝,目光凌厉如刀,面上渐显凌厉,一字一句无情冷酷道:“本王的打王鞭在何处?”
打王鞭三字一出,众人脸色各变。
萧瑜摇折扇的手,一顿,下意识用力攥住伞柄。
萧子炎脑子轰然炸开,萧沉韫……居然有打王鞭?
打王鞭:上可打昏君,下可斩奸臣。
先帝临死前,将三枚免死金牌,和一柄打王鞭,交给了萧沉韫。
只不过这二十年来,萧沉韫从未用过打王鞭,大家也渐渐忘记了他还有打王鞭这个东西。
余晔踩过屋檐瓦砾,微微弯腰,将玄黑锦盒,双手恭敬至极地呈上去。
那是个绣着龙图腾、江河万里的黑锦缎盒子,打开后,有一枚纯金锻制的令牌,刻着宸曦帝封号。
旁边则是一柄明黄色的打王鞭,刺眼夺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由特殊的精铁锻打而成,重达四十斤,也只有常年习武之人,才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单手执鞭。
打王鞭须配合先帝令牌一起使用。
见令牌如见已逝先帝!
萧沉韫薄唇勾起一丝寒笑,右手示出令牌,右手拿鞭,看上去比执剑还轻松,缓步走去。
萧子炎便吓得连忙躲在马车后!
周围纷纷接二连三下跪……
萧瑜默声收拢折扇,掀袍缓缓下跪。
苏南枝与万琛远亦是同时跪在萧沉韫身后。
唯独太子,他自知闯了滔天大祸,若摄政王有打王鞭在手,今日就算把他打晕在地,也没法责罚萧沉韫。
眼见大火烧身的太子,急忙跑向丞相府。
此处,是京城城区中心地带,不少重臣官员住在附近。
胆小者,纷纷紧闭大门,装作不知道,不敢围观。
也有孙太傅、左丞相、镇国侯、军机大臣几个头铁的,有话语权的,立刻闻讯赶来。
余晔面无表情,一下子揪住萧子炎衣领,朝地上按住,令萧子炎死死不能动弹。
萧沉韫如地狱判案的冷面阎王,一字一句,秉公无私又严肃冷漠道:“先帝临终前,曾交于本王令牌和打王鞭,叮嘱本王维护律法,清君侧、振朝纲。”
“数日前,太子纵情声色、奢靡贪|淫,未娶妻纳妾,却圈养数十名女子醉生梦死,其中不乏寡妇、妓子、姐妹、妇人、歌姬……荒废学业、懒理朝政,立为太子十年,未出半点政绩!”
“今日又当街派刺客杀南枝郡主,还让杀手滥杀无辜,令青楼内遍地鲜血,无辜之人枉死。且不论南枝郡主无罪,就算有罪也该大理寺审理,按律法处置!她忧国忧民,前除乱党、后救死水县数万百姓,堪当为女子表率,你为何要杀她?!”
萧沉韫一声怒喝。
萧子炎吓得满额虚汗,奋力挣扎着大吼道:“萧沉韫!你今日胆敢打太子?孤不信你敢打太子!”
苏南枝深吸口气,她知道,今日萧沉韫发火全是因为自己。
他名正言顺地理了太子数条大罪,实则借题发挥、为她出气。
“不敢?”萧沉韫寒笑一声,二话不说,直接扬鞭打在萧子炎背上!当即,衣衫破裂,露出斑驳血迹!
萧沉韫嗓音威严无边:“本王和你无冤无仇,是秉公执法。打王鞭,上打昏君下斩奸臣,本王有什么不敢!”
左丞相赶到时,吓得浑身颤抖,脸色白的就跟纸一样,心惊胆战地跪在太子身边:“摄政王!息怒!息怒啊!太子纵使有错,也不该当街就打……”
“怎么不可当街?!”
萧沉韫冷笑着让余晔抬出方才死在青楼的一具具无辜之人的尸体,厉叱,“百姓的命也是命,太子不过受了几鞭子,而这些无辜之人却不能复活,他们的至亲、好友会承受比这鞭子痛百倍的丧亲之痛。”
“左丞相。”他阴鸷着脸,一字一句,缓缓沉声质问:“本王,看你也是老糊涂了?”
左丞相吓得跟鹌鹑一样,没敢再吱声。
和稀泥的孙太傅,一向无理由支持萧沉韫,当即高声鼓掌:“好!好得很!说得好!”
这让萧子炎和左丞相有些骑虎难下……
皇后毕竟是国母,就算心急如焚,也断然不可能因为这等事,贸然出宫来维护太子。
前不久左如月费尽心血,推宋佳月在宫宴上挽救太子名声,眼下又出这档子事,她估计是要怄死了。
而本就和太子敌对的镇国侯,幽冷一笑,猴精猴精地道:“太子啊……老臣和百官,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您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犯下此等大错,简直是令老臣痛心疾首啊……”
“万松你个老狐狸!你给孤闭嘴!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滚!!”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上打昏君,下斩奸臣
镇国侯心痛至极地捂着胸口,朝着围观群众哭道:“瞧瞧!这就是我大庆的太子啊!若是让戎狄、让藩国看见,怕是要欺我大庆无人啊!太子殿下!您要迷途知返啊——”
“滚!你个老东西!”萧子炎霍地站起身,睚眦欲裂,双眼因为怒火而猩红,抄起木棍就朝万松打去,“本太子受够你了!宋佳月一事,若不是你和雅贵妃居心叵测算计本太子,本太子不至于被百官弹劾!”
他高举木棍,狠狠打下去。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万松……居然没有躲……
木棍砰地砸在白发染霜的老者脊背上,登时四分五裂!
万松嘴角当即淌血,双膝跪地,高声哀嚎:“太子殿下!您就打死老臣吧!就算打死老臣,老臣也要冒死谏言啊!请太子殿下洁身自好、笃行善思才可成为皇室表率啊!”
众人纷纷嘶了一声,吓得四处乱窜。
围观百姓如浪潮般围堵此处,以及前来值守的官兵,纷纷看着太子暴怒虐打镇国侯。
这个镇国侯,是一代老臣,曾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这个太子,暴虐好色,数十年没有功绩,却还敢如此猖獗……
百姓们也是人,纷纷在心中腹诽……
苏南枝跪在万琛远、萧瑜身侧,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先是萧沉韫以打王鞭怒训太子,再有镇国侯、孙太傅故意激怒太子,暴露出太子的本性。
这次,太子,输的一败涂地!
镇国侯看似痛心疾首,站在太子立场苦口婆心劝说,实则是故意一步步激怒太子,尤其是万松故意不躲开木棒,更是瞬间就点燃了百姓心中的非议。
打老人,本来就不对,何况是殴打百信心中的忠臣呢?
苏南枝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低声自语:
“自古以来,水亦能载舟、亦能覆舟,江山看似是君王的,实则是百姓的,官兵自百姓中来,权力更迭后,亦会回到百姓中去,几转轮回,凡是坐上帝位的,都离不开万众支持。”
站在她身侧的孙太傅,听到这番话,微微侧目:“南枝郡主,这番见解,倒是令人耳目一新。”
“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见解罢了,让太傅大人见笑了。”
孙太傅这才在不经意间,细细打量地上跪着的女子。
苏南枝一袭青碧色长裙,跪在满是尘埃的地上,混在人群中,纤瘦脊背直立,气质清婉脱俗,却不失明睿飒爽,既有书香气质,却也隐隐约约有些女将风范。
他也算是识人过万了,怎么会在苏南枝身上看到一点点女将风范呢?
要知道,自古以来,鲜少有女子上阵挂帅。
孙太傅目光复杂,又难掩赞赏,和蔼笑笑:“南枝郡主,会有很精彩的一生。”
“太傅何出此言?”苏南枝笑了笑。
“我一眼识人。”孙太傅露出贤者般的智慧目光。
萧沉韫抬手,几个精兵便直接扣住了不停殴打万松的太子,他几乎是用一种看废物的讥讽目光,无情冷酷,像是一樽没有感情的神祇,雷厉风行地处理公事。
奸臣他敢打,太子他亦是敢抓。
“放开本太子!”萧子炎不停挣扎,当街大吼一声,“萧沉韫!本太子警告你!本太子不是不知道你的秘密!”
萧沉韫剑眉蓦地拧紧,行至萧子炎身边,低声冷笑:“殿下说来听听?”
“你,与苏南枝,背着万琛远那个草包世子,偷情!”
萧子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威胁萧沉韫,“若你敢弹劾本太子,那本太子就拉你一起死!你又比本太子好得到哪里去?你不是自诩清明正义嘛?你与未来的世子夫人偷欢苟且,你——”

萧沉韫抬手狠狠掌掴萧子炎一巴掌!
打的萧子炎耳朵嗡咛、口角出血,打的萧子炎嘴巴发麻,根本说不出话!
“本王对她有情,是本王的事,这件事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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