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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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儿臣可以解释清楚的——”
“退朝!”萧睦又重重踹了太子一脚,气的大步流星,走出金銮殿!
万松连忙跪地高喊:“老臣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玄青官袍的萧瑜,不慌不忙地正了正官帽,缓步过去扶起萧子炎:“皇兄,地上凉,别跪着了,父皇已经走了。”
“九弟,你帮孤出出主意!你素日里最聪明了!”萧子炎连忙抓住萧瑜的胳膊。
“好啊……”萧瑜温润如玉地轻轻一笑,附在萧子炎耳边低声道,“既然皇兄无错,那便是女人的错。”
花园苟且这事,若推把错全推给女子,比如宋佳月给他下媚药,他丧失理智,这才情不自禁,将太子放在受害者那方,舆情便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才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宋佳月就危险了。
萧子炎脑中灵光大现,点了个头,离开了金銮殿去了凤鸾宫。
萧瑜坐上轿辇,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笑了一声:“历代以来,自然也有皇子奢靡好色,但像太子这样敢花园苟且的,还真是第一个。真是又蠢又不节制啊……”
“太子被镇国侯弹劾的这么狠,只怕东宫很快要易主了。”洛城低声道,“王爷这招太高了,看似是给太子出主意,实则故意让太子与七王鹬蚌相争。”
七王与太子斗的越狠,越容易两败俱伤,他越容易得利。
萧瑜轿辇抬出皇宫时。
忽然听到沿路的通报太监紧急传令:“快去禀报陛下,苏正畏罪自杀,饮下毒酒,昨夜死于狱中。”
昨夜……
昨夜死于狱中?
萧瑜剑眉猛然一皱:“速去核实此事。”
洛城连忙差人去办,随后匪夷所思道:“昨夜戌时一刻,王爷您秘密去水牢见过苏正,后半夜他就死了,会不会有人想借此栽赃您?”
“本王没杀他!”萧瑜寒眸覆上一层寒霜,目光清醒且凌厉,缓缓推测出一个答案,“苏大人,应是在本王离开后,被皇后灭口,再制造了他畏罪自杀的场面。”
“何以见得?”
萧瑜冷嗤一声:“不然太子出这么大事,为何皇后没有第一时间出现金銮殿?想必是旧情人死了,还没缓过神吧,呵呵。”
昨夜他去见过苏正后,处理了踪迹,除洛城外,没人知道他去过水牢。
这么大的事情,想必,苏南枝也知道了。
萧瑜阖眸,缓缓道:“去芸院。”
芸院内,一夜未睡的苏南枝,源源不断地拆开信纸,再烧毁,对太子此事掌握了不少进展。
院门忽然被敲响。
“叩、叩、叩……”敲门声迟缓,带着些许犹豫。
春盛开了门,却是一愣,苏南枝便问:“谁来了?”
“是……本王。”萧瑜眼底浮过一丝不自信和狭促,他算准了自己来这里,会不受待见。
“关门。”苏南枝直截了当回他四字,“送客。”
萧瑜索性推开院门,径直走了进来,站在苏南枝面前:“你父亲之死,和我没有关系。”
“是吗?”苏南枝懒得看他一眼,捧着杯盏,凝视水面打旋儿的茶叶,“只有你才会给他下毒,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人了。”
“你知道不是我。”萧瑜观其反应和神情,松了口气,“若你认定是我杀了苏大人,你见到我,必定会拔剑砍我了吧?”
闻言,苏南枝蓦然拔出腰间沧月剑,冷笑着走了过去,将剑横于萧瑜脖间:
“我现在也想提剑砍了你,如果杀皇子不用被诛九族,我一定现在就杀了你,再把你抛尸荒野,或者将你的尸体切成肉末,洒进池塘喂鱼。”
即使冰冷刀尖贴近皮肤,萧瑜也面不改色,反而唇角斜勾:“怎么就对本王,那么大恶意呢?”
“你有脸问这句话吗?”苏南枝美眸满是冷意。
“只要你交出真模具、卷宗,假银票证据,本王就能重新找个替死鬼,洗刷掉苏家冤屈,让你大哥二哥重回京城。或者你出家为尼,不要嫁给万琛远。”男人没皮没脸地腹黑哂笑。
“那我父亲呢?”苏南枝出声质问,“你能让我父亲活过来吗?!”
“他不是我杀的。”
“你若不陷害他,他就不会被囚禁在水牢,就不会中毒身亡!你以为你没杀他,你就没有罪了吗?”苏南枝冷笑。
萧瑜始终嘴角噙笑:“苏大人执掌十万大军,却被陛下一旨联姻给万家,给七王另添羽翼,你又不愿意嫁给我,我怎么能看着苏家势力为七王所用呢?而你呢,你处心积虑想要揭穿我制作假银票,那我也只能,暂时构陷苏伯父入狱了。”
所以,他构陷父亲,还有另外一层意义,便是阻止苏家势力成为七王羽翼。
现在苏南枝无母族为靠山,就算嫁给万家,也仅仅是万家多了个媳妇,而不是万家和七王多了一个执掌十万大军的亲家。
其次,故意构陷父亲入狱,来威胁自己交出证据。
苏南枝真是佩服萧瑜的城府。
有那么一瞬间,苏南枝真的很想,现在杀了他。
最终,她收剑入鞘,找回了理智:“芸院不欢迎九王,慢走不送。”
萧瑜反而坐下了,举止矜贵地给自己倒杯热茶:“累了,歇会儿再走。”
“……”苏南枝冷冷地剐了他一眼,“春盛,我们走。”
萧瑜这才气定神闲地放下杯盏,眼底划过些阴郁,攥住苏南枝手腕,将即将跨出门槛的她拉回芸院,无赖至极:“你如果这么不待见本王,本王日后天天来芸院找你,见着见着就待见了,就习惯了。”
“滚!”
“你给我滚!”
“如果本王偏不滚呢?本王就站在这里,你又能拿本王怎么办?你怕被诛九族,又不敢杀了本王。”
萧瑜右手攥住苏南枝十指,左手揽住她的腰,从后腰处将她一提,迫使她不得不靠近自己,低笑道,“杀了本王,大家一起死,你陪着本王一起下地狱,我们去地狱比翼双飞。”
院门未关,巷子里走来一人。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一袭水蓝华袍的萧沉韫,走了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萧瑜这才从容缓慢地放开了苏南枝,同萧沉韫作揖:“皇叔。”
而苏南枝脸色刷地就白了,怔在原地,与萧沉韫四目相对。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只荒唐这一次
萧瑜看着发怔的苏南枝,喜笑颜颜道:“枝枝,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坐进了马车,撩开车帘,嗓音温润柔和:“若有事记得像往常那样,飞鸽传书给本王。”
苏南枝目光厌恶地瞥他一眼。
萧瑜只好讪讪闭嘴,满面春风地离开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贱兮兮的在临走时来上那么一句,故意说给萧沉韫听。
儿时,二人经常飞鸽传书往来,但自从及笄后,已经有五六年,二人没飞鸽传书了!却故意说成像往常那样,搞得好像他们最近往来多频繁一样。
萧沉韫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失血过多引起的虚弱。
今日他穿着宽松的华袍,广袖恰好遮住手腕与虎口,人好像瘦了不少。
他嗫嚅了下嘴角,没说什么,失望地转身离开。
“王爷,你、你……”苏南枝怯怯出声。
萧沉韫步子却没停留半步,踩上马镫走进马车,淡淡道:“回府。”
车轮子滚动时,苏南枝追了上去:“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是生气了。
萧沉韫心里酸涩、不甘、愤怒,脑海里想起萧瑜和她相拥时的画面,心口便密密麻麻地生疼,疼的他整个人有些失控。
她为什么会和萧瑜抱在一起?
是因为心悦他吗?
从前苏南枝就心悦他,旧情复燃也不是没可能。
萧沉韫昨夜割脉放血的手腕,隐隐约约也疼了起来。
他冷静地、理智地、像一座石头那样,正襟危坐着,面色与往常无异,可心却像被刀戳了个大口子,又疼又空落落的。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绪,陌生且不受控制。
马车骤然急停,四蹄高扬,余晔火速勒住了缰绳,这才没把苏南枝被踩伤。
苏南枝掀开车帘,弯腰坐进马车——
萧沉韫蓦然睁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下意识将露在袖子外的手腕藏在腰后,却被苏南枝眼尖发现。
她将他手腕扯了出来,掀开广袖,只见手腕包扎了厚厚纱布,隐约透着些许殷红的鲜血。
“真的是你——”
“没什么,不过割个口子而已,你不必感谢本王。“萧沉韫将广袖放下去,“你若无事,就下马车吧,本王要回王府休息。”
苏南枝拆开层层纱布,看着那道深且长的伤口。
难怪,他今天脸色都差了好多。
苏南枝抬手,满眼心疼地抚上他苍白脸颊,紧蹙柳叶眉,轻轻地问:“很疼吧。”
“还行……”
萧沉韫坐如松,脊背笔直如剑,带着行军之人特有的阳刚与硬朗,气质清冷又禁欲,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像老僧入定那样,不为所动地哽出句话:“如果日后无事,就不要来见本王了。”
“王爷要和臣女一刀两断?”苏南枝心凉了半截。
“是。”萧沉韫薄唇轻启。
苏南枝沉默了下:“好。”
她落寞地垂下眼见,压住心口的一丝疼,替萧沉韫将伤口包扎好,刚要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男人有些不甘心地质问。
“本王说一刀两断,你就真的要一刀两断吗?”萧沉韫眼尾薄红,气的胸口起伏不停,连说话也带了一丝不甘。
“不是你让我没什么事,不要来见你吗?”
“本王……那是气话。”萧沉韫咬紧后槽牙,“气话你懂吗?”
“王爷为什么生气?”苏南枝紧皱秀眉,水眸怅然地看他。
正襟危坐的萧沉韫,广袖下的大掌攥成拳,良久后,无力至极地松开,自嘲叹息:“罢了……没什么……”
他没资格、没有身份立场,去质问苏南枝的个人感情。
毕竟,他也不是她的谁。
“是本王不该对你发脾气,也不该说那些气话。”萧沉韫紧闭双眼,终于冷静下来,他真的拿她没办法,也只能服软,“你不要当真。”
他越克制,越服软,越失望,苏南枝的情绪就越被他影响。
萧沉韫面色有些颓唐疲惫,一直闭着眼睛,心像千万只马蜂蛰了般,一遍又一遍微微生疼,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苏南枝在等他开口问她关于萧瑜的事情,如果他问,她一定会解释。
可是萧沉韫偏偏没有问。
萧沉韫不敢问,因为畏惧不确定的答案,所以不去问。
苏南枝叹口气,坐过去,挨在萧沉韫身侧。
倘若她注定要背负血海深仇,权衡利益后嫁给不爱之人为妻,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在没嫁做人妇之前,鼓起勇气,荒唐一次。
仅仅只是为了,这一刻压抑不住的疯狂情动。
萧沉韫,你可真是怂啊……苏南枝心底苦笑,你明明就是吃醋了吧?
苏南枝心跳如鼓,贝齿紧咬着唇,侧身坐上他的大腿。

第一百七十章 舍不得让你走(甜)
紧闭双眼的萧沉韫只觉暗香袭来,睁眸时,女子绝美的侧脸晃得他心神荡漾。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苏南枝轻轻捧起他的下巴,水润弹嫩的唇瓣覆上去,青涩且无技巧地舌尖打转,撬开男人合上的唇齿。
萧沉韫心跳快的像要窜出嗓子眼,全身上下窜过一阵电流。
酥麻又奇妙。
他惊愣坐着一动不动,手掌攥着广袖,瞳孔外扩,呼吸急促了几分,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苏南枝深浅有度地亲吻他,萧沉韫的手掌僵硬如铁,浑身都绷紧成了一根弦。
眨眼功夫后,苏南枝心跳加速地坐回了原位,脸绯红如晚霞,水眸尚且漾着光芒:“王爷是怂呢,还是不够喜欢我呢?”
“我是,尊重你。”其实也是没经验。
萧沉韫从未亲过任何一个女子,不近女色,所以也没被任何女子亲过,旁的女子都没法靠近他三步之内,怎么可能仍由其他女子像苏南枝这样,坐在他腿上强吻他?
可亲过了的感觉,就犹如罂粟那样,令人欲罢不能。
萧沉韫攥住苏南枝不堪一折的细腰,将她拉入怀中:“要么,你别亲本王,要么亲了,就不能不负责任的逃之夭夭。”
“没法负责。虽然我亲你,但你才是占便宜那个。”
“真是没心没肺啊……”萧沉韫紧紧揽住她的腰,咬牙道,“苏南枝,是你先撩拨本王的。如果你不想负责的话,至少也得让本王亲一口两清吧。”
“可是你太笨了,哪里有亲吻的时候,一动不动的?我看戏文里亲吻不是这样的。”
“那你想让本王动哪里?嗯?”
或许,苏南枝刚才就不该放任自己荒唐。
开过荤的男人就像一头吃了肉的狼。
她说他一动不动,那他肯定不甘示弱。
萧沉韫抚上她的后腰,挑起她的下颚,再将她微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学着她方才强吻自己的样子,去吻她,但技法却比苏南枝温柔了很多,更像是故意克制的品尝美味糕点。
女子的舌尖温软湿润,留有余香,樱唇也那么好看,带着浅浅的粉,当她雪白挺翘的鼻尖蹭过他的脸颊时,身体里便窜上一股不安分。
所有的不可以,所有的礼仪举止,所有的克制隐忍,所有的权衡利弊,在难以自禁的此刻,粉碎成泡沫。
这是人,最原始的感情作祟。
“说好的尊重呢?我不亲你,你便不亲我,我亲了你,你就要这么锱铢必较吗?”苏南枝樱唇略肿,面红耳赤,在他怀里低下头,幽怨地嗔道。
“是。”萧沉韫笑着抱住她,“在这件事,本王确实会锱铢必较。你这样,让本王怎么甘心?”
怎么甘心看着你成为别人的妻啊?
“什么甘心?”苏南枝蹙眉。
“没什么。”萧沉韫虔诚至极,如怀抱价值连城的玉璧,虽然那么说,却十分规矩,也只是将她抱在怀里。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就后悔了。
倘若当初,坐上龙椅的是他,那是不是,就没有任何人阻挡他了。
萧睦不可以阻拦他,万家也不可以,所有人,都不可以。
马车即将行至摄政王王府时,太傅与镇国侯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前。
王府士兵道;“王爷,太傅大人与老侯爷在主院等您商议事情。”
苏南枝瞬间清醒了过来,想要推开萧沉韫,萧沉韫却攥紧她的手腕,不容她推开。
“你不能走,本王不想让你走。”
他舍不得她。
苏南枝摇摇头:“若被发现了,一切就完了。”
她如今是万世子未婚妻,是官员未婚妻,是臣妻,若摄政王掠夺臣妻,这该是萧沉韫此生最大的丑闻吧?萧睦必然会借着此由头,处罚他。
萧睦一心要削萧沉韫的权,正愁没有把柄,她不能害了他。
“完不了,不会完。”萧沉韫手滑进苏南枝暗香浮动的长发里,将发梢发在鼻尖轻嗅,“你等我,我去和老师说完了事情,就回来见你。”
他沉默了一下,掐了掐润软的脸蛋:“若你不想藏在马车里,就陪本王一起进王府。”

“那我还是藏在马车里吧。”苏南枝垂眸。
“你亲本王一口,本王就下马车。”萧沉韫是真不想离开她。
“……”苏南替萧沉韫整理了下衣领,直推了他一把,“快点去吧,太傅大人在等你。”
萧沉韫像吃了蜜一样,笑容清朗,走下了马车。
而余晔在萧沉韫和苏南枝险些吵起来的时候,就很识相地用帕子堵住了左右耳朵,啥也没听到,就看见自家王爷笑的跟什么一样,还朝他扔来一荷包金子。
“涨你这月的俸禄。”萧沉韫心情极好地回了王府。
孙太傅和镇国侯双双朝萧沉韫行礼时,他箭步上前扶起太傅:“老师不必多礼。”
“此次老臣与镇国侯前来,是商量与王爷一起弹劾太子。太子与佳月郡主花园苟合,还在宫外圈养了无数美人,不堪大任,如此好色奢靡德行两亏!”孙太傅忧国忧民地叹口气,“王爷知道此事吧?”
萧沉韫当然知道,说来此事,还是他家枝枝的手笔。
孙太傅与镇国侯一党,已经联合了不少大臣弹劾太子,但摄政王毕竟天下权臣之首,若他也参与弹劾,必然会更有分量。
萧沉韫嗯了声,恢复成雷厉风行的办事模样,面色冷静,目无波澜地沉声道:“书房详议吧。”
摄政王王府外。
苏南枝犹豫再三,还是带上兜帽,离开了马车。
萧沉韫不让她,可她还是得走,镇国侯和太傅议完事必然会出府,倘若碰到她……实在风险太大。
方才在马车上,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擦枪走火,真是……想想都让苏南枝觉得心口疯狂高跳。
她告诉自己,也就荒唐这一次。
此生,只荒唐这一次。
荒唐完了,两个人就该变成普通关系。
她与萧沉韫向来都是理智的人。
尤其是萧沉韫更为冷静自持,他回去之后,想必会更加冷静,他必然也会把车上之事当做没发生过。
萧沉韫向来明哲保身,方才在车上也只是情迷意乱罢了。
再清醒冷静的人,也会在某一瞬间意乱情迷,但不会永远意乱情迷!
苏南枝心情复杂地回了芸院。
待孙太傅与万松离开摄政王王府后,萧沉韫也走出王府,勾着唇掀开车帘,笑意却僵住了。
她离开了。
没有打招呼,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抬手摸了摸先前她吻过的唇角,仿佛还残留余香,他失落地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马车许久。
他还是决定去找苏南枝。
因为,他想她。
此时的芸院。
宫中传来请柬,雅贵妃设宴,邀请她与人一同赏花。
政治八月末,百花未凋零,瓜果逐渐丰收,又不似盛夏那般闷热晒人。
妃嫔们整日呆在皇宫里也无聊,便时常设宴邀请家眷,既能解闷也能帮陛下维系君臣关系。
万琛远特地从镇国侯府,驾了马车过来,载苏南枝一同去皇宫。
其实苏南枝想以身体不适,婉拒宫宴。
前脚太子刚出事,雅贵妃就设宴,实在充满了巧合性,或许,今日宫宴会很精彩。
苏南枝收拾好后,出门就撞见了等候多时的万琛远。
万琛远听春盛说,她在描眉妆扮,故而等了一个时辰,也没催过她。
“咳、咳咳……”苏南枝捻起丝绢轻咳,“世子,我今日染了咳疾,恐怕会传染,就不同乘一辆马车了吧?”
“没事,我身强体壮,不怕咳疾。”万琛远跳下马车,亲自放下马镫,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南枝蹙眉,只好走了上去。
去皇宫一路上,万琛远的话太多了,就像好几只麻雀在耳边不停叽叽喳喳。
“待樱羽山梅花开了,我带你去赏花。”
“我今日都在好好习文练武,等秋末就去参加科考。”
“话说,枝枝你喜欢我从文,还是从武?”万琛远满眼发亮,俊脸堆笑,殷切地看着她,“亦或者,我从医?你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咳疾、风寒、高烧,我从医后方便更好照顾你。”
万琛远自赐婚后,没少隔三差五相约苏南枝郊游、爬山、赏景,但苏南枝每次都是身体不适,咳疾、头晕、浑身乏力,称病婉拒。
苏南枝平和道:“这是世子的人生,应当自己做决定,从心而行。”
万琛远嗯了声:“那你会嫌弃我做木匠吗?我更擅长机括之术,比如暗器、机关、石雕……”
“不嫌弃。”苏南枝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靠自己劳作赚钱生存,并不丢人。”
“还是你理解本世子!”万琛远像是遇见了知己,喋喋不休道,“世人都说我废物,有这么好的家世,就该从官走仕途。说我做木匠,是丢万家的脸。”
“世子好好努力。无论何种事情,只要努力到极致,做到登峰造极,所有嘲笑你的人,都会闭嘴。”
苏南枝只是随意安慰。
却不想万琛远满脸愣怔和感动,像是被安慰到了心里。
原来他不被理解的热爱,人人瞧不起的热爱,居然会被她理解。
直到马车停到皇宫大门,苏南枝被春盛扶着下了马车,万琛远还在凝视苏南枝的背影。
他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光。
这种光,是别人没有的。
苏南枝刚走到御花园,便听见几道议论声。
“诶!你听说了吧?太子与宋佳月在花园里……”
“自然听说了,我还听太监宫女说,二人干柴烈火,那场面啧简直……污秽混乱!”
“真是德不配位,还不如七王稳妥!”
“嘘嘘嘘,我听知情人说,太子还在城郊养了一个寡妇、两对姐妹……”
几个夫人围坐一团,窃窃私语。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不少路过的夫人都竖起耳朵悄悄听。
一个听两个传,五传十、十传百,已经盖棺定论的丑事不胫而走,所有家眷私下全知道了。
苏南枝特意在树背后看的仔细。
最先议论此事的那几位夫人,是镇国侯部下的家眷,也是七王党羽的家眷。
难怪,雅贵妃今日设宴,原来是安排人故意议论此事。
皇后可以捂死一百个人的嘴,却无法捂住满城万万人的口舌。
众口铄金,借舆情为利剑,伤太子一党于无形。
雅贵妃看似温温柔柔、人畜无害,每日养养猫、种种草,不似皇后那般锋芒毕露、狠辣张扬,却是另一番城府。
御花园中央,雅贵妃穿着银蝶白袄,外披雪白鹤羽大氅,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朝苏南枝笑吟吟地柔声道:“南枝,怎么站那么远?陪本宫来这边坐。”
她坐在主位侧边,让人给苏南枝搭了张边几,铺了蒲团。
而主位却迟迟空着,皇后左如月没来。
雅贵妃朝公主皇子、妃嫔、家眷们,笑意盈盈地讲道:“皇后姐姐想必有事在忙,请诸位稍作等待。”
随即,低声笑道:“碧蓉,去请姐姐来参宴。就说本宫已代她解释过了,大家会耐心等待姐姐参宴,若姐姐不来,我们就不开宴。”
太子出事,皇后便是风暴旋涡中的核心人物,若她去必然会引起纷争。
而且,左如月一向高傲,就算这些议论不当着她面前说,她也无法忍受别人在私底下说!
她看见那些叽叽喳喳的长舌妇就烦!根本不想去参宴!
当碧蓉出现在凤鸾殿,如实传完话。
左如月坐在贵妃椅上,猛然挥袖将茶壶杯盏全部拂到地上,响起一阵尖利的噼里啪啦之声!
“贵妃娘娘已经替您解释过了,大家都会耐心等着皇后娘娘去。”
“滚!”左如月怒骂。
万依雪雅贵妃巴不得她去,可左如月,还真不能不去。
她向来不是怕事就躲的人。
随着碧蓉离去。
云栀嬷嬷将被堵了嘴、绑住手脚的宋佳月,用蛮力从殿后拖了出来,将她按着跪在地上,才扯出了她嘴里的抹布。
左如月心烦意乱,凤眸裹挟冷意,扫向发髻散乱的宋佳月:“阿月啊,本宫的好侄女……”
一声阿月,喊得宋佳月全身发抖,又一声好侄女,喊得宋佳月面露恐惧。

左如月缓缓摘下金色牡丹指套,被云栀扶着走下高位。
宋佳月大口大口地紧张呼吸,随着那双紫鞋走来,身子吓软成一摊泥,跌坐在地,被绑住的手脚用力挣扎,直至被粗绳勒出血红,疯狂摇摇头,为人母的天性,下意识将身子躬成一团护住孕肚……
“阿月啊,你就这么想做太子妃吗?”左如月冷睨一眼,烈焰红唇缓勾起个讽刺弧度:“你想做太子妃你告诉本宫啊,本宫一定会——”
宋佳月胆战心惊,泪如雨下。
“本宫一定会提前了结你的黄粱大梦!若不是你母亲与本宫有那么点微末的年少情谊,让本宫动了恻隐之心,否则昨夜就杖毙了你!本宫最痛恨被人算计!最痛恨别人阴奉阳违!”
“你不仅算计了本宫,还算计了太子!你不要脸地勾引太子,让太子深陷舆情,致使百官弹劾他德行两亏、痛失民心!”
“姨、姨母,是阿月的错!你原谅阿月好不好?阿月是真心爱慕太子殿下,哪怕给他做个妾,我也愿意。”宋佳月急忙求饶,“求求姨母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轻饶了阿月吧。”
左如月瞥了眼她隆起的肚腹,终究叹口气道:“罢了,若你能挽救太子声誉,本宫也不是不可以留你侍奉太子,毕竟你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
“我能,我可以挽救太子声誉……”宋佳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左如月烈阳红唇微勾:“待会儿本宫会带你参加赏花宴,百官家眷与其他妃嫔都在,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宋佳月愣愣地落泪。
她不甘心。
她虽然勾引了太子,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有心勾引,那也得太子有心滥情,此事暴露,难道就全是女子的错么?
左如月唉了一声,扶宋佳月起身:“此事错全在你身上,去当着所有人说清楚,太子摘的越干净,你的好处就越多。云嬷嬷带她去梳妆打扮,半炷香后去参宴。”
半炷香后。
在夫人们的窃窃私语中,百无聊赖地赏花,等啊等,坐的浑身发麻时,雍容美艳的皇后终于款款而来。
左如月气场全开,威严与华贵并存,笑着扫视所有人后宣布开宴。
随即目光暗藏凌厉地剐了雅贵妃一眼,笑眯眯道:“听完七王最近在道观学禅?莫不是学嘉靖帝修仙吧?改日本宫给七王送几摞道经去,支持支持他的兴趣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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