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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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苏南枝泪水便涌了上来,接过水壶蹲在囚车旁,给昏迷的苏南澈喂水:“大哥醒醒。”
苏南澈从前作为大理寺卿,公正廉洁,从不徇私舞弊,得罪了不少人,自关入大牢,便一口水未喝一口饭未吃。
他虚弱地扶住囚车,眸子划过惊喜:“小妹?我以为离京之前,都见不到你了。”
苏南枝小心翼翼喂他喝水,看了眼温言斐,温言斐立刻带着暗卫围住囚车,不让人旁听。
她这才压低声音:“父亲入狱,哥哥若知晓内情,就不要瞒着我了,如今你与二哥远去边疆,也只有我才能救父亲出狱……”
苏南澈默了半晌,道:“枝枝,此去千里,哥哥或许不能回京送你出嫁了,但给你攒了些嫁妆,就放在我院中的地砖下。”
他咬重地砖下三字,苏南枝点了点头。
或许苏南澈现在没说的、想说的,都藏在地砖下。
天际现出一丝红光,朝霞划破夜幕而出。
“咻”地一声,解差官朝天空放了个信号弹,张狂道:“本官已向京城发了信号弹,不出半刻,京兆府就会来拿人!尔等企图杀朝廷命官,这事没完!”
温言斐抓过暗卫手中的弓箭,对准窜上天空的信号弹射去,咻地一声,射灭信号弹火焰!
解差官脸色猛变!
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响起:“小爷已让人禀明你虐打罪臣之事,不会儿,我爹就来抓你卸职入狱!”
万琛远身穿火红华袍,腰配白玉,风流倜傥地跳下马,亲自跑来给苏南辕上药包扎伤口,骂道:“他是小爷未婚妻的二哥,你他娘的不知道啊?!你对苏家人不加以照拂就算了,还敢虐打他们?!”
“万、万世子?”解差官一怔,连忙恭维道,“下官哪里敢打苏南辕啊,下官不敢!这这、误会啊!”
“误你大爷的会!”万琛远抬脚就狠狠踹了解差官一脚,“老子亲眼看到你打我二哥了!”
苏南辕一愣,道:“万琛远虽是个草包,但还挺护短的,若你嫁给他,我倒是忽然放心不少……”
万琛远撩了撩额角的鬓发,很有自知之明道:“我虽然是个草包,但我知道疼人啊!”
“?”苏南枝微怔,倒是没想到万琛远如此坦率。
解差官被万琛远踹倒在地,吃了满嘴泥,刚要说话时——
“本王竟不知,一个解差官也胆敢对南枝郡主出言不逊。”
一道冰冷讥讽的嗓音响起。
众人齐齐回头,向朝霞晨光中的男人看去,纷纷跪下行礼:
“罪臣苏南澈(苏南辕)参见摄政王。”
“下官参见摄政王!”
酒醒后的萧沉韫身穿挽袖金边银袍,踩过草尖的凝露缓步而来,气场强大、不怒而威,瞥了眼万琛远,站在苏南枝三兄妹前面,睥睨浑身发抖的解差官。
解差官是完全没想到,小小一个苏南枝,竟能让万家出面庇佑,又能惊动摄政王!
“下、下官有罪,……官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徇私枉法,不该对苏南辕动用私刑……”吓得连说话都哆嗦。
“除去革职外,理应再加五十大板吧?”另外一道清朗平和的话声忽然响起。
有辆马车辙子徐徐停下,洛城卷起珠帘,萧瑜仙鹤雪袍、墨发束冠,踩下马凳走了过来。
解差官险些吓晕过去,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看着眼前的萧沉韫、萧瑜、万琛远、温言斐,忽然惊觉惹错了人。
他肠子都悔青了,他就不该虐打苏南辕,也不该对苏南枝出言不逊!!

萧沉韫却没理会他,招了下手。
余晔唇角斜勾,从袖中拿出一卷纸轴,冷冷宣判道:“解差官周江以下犯上、收受贿赂,强抢民女,以权泄私愤虐打罪臣,数罪并罚,撤去官职牢狱五年,子孙三代不可入仕——”
“求摄政王再给下官一个机会!下官必定洗心革面重新做官——唔唔!”解差官连忙跪行至萧沉韫脚边,却被精兵强行堵嘴后拖走。
处置一个解差官对萧沉韫而言,轻而易举,并不会惊动陛下。
万琛远一番话在嘴里嚼了又嚼,拱手作揖道:“今日多谢摄政王替枝枝伸张正义,我代大哥、二哥、枝枝谢过王爷。”
左一口枝枝,右一个枝枝的……
萧瑜星眸狭促一眯:“万世子已然和南枝郡主成亲了?”
万琛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并没有,但很快了吧。她是我万家没过门的未婚妻。”
“既然未过门,便不该如此亲昵称呼,有伤风化。”萧沉韫剑眉紧蹙,冷冷淡淡地指正。
万琛远嘶了一声,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再说话。
苏南枝趁人不注意时,将袖中匕首与春盛取出的一半银票塞进苏南澈二人的包袱,低声交代道:“这点钱大哥二哥留着傍身,我已差人在边疆之地开了家海晏钱庄,存了几十万两银票,哥哥们若有需要尽管取来周转。”
苏南澈有些诧异,随后轻嗯了声。
他是知道自家小妹比从前能干了,却不知她竟如此有钱。
周江被抓走周,很快又来了新任解差官。
解差官宋漾朝萧沉韫行了跪拜之礼后,命人打扫囚车,客客气气地同苏南辕、苏南澈作揖,最后同苏南枝恭敬地说道:“郡主挽救一县百姓于贫苦,苏大公子清正廉明、苏二公子正直热血,皆是我辈楷模,此路山高水远,宋某必定护二位公子周全。请郡主放心。”
“有劳大人了。”苏南枝悬着的心稍微落地。
宋漾笑了笑,翻身上马,重整戎装启程。
苏南澈和苏南辕坐在垫了绒毯的囚车内,里面摆了吃食水壶。
“大哥,你记得好二哥啊,他身上有伤又爱冲动,让他在边疆不要多管闲事!”苏南枝小跑追上去。
马匹拉着囚车逐渐远去。
“枝枝,回去吧,不必送了。”苏南澈墨发垂在俊颊两侧随风乱扬,眼眶微红,堪堪点了个头:“你放心,一切有哥哥。纵使苏家一败涂地,我与你二哥亦可拼上余生,重耀门楣。”
“等哥哥回来送你出嫁!给你买漂亮簪子!”苏南辕抹了一把眼泪,难过的不行,逞强笑笑,“你二哥我文武双全,很快就能打道回京城了!”
囚车在广袤无垠的青草坡上渐渐远去,最后变成个模糊的小点,苏南枝慌不择路地追去,直到再也跑不动,被乱石绊倒在地,她捂着沉闷闷的胸口,险些低声啜泣。
这是苏家三兄妹,第一次面临生死离别。
亲情血浓于水,散是三颗星,聚是一团火,纵使天各一方,她在京城,哥哥们在极北的沙漠边疆,都在绝不退缩地活着。
苏南辕坐在囚车里假意小憩。
苏南辕平静地眺望江河山川。
苏南枝凝视着囚车驶过的离离原上草……
三兄妹都在不同地方各自沉默着。
若苏家抗不过去,便就此覆灭,若苏家能扛过去,三兄妹重逢在京城苏府那天,则是强强联合。
是人,就总要成长。
总要在家庭危难之际,拼命成长,挺身而出。
乱石磕破手指,苏南枝撑着地站起身,尽管再世为人,她仍然无法习惯生离死别。
至亲,仍然是她的软肋。
身后一声急切的“枝枝”响起,提起裙摆的萧子珊连忙跑来,跑的连发簪都掉了,急急抓住苏南枝问道:“澈哥哥呢?南澈哥哥呢!”
“走了。”苏南枝拿出袖中丝绢,擦干虎口血迹,深吸口气冷静了情绪,平复掉那些担忧和难过,“公主不必追了,不合礼数。”
萧子珊跺了跺脚,气的眼眶通红,骂道:“苏伯伯绝不可能制作假银票啊!父皇真是老糊涂了!害得南澈哥哥要被贬为罪臣远派边关!可恶!”
苏南枝没说什么,抬脚朝自己的马匹走去。
萧子珊追上来,像蝴蝶一样围着苏南枝转来转去,扯了扯她脸蛋:“宝贝枝枝啊,你可千万别难过,本公主会想办法将南澈哥哥和苏二公子寻回京城的!我外祖父可是左丞相呢,你放心!笑一个嘛。”
苏南枝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枝枝你的手——”萧子珊惊呼一声,连忙拿出丝绢为苏南枝包扎勒出血痕的手掌,心疼地皱眉,“怎么那么粗心大意,手伤成这样,留疤可就不好看了!回宫后我让素素给你送一瓶西域进贡的去疤药。”
“不必了,公主。”苏南枝有些疲惫地翻身上马。
萧子珊嗔她一声:“手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骑马呢?你那手掌再攥缰绳只会伤的更重!快来!我在马车内备了你最爱的桂花糕,御膳房做的。”
苏南枝犹豫了一瞬,挤出一抹浅笑:“好。”
她刚一下马,萧子珊就跟牛皮糖那样黏着她,挽着她的胳膊上马车落座。
温言斐骑马跟上了。
万琛远眼睛就跟黏在马车上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南枝,就要骑马追上去时,萧沉韫扫了万琛远一眼,掐着眉心沉沉叹口气:“万世子?”
“万世子。”萧沉韫不悦地重复。
万琛远如梦惊醒,连忙回神:“臣子在。”
“你可会武?”萧沉韫蹙眉,以一种挑剔至极的目光冷冷看他。
“嘶,不太会。”万琛远摇摇头。
“你可会文?”
“嗯……也不太会。”
“那你会什么?”
“会……”万琛远绞尽脑汁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讪笑道,“并无特长。”
萧沉韫目光陡然变冷,寒眸覆满冰霜:“听闻你前年科举,连秀才都没考过?”
“是、是……的……”万琛远心更虚了,萧沉韫那目光就想要把他活埋了一样。
“自明日起,你,每日学文练武。本王会派人去抽查课业。”萧沉韫冷嗤一声,语气不容置喙,气场犹如泰山压顶。
压的万琛远大气都不敢喘,忽然惊瞪双眼:“王爷此为何意——”
“回去问你爹。”萧沉韫跨入马车内,目光越过微动的珠帘,冷冷刮万琛远一眼。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动声色,徐徐图之
萧瑜收拢折扇,面庞似笑非笑,目光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平和地讲道:“万世子,本王好心给你提个醒。南枝郡主风华绝代,追求者甚多,若非万家祖荫和陛下权衡,这桩婚事根本落不到你头上。得美人难,守住美人更难。”
万琛远沉吟了一下,假装没听懂他话外之音,反而爽朗笑道:“枝枝漂亮,有人觊觎也正常,可谁也抢不走她。陛下赐婚,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枝枝是我万家新妇,这是无法更改的。”
“你很有自信啊?”
“嗯。”
“哈哈哈……”萧瑜放声大笑,翻身上马,扬鞭时脸色骤变,神情邪冷无情。
待他登基,这江山都是他萧瑜的,区区一个万家新妇,他强取豪夺抢来做自己的女人便是。
若人死了便合葬,若人活着便掠夺。
总之,他萧瑜想做的事情,不动声色、徐徐图之。
万琛远第一时间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闯进书房,大声问道:“老头子你什么意思?摄政王让我每日学文练武,还要抽查我功课,说是你干的。”
“什么?!!”镇国侯嗓门极大,话声在院子回荡,“摄政王要收你这个废物做学生?”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万松叹道,“两年前,你连秀才都考不上。同僚暗里讥讽我教子无方,左丞相每回吵架就讽刺老子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世人又说你草包废物,我实在气不过,便求摄政王收你为学生。”
“摄政王文武双绝、政绩斐然,带出不少朝廷新贵,状元探花踏破王府门槛求他授课。我教不了你,就去求摄政王教你,看看你这竖子还有没有救!他拒绝我不下百次,没成想,今天竟同意收你做学生!快快快去放鞭炮,备礼,前去王府拜师啊!”
万夫人亦是大喜,念叨着:“错过这村没这店了,万一摄政王改主意就坏了!”
萧子珊送苏南枝到南街下马车,前脚萧沉韫刚走,萧沉韫的马车就停在苏南枝面前。
苏南枝想起,摄政王王府也设在城南。
走过无人小巷时,萧沉韫拉住她的手腕从侧门进了王府,道:“关于你父亲被陷害一事,本王也有些眉目,随本王去书房。”
书房案牍上。
摆着一份卷宗、一份交易账簿,以及苏正签字画押的认罪书。
“萧瑜在卷宗上做了伪证。”萧沉韫翻开账簿道,“苏大人在朝堂上招供时说,他先以神秘人身份招万家工匠,在蜀沧青三州修建五百三十座空心神像,再秘招画师入住神像内,利用皇宫内线拿出真模具,拓印假银票——”
“叩叩叩”萧沉韫话未说完时,余晔便敲了门,“王爷,镇国侯提着鞭炮,抬着十个大礼箱来了。”
“拦住他。”萧沉韫潜意识看向苏南枝,“就说本王有事,暂不见客。”
“拦不住!”余晔道,“老侯爷就跟升官发财似的,高兴的不得了——”
忽然,门口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摄政王!老臣来找你了!别不见啊!”
万松身穿棕色金纹华袍,昂首阔步走来,雄赳赳气昂昂,沿路的王府护卫们接二连三去拦人。
“侯爷侯爷,我家王爷真是有事!”
“他现在不能见客——”
万松拍了拍那小厮肩膀:“本候今日心情好,不想揍你啊,大喜的日子拦我作甚?”
谈话间,万松已领着万琛远来了主院。
苏南枝细长黛玉眉微蹙,与萧沉韫四目相对。
萧沉韫牵着她的手,来到书房最里屋的的屏风后:“待在这里,别动。”
有了那一旨赐婚,不管苏南枝承不承认这门婚事,但在世人眼中,苏南枝就是已有婚约之人,若被人发现,她只身一人,与摄政王待在王府书房,孤男寡女,必然有损清誉。
清誉这种事,向来对男人都极为宽容,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暧昧,但于女人而言,却是极为苛责。
萧沉韫蹙着眉头,有一瞬间,他很不喜欢这种躲躲藏藏的感觉。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将书房门打开,不悦地睨了眼万松:“老侯爷慌慌张张,是北疆戎狄来犯了?”
“没有……”
“那是乱党卷土重来了?”
“也没有……”
“既无要事,老侯爷如此慌慌张张闯入王府,怕是不妥吧?”萧沉韫语气有一些不虞,端坐在主位上慢摇茶盏,扫了眼站的很端正的万琛远,“万世子来寻本王,又有何事?”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万松到底是老油条,当即阔步跑去,啪啪啪地将那十个礼箱打开:“老臣这不是领着犬子来拜师嘛!您今晨可是说了要督促他学文练武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沉韫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将杯盏放在桌面,瞥了眼万琛远:“跟着本王学课,轻则掉层皮,重则少半条命,万世子能吃这个苦?”

第一百五十六章 操练情敌 ?
万琛远浑身微僵,被萧沉韫强大的气场压到抬不起头,唔了一声,讪讪一笑:“王爷……我其实挺怕吃苦的……”
萧沉韫目光一寸寸变冷,冷嗤讥笑,并未说话。
万松打了万琛远后背一巴掌,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旋即打圆场道:“我这儿子别的没啥,就是谦虚,他说他不能吃苦,其实最能吃苦了,每天绕着京城跑一圈都没问题,上到刷恭桶下到搬兵器任劳任怨……”
“爹!?爹???”万琛远满脸疑惑??
“这样啊……”萧沉韫薄唇划开一抹极淡的笑,敛了敛袖袍,“那万世子每日绕着京城跑上一圈,先锻炼锻炼身体,跑完之后再来王府学课。王府恭桶或许有上百个——”
“他刷他刷!!”万松乐呵呵大笑,将万琛远往前一推。
“坑儿子的老东西!你你你知道京城有多大吗?”万琛远脸上青白交加,“你回去给我备副棺材吧!没跑完一圈,你儿子就累死了!你就断子绝孙吧!你是真忍心啊!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怎么尽坑我呢?”
萧沉韫目无波澜地淡淡平视前方,揉了揉太阳穴:“本王乏了,今日就到这吧。”
哪想,万松当场就火了,按住万琛远的脖子,连踹了几脚:“说谁老东西啊?你这臭小子!老子看你是茅坑里点灯找死!”
父子俩推推嚷嚷,万琛远腰间玉佩被扯落,骨碌碌滚进里屋,在一路滚到里屋的屏风后……
“我的玉佩!”万琛远抬脚就朝里屋走去。
一阵疾风掠过。
萧沉韫闪现到屏风前,拦住万琛远,脸上布满寒霜:“万、世、子,王府书房内室,不是你能擅闯的。”
屏风是用金蚕丝织成的双面异绣,连绵山脉直插云霄,瀑布从山峰处倾泻至谷底汇聚成江流,万琛远扫了眼若隐若现的屏风最底下,有一双绣雅兰的女子鞋。
萧沉韫挡住他的视线,万琛远这才连忙退了出去:“学生冒失了。”
万松扯着自家儿子,也不好意思道:“犬子冒失,王爷海涵。”
眼见萧沉韫脸色越来越黑,万松寻了个理由,就将万琛远带回家了。
回家后。
正在花园浇花的万夫人,提壶的动作一顿,连忙迎上去:“成了吗?”
“成了。”万松道,“王爷让他每日绕着京城跑一圈。”
“这……这如何使得?他打小就没怎么习武,若跑的时候磕着绊着怎么办?累坏了怎么办?跑到荒郊野外,渴了没水喝怎么办?”
“停停停!”万松抓起茶壶灌了一口凉水,“妇人之仁!他没有习武基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体格文弱,王爷看似无厘头地让他跑一圈京城,实则锻炼体格,身体强健后习武会事半功倍。从前我狠不下这个心操练他,如今交给摄政王管教,我很放心……”
“唉。”万夫人心疼地捂着胸口,“除此之外呢?”
“还让他每日刷王府上下的恭桶。”
“什么?!”
哐当一声,万夫人手中浇水壶掉地,惊愕无比:“我儿可是世子!将来要袭爵当侯爷的!衣服有半点油污他都扔了不穿,怎么可能刷恭桶啊?摄政王和琛远是不是有点私人恩怨啊?不然何必这么折磨他!”
“妇人之仁!他算哪根葱?王爷深明大义,怎么可能针对他!”万松不屑道,“王爷此举必有深意!”
“是何深意?”
“这个……本候也想不出来。”万松道,“他娘的,男人刷个恭桶怎么了?老子当年和摄政王在战场上杀戎狄时,在土坑里捡老鼠吃、扒死人衣服穿,都不嫌半点脏!一个大男人,连脏累苦的活儿都干不了,这辈子多半是废了。”
令万侯爷夫妇操心的万琛远,正坐在院子里斗蛐蛐,百思不得其解地自言自语:“今晨我看见栀栀穿的那双鞋,为什么和今日王府屏风后的那个女子鞋,一模一样?”
“难道是近来,京城女子都时兴这个款式?”
总之,万琛远没把在屏风后看的那双鞋,往苏南枝身上想。
枝枝是他万家的新妇,怎么可能与摄政王有联系呢?
万琛远拿着草根逗弄长筒里的蛐蛐,想起他的未婚妻,苏南枝,是他当年在教坊司一见钟情的歌妓,还是当今有封地实权的郡主诶!可他呢……
京城混世大魔王,第一纨绔草包?
蛐蛐跳出长筒,他扑上去抓蛐蛐,忽然问道:“陈阳,你觉得本世子,配得上郡主吗?”
随侍陈阳挠了挠耳朵,嘿嘿讪笑,既不敢说实话,也不好昧着良心说胡话。
“笑个屁,你说实话!”万琛远把玩着蛐蛐四足,闷声闷气。
“大家都说鲜花插到了牛粪上,配不上……”陈阳硬着头皮道,“但我觉得吧,世子俊朗无双,从外表上来说,自然与郡主是绝配,但从嗯……从其他方面来说,世子必然是要比郡主逊色的……”
“鲜花插在牛粪上好滋补啊!”万琛远倒也不生气,仰头看着蓝灰色的天空,夜幕将来,夕阳退去,星辰冉冉升起,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太废物了?”
陈阳鼓起勇气:“嗯是。”
“唉……”
万琛远将蛐蛐扔进草丛里,进屋翻翻找找将蹴鞠、一大把骰子、纸鸢、骨牌全部扔掉!
“扔掉全部扔掉!和小柳小翠说一声,以后爷再也不去教坊司听曲儿了!”
“世子这是要洗心革面啊?”
“爷这是重新做人!”万琛远破天荒地坐进镇国侯的书房翻书来看……
待万琛远和万松离开之后,苏南枝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苏南枝看着十个大礼箱,诧异道:“王爷为何要收万世子做学生?”
“……”沉默了一息,萧沉韫道,“你不是要嫁他为妻吗?他如此废物,将来如何护得住你,护得住万家?”
若他成才,你也能轻松一点。
苏南枝有些不确定地问:“所以,王爷收他做学生,是为了帮我调教未来夫君?”

“……嗯。”萧沉韫沉闷地点头。
苏南枝不知讲什么好,萧沉韫不仅为她着想,甚至还为她夫家着想。
萧沉韫翻开一页页账簿,平静地淡淡道:“你既然决意嫁给万家,本王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小事了。”
苏南枝再次沉默,吸了吸微酸的鼻尖,转移话题道:“是洛城以神秘人身份同万家做生意的,也是萧瑜的人同皇宫内线偷出真模具的,万家断然不可能指证我父亲是神秘人。我明日要去见万家,也要见所谓的皇宫内线。”
“好。本王陪你。”
苏南枝将账簿、真模具、认罪书全部推向萧沉韫:“这些东西存放在你这里比较稳妥。那今日我就先回芸院了。”
她试探性地跨出书房,忽然停驻了下,身后男人并未跟上来,她心里空落落地回头,问道:“王爷昨日醉酒,可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本王不喜喝醉,昨日醉酒去找你,之后发生什么就不记得了,第二天酒醒第一时间去长亭寻你。”萧沉韫剑眉微颦,兀自反思,“是本王……酒后做出了什么逾矩的行为吗?”
“并无。”苏南枝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牵强的笑,“相反,王爷礼数很周全。”
假装,他从未在酒醉后,第一时间找到她,极用力地抱住她。
假装,他从未说过,‘我等你回家‘这是我们家’。
假装,他也未曾对她说过那几句情话。
桥归桥路归路,不太泛滥的感情就不要泛滥。
苏南枝深吸口夜幕的冷气,笑了笑:“摄政王,我回家啦。”
“本王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吧。”苏南枝坐上马车。
只听那紧闭的车窗内,传来女子轻如晚风的嗓音,她像是在笑,笑着说:“老送我回家,怕是旁人要误会了,有损彼此清誉。”
“谁敢嚼舌根,本王便割了谁的舌头。”
“众口铄金,难以封堵。王爷从未身陷舆情漩涡,便不知长舌如刀,刀刀取人命。”
车轮子徐徐转动,碾过石板路逐渐驶向芸院。
苏南枝满身疲惫,回到芸院洗漱后就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
时值中秋,皇宫举办夜宴,宴请百官家眷共度佳节。
苏南枝被镇国侯保下郡主身份后,因着与万家订婚的关系,也被列入邀请之内。
温言斐翻墙从澄院来到芸院,从袖中抽出一封信,递给苏南枝:“灿夏来信,说死水县、蜀州各地仍有假银票。”
苏南枝阅后,勾唇道:“前些日子陛下肃清假银票一事,已差人销毁了全部假银票和空心神像,蜀州却仍然流出假银票,意味着萧瑜仍然以其他方式制作假银票。他倒是胆大包天。”
“皇宫线人来报,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前夜咳了血。萧瑜这是急不可耐,才敢如此顶风作案,搏一搏,驴子变马车。他没有母族做依仗,以钱权招揽羽翼,自然需要大量银票,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只可惜陛下与其他人还以为他不争不抢。”
温言斐穿着鸦青色文竹阑衫,分析道。
倒是苏南枝有些诧异:“皇宫也有黄泉阁的线人?”
“嗯。”温言斐抿唇,自信从容一笑,“不是难事。皇宫上万人,碧落阁、各王爷、乃至权臣或多或少都往里面安插了眼线。”
“陛下咳血如此辛秘之事,黄泉阁都能知晓,证明你安插的眼线应该是陛下亲近之人。”苏南枝勾唇,“萧瑜还在制作假银票,我就能再找到他的证据。除此之外,更需查明太子身世一事。只有证明太子生父并非我父亲,苏家才能不被萧瑜要挟,才能萧瑜反将一军。”
谈话间,春盛巧手翻转,已为苏南枝盛装打扮结束。
温言斐则换了身小厮粗衣,跟着苏南枝进宫。
上百家眷入宫,从前苏家未倒台,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恭维苏南枝,可眼下,众女眷鼻孔朝天,冷睨她一眼,便不屑地离开了。
连座位,宫人也将她安排到最后一排,挨着过道的位置。
世态炎凉,苏南枝早就习以为常了,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指尖端起小茶壶倒水,美眸看向莺歌燕舞的中庭,余光却机敏扫向四方,另外一只手屈指慢敲桌面。
萧沉韫一向不喜宴会,今日却身着金麒麟蓝色官袍,脚踩黑靴,墨发束玉冠,从御花园处的方向缓步而来。
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男人从那端走来时,不少女眷便拿团扇挡脸,偷偷瞧他。
未出嫁的女子们,耳朵微烫,纷纷低头。
萧睦半眯眼,喝了几口杯中清酒,不会儿便低咳了几声,勾唇道:“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摄政王也来参加宫宴了。”
他啪啪地鼓了几个掌。
几个绝色歌姬便扭着水蛇腰,踩着莲花步,柔弱无骨的靠在萧沉韫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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