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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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提前发生,必是因为她重生所做的决策与前世完全不同,也事发提前了。
“你可知道我大哥二哥、父亲如今各在何处?”苏南枝阖眸,屈指慢敲边几思忖。
“苏家一出事,我当即出动黄泉阁去打探消息。”温言斐抿口茶,“大公子、二公子在回家途中被锦衣卫拿下,明日启程边疆,无诏不得返京。苏大人则在朝堂上被当众关进了水牢。”
“据我安插在皇宫的内线来报,陛下震怒,先口谕抄家封府褫夺田产存银,圣旨正在来的路上。”
“我们已然掌握萧瑜制作假银票的证据,可除掉九王,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苏大人要在朝堂上公然招供,主动顶罪。”温言斐攥紧杯沿,安抚道,“姐姐先别急,等过几日定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苏南枝垂在边几上的手指微微发抖,整个人仿佛泡在冰湖那般,周身皆是刺骨冷意,嗓音也有一丝颤栗:“父亲清正廉洁,绝无可能参与假银票一案,如果他主动为萧瑜顶罪,只有一种可能,我父亲有致命把柄在萧瑜手上。”
“他主动顶罪是死路一条,可若不顶罪,只怕萧瑜会让父亲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比如苏家被诛九族。父亲向来深思熟虑,必然是仔细斟酌、万般无奈才为萧瑜顶罪。”
“我要见父亲一面,知道他究竟有何把柄落在萧瑜手中。”苏南枝指甲险些用力掐进掌心,“萧瑜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脑海里又想起,萧瑜似笑非笑对她说的那句:多骂点,你骂人的样子还挺好看。她就想现在提刀去把萧瑜砍死。
前世,萧瑜无母族依仗,却能在四五十个皇子中,灭太子、废七王,杀皇后、斩贵妃,血洗皇室、手足几乎全死,最后登基为帝,重整朝纲、除异己,可见其暴戾疯狂。
苏南枝成为孤魂游荡世间的二十年,萧瑜联姻邻国公主、娶权臣贵女,用后宫平衡前堂,却终生未立皇后,无一女子能得他怜爱。
爱情、友情、亲情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唯有永恒的利益。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掌权者。
她看着萧瑜率铁骑侵略邻国,开疆拓土,无辜百姓血流成河,将士皆因他野心而殒命。
她早该知道,萧瑜不好除掉!
苏南枝攥碎了杯盏,茶水顺流而下,她深吸好几口气,才将心里那团怒火平息。
“姐姐先移步澄院暂居吧。”温言斐命随侍曜夜驱马。
曜夜喏了声,掉转马车。
眼下苏家被抄,苏府别院全被封,苏南枝从前秘密购置了不少田地产,但都没来得及料理,也无法居住。澄院则是她重金购买的府邸,设为黄泉阁总址。
城南十三街。
有一不打眼的黑木牌匾,深青色字迹,工整内敛地写着“澄院”二字。
来来往往的路人只以为这是个普通门户,只有附近邻居才知晓,整条巷子为墙壁,澄院在寸金寸土的京城占据百亩,主人家神秘且行踪不定,为人低调。
曜夜拿起铜环叩门,敲门声五长三短,旋即握拳咳嗽,感慨道:“昨夜雨疏风骤。”
“今日艳阳高照。”院中响起说话声,杀手乔传成的普通小厮恭敬开门。
澄院规矩森严,每四天轮换一次叩门规律、更换新暗号密语,直至轮完第十个四天,再打乱重复。
“阁主。”杀手单膝跪地。
温言斐嗯了声,将苏南枝搀扶进马车:“隔壁的芸院收拾出来,这位苏姑娘要在芸院久住。见了她,就如同见到本阁主,尔等必须服从。”
“是。”
满院杀手单膝跪地,朝苏南枝所在方向叩首。
温言斐脱离碧落阁后,将碧落阁大半杀手带来黄泉阁,又在黑市、江湖大招杀手扩充黄泉阁,再把所有杀手按实力、信任程度管理分配,将杀手如春夜小雨那般,秘密渗进大庆各州省城。
渐渐的,天下人都知黄泉阁阁主,却不知道阁主之上的幕后掌舵人是苏南枝。
她也从没来过黄泉阁,因此杀手不认识也正常。
澄院隔壁的芸院,很早就被温言斐买下来做住宅了。
春盛看着陌生的芸院叹口气:“姑娘,我去街上置办些所需物品吧……”
“好。”苏南枝从袖中拿出一方印章,叹道,“去海晏钱庄取出我一半存银,折成最大面值的银票,再换些碎银带来。”
“一半存银?”春盛惊呼,“姑娘,您确定吗?!”
死水县食邑的税收,苏南枝与朝廷五五分,税收汇到京城国库时,户部每月再将一半税收发给苏南枝所属的海晏钱庄。
楚家产业、锦绣坊、黄泉阁、死水县产业所有加起来的收支过于庞大,苏南枝回京后便秘密建了个海晏钱庄来存银子,故而她的钱没经过任何钱庄,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究竟有多少钱。
“确定。”苏南枝点头。
春盛只得去做。
雅致古朴的屋中,点了安神香,丝丝缕缕的香雾缭绕攀升,苏南枝揉着太阳穴,坐在落日西下的窗棂旁,伸出指尖去接初秋微凉的阳光,心头丛生出一股无力感。
她步步走到今日,羽翼渐丰,原以为可以除掉萧瑜。
却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前世她只知父亲会顶罪,却不知事件内情,因而也无从防范,所以她筹备好所有证据打算先杀萧瑜,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但萧瑜也料到了她的计划,比她更先一步。
前世父亲顶罪,大哥二哥贬为罪臣,远派边疆戴罪立功,战死沙场。
她那么温润清雅爱干净的大哥,铠甲染脏血,倒在沙漠里,曝尸荒野数月,直至野狼分食遗骸,等她知晓此事时,大哥尸首已化在了野兽肚腹中。
虽然大哥二哥并非死于萧瑜诡计,但若不是萧瑜设计,父亲便不会顶罪,大哥二哥绝不会以戴罪之身远派边疆!
始作俑者,依旧是萧瑜。
苏南枝回神时,目光狠辣毕现,杏眸通红如血,滔天的恨意几乎快将理智蚕食。
仇恨与权势,都是很奇妙的东西。
它能使人面目全非,也可使人蜕变重生。
一阵疾风灌进门内。
浓烈熏人的酒味,呛的苏南枝咳嗽,还没看清人影时,那人嗓音如断裂的琴弦,战栗而急促:“你没事吧?”
苏南枝皱眉,抬袖挥了挥空气中的酒味:“王爷这是喝了多少酒?”
萧沉韫清晨回去,足足喝了十坛烈酒,喝得醉睡过去,并未上早朝,等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刻,暗卫将京城与皇宫动静全部禀报给他。
他才知,苏家遭此变故,而负责抄家之人,竟然是穆常之。
余晔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了春盛,春盛无奈之下只好把萧沉韫带来了芸院。
萧沉韫朝她走来时,步伐趔趔趄趄,半句话都没说,就将她用力地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他忐忑不安抱住她,像要揉入骨髓般使尽全力,将清瘦的下巴抵在她肩颈处,深深呼吸再长长舒了一口气。

险些酿成千古恨。若苏南枝真遭穆常之折辱,他只怕会疯。
他浑身酒气,整个人就像酒坛子里捞起来似的,苏南枝艰难地拍了拍他肩膀:“松、松手,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萧沉韫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掌心搓热:“你昨夜淋了雨,额头这么烫,是发了高热。”
“你是不是喝醉了?也喝晕了?”苏南枝将手从他掌中抽出来,扶着他去坐椅子,为他斟茶,“余将军,劳烦你将摄政王扶回王府,我还有事要忙。”
余晔抠了抠耳朵,假装抬头看风景没听到。
“……”苏南枝无奈道,“余将军,你家王爷是喝了多少酒?”
“二十坛,抱着酒坛边吐边喝,险些喝吐血了,才醒没半时辰就赶来了。”余晔摸摸鼻尖,叹道,“王爷要来找郡主,末将哪里敢把他扶回去啊?”
“那他今晚总不能睡我这里吧?!”苏南枝眉尖微皱。
余晔嘴里叼根草,耸了耸肩:“可以啊!末将看芸院东西南厢房都空着的!实在不行,我给我家王爷买张床搬来,哪能睡他就睡哪儿!他不占地的,我打地铺就行。”
“你们……”苏南枝着实无语凝噎,“你家王爷喝醉了,难不成余将军也醉了?”
“咳咳咳。”余晔被呛的哑口无言,耳根子涨红,索性豁出老脸,为了自家王爷终身大事摆出无赖的架势,“我俩不占地的,连床都自己带,郡主就别赶人了吧……”
苏南枝掐算天色,晚上还有要事处理。
可喝了二十坛酒的萧沉韫,人虽醒着却醉的糊涂,拉着苏南枝袖尖轻轻摇晃:“枝枝,你要去何处?”
“我有要事在身,要去处理。”
“可我在此,你要扔下我,去忙其他的事情吗?”
他语气软软的,嗓音好听也很温柔,带着醉后的微微沙哑,竟是苏南枝从来没见过的一面,叫她瞬间心软了一半。
置办好衣物换了银票归来的春盛,在院外同余晔打招呼,左脚刚要踩进门,余晔连忙拦住她:“春盛姑娘!啊呀呀,我有事找你!我想请教一下,我鞋底破了个洞,该怎么样用针线缝补啊?”
“鞋底破了个洞,重买一双不就行了?余将军还缺这双鞋的钱吗?”春盛不解。
“这鞋穿出感情了舍不得换。”
春盛被余晔缠着不放,拖在门外。
醉到一塌糊涂的萧沉韫,平日几乎滴酒不沾,一口气喝二十坛,人没喝死过去都算运气好,苏南枝竖起三根手指头晃了晃:“这是几?”
“这是……七?”
是真醉的意识不清了。
看来真是赶不走他了。
萧沉韫星眸视线随苏南枝移动,苏南枝走哪儿,他就看哪儿。
苏南枝无奈至极,坐到他旁边:“你别这么盯着我,我要出门办事。”
“本王随你一起去。”
“不用。”苏南枝捧起他俊脸,一字一句认真讲道,“我要去处理很重要的事,王爷乖一点,乖乖待着,等我回来。”
哪想,素日里杀伐果断的萧沉韫就真乖乖坐着,颔首浅笑:“好,我等你回家。”
我等你,回家。
简单五字入耳,却让苏南枝仿佛吃了蜜那般,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莹白耳垂微微泛红,心跳加速执意纠正:“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什么你家我家的,萧沉韫醉的厉害,也听不清她说什么,便稀里糊涂地笑道:“好,这是我们家。”
苏南枝耳朵轮廓绯红,捂住咚咚咚狂跳的心脏,指着萧沉韫叮嘱:“喝醉了,就不要瞎跑让我担心。好好呆在这里,等我回来,余将军,劳烦你好好照顾王爷。”
“枝枝你为何这样落荒而逃?”萧沉韫蹙眉道。
“我没有逃。”
“那你就陪我多说几句话。”
苏南枝真没看出来,喝醉酒的萧沉韫竟会是个话痨,轻笑着摇摇头,转身刚跨出门外时——
“等一下。”萧沉韫醉醺醺地喊她。
“又怎么啦?”苏南枝无奈拔高音调。
“你能不能不要对别人笑?”
“为什么?”苏南枝微怔。
萧沉韫步伐不稳地走来,刮了刮苏南枝鼻尖,指腹摩挲着她唇角,温柔噙笑:“因为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这么好看,不想让别人看见。”
“想把你的笑藏起来,只给本王一个人看。”
苏南枝耳垂烫的吓人,心湖曳起波澜,咬唇道:“你、你你,你醉的不轻。”
她支支吾吾地说完,便像丢盔弃甲的逃兵那般跑去屋外,拉着春盛跑出好远。
余晔竖起大拇指,直呼牛逼,叹道:“早知不善言辞的王爷喝醉,能这样主动撩拨苏大姑娘,这醒酒汤不喝也罢!”
随后,哗地一声,余晔将醒酒汤倒进草丛里浇花。
他忽然觉得,男人嘛多喝几杯也没事,酒喝多了脸皮就厚,媳妇也追的快了。
看来,只要让王爷隔三差五多喝几杯,用不了多久,便能多个王妃了!
余晔像发现了个惊天大密,捂嘴偷笑。
而跑出门外的苏南枝,面红耳赤扶着墙桓。
饶是前世与萧瑜相处,她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心跳的太快,快到要跳出嗓子眼,深吸好几口气才平复情绪,走到巷子尽头。
温言斐牵来两匹骏马:“姐姐,大牢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大公子二公子申时便要启程去边疆了。制作假币者死,苏大人必是死刑,但具体何时行刑,陛下还没拟定圣旨,想来是给此事留了转圜时间。”
“先去水牢看爹爹。”
她需要知道内情,才能更全面地做出决策。
“马车前去大牢过于扎眼,正好骑马,人越少越好。”苏南枝脚踩马镫,翻身上马,“春盛你留在家里,我与言斐前去即可。”
啪地一声,苏南枝扬鞭俯身,瞳孔聚焦,目露凌厉凝重。
两匹毛色油亮的黑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骤然离去。
驶离城区,驱近京兆府设立的地牢时,几只倒挂枝头的猫头鹰睁着绿亮发光的兽眼,直直地盯着苏南枝二人。
温言斐带着苏南枝在特定地点下马,递给她一件狱卒外裳,各自穿在身上,麻利地乔装成狱卒,拿出特定令牌,混入了大牢。
地牢内阴暗潮湿,昏黄摇曳的油灯如鬼火那般忽明忽灭,处处充斥着腥咸的鲜血味。
已是深更半夜,然地牢深处的审讯室,仍传来铁鞭抽打声、火烤烙肉滋滋声,以及犯人凄惨尖利的痛苦嚎叫。
“招?还是不招!”
“不招!”
“那你就去死!!!”衙役呸地一声,将嘴中烟斗啐到地上,恶狠狠地拽起犯人头发撞墙。
“啊啊啊!!!”
墙上赫然多了几道恐怖的血红指印!
温言斐挡在苏南枝身侧,怕她会做梦,抬袖替她遮住眼睛,带着她往最里面走。
“不必,我见过比这更血腥的。”
苏南枝忍住恶寒,与温言斐一起走下潮湿生青苔的石阶。
走了约百步石阶,路过数十个水牢,每个水牢内关押的都是对朝廷重犯,而苏正被关在最里面那间。
看守水牢的狱卒,在温言斐擦肩而过时,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道:“阁主,快些。申时之后不是我当班。”
温言斐颔首,为苏南枝打开铁门。
水牢之内,苏正一身满是血污的囚衣,而且囚衣正中央赫然写了大大的‘死’字!
父亲披头散发,瘦削的手腕被铁锁勒出血痕,了无生气地垂着头,脖子以下的身子都浸泡在水中,连气息也快没有了,必是是在大牢里遭了不少罪。
苏南枝忍住心酸,踩进水里走去,轻轻唤道:“爹爹?爹爹!你醒醒……”
“枝枝?女、儿?”似乎是不敢相信,苏南枝能找来这里。
“是我。女儿来迟,爹爹受苦了。”苏南枝低头,焦急地问道,“父亲,今日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您为何要主动顶罪?”
听她提及顶罪二字,苏正疲惫愁苦的双眼显出一丝诧异,随后摇摇头,苦笑道:“制作假银票的确实是爹爹,此事,女儿莫要管了。”
“万琛远虽不是栋梁之材,但好操控。我已求过侯爷,他会看在当年我救他一命的份上,与陛下求情,罪不及出嫁女,保住你郡主封号,若你嫁去侯府三年,未能和万琛远有感情,届时侯府会给你一封和离书。”
“届时……”苏正眼圈极黑的双眼含泪一笑,嘴角嗫嚅,“届时,天高海阔,仍我女儿飞。”
苏南枝红着眼摇头:“爹爹,我不想听你这些安排。我只想知道,你因何顶罪?明明制作假银票之人是萧瑜——”
“你……竟然知道?”苏正难掩震惊,急忙劝阻,“你怎会知道此事?你不要管,你不能管!”
此事究竟有何内情,能让父亲如此苦苦隐瞒?
苏南枝迅速冷静下来,察言观色,试探着套话,索性故意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此事我一定要管,我定要还父亲一个清白!萧瑜居然拿那件事威胁爹爹,其心可诛。”
“此事牵扯太大,不是你能解决的,若被抖落出去,苏家会被诛九族。若我按照萧瑜那佞臣的意思顶罪,他便不会泄露此事,陛下只杀我一人,便不会诛九族。”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上) 苏家风雨飘摇
“糊涂啊,父亲!”苏南枝焦急地低声道,“萧瑜制作假银票,意图谋反,父亲怎能轻信他一人之言?!”
苏正干涸起皮的嘴唇微微嗫嚅,良久后,长叹一声:“若他抖出那事,苏家必定诛九族。若我顶罪主动招供,陛下尚能念君臣旧情,只杀我一人,保你们平安……我深知不能信任九王,可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险招。”
以身死保全儿女。
所以……
苏南枝蹙紧秀眉:“父亲早就知晓,陛下要将我赐婚给万家?”
“爹爹久居朝堂,自然看出来这端倪。”
苏正万般惆怅苦恼:“你回京时,我估测陛下会给你赐婚,就与镇国侯商量,定下三年婚期。镇国侯暗中寻陛下赐婚,而陛下在权衡利弊后,也顺势而为将你赐婚给万琛远。”
“我曾救过镇国侯一命,他为人光明磊落、重守承诺,你嫁去万家,才能保你富贵荣华,成婚三年内,若你与万琛远没有感情,便放你自由。南澈南辕虽戴罪之身戍守边疆,但他二人才干出众,必能建功立业,重回京城与你团聚……”
“可父亲怎么知道,大哥二哥远去边疆,不会有意外?”苏南枝忧虑极重地问。
“你二哥虽是脾气火爆,但他当年也是武状元,功夫甚好,你大哥做事向来稳妥,彼此照应想必不会出事……”
可事实就是。
前世父亲顶罪,大哥二哥惨死沙场,尸首遭饿狼分食。
苏南枝心里揪着疼,摇摇头道:“父亲,不是所有事都会朝着预期发展。”
“您选择身死,承担一切风雨,为我们兄妹谋出路。可您死了,这个家,还算家吗?”苏南枝一字一句掏心掏肺,双眼通红如血,落下几颗泪,抬手擦去后又道,“儿时,你牵着我们三兄妹的手,教我们走路、读书、习字、做人,处处为我们深思远虑。如今我们长大成人,也该为您挡风遮雨了。”
“父亲,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您不是一个人在撑着苏家。我、大哥、二哥,都已成苏家的顶梁柱,若不能还您一个清白,这是我们三兄妹的无能和罪过。”
一番真心实意的话,如一颗颗滚烫的沸水,落进苏正心中,润热了他沧桑的眼眶,他慈爱且欣慰地哽咽道:“枝枝啊,真的……长大了……”
“有你们三个子女,是为父一生的幸福。”
苏南枝目光逐渐越发凝重:“所以,父亲是被萧瑜拿太子一事威胁的吧?”
此话一出。
苏正双眼显出不可思议之色,死死拧紧眉毛半晌后,叹出一口浊气:“我早该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你是发现你母亲死因另有隐情,才去的死水县吧?”
“是。”苏南枝点头,“杀我母亲之人,是稳坐高台的皇后。我手刃了当初杀我母亲之人,以慰母亲亡灵。”
苏正难掩震惊,勒出血迹的手攥紧成拳。
“父亲……我只问一句。”苏南枝斟酌着开口,“太子身世,是否与您有关?”
“绝无关系!”苏正面容严肃,郑重道,“我当年对你母亲一心一意,又怎么可能与凤鸾殿那位有纠葛?太子一事,另有隐情!”
“当时我在嵩阳科考,我与你母亲两情相悦,来江南游玩的左如月对我一见钟情,成日缠着我,她对我是有一段情,可我一再避嫌,对她毫无情意。封后大典结束,她曾暗中来找我,说怀了我骨肉,我对此一无所知,我也不知她这腹中骨肉是怎么来的……”
“无论我百般否认,她也不信,她只以为是我不敢承认。后来,孩子出世,只能将错就错。谁也敢说这不是陛下龙嗣,若说这不是陛下龙嗣,那便是皇后婚前失贞,当诛九族。成为皇后的左如月,诞下第一胎即为嫡长子,也顺理成章封为太子。”
“五年前,你母亲无意知晓此事,被皇后暗中派黑金面具灭口。”苏正眼中涌上恨意,“我一直想给莹儿报仇,奈何皇权浩荡、牵连甚广,蚍蜉难撼大树,为保全苏家,这几年我一直将仇恨压在心底。”
“按照父亲的意思是……太子父亲,既不是陛下,也不是您,而是另有其人。皇后一直咬定是父亲,却不知太子生父真正是谁?”苏南枝沉吟着,梳理乱如麻的线索,“您也不知道太子生父吗?”
“我不知。”
苏正道,“我一生坦荡磊落,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认。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萧瑜知晓此事后威胁我顶罪。否则,他便将此事公之于众,苏氏必被诛九族。”
左如月婚前爱慕苏正,苏正不是太子生父,但在找不到太子生父前,苏正必定是第一嫌疑人,如此皇室惊天丑闻,萧睦必定杀无赦。
帝王,决不允许自己有绿帽子。
天子震怒,浮尸百里,从无虚言。
“咳咳。”门外的温言斐忽然握拳出声。
苏南枝机敏地点点头,目光郑重:“父亲,等我救你出来。其他的事,慢慢解决。”
“没用的,萧瑜做好了一切伪证。”苏正摇摇头,“不要白费苦力,不要把你牵扯进来。”
“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幽暗潮湿的水牢中,苏南枝目光灼灼,瞳孔里映照着微弱的烛火,咬牙道,“即使是父亲。”
苏南枝转身离去。
苏正看着苏南枝的背影,偷偷抹了抹眼角,微不可查地沉沉低叹。
温言斐攥着袖袍进门,拉住苏南枝走了出去:“县主,马上申时了,大公子二公子要启程去边疆了。”
绕过七弯八拐的大牢,苏南枝与温言斐脱去狱卒外裳,骑上骏马疾驰而去!
方才苏南枝与苏正多说了几句话,苏南澈苏南辕已被狱卒从地牢,押到了城门外的长亭驿站。
申时三刻,准时启程。
眼下已是申时一刻了!
苏南枝不顾一切地扬鞭纵马,掌心紧攥缰绳勒出血迹,血一滴一滴从虎口滴落,她像是不知道痛那样,聚精会神地凝视黑暗中的山岗。
冰冷夜风如刀子般挂在脸上,青丝飞扬,苏南枝紧张到全身绷紧,天边逐渐麻麻亮,她就像是要疯了一样,急急地尖声大喝:“架——”
快点,再快一点!
她一定要见到大哥二哥。
前世,大哥二哥远去边疆死在沙场,这一面,便是兄妹三人见的最后一面。
终于在天边泛起几丝鱼肚白时,苏南枝赶到了长亭驿站,由于太过着急,连跌带摔地下了马。
几队人马停在长亭外,大哥手腕戴着铁链,昏迷在囚车中,而苏南辕……
二哥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押送犯人的解差官手中举着鞭子,狠狠抽打他,骂道:“从前你做护军参领的时候,不是挺风光吗?如今贬为伙夫,落到老子手里就是活该!这一路千里迢迢,水土不服的多了去,我让你死在路上也不是不可能!”
二哥手脚带着粗重铁链,浑身发抖地啐了口血,怒目圆瞪,却一点手都还不了。
这位解差官曾在城中多次调戏女子,被苏南撞见后狠狠揍了顿,故而一直对他怀恨在心。
二哥狼狈不堪,又天生一副傲骨,即使被打死也不求饶,虚弱地骂道:“下、下次见你调戏良家妇女,老子还揍、揍你……”
“哈哈哈你是真他|妈有正义感啊!”解差官被气笑了,狠狠一顿乱踹,苏南辕被踹的痛苦蜷缩,解差官解开裤腰带,抖一抖屁股,就要朝他脸撒尿。

“住手!”苏南枝厉声高喝,抽出沧月剑灌入内力,狠狠甩去。
剑刃划破空气,直逼解差官眉心而去!
解差官吓得躲到树后,待反应过来后,当即下令:“将这两个不速之客围起来!”
“我乃南枝郡主,尔等谁敢拦?”苏南枝亮出令牌,冷冷道,“这位大人,他们虽是罪臣,却不是犯人,岂容你如此虐待殴打?!”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拔剑。
解差官摸着被剑擦伤的额头,顿时青筋暴怒,冷幽幽道:“南枝郡主?啊哈,就是这个伙夫的妹妹是吧?苏家都倒台了,一个无靠山依仗的郡主,嚣张什么?给本官拿下!”
“我是有封地实权,可不是你口中无靠山的郡主。”苏南枝轻轻冷笑。
温言斐吹了个暗哨。
数百名暗卫从天而降,暗卫全是护城军挑出来的精兵,经过黄泉阁训练的杀手,既有士兵的魁梧干练,也有杀手身上的骇人气场,当即将他合围困住。
“你敢打朝廷命官?”解差官后退几步。
“我不仅敢打你。”苏南枝樱唇斜勾,目露肃杀寒意,“我还敢杀了你!你敢辱我二哥,我便要你付出双倍的代价。”
“你、你你怎么杀朝廷命官?”解差官看着乌压压的暗卫,顿时心凉半截,再无之前的气势,“杀朝廷命官视、视为谋反!”
“我杀了你再毁尸灭迹,又有谁知道是本郡主所为?”苏南枝低声一笑,美眸覆满寒霜,“这一路千里迢迢,路上死个解差官也不是不可能!”
解差官脸色逐渐惨白,当即抽出宝刀,士兵拥着他连连后退。
温言斐歪了下头,冰冷一笑,如视蝼蚁那般鄙夷:“不自量力。”
杀死一个解差官,于黄泉阁阁主来说,不过易如反掌。
苏南枝弯腰,难掩心疼地扶起苏南辕,轻轻拍去他衣领的灰土,拿出丝绢擦掉他口鼻鲜血:“二哥,你可有事?”
“二哥无事……枝枝无须担心……”他一开口,鲜血便从牙齿缝溢出,染红一口白牙。
苏南枝心揪作一团,目光灌满无数杀意,阴沉沉扫向解差官。
苏南辕想揉揉小妹的脑袋,又怕脏了小妹发髻,只好收回手:“等二哥、大哥去边疆建功立业,再回京城给你买胭脂水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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