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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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苏南辕从前犯了天大的错,父亲也从未这般打他。
苏南枝二话不说跪在暴雨里,挡在苏南辕身前:“爹爹,此事皆因我而起。”
听闻此事连忙从大理寺赶回来的苏南澈,连官袍都没脱,就直直跪倒在暴雨里,挡在弟弟妹妹身前:“父亲,南辕纵使再有错,关他禁闭便是,五十铁鞭打下去,只怕他会落下残疾,日后不能再做武官了。”
“如此不成器,打残了也好,废了那一身武功,我看他还拿什么本事横!”苏正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
苏南辕死死咬着牙一言不发地瞪天,攥紧的拳头青筋微起,雨水淌过他通红的双目。
府门打开,镇远侯、万夫人火急火燎走来。
“苏老弟,你犯不着这般罚南辕,他一身好武功,真把他打残了,我看你要后悔终生了!”镇国侯跑过去抢走钢鞭,朝远处扔去。
万夫人叹口气,扶起苏南枝。
苏南澈这才扶起浑身是伤的苏南辕,待他去疗伤。
苏正几次欲言又止,攥紧袖袍,朝镇远侯微微弯腰致歉:“侯爷,真的对不住,是我家南辕莽撞了。”
“咱们是姻亲,南辕是南枝二哥,便是琛远二哥,都是一家人,小打小闹犯不着动家法。”镇远侯瞪了一眼万琛远。
万琛远回去就挨了一顿毒打,比苏南辕伤的还重,既然要成婚,自是要改掉陋习,改不掉那就揍,这便是万松的教子策略,棍棒底下出好人嘛。
万琛远规规矩矩朝苏正、苏南辕、苏南澈作揖:“苏伯父、大哥、二哥,枝枝。”
苏正目中闪过锐利光芒,扫量了下万琛远,岳丈看女婿,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但面上也没说什么,叹着气嗯了一声:“老侯爷,里面请——”
万松跟随苏正一同进了书房议事。
苏正身形瘦削面容清苦,几十年来为国为民忧心忡忡多年,人至六十,脸上已是岁月沧桑,他紧紧皱着眉头,关上了窗户,亲自为万松斟茶倒水,酝酿许久才道:
“我家枝枝,就拜托老侯爷照拂了。”
万松喝着热茶笑道:“南枝是我最属意的儿媳人选,她很好,犬子是八辈子修的福气,才有幸能得到这桩姻缘。”
苏正抬起灰色简朴袖袍,朝地上一跪行礼,语气沉重:“南辕是我最不放心的孩子,我与亡妻最操心的便是他了,他那脾气极其容易闯祸,届时望老侯爷关照一二。”
万松连忙将他扶起身,亦是深叹口气,脸色也逐渐凝重:“多年前你曾在战场上救过本候一命,既是你所愿,本候必定相帮。”
“有劳侯爷了。”得到万松承诺,苏正松口气。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万松转过脸,不忍心地唉了声,听着窗外轰隆巨响的雷声,真心实意地祝祷,“万老弟,望你一切珍重。”
“愿此次一别,而后还能煮酒赏花。”
万松没再多说,走出了书房。
在乌云连绵的暴雨天,万家敲锣打鼓,命人抬着数千个大红聘礼箱子绕着京城走了三圈,郑重至极地宣告天下,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万家苏家即将结为姻亲。
那些如流水般聘礼,送进了苏府。
大前天赐婚,今日暴雨天都要忙着下聘。
外人只当万家极其满意南枝郡主这个儿媳,希望早日促成这门亲事,可只有苏正,望着堆满主院的聘礼,苦笑出声:“枝枝,是父亲没有能力,无法让你选择喜欢的亲事。”
苏南枝不知父亲为何一反常态,重罚二哥,也猜不出他为何近日总爱叹气,她看着父亲消瘦的灰衫背影,轻轻道;“爹爹,你瘦了很多……”
苏正慈爱地摸摸她头:“枝枝,爹爹会命人将所有聘礼存在你名下。”
“爹爹……”
“爹爹有些累了,回房先休息了。”苏正转身,瘦削的脊背微微佝偻,走进黑暗的里屋。
苏南枝黛眉紧皱,心像被扎了下,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细雨如丝、寒风呼啸,廊下的红灯笼着摇曳不停,墙角的芭蕉树吧嗒吧嗒淌水。
有一墨青山水纹华袍的男人,站在院中央,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衣袂哗哗落下,在苏南枝走来时,如松山石雕般屹立不动的他终于缓缓抬起头。
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幽深冷定,目光越过疾风寒雨、越过圆拱桥,直直地凝视她,他很冷静,也很理智地说:“万家,来下聘了?”
“……是。”良久后,苏南枝才点了头。
春盛侯在院外,不让任何人靠近。
模糊不清的夜色里,灯火飘摇,苏南枝却停在了原地,不敢走向萧沉韫。
二人同在一个院子,一个站在正中央,一个站在最远处。
男人脚尖踌躇了很久,在风雨里低低笑了一声:“你真的,愿意嫁他为妻吗?”
只要,你一句不愿意,本王就可以帮你毁婚。
或者,哪怕你只说半个不字,他也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圣意抢婚。
苏南枝抿了抿唇角,嗓音有些发抖:“愿不愿意,很重要吗?”
“很重要。”
“那我愿意。”
“最怕你说愿意,可你还是说了愿意。”像有蚂蚁啃咬一般,萧沉韫心口有点点疼。
这桩婚事的权衡利弊,苏南枝已经分析的很清楚了。
萧沉韫终于忍不住,踱步过去,攥住她不堪一折的皓腕,朝她步步逼近。
手中油纸伞哐当落地,二人一同站在冷雨里。
他步步逼近,苏南枝步步后退。
直至萧沉韫将她逼得无路可退,苏南枝纤瘦的脊背抵在湿漉漉的墙壁上,他箍紧她两只皓白如玉的手腕,语气沉沉地问:“为什么不反抗?”
“我反抗,你就会松手吗?”
“不会。”
苏南枝哑然苦笑,抬起湿漉漉的水眸,凝视那张面如冠玉的俊脸:“王爷向来独善其身、冷静自持。为什么要管臣女的婚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纳一个妾,杀一个
“因为……”萧沉韫浑身都有些发抖,嗓音微颤,“本王知道你不喜欢那个废物,你只是为了利用万家才和他成婚。本王照样权柄滔天,你怎么不选择本王?”
夜雨淌过苏南枝的红唇、精致锁骨,流进起伏的胸脯。
萧沉韫墨瞳如冰冷的暗崖,深深凝视那一双美的惊心动魄的水眸,喉结微动,几乎是带着服软的语气问她:“怎么就……就不选择我呢?”
“王爷……你别这样。”苏南枝错开那双深邃且执著的眸子,那双眼过于认真,认真到她不敢对视。
“那我该怎样?”豆大的冰雨砸下,淌过萧沉韫的剑眉星眸,雨滴从他滚动的喉结处滑落,闪电划破乌云层时,将他俊脸照的惨白如纸,天边惊雷滚滚,声声轰隆巨响,盖住了他低沉的一句:“本王,终究是失控了。”
那颗在嵩阳就该扼杀的种子,尝试克制过、摧毁过,却终究如草木那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感情,真是半点不由人。
尝试不喜欢过,可克制无用、摧毁无效。
苏南枝垂眸,无奈地浅浅一笑,将手从萧沉韫掌中轻轻挣脱开,染着雨水的手玉白湿滑,极为无力地抚上男人的面庞,温柔又平静地缓缓言:
“戏文中描述的爱情是天雷勾地火,曾以为这是夸张的描写措辞,可后来,初见乍欢,久处仍怦然,才知所言不假。”
“假如我不是苏南枝,假如我没有背负血海深仇,我自然愿嫁给心悦之人。”
话音落下,二人沉默许久,沉默到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滴。
苏南枝脸色苍白地笑了笑:“王爷应该知道,杀我母亲幼弟之人,是当今皇后吧?”
“嗯。”
“王爷也应该知道,构陷我父亲入狱之人,是九王吧?”
“嗯。”
“王爷从政多年,应该很清楚,皇帝绝不可能让掌兵十万的兵部尚书嫡长女,嫁给权高震主的摄政王。倘若忤逆陛下,苏家与王爷必会深陷危难。”
他抽吸口冷气,语气沉重:“……嗯。”
“臣女……”苏南枝克制地改了称谓,这一次不再自称我,而是臣女,故意点名二人的身份,却再也难以冷静了,眉尖难过地微蹙:
“摄政王您是先皇最疼爱的皇子,深得民心、又深得群臣拥护,陛下表面与您关系要好,实则早想铲除您。若您毁这桩赐婚,便是以下犯上、抗旨不遵,正好给陛下罚您的由头。您身居高位,但凡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只有我嫁给万家,既受万家庇佑,又能与七王、贵妃为伍,才能更好地对抗萧瑜和太子、皇后。这样对王爷、对我、对苏家,都很好。”
说到最后半句话,嗓音已带了轻微的哽咽。
萧沉韫俊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皱成川字,咬牙道:“我不想听你说其他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嫁去万家?”
只要你一句不想,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
苏南枝眼圈红红的,故作高兴道:“……想啊……听闻万家富可敌国,待万琛远袭爵,我便是侯夫人了!”
她不敢说不想,她怕萧沉韫会冲动。
她怎么能让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苏家嫡女,致使一个勤政为民、可名垂青史的摄政王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她的仇得她来报,她不想拖萧沉韫下水。
苏南枝鼻尖泛酸:“您应该做回之前的摄政王,居万万人之上,杀伐果断,从不会为谁迷失理智,永远明哲保身,就能永远受万万人敬仰。”
历史上,摄政王虽权柄滔天,能善始善终的却极少。
多的是受皇帝忌惮,而惨死之人。
苏南枝轻柔地抚摸他脸颊,眼眶泛起泪光:“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喜乐安宁。”
“苏南枝……”他轻轻地唤她名字,“本王,输给你了。”
语气无可奈何,他仰头看夜雨簌簌的天空,沉重地叹息:“本王知道你犟,本王拗不过你,也无法改变你要做的决定——”
苏南枝心情复杂地埋头看地,夜雨在坑洼里溅起万千小水珠,她语气轻快地打断他:“王爷今夜这样,不会是喜欢上臣女了吧?”
萧沉韫指尖攥紧墨袍,薄唇微颤,咬紧了后槽牙,沉默了好久。
苏南枝当即抬头,快速地自问自答,豁然笑道:“您怎么可能喜欢臣女呢?臣女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不似别家姑娘仁善贤良,幸好我不嫁给您,否则您纳妾纳一个妾,我杀一个,如此善妒凶恶,怕是早晚得两看生厌!”
“……本王说过不纳妾的。”他很认真地纠正。
“哦,不纳妾就不纳妾吧,是位好夫君,也不知将来谁有这泼天福气,能当上摄政王夫人啊……真是令人艳羡。”苏南枝忽然喋喋不休,指了指瓢泼大雨,“夜色已晚,臣女该回屋就寝了。”
她笑着绕开萧沉韫,从大雨里跑回屋中。
徒留他一人,身形清潇孤单地站在大雨里。
浑身湿漉漉的苏南枝,站在廊下昏黄的油灯中,目光穿过屋檐雨帘,再也笑不出来,心像被荆棘刺了那样疼,目光温柔至极如仲夏夜风,一寸寸描绘男人的背影轮廓,最终,“咯吱”一声,轻而缓慢的关上了门。
她湿衣未褪,失魂落魄地躺进被褥中,如婴孩般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这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渴望有人关心保护的姿势,她捂着密密麻麻生疼的心脏,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就连前世被萧瑜背叛,心也没如此酸涩过。
夜深人静时,漆黑屋内,天地之间唯剩噼里啪啦的暴雨声。
也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等到第二日,被褥都被她湿衣服打湿了,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再滴水,却也湿冷至极。
额头十分滚烫,连身子也软绵绵的像滩泥,她虚弱地扶着床桓穿上鞋时,喊道:“春、春盛——”
嗓音嘶哑至极,连话都喊不出。
她感染风寒,高烧失声了,饶是铁做的人,在大雨里淋那么久也吃不消。
所以萧沉韫,还好吗?
灰蒙蒙的清晨,天光未大亮,苏南枝刚刚打开窗户,忽地惊出声:“你——·你、你在雨里站了一夜?”
连绵小雨裹挟薄如纱的冷雾,萧沉韫站在院中央,面白如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最后一眼,看了就走吧。
萧沉韫踩过墙桓树枝,在模糊不清的晨色中离去。
苏南枝抓起墙沿处的油纸伞,刚要追出去时,男人已不见踪影,她抚着微微生疼的心口,后退几步,视线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逐渐发黑……
“姑娘、大姑娘!”春盛急急从远处跑来,“不好了!不好了!”
“大小姐晕倒了,快来人啊!”
然而,四周却无一人走上前来帮忙。
春盛费尽力气,才将浑身湿衣的她搀扶进屋内。
苏南枝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地躺在床榻上,春盛一趟趟地将干帕子拧湿,为她退烧。
屋外响起家丁、丫鬟婆子慌忙的碎步子声,哐哐当当、窸窸窣窣,跑步声、疾走声、尖叫声……
“啊!!”
一列列带刀的锦衣卫,从门外跑进来,合围住了所有屋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奉旨抄家,折辱
皇帝心腹、锦衣卫头领穆常之,冷峻的面上勾起一抹邪笑,抽出燕尾刀,眼眸阴沉沉地扫视四周:“嚷什么嚷!?锦衣卫抄家,反抗者,格杀勿论——”
“啊!!”
后宅丫鬟鲜少见过这场面,一见穆常之亮剑,丫鬟婆子又是阵惊叫。
“烦死了。”穆常之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狠狠将长剑朝最先惊叫的丫鬟甩去,长剑擦过丫鬟脸庞,留下一道血痕,当即被吓晕了过去!
春盛透过窗棂,见到这一幕,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又连忙扶住床桓站起身,使劲推了推高烧昏迷的苏南枝:“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锦衣卫来抄家了!”
“你快醒醒啊!大姑娘!”
苏南枝脸颊苍白到几乎透明,羽睫沉沉垂下,没有半点苏醒的痕迹。
“这间屋子为何不搜?”
穆常之剑指主屋,冷冷质问锦衣卫。
士兵为难道:“南枝郡主昏睡在屋内,她毕竟是万世子未婚妻,陛下命令抄家只缉拿苏正一人,属下不敢贸然闯入……”
“废物!”穆常之阴恻恻笑道,“既然是抄家,那这苏家一草一木,乃至于一块砖都要封锁,苏南枝睡得床榻、盖的被褥亦是抄家范围之内。”
正儿八经的抄家,男女都需脱去华丽外衣、卸配饰,只穿里衣被撵出府。
穆常之砰地一声踹开门!
春盛连忙用被褥盖住苏南枝睡容,走上前挡住他,整理措辞道:“大人,我家姑娘染病昏睡,还请您高抬贵手,给苏家、万家、郡主一个面子,日后必定结草衔环回报。”
穆常之歪了歪头,攥住春盛的下巴,呵了声:“一年前,本官奉旨捉拿苏南枝,她不知廉耻躲在摄政王袍底,害得本官无功而返,被摄政王侮辱、被陛下责骂办事不力,今天谁知她又耍什么花样?来啊,将这小丫鬟抓起去!”
锦衣卫上前,擒住春盛双手。
春盛死命挣扎,面红耳赤地低吼:“大人一个外男,就算抄家也不该如此闯入女子闺房!还要掀开她被褥,你究竟安得什么心?”
“捂死她的嘴。”
穆常之邪笑一声,哗地扯开被褥,床榻上昏迷的苏南枝面色虚弱苍白,衣领微微斜开。
他用手攥住女子下颚,发现苏南枝真正昏迷过去后,目光冷如刀地扫了眼下属,锦衣卫立刻将奋力挣扎的春盛拖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穆常之。
穆常之的剑鞘缓缓落在苏南枝衣领上,微微一挑,衣领便斜的更开了,露出一小截雪白如玉的锁骨,讥讽笑道:
“今晨陛下彻查假银票一案,九王摆出证据,却不曾想,苏正竟然在朝堂上主动招供。”
“陛下勃然大怒,命本官抄家,今日苏南枝你可逃不了了!”
“都道南枝郡主,乃天下第一美人……脸是挺美,不知道这身子是否也如脸蛋这般美呢?”
门外,春盛满嘴是血,硬生生咬掉了锦衣卫手掌一块肉,凄厉道:“若摄政王在,你必不敢如此!你今日胆敢碰我家姑娘一根头发,他日必遭报应!”
“摄、政、王……”
穆常之念着这三字,笑意陡然寒冷:“我今日碰了她,再杀了你,普天之下又有谁知道此事!?女子失贞,便如敝履,难不成苏南枝醒来后还有脸声张此事?”
话罢,锦衣卫直接敲晕疯一样冲来的春盛!
苏府大门外。
女子、男子被锦衣卫分别羁押。
苏南辕尚在大理寺处理事务,还未赶回来,苏南辕也在轮值戍守京城门,苏正则在朝堂之上被当众拿下。
所有人都还没搞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丫鬟婢子一向无权过问主子的事,都以为苏南枝已被锦衣卫抓入大牢。
而谁也没注意到听雪院主屋,穆常之正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邪笑道:“今日本官便要尝一尝,连摄政王都看重的美人,是个什么味道?”
床榻上的苏南枝,面色苍白至极,丝毫无反应,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美丽而虚弱。
穆常之穿着里衣,卷起袖袍,那双满是厚茧的手缓缓伸过去,在触碰到女子乌黑丝滑的长发时,一根细如发丝的毒针从匕首中射出——
直逼穆常之双眼刺去!
他尽力躲避,双眼没被刺中,而眼角却被毒针擦伤,一道血痕从眼角贯穿到太阳穴。
床榻上,苏南枝捏紧枕头下的匕首,美丽的寒眸蓦然睁开,目光寒冷如冰。
她虚弱平静地扶住床桓:“谁给你的胆子?”
穆常之显然是被她冰冷的目光怔住了,他明明记得,骊山初见的苏南枝并没有如今强大的气场。
然而,苏南枝把玩着萧沉韫送给她的暗器匕首,勃然冷怒,大声冷斥:“穆常之!谁给你的胆子伸手?”
吼这么一句,已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嗓音随即也嘶哑起来。
苏南枝使尽余力吹了个暗哨,周边树影微动。
穆常之恶狠狠邪笑:“周边早已经被我清场,你就是吹破天,也不可能有半个人来救你。装模作样给谁看?”
他疾步而来,庞大的身影黑暗将苏南枝拢住。
她赤脚踩在地上,立刻朝门外逃跑。
穆常之反而被激起了胜负欲,得不到的他偏要,嗤笑一声就扑过去,要将体力不济的苏南枝抓入怀时,一阵步子响起。
苏南枝严严实实撞上一堵肉墙,慌不择路抬脚就逃,却不想,那人却拽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后,严严实实护住。
穆常之扑过来时,男人抬腿狠狠将他踹飞出去,重重砸到墙上,唇角出血!
萧瑜唇角微勾仿佛在笑,目光却凌厉无比,甩出腰间佩剑,利刃脱鞘直直飞去,刺穿穆常之的肩膀后嵌入墙体,像钉子一样将他钉在墙上。
血流下染红墙沿。
“九、九王?!”穆常之从未想过,这个最温润、最与世无争的九王,今日会以剑刺他!
“呀!原是穆大人啊?本王听见南枝郡主求救,还以为有蛇鼠之辈趁机作乱,却不想是你。不慎误伤实在对不住。”
萧瑜蹙眉走去,将剑一寸寸从他血肉里搅动后狠狠抽出,血溅三尺!也溅在他清朗爽俊的脸上。
穆常之狼狈摔在地上,疼的浑身抽搐。
萧瑜卸去披风,温柔地给苏南枝系上,再弯腰拂去她鞋尖一滴鲜血。
“穆大人这是在干嘛呢?”
“下、下官奉旨抄家。”
萧瑜哦了声,笑吟吟道:“本王记得陛下宣旨,是关押苏正,褫夺苏家田产存银,抄家封府,苏南辕、苏南澈贬职为罪臣,戍守边关戴罪立功,而南枝郡主因有镇国侯作保,封号不变,并未被牵连。”
他蓦地冷脸,厉声怒斥:“所以,你刚刚是企图辱她吗?”

“下、下官不敢!”
“这件事已经被本王撞见,你且掂量,你这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萧瑜唇角依旧微勾,冰眸却覆满寒霜,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排山倒海压向对面。
穆常之跪地,额头猛然磕在砖上。
若此事当真抖出去,万家必然不会放过他,律法森严,而苏南枝也是实打实的郡主,他脑子一热没管住二两肉想折辱苏南枝,却不想被萧瑜撞见,把柄算是被人拿捏住了。
穆常之咬牙道:“请王爷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必定效犬马之劳,感恩王爷。”
“朝她磕几个头,看她答不答应。”
穆常之深吸几口气,朝苏南枝所在方向,咬紧牙齿狠狠磕头道:“郡主,方才是下官多有冒犯,请您海涵——”
“海涵?”苏南枝冷笑着甩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穆常之唇角流血。
苏南枝嫌恶地擦了擦手:“此事海涵不了,你且给我等着。”
穆常之一声没吭。
苏南枝冷冰冰地瞥了萧瑜一眼,扶起昏迷的春盛朝苏府外走。
萧瑜摇着扇子跟上去,路过无人的窄巷时,苏南枝停步:“那日在桥上,你说不会对苏家手下留情,今晨我一觉醒来,苏家就遭逢变故,我父亲莫名其妙在朝堂上招供,他在陛下面前承认,制作假银票的是他。”
“这一切,是你的手笔吧?”
萧瑜但笑不语,攥紧折扇:“和本王没关系。”
“卑鄙无耻、不择手段!”苏南枝气的浑身发抖,沙哑着嗓音骂道,“利欲熏心,毫无良知!”
“多骂点,本王发现枝枝你骂人的样子还挺好看的。”萧瑜颇为感慨地嗳了声,“两年前的你可爱乖巧,对本王从来都是软软糯糯地喊上一声瑜哥哥,而今指着本王鼻子大骂,彪悍泼辣,倒也新鲜。”
“滚!给我滚!”苏南枝虚弱地扶住墙,指着苏府大门。
萧瑜微微一笑:“卑鄙无耻又如何?不择手段又如何?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世人从不注重过程,只服从于结果。结果就是,本王制作假银票,而你爹却顶了罪。”
“为什么是我父亲?”苏南枝险些气的呕出血。
“因为,你想杀了本王。”萧瑜剑眉紧蹙,不复笑容,心里掀起巨大不甘心,“儿时你给我送衣送食,陪着本王一路走来,如今却想用制假银票的证据,除掉本王。”
“纵使本王杀人无数,也从来想过杀你。”萧瑜语气低沉,俯首在她耳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天底下,谁可以想杀本王,但你不可以!”
苏南枝曾是他黑暗童年里的一束光,是他以为的掌中物,也是他再心狠手辣,也想命定的妻子,亦或者说——
他对所有人都冷血,从不信任谁依赖谁爱谁,权势至上唯利是图,但倘若一定要娶个妻子,他只接受身侧之人是送衣送食的天下一美人苏南枝。
从前二十年,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只有苏南枝,他无法接受这唯一对他好的人,突然背叛他要杀他。这比任何人给他来一刀,都痛苦!
“萧瑜……”苏南枝嘲讽地摇摇头,“以前我以为你温润良善,后来才知你狼子野心,才认清真实的你。你永远不会明白,有些东西比权利更重要。”
“什么东西会比权势更重要呢?”萧瑜道,“唯有权势才可不被任何人践踏,才能得到心之所向。”
“等有天,你失去比权势更重要的东西,你才会知道悔之晚矣。”
苏南枝一字一句,如尖刀利刃扎过去,“你母亲自你出生便死了,你没有朋友,你甚至连信得过的人都没有,你兄弟为争储而杀你,倘若你无用平庸,你父亲都不会多看你两眼。苏晓筱虽蠢了些,倒对你死心踏地,愿豁出性命爱你,爱到最后被你所杀。你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因为你一无所有!”
她平静且厌恶道:“萧瑜,我倒要看看你这生,会落个什么下场。”
苏南枝厌恶的目光,刺的萧瑜浑身一僵,只重复了一句:“本王杀人无数,可却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杀你。”
“但你却能对我父兄下手。”
“本王对你父亲下手,也从未害过你。你是你,他们是他们。”
“害我父兄,便是害我,与我父兄为敌,便是与我为敌。可怜你连亲情都不知道是什么,萧瑜,你可太惨了……”
萧瑜气笑了,猩红着眼眶:“本王自幼丧母,父亲视我如弃子,冷宫住到十岁,幼年受太监宫女欺辱谩骂,长大后被兄弟猜忌陷害,没有亲人,自然不知什么是亲情。”
“所以你可恨、可悲、可怜。”
苏南枝冷笑着,扶着春盛离开。
而温言斐急速踩过树梢瓦砾,慌的快摔落在地,见到苏南枝那刻,清俊眉宇颦成川字,连素日里从来不乱的腰间佩玉璎珞也缠在了一起。
“姐姐你没事吧?”
“无事,穆常之并未碰到我一根手指头。”
温言斐瞥了眼远处用纱布缠伤口的穆常之,而身穿燕尾服劲装的穆常之察觉到危险的视线,同样回看过去,温言斐微眯眼睛:“穆常之,我记住了。”
见到亲信之人,高热不退的苏南枝强撑着的那根筋终于崩了,虚弱地靠在温言斐肩膀上,温言斐将她打横抱入怀中,上了马车。
温言斐连忙将伤寒药倒进温水中,自责道:“暗卫察觉苏府异样后来通知我,是我来迟,让姐姐陷于危难。”
苏南枝浑身忽冷忽热,手指发抖地端碗喝药,抬袖擦干唇边药渍:“昨夜都好好的,一点风声都没有,可今晨苏府便被抄家。明明制作假银票的是萧瑜,为何我父亲要在朝堂上,主动招供,替他顶罪?!”

她想起前世。
苏正也是帮萧瑜顶罪,接着,大哥二哥以罪臣身份戍守边关戴罪立功,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半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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