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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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让灿夏去嵩阳搬救兵,再使了眼色让春盛根据引路粉,绘制前往龙虎帮老巢的路线。
等救兵一来,春盛给出路线地图,军队便能长驱直入,直捣老巢,杀孙龙措手不及。
“你一个女子,哪里来的胆量敢以身为饵!?”
孙龙看着被官兵杀死的弟兄,怒吼声震耳欲聋,五内俱焚般咆哮,“老子今天必须杀了你,老子从来没栽过这么大跟头,你毁了龙虎帮,老子就算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巧了,我也想杀你。”
苏南枝轻蔑不屑,右手攥紧沧月剑冷笑,左手负在腰后做了个包抄的手势,笑声清脆:“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来杀啊。”
温言斐如泰山巍然不动地站在女子背后,不退不躲,薄唇一点点勾起。
“怎么?不敢杀我?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吗?真是废物呢……”
在她嘲讽、蔑视、鄙夷的目光中,怒火焚烧的孙龙气昏头脑,抡起大刀冲了过去。
苏南枝微眯眼睛、杀气毕现,在她要出手时,温言斐将她拉在身后,数百个在余江号令下的精兵合围而来,一张铁网洒下——
将暴怒的孙龙严丝合缝的罩住!
孙龙双目赤红的像要滴血,在铁网中顽抗,做困兽之斗!
温言斐笑容昳丽、寒眸冰冷,飞身过去,剑法狠辣阴毒,面无表情十分利索地挑断孙龙手脚筋,筋脉一寸寸断裂后迸血,脚踩孙龙脸颊,低声失笑:“放火的人,是你吧?”
“抢姐姐为妻的人,是你吧?”
在血泊中不断抽搐的孙龙,感受着温言斐鞋底的冰凉,恐惧如铁链勒紧了喉咙,忽然安静下来,浑身发抖却不敢回答。
“是你。”
“所以,你该死。”
“但你,想怎么死呢?”

苏南枝眸中划过诧异,从未料想过温言斐还有这一面。
少年苍白的唇噙笑,将刀柄恭敬地呈给苏南枝:“请县主裁夺。”
苏南枝接过刀,绣花鞋踩过满地鲜血,如地狱判案官美眸幽冷无情,居高临下睥睨着蝼蚁孙龙:
“你在我死水县地界占山为匪,杀人、抢劫、引诱少女,罄竹难书,本县主判你凌迟死刑,尸首分离悬于县城门半月,以儆效尤!”
“你是……苏南枝?”如当头一棒,孙龙不可置信摇头。
“正是我,苏南枝。”
孙龙被擒后,绝望地倒在血泊中,见此惨状,陆陆续续有刀从土匪手中掉落,喉咙发紧地议论:“不是说天下第一美人是绣花枕头吗?”
“都说陛下将死水县赐给草包美人,县城将更加混乱,龙虎帮就会越发昌盛。却不想,县主来封地后,首次挥刀、第一把火就除了龙虎帮。”
忙完一切的灿夏、春盛、余江将虎皮宝座推来。
苏南枝收剑入鞘落坐,身后是崇山峻岭、山川高峰,暗夜落幕,晨曦更迭而来,朝阳金光点亮天空。
她屈指有节律地慢敲,扫视被士兵羁押的众土匪,嘴角在笑,目光却冷如刀:“本县主给你们两条路选。一是,移交官府按土匪罪判刑,二是,归顺本县主,纳入死水县军队。”
死水县从前归属嵩阳,护城军队不过一千人,且都是好吃懒做的游兵散民,苏南枝早想剔除腐肉,吸收新鲜血液了。龙虎帮训练有素,佼佼者甚至比得上精兵。
县城封地军队人数规定不超六千。苏南枝勾唇,眼中闪过一丝野心,她要这死水县每个士兵,都能敌过黑金面具。她要把这支军队冶炼成,手中刀。
上千个土匪面面相觑,犹豫迟疑。
苏南枝笑意略深:“小春盛,命你准备好的东西呢?”
春盛累的大汗淋漓,找士兵搬来十几个大箱子,罗列在前,一一打开后,里面堆满银两,银光闪闪,比初晨的朝阳还要亮几分,见钱眼开的众土匪当即唏嘘两声。
“这是,本县主给你们的见面礼。”
苏南枝轻笑道:“归顺者立刻领十两白银,日后可吃俸禄、争功名!本县主不谈其他,只和你们谈钱。”
随着流水般的哗哗声,所有银子倒在地上堆成小山。
就是从前抢钱也没抢到这么多过!
土匪们蠢蠢欲动,随着第一个人迈开步跪在苏南枝脚下。
第二个、五个、十个、数百人……两千人跪倒在地:
“我等愿归顺县主。”
“日后只听县主号令。”
没人想判刑坐牢,若有俸禄可争功名,谁做土匪?
苏南枝满意点头:“邹虎,可在?”
“那家伙身高九尺,绑了几十根铁链才制住呢,关进兽笼里了。”余江连走路生风,误打误撞剿掉蜀州最大匪患,怎么着也算建功立业,擢升机会又大了,朝她恭敬作揖,“多谢县主给下官这次机会,下官感激涕零!”
苏南枝走去重兵看守的兽笼。
只见九尺的巨人蜷缩着身子,却跟小可怜似的,周身被铁链勒出血痕,疼的龇牙咧嘴,眼圈红红的,瞪着她,低吼道:“放、放我出去!”
“不跑,就放你出去。”苏南枝提剑斩断束缚邹虎的铁链,拿出伤药为他涂抹手背。
清清凉凉的药涂在伤口,居然没那么疼了,邹虎双手抱臂,一根筋地思考半晌,冷哼道:“放出、出去,我、我肯定跑。”
“……”虎帮土匪,“我们老大就这样,县主您别生气。”
“不生气。”苏南枝轻笑,“实诚,我喜欢。”
就在此时,有几百个村民手拿铁锹菜刀锄头涌了上来,冲向苏南枝:“放了虎虎!不准抓他!”
“要杀他,就先跨过我们的尸体!”村民们将兽笼团团围住,手拉着手,团结一致、齐心协力,用身体为邹虎筑成保护墙,“虎虎虽是土匪二当家,可他与孙龙不同!他从未害人,每次劫的钱财,都会发给虎山村民。”
“虎虎死,我们便一起死!”
这堵肉墙里,有牙牙学语的小孩、也有耄耋之年的老人、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有浑身湿泥的庄稼汉。
“起来吧,跪着对胎儿不好。”苏南枝轻笑,扶起其中的孕妇,扫视四周,威严反问,“谁说,我要杀虎虎了?”
邹虎郁闷之余,焦急地驱散村民:“杀头不不过头点地,死死有何惧?别连累你们!”
“邹虎,你想守护这群同样保护你的村民吗?”
“……想!”
和爱财的土匪要谈钱,但对邹虎这样干净的人,得谈心。
苏南枝双眸真诚:“那便留下来,参军。不仅可以守护虎山村民,还能守护死水县百姓。否则只能移交官府治罪,你毕竟是二当家,恐怕得砍头。你若死了,虎山村民又该怎么办呢?”
村民们一听死刑,又是哭又是求:“虎虎啊不能走,不要走!”
“留下参军,保护我们!”
恩威并施后,邹虎看向跪地痛哭的村民,心软道:“我参军,我留下来。”
“那你日后得听我差遣办事了。”苏南枝笑吟吟拿锁打开兽笼,“并且,只听我一人命令。”
九尺的邹虎,手拎半人高巨锤,如一座小山丘般,跟在苏南枝身后。
她睥睨领了钱的众土匪,冷冷道:“既然诸位归顺于本县主,有些丑话还得说在前头。”
“我苏南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若尔等不忠,天涯海角必杀之,忠诚者,我必不辜负!”
灿夏行走江湖,懂这些规矩,当即带士兵分发酒碗。
苏南枝受伤的双手,举起酒碗一饮而尽,摔碗砸地,声音明朗清脆:“富贵共享,患难我担着,望诸位同心合力治理死水县。”
数千人齐齐将酒碗砸地!
“是!”山间回荡着千人听令声。
苏南枝熬了个通宵,终于舒了口气,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人便有些猝晕,婉拒要扶她的温言斐,带着士兵与数千人下龙虎山。
她不能倒,今日剿匪,收土匪为军队,便是要敲山震虎。
一夜间,其他大小匪患连夜跑路。
死水县从未有过如今的清明。
回县衙门时,苏南枝看着静立身侧的清瘦少年,问:“言斐,你到底……是什么人呢?连我父兄都查不出你的真实身份。”
温言斐脊背一僵。
“你才能出众,有科举状元的实力,却甘愿隐居死水县,我不信你只是为了一方百姓。”
“姐姐,很想知道吗?”
少年遗世独立,垂睫遮住眼中沉郁,轻攥袖袍,有一刻,他想将生平苦楚和盘托出。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红了眼,说爱慕
苏南枝坐在县衙门的高堂上,摩挲那方惊堂木,温雅淡笑:“你不想说,我以后便不问。”
“我……”
温言斐鼓起勇气,可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面对高堂上恍如神女的姐姐,终究将表达欲一次次扼死在萌芽中,垂眸自嘲,“没人会接纳我以前的身份。”
“嗯?”苏南枝目光平静柔和。
在那温柔的目光里,少年一点点低下头。
如果,如果早知道会遇到,他不会把前半生过得那么不堪。
苏南枝想起了件事:“今天是你生辰吧。”
随即转身走过长廊,洗净素手,系上围布,在厨房做了碗阳春面,在清亮汤面洒上葱粒,端给正堂里的少年:“姐姐是第一次做长寿面,可能不好吃。”
“好吃。”
少年清润的双眸隐于腾腾热气中,凝视着这碗面,接过筷子笑道:“姐姐查过我,还留意了我生辰?”
“嗯。”
“其实。”鲜汤入喉有些烫嘴,少年沉默半晌,“其实我从来不过生辰的。”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苏南枝心梗了下,扯了扯唇角,还没想好劝慰的话时,温言斐轻笑道:
“大庆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我而点。每天三顿饭,我没有一顿饭想吃,十天有九天,我都在想死后该埋在哪里。姐姐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少年俊眉微蹙,一双眼如清澈的冷潭,目光像破碎的琉璃。
“你说……”
“倘若有天我曝尸荒野,请姐姐为我敛尸。”
“如果死状太惨,那姐姐就不必管了,怕你做噩梦。”
“胡说。”苏南枝道,“你会好好活着的,活的比谁都好。”
温言斐只是将最一根面条吃完、喝完最后一滴面汤,淡淡笑着不讲话。
“我换身衣服去趟嵩阳,死水县事务全权交由你打理了啊。土匪纳入军队,需考察后整编,招工修筑训练场,扩大军营。”
苏南枝交代好后,转身跑进内室换衣服。
春盛紧跟其后为她梳妆打扮:“姑娘一天一夜没合眼了,眼下去嵩阳又要忙什么?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啊。”
“去看他。”
春盛半蹲地,轻轻拿起那双裹着纱带的手,红了眼睛哽咽道:“这得多疼啊?日后留疤要怎么办?”
“不怕留疤。”苏南枝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意略深:“拿剑的手,不可能嫩白如玉。”
“姑娘变了。
春盛泪水夺眶而出,觉得苏南枝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似有什么光华比她的绝美外貌更为出彩。
苏南枝轻抚春盛的脸颊:“是该变了。”
“我听说,凤凰涅槃时,要么重生要么死亡。凤凰会受烈火焚烧,独自将旧羽一根根拔出,拔得鲜血淋漓,如此反复持续,直到重生羽翼才算涅槃。”
“那姑娘,是在涅槃吗?”
在春盛懵懵懂懂的目光中,她轻声说:“我是在,成长。”
不惜一切的快速成长。
春盛咬牙:“那我也需要涅槃吗?”
“你不需要。”苏南枝笑着道,“涅槃太痛了,而我会保护好你们。”
春盛险些落下泪来,袖中的手攥紧成拳,她也得好好涅槃,保护姑娘!
苏南枝穿着雪纱束腰长裙,清爽利落,上了马车。
车辙子驶入修缮过的官道。
她用了自己存银,招百姓修官道,既解决部分人温饱,又拓宽道路,还让拿俸禄、熟悉地皮的土匪日夜巡逻,买通隔壁城池几十个说书先生,讲死水县剿匪事迹。
死水县地处蜀州、青州、沧洲交汇之地,三面山连通五座城邦,一面是黄河长江交汇处,剿完匪、整改了道路,南部商队及路人巴不得走这条近路!
从前绕路的商队,谨慎小心地驶进官道。
几个扛大刀巡逻的土匪,叼着卷叶烟,笑眯眯朝商队们招手:“怕个锤子啊!没人打劫!老子是正规护卫军!南枝县主手底下的!”
“……”商队陷入沉思。
“咳咳。”苏南枝撩开车帘,冷冷刮那土匪一眼。
邹虎立马踹那人一脚,九尺高的虎躯朝商队,歉意笑笑,老实巴交道:“对、对不住,刚从土土匪变成成护卫军,还还没习惯。”
“啊哈哈哈,没事没事。”商队人干笑着勒紧缰绳,一溜烟似的跑了。
苏南枝屈指慢敲窗格,淡淡道:“还需整改。”
“是。”
春盛将她说的记在了纸上。
马车悄悄停在巷口,苏南枝手上有伤不敢回楚府,怕让姨母担心,就走了云翊居的偏门进去。
黄昏时的余晖灿烂却不晒人。
萧沉韫仙鹤黑袍,端坐在院中处理政务。
他的背,不再像往日那样笔直如剑,因为有伤而微弯,双脚裹着浸了药的厚纱带。
药香从香炉飘出来,丝丝缕缕环绕着他。
“王爷……”
男人没动。
“王爷?”
男人在纸上笔走龙蛇,却毫无反应。
是他看见了身侧的绣花鞋,才蓦然回头,先是愣了下,才道:“你多久没合眼了?”
他以为,苏南枝会睡一觉,或者休息两天再来看望自己。
苏南枝坐在案牍旁的蒲团上,浅笑:“先前睡了两个时辰。”
萧沉韫不着痕迹地观察她唇型,拧眉微叹:“撒谎。余晔汇报过龙虎山事宜,你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苏南枝不语,在落日余晖里,肘抵在桌上,手随意托着下巴,静静地看了萧沉韫很久,嘴角笑容一点点变缰:“王爷耳朵,受伤了吗?”
“没有。”
“还能……听见吗?”
“……能。”
苏南枝缓步靠近,俯下身凑到萧沉韫耳边,青丝如瀑倾泻入他怀中,像说秘语那样遮住了唇型,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听闻爱慕您的人如过江之卿,您救我出火海那刻,其实,臣女也险些入江为卿。”
女子发香如迷魂散一样,萧沉韫喉结微动,闭上了眼。
苏南枝恭敬地退开半步,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一行字:“王爷,听见我方才说了什么吗?”
萧沉韫睁眼后盯着那行字,沉默犹疑时,苏南枝又写下一行字:“王爷,骗人。耳朵,分明就是听不见了!”
笔停,她红了眼。
那句话,那么好听,很可惜你没有听见。
苏南枝提笔再写:“耳朵,还能好吗?以后,还能听见吗?”
“若听不见了,岂不是我这辈子都得给你当耳朵了?”

“能好。”萧沉韫认真地讲,“有洛神医在,你担心什么?”
“您因我而双耳失聪,臣女忧心如焚,怎能不担心?”苏南枝理所当然地写下一行字,“臣女要常住云翊居,照顾您耳朵好了为止。”
萧沉韫看着女子微红的眼圈,故意逗她:“想蹭饭,直说。”
苏南枝真被逗笑了,写道:“我缺你那几顿饭?”
“晚上想吃什么?”话顿了下,萧沉韫蹙眉,面色严肃道,“吃什么都是次要的,你现在该去睡觉,好好休息。”
苏南枝眼下乌青,用再多胭脂都遮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朝萧沉韫拱手作揖后带着春盛补觉去了。
原本苏南枝是打算睡到亥时起床吃晚膳的。
但春盛存心想让她多休息,便没叫她,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苏南枝住在云翊居主院西厢房,和萧沉韫的寝卧挨着。
她一醒便捧着本兵书,走进萧沉韫书房,坐在旁边看书。
尽职尽责当他的‘耳朵’,别人说话,她便准确无误地写下来,还亲自端药、送药,监督总爱忘吃药的萧沉韫喝药。
洛云崖每日要复查五次伤情,不断改药单,确保药效发挥到最大,能让萧沉韫不留下任何后遗症。
日子一晃便过了五天。
苏南枝知道萧沉韫耳朵听不见,一边看他批折子,一边絮絮叨叨的。
她真是最不爱看兵书的,但迫于死水县需要排兵布阵,必须硬着头皮啃兵书,看的时常犯困,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朝下点。
此时,萧沉韫便会伸手,用掌心托住她的下巴:“回屋睡。”
苏南枝倔强地写道:“不行。要看书。”
“……”萧沉韫没收了她的兵书,放言,“倘若不劳逸结合,本王书房的兵书,是一本都不可能再送给你了。”
想起这几日,苏南枝求走的那些孤本兵书,萧沉韫一度肉疼,甚至觉得她来当‘耳朵’,吃亏的是他。
但这段日子,却是二人自认识以来,头次那么轻松安逸的相处。
直到——
第十天。
嵩阳城落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滴急急朝下砸。
双足拆了纱带的萧沉韫站在廊下,长身玉立,衣袂在疾风中不停翻卷。
他攥着一封钦天监加急送来的南部天象预判,说蜀州、青州、沧州将多城暴雨。
此时云翊居侧门,灿夏浑身湿泥,连跌带摔地找到苏南枝:“不好了,县主!”
灿夏气喘吁吁地着急道:“死水县洪灾!一时辰内,低谷处的开山村全被淹了!”
油纸伞从手中轰然落地。
苏南枝如遭雷劈,转身跑进大雨,找到廊下的萧沉韫,折断树枝沾水在墙上写道:“我有点急事,要走了,近日大雨,切勿受寒!”
萧沉韫迅速拉住苏南枝手腕,险些没收住力将她拉入怀中:“死水县三面环山,地处黄河长江交汇处,每逢周边洪灾县城必遭大难。你救灾,不要逞能。”
“我知道。”苏南枝点头。
“陛下圣旨。本王要去蜀州省城安阳督导救灾,还得去青州、沧州巡视灾情,可能要走三日,你……不要孤身涉险,等我回来给你带桂花糕。”
“好。”
昏天黑地的暴雨天里,苏南枝美眸倒映着廊下摇晃的红灯笼,这次,她没有写字,而是桀然一笑,温声道:“……王爷要平安归来,否则,我会担心。”
萧沉韫摸摸她的头:“放心,本王必定平安归来。”
“你,你听见了?”她耳垂微红。
“能听见一点了,但听的不清楚。”
苏南枝接过灿夏扔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在疾风骤雨里回眸一笑,眉眼弯弯:“我走了!”
“小耳朵,要平安啊……”
萧沉韫追出云翊居,看着暴雨如瀑里孤身策马的女子,轻声呢喃。
苏南枝疾驰到死水县边界时,只见暴雨冲垮山土,泥水汇聚成湍急的溪流奔腾而来,根浅的草树被冲的横七竖八。
灿夏在雨里大喊:“前、前方可能会滑坡啊!县主,我们怎么办?”
苏南枝将缰绳缠到掌心,勒紧后,目测山坡高度,深吸口气:“几万百姓皆是我封地子民,回死水县内刻不容缓!”
随即,俯冲过去。
马蹄高扬,如离弦之箭疾驰!
在二人冲过那地后,山上轰然滑坡!
灿夏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
苏南枝越往前,心越凉……
除了地理位置最高的龙虎山脉外,半个县城都被淹了!
低处的村落已变成汪|洋大河。
洪峰过境时,大水冲垮桥梁、墙桓、屋舍,无数灾民抱着断木在河中沉浮!
山河咆哮,水流湍急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沉重击来!将河中人抛上半空,又砸下来,昏厥的人们身如落叶般沉入河底溺亡。
苏南枝浑身发抖,跑去尚未被淹的县衙门。
温言斐累的面色苍白,救了一个、再救一个,直到他都忘记救了多少个人时,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看到苏南枝那刻,仿佛有光照进心里。
“姐姐不该回来,这里太危险了。正值洪峰过境,三洲大水,知府与都督忙的焦头烂额,又有谁会管死水县?我送你离开死水县!”
“从死水县划为封地那刻,我就该对百姓负责,我不会走!”
苏南枝甩开他的手,召集村长核实受灾情况后,当机立断:“春盛、灿夏你们负责引路带人上龙虎山避水。邹虎、言斐跟着我救人。护城军要和我一起,做最后撤离的人。”
又一次大浪袭来,水浸过门槛。
“县衙门也要淹了。”苏南枝低喝,“春盛你们先带人撤!”
无数灾民摩肩接踵,疯了似的朝山上跑。
浮满杂物的洪水中,隐约传来婴儿啼哭声,只见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被巨浪冲到远处,要冲向海口时,众人心急如焚,却有一双稚嫩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托起了襁褓。
七岁的小湛哗地一声,在湍急的洪水中钻出头,高举婴儿,自豪骄傲地游来,大喊道:“南枝姐姐,你看,我也见义勇为,救人了!”
就在此时——
龙虎山半山腰,有一黑金面具人隐藏在暗处,搭弓射箭,对准小湛的额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神落血泪
洪峰过境的混乱之中,灾民仓皇而逃、失声尖叫,巨浪一次次袭来,黑金面具人微眯眼睛,殷红唇角一点点勾起,轻声冷笑:“死!”
松弦,利箭以势不可挡之势穿破巨浪而去!
温言斐耳尖微动,飞身扑去。
小湛高举婴孩,满怀希望自豪,即将要游到岸边时,利箭穿透他的左前胸!
他高举的手瞬时垂落,下刻,身子如吸水的破棉絮般下沉。
洪水里有血迹洇开, 濒死的小湛将婴孩抛向岸上。
温言斐接住婴儿递给邹虎,如鱼入海游下去,攥住即将被暗流冲走的小湛。
小湛左前胸汩汩不断的鲜血冒出来,触目惊心。
苏南枝跪坐在地,拿纱带堵小湛失血过多的伤口,急的脸色苍白:“小湛,不怕啊,姐姐在,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七岁的小湛,没有喊疼,清澈如小鹿的双眼看向苏南枝:“姐姐……我算是英雄了吗?”
“是。你是顶天立地的小英雄,你以后还要成为大英雄。”
苏南枝将小湛抱起来,本想找地方给他治伤,可身后数十米高的巨浪再次裹挟杂物袭来!
山河呼啸,洪涛如怪兽,所过之处全被吞噬!
“跑!”
温言斐嘶声力竭低吼!
他朝苏南枝扑过去,将小湛放在二人中间,紧紧环抱住!
三人合抱成团,被大浪裹入腹中后压进河中!
激流涌动,又将三人推去远处。
在大浪里不断沉浮,苏南枝口鼻皆是泥沙,根本睁不开眼,死死护住小湛!
而温言斐则想的是,护住苏南枝。
巨浪中的浮木当头砸来,将三人冲散!
苏南枝连呛了几口污水,疯了似的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抱住一截浸满水的断木,如浮萍般在洪水里随浪沉浮。
“县、县主!”身高九尺的邹虎划着船,粗长铁臂眼疾手快将她捞上船!
趴在船面的苏南枝呕出好几口脏水,还没缓过来时,便扶着船沿站起身。
她看着河面上漂浮的死水县百姓,心中钝痛,一股无力感挫败感油然而生,悲戚道:“三千护城军都去救人了吗?”
邹虎难过地哽咽:“护城军全全去救人了,被、被淹死了几十个。我、我们抽不出人了!”
水面飘过几个面色青白,肚腹涨水淹死的村民。
被冲散的孩子们,在洪水中撕心裂肺地求救。
耄耋老人随波奔流,绝望等死。
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村落,在天灾面前不堪一击。
水性极好的何老头也难与洪峰搏斗,被巨浪拍晕后沉入水中。
苏南枝跳水救人,救了一个又一个,拖着人上岸时,浑身都在发抖,直到那双手抖如筛糠,再也没力气凫水时——
她筋疲力尽地绝望倒地。
天像漏了个大窟窿,大雨如瀑,又厚又密的乌云遮天蔽日,分明才酉时,死水县却像存在于暗夜里,不见光明。
她该怎么办?
才能救这些百姓……
周遭尖叫求救、巨浪拍岸、死伤无数,在苏南枝累到险些出现幻觉时——
她看到,苏家几十艘运货船逆流而上!
在巨浪中驶来。
跑下船的苏南澈弯腰将她扶起来,难掩心疼地问:“枝枝,你哪里受伤了?”
“宝贝枝枝啊,你怎么吃了那么苦?”
那厢,巨大的客货船上,身穿华丽披风的萧子珊风风火火跑来, 因为太着急,下船时还跌一跤,不小心摔在地上磕伤了膝盖。
她疼的龇牙咧嘴,解开披风系在苏南枝身上,握住对方冰凉的手哈气搓暖:“枝枝啊,你从前这双手最为漂亮好看,不知道惹多少官家小姐妒羡,可如今却……这虎口怎么还起茧子了呢!?素素赶紧把我的润肤膏拿来!”
待到手回暖时,苏南枝才发现这不是幻觉,连忙推开素素呈来的润肤膏,急声高喊:
“大哥,救人!要救人!”
“你放心。”苏南澈端来姜汤给她喝下:“从钦天监那里得知三洲暴雨之事,爹爹料定死水县会有洪灾,南辕走不开,便命我带人前来救灾。”
“幸好,幸好大哥来了!”
苏南枝被萧子珊扶去大船休息,喝了好几杯热姜汤才问:“公主,怎么也来了?”
萧子珊便扑进她怀中,将苏南枝紧紧抱住,红着眼圈道:“几个月不见你了,我想你啊!洪灾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担心你,就上了南澈哥哥的船。”
苏南澈卸下外袍,便去救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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