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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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尖微动,在巨石砰地砸上车顶时,拔出苏南枝缠腰软剑,蓄内力破车窗,反手抱住她,飞出马车,穿过苍翠欲滴的树枝后,落在参天白桦的树冠上,俯瞰乱石砸下。
苏南枝撩开他的袖子,看着他手肘大大小小错乱不堪的青紫纹路:“你这是中毒了?”
温言斐惨白的唇角溢出一丝青血,给清秀无双的脸添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惊心动魄,他头一歪,磕在苏南枝肩上,虚弱到气若游丝:“姐姐,我没有……力气了……”
便将整个身子倾覆在她身上。

苏南枝扶着温言斐朝半山腰冲来的土匪看去——
五百多个土匪从四面八方围住苏家马车,灿夏拔刀打了起来!
一片混乱,周围都是乒乒乓乓声。
若僵持鏖战,必定有伤亡。
苏南枝将昏迷不醒的温言斐放在树下,用草盖着遮住,忽而心里浮上一计,拔剑杀到灿夏身侧时,将大理寺卿的令牌秘密递给灿夏,低语:“去告诉余江,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到了。”
“这,可行吗?”
苏南枝砍伤土匪后,斩断马车铁链,将马匹缰绳扔给灿夏:“你武功最好最容易逃出去,速度要快。”
灿夏翻身上马,如离弦之箭般俯冲出去!
有个身高九尺的土匪将小湛、春盛抓住,凶横道,“谁是、是主事的?出来谈谈!”
苏南枝将宝剑收入鞘,捡起地上的大刀走上前,气场全开强大且从容,樱唇微勾:“久闻龙虎帮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便是大当家?”
“我是。”男人将胸脯拍的砰砰响,手提半人高的巨锤,口吃道,“是,是二、二当家!邹、虎虎!”
“邹虎虎?”
“是邹虎,不、不是邹虎虎。”
苏南枝微眯眼睛:“开条件吧,怎么样才能放了他们?”
此时,山匪簇拥着先前在半山腰推动巨石的人走来,长得五大三粗,眼神阴狠毒辣如幽狼,摸着络耳胡,声音粗狂:“你过来,代替他们当人质,否则不可能放!”
“可以。”苏南枝微微一笑,跨过满地狼藉乱石,朝脸色发白的小湛温柔哄道,“小湛不怕,姐姐在呢……”
当她快走到时,孙龙将小湛推出去,同时将苏南枝扯过来,给她戴上手铐脚镣。
目光游走在她身上,如打量猎物般势在必得,心花怒放大笑:“起初老子只想劫粮草,现在嘛,老子还想娶个媳妇!她就是你们的大嫂了!”
“放肆!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春盛怒骂,“岂能容你肖想?”
“闭嘴!”孙龙拿大石头堵了春盛的嘴,蛮横粗鲁骂,“老子管她以前谁,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我孙龙的媳妇!”
苏南枝拧眉:“把她放了,我跟你走。”
“好好好,媳妇都开口了,赶紧放人!”孙龙命众多土匪将板车运上山。
苏南枝朝春盛使了个眼色。
春盛不着痕迹地点个头,转身离开。
孙龙忙着吩咐粮草安置,邹虎凑上去插话:“大哥、哥,按、按规矩,该你我平分。”
“分分分。”孙龙不耐烦地瞥了眼他,将十辆马车分给了他。
“将、将这些全部分发给虎山村民。”邹虎从马车里捡了先前小湛吃到一半的糖葫芦,咬了口,嘴边掉着糖渣,瞪苏南枝一眼,“看、看什么看?没看过、美男吗!”
苏南枝收回目光,一路被押着上了山,袖口微晃,似有透明细腻的粉末沿路掉落。
几百人分批次走小路。
沿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十分难走,寻常樵夫路人根本不会行至此处。
苏南枝袖口再也撒不出粉后,走半里地就故意一跌,将头上钗环晃落在草丛中,留下痕迹,以便春盛灿夏能找到她。
山路弯弯绕绕,约莫天黑才到顶峰。
原来这便是龙虎帮老巢。
巨大石柱以斧凿刀砍的方式,刻出龙虎二字,以一排白桦树为界,左边龙帮,右边虎帮,占地极大,盘踞此处的土匪少说有七八千。
走进龙帮后,有个二十亩地大的训练场,数百个土匪手拿各种武器在操练,再往里走是娱乐消遣之地,喝酒赌博斗蛐蛐应有尽有,甚至还掳了山下青楼的妓子供消遣,传来丝竹呻吟之声。
约莫又走了五里地,才到住处。
鳞次栉比的木屋排列整齐,丝毫不逊县城区。苏南枝默不作声地盘算,龙虎帮这规模说是圈地为城都不为过,若官府不加以打压,再过几年必定引起动|乱。
正前方砌了个奢华的四进院子,十尺高墙,土匪带刀轮值看守,院门层层加锁,里头传来女孩们嬉闹抓迷藏声……
苏南枝心感不妙。
咯噔几声,孙龙开锁推门, 将苏南枝拽了进去。
几个女子嫩白的面庞满是热汗,累的胸脯起伏不平,小跑围过来抱住孙龙,喊道:“干爹,这次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回来啦?”
“这次给你们带了漂亮衣裳,是干爹亲自为你们量身定制的呢。”孙龙接过下属呈上来的白裙,抖开,薄如蝉翼的轻纱面料,多处镂空,“给她们一人一件。”
下属去分发衣裳。
苏南枝额前冷汗涔涔,蹙眉问:“她们,也是你掳上山的?”
“从小养的。”孙龙摸着胡子,抓起酒坛灌了大口,阴恻恻地笑,“对抗官府剿匪的筹码,媳妇不懂。哈哈哈哈。”
院中角落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拍门声……
换好衣裳的姑娘们站成一排。
孙龙喝了酒,当即眼发绿光地扑了上去,几个姑娘挥舞长袖,喊道:“干爹,来这边追我呀~追到了要给二十两银子!”
苏南枝跟着大哥学过开锁,不动神色解了手铐,假装仍然被束缚那般,悄无声息靠近不断拍门的那间大屋子。
殷红的血,从门缝溢出来。
里头传来老妪、稚童微弱的求救:“放……我们……出去……”
透过门缝,苏南枝看见屋子里关着五六十个孩子,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五六岁,四十多个老人,大多都浑身是伤。
她目睹这一切后,寒毛倒竖,终于懂了孙龙说的那句:对坑官府剿匪的筹码。
这些老少妇孺便是他的人质。
倘若剿匪,他便以这些人质为要挟,与官府谈判周旋。
就在她暗暗心惊时,孙龙甩给她一件喜袍,喝得醉醺醺地大笑:“明儿成婚,来人将大嫂关起来,好好梳妆打扮!”
苏南枝手铐已然被她秘密解开,她早就想肃清死水县匪患,因而才以身犯险,故意落入孙龙手中,顺势勘察龙虎帮虚实,却不想探出这么个大规模的龙帮。
龙帮尚且如此,那邹虎的虎帮,必然也不会小。
且人质数量众多,山路险峻难走,夜间浓雾缭绕、有猛兽毒蛇,白日有山匪巡逻,寨子周边有机关,光下山就要走三个时辰,老人小孩都有伤且体力不济,她不能凭一己之力救走百个老少妇孺。
苏南枝手铐已秘密解开,趁其不备逃的话,有六成把握逃下山。
可现在——
她看着门缝里溢出的鲜血,不打算逃了,沉默地被土匪押去侧屋关着。
“那娘们会武功,得好生锁着。”
“大当家玩过多少女人啊,还是头一次要娶大嫂,千万不能出纰漏!”
四周响起钉木板声,土匪将窗户封死了,连门也落了两道锁。
苏南枝端坐梳妆镜前,绝美面容冷静平和,然而光洁的额头却逐渐冒了细汗……

第二日,天麻麻亮。
喝得烂醉如泥的孙龙衣裳半敞,脖间胸膛全是唇印,命人打开那间屋子,数百老人小孩被土匪赶鸭子似的,吆喝到了院中央。
“今天不喊干爹,还得挨打。”孙龙喝着解酒汤,朝虎皮宝座上一躺,拿着满是倒刺的铁鞭笑眯眯扫量小孩,“谁先喊,谁就有牛肉吃、有新衣服穿,能治伤——”
他话没说完,就有几个遍体鳞伤的跪行上去,争先恐后喊干爹。
“孙子们真乖。”孙龙心情很好,“男的扔去训练场,女的留下来养着。”
木板被撬开,几个婢子鱼贯而入,将一杯热茶递给苏南枝。
一夜未睡的苏南枝眼下乌青,看着那袅袅热雾的热茶,鼻尖微皱,抬袖遮唇后将空杯的茶盏扔在地上。
婢子们沉默无言地给她梳妆打扮。
“你们也是被拐上山的吧?”苏南枝阖眸养神。
闻言,婢子给她挽繁琐发髻的手一抖。
木梳尖端刺痛苏南枝的头皮,她缓缓睁眸,睨着婢子疤痕交错的手腕,温声淡笑:“我袖中有百两银票,若你们愿意帮我个忙,便可自取。有钱才能逃出去更好的生存,不是吗?”
有胆大的婢子翻找她袖口,咬牙问:“什么忙?掉脑袋的忙不帮。”
“出去后寻机会,撬松封左窗的木板。”
“姑娘要逃?我好心劝你一句,逃不得。若被孙龙抓住,会被打死的——”
“后果我自负,劳烦几位帮我撬松木板即可。”苏南枝打断婢子的劝诫,屈指在膝盖上慢敲,沉心静气地闭目养神。
约莫一时辰后,天光划破暗夜,黎明如瀑倾泻,点亮整个大地。
锁着脚铐手铐的苏南枝,一袭大红凤凰嫁衣,盈盈细腰勾魂摄魄,裙摆缀着无数反光的珍珠,逶迤在地,美的般般入画,刚一走到院中央,无数土匪便看呆了。
她不惧不慌地雅步前行,仿佛她才是龙虎帮真正的主人那般大气雍容!
嵩阳城的方向,天空绽放了朵烟花,在朝阳下流光溢彩、转瞬即逝。
而土匪们起哄吆喝,并无人注意。
“大嫂!大嫂!哟哟哟,亲一个。”
孙龙从正厅走来将大红袍递给她,苏南枝垂眸,面无表情道:“既是成婚,那便该三叩九拜,若成婚这等大事不守老祖宗的规矩,怕是要坏了运气。”
土匪抢劫,最讲究的便是运气。
邹虎吃着大肘子:“那就拜、拜堂!”
苏南枝牵着大红袍后端,孙龙牵着前端带她跨火盆。
“二拜天地——”
孙龙沉默不语地看着苏南枝,敛袍跪地,与她一同参拜天、地。
“夫妻对拜——”
苏南枝满心抗拒,但还在等待灿夏和春盛的救援,只得耐起性子,权当走个过场,隐忍着作揖,与孙龙齐齐对拜。
孙龙玉冠碰到她发簪时,牵着大红袍的指尖蜷了起来,眼底有无数晦涩,深吸了几口气,喉结上下滚动。
“送入洞房——”
有几个土匪涌上来,要跟着闹洞房,孙龙拔刀甩过去,嵌进众人脚前的木板:“滚。”
被送入原先封死窗的房间。
屋子已被重新装饰过,房梁、门扉、床桓全部挂上了红绸,墙上贴着对称囍字,被褥也换成了大红色,苏南枝手心冒冷汗,瞥向身侧同样落座的孙龙。
然而,这个孙龙却与昨天的孙龙不太一样……
昨日的孙龙举止轻浮好色,可今日却稳若泰山,同坐喜床,却与她隔开一人宽的距离。
屋外传来嘻嘻哈哈的悄声打闹。
“不对啊,往日大当家最喜欢闹出声音,怎么今夜还没响声?”
“要不要进去看看?”
就在此时,孙龙将苏南枝压在床铺上,一床桂圆花生哗哗晃动后噼里啪啦掉在地上,苏南枝奋力反抗:“放开我,滚!”
孙龙荒淫无度,酒肉池林,常让婢女换上特定衣服在院中侍奉交|欢,丝毫不介意别人旁听,门卫早司空见惯了,当即搭话:“大当家放心!窗户都封死了,您继续!就算会武功,她也插翅难飞!”
苏南枝刚要拔剑时,男人单手攥住她的双手,一手撕开了人皮|面具。
露出了本来真容:萧沉韫?!
方才的孙龙,竟是他易容的。
苏南枝拔剑的手便松了,呆呆怔怔地看他。
原来与自己拜堂成亲的人,是……萧沉韫。
方才二人险些打起来,萧沉韫又怕伤了她,处处收力,额前起了点细汗,他俯身低语:“别急,大军还有半时辰才到。”
“半时辰?所以王爷是只身前来?”苏南枝蹙紧秀眉。
“灿夏去找余江时,余江正好在云翊居汇报公文,洛云崖也回来同本王说了此事。你与春盛商量烟花为号,那烟花绽放时,军队才出嵩阳,他们太慢,本王便先来救你了。”
从嵩阳城区云翊居到死水县龙虎山,行车得一时辰,从山脚爬到顶峰得三时辰,他是来的多急多快,连脸都划伤了。
伤口细长,是草刺划伤的。
苏南枝喜袍微抬,雪白素手抚了扶那道拇指长短的伤:“疼吗?”
“不疼。”
知道你平安,就什么都不疼了。
屋外,又有几个土匪窃窃私语:“不对啊,里头怎么又没声音了?”
“大当家不像这么含蓄的人,搁以前,床摇的就跟吹小曲那样……”
苏南枝脸色通红。
萧沉韫掀来被子盖住二人的脸,仿佛只要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就能减少当下的尴尬……
他强有力的手晃动床桓。
咯吱、咯吱,床唱起了小曲。
屋外人啧啧感叹。
苏南枝心跳如鼓,尴尬、紧张、无措,饶是活了两世,这方面也没经历过,与一壮年男子同床共枕也就罢了,偏生还要为了掩人耳目,假装那档子事儿……
她深深呼吸,轻轻吐气。
而身侧,萧沉韫余光瞥向身侧之人,黛眉若云烟、秋水眸,红唇如罂粟,细腰夺命刀,大红嫁衣衬的皮肤雪白如玉、吹弹可破,美不胜收。
她的手腕皮肤极白极细嫩,经不起摩擦,方才二人打斗时,他只是攥住她的双手,此刻,那双白如奶冻的手便起了一圈红痕。
好似,他真的欺负了她。
萧沉韫连在静安寺学的清心咒都忘记怎么念了。
他就只明白了一件事,天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这半时辰好似崖缝滴水那般,漫漫又慢慢……
就在此时。
门外终于传来打斗声!
有人拔刀嘶吼:“放火烧死那屋中的奸夫淫妇!妈的!老子被人算计了!”
真孙龙鼻青脸肿,骂骂咧咧跑来,端起油桶就朝木屋泼去。
听墙角的众人猛然反应过来:“我说今天老大怎么一点都不勇猛啊,原来是有人假冒?”
孙龙命人迅速泼油,不过眨眼间,屋舍四墙浸满油渍,他将燃着的火折子扔过去——
被钉了木板封着门窗的屋子,顿时起了滔天大火!
火舌吞噬万物般迅速燃烧。
那边,出现了同样身穿喜袍的孙龙,踩着树枝屋檐落地。
两个孙龙彼此相望,就在众人发愣懵圈时,喜袍孙龙拔剑朝鼻青脸肿的孙龙杀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的样子,美得很
喜袍孙龙的剑法快狠准,撕下人皮|面具,竟是同样易容成孙龙的温言斐,他手上并无人马,本想易容成孙龙救苏南枝,却不想萧沉韫先来一步!
脸色郁白的温言斐,带着独有的凌厉,势如破竹般直逼鼻青脸肿的孙龙!
长剑在冷月下寒光四射,温言斐将利刃横在孙龙脖间,低喝道:“灭火,开门救人!”
此刻,屋中——
苏南枝大红嫁衣迅速燃烧,欺雪赛霜的玉肤落了火星子,当即烫出血泡。
萧沉韫缂丝黑袍沾火便化为灰烬,铁臂将她圈入怀中,紧紧护着,像要将她揉入骨髓般抱得十分用力,用自己的身躯为盾牌替苏南枝挡住所有烈火。
“左窗!左窗木板是松的。”苏南枝胸口被呛的火辣辣疼。
屋子浸了油,熊熊大火不断燃烧,屋顶房梁烧断后砰砰砸地!
萧沉韫后背全是火,黑袍被烧融后一截截掉落。
他将苏南枝拦腰抱起,脚踏烈火,鞋底被烹烧的滋滋滋响,看着撬松的左窗,深吸口气后将她抱得很紧很紧,拱起背纵身一跃——
那刻,苏南枝听到男人疯狂高速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她大红裙摆燃着火,青丝如瀑飞扬,美丽瞳孔里倒映着滔天火海,双眸含春水怔怔凝视脸颊带伤的萧沉韫,忘记危机、遗忘了绝境,浩瀚天地在此刻黯然失色,只有那个恍若神祇的男人身披月光、脚踩烈焰!
砰地一声!
撞破左窗那刻,火海与清风对抗,身上灼痛感蓦然减半。
小屋外是山坡,二人滚下山时,萧沉韫耳后一抹鲜血从下颚流进脖间,在皎洁清冷的月色下触目惊心,他紧紧抱住苏南枝,指尖满是血泡,轻柔缓慢摸了摸苏南枝的头:“不怕。”
“本王带你,平安回家。”
山坡崎岖、遍地乱石,眼见要撞到大石头上,萧沉韫拼死护住苏南枝,身子怕砰地一声,摔在大石头上,锋利的石头棱角划破耳廓,险些刺进耳朵。
恰逢巨石触动龙虎帮的暗处机关,无数淬毒的利箭齐齐射来。
苏南枝主动压上来,覆住萧沉韫受伤的身子,拔剑斩断利箭,脚蹬巨石,朝远处滚去后逃离利箭。
百发利箭后,机关停了。
“王爷、王爷。”苏南枝扶起萧沉韫。
萧沉韫剑眉紧蹙,反手牵住苏南枝:“你可有受伤?”
“我没有。”茂密的竹林里,竹叶遮天蔽日,苏南枝紧张地问,“王爷有没有受伤?”
萧沉韫看着她的唇型,沉思了下:“本王……不疼……”
火把如蜿蜒的长龙般,顷刻点亮半山腰,精锐军队从四面八方围上来!
灿夏、春盛着急找来:“姑娘?县主?!”
“我在这里。”苏南枝晃动竹木发出声响,吸引他们注意力,大喊道,“洛云崖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洛云崖飞来后,在看到萧沉韫时面色猛然一变,刚要说话,萧沉韫便冷冷地剐他一眼,洛云崖最终没说出口。
视线模糊的竹林中,萧沉韫每走一步,脚下便多出一行血迹。
苏南枝搀扶他时,摸到他满是鲜血的后背,指间全是黏稠湿意。
他、受伤了……
背上血肉模糊!
而苏南枝除了手腕被火星子烫了几个血泡之外,半点都没受伤。
萧沉韫看着那双水濛濛的美眸,忽然抬袖,又觉得袖袍太脏,便用指腹轻轻擦去苏南枝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问:“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你的脚……”苏南枝咬唇,凝视他血淋淋的双足。
萧沉韫观察她嘴型后,轻笑道:“这点小伤,怎么还会把你吓哭呢?本王先回云翊居了。”
耳朵鲜血,缓缓外溢时,他后退一步藏于竹林的暗影中,转身离开。
苏南枝鼻尖泛酸:“王爷,难道每次救人都这般奋不顾身吗?”
萧沉韫背影清冷孤寂,像是没听到般,并未答话。
余晔攥紧刀柄,搀扶着萧沉韫下山:“摄政王命多金贵啊,怎么可能每次都不要命地去救人呢?这么多年,我看他豁出命去救的,只苏大姑娘一个。”
闻言,苏南枝心情复杂。
她攥紧沧月剑,转身朝一片杂乱厮杀声闯去,眼前是漫天大火。
土匪与官兵打起来后,再也没人管火势,大火从木屋烧到院子,无数老少妇孺的哭喊求救,在刀枪剑戟里如此微弱,所见皆是混乱,木桩被斩断,龙虎帮三字旗帜轰然倒塌,处处皆是倒下的尸首。
苏南枝凝睇烈烈火海的院子,想起外溢鲜血的房间,攥热手中剑柄,跳下水缸浸湿全身后,披了被褥冲进了火海——
“救救…我们啊……”
“救命呐……”
奄奄一息的求救声如冬末寒蝉,一声比一声绝望。
苏南枝闯进去后,执剑砍烧红的铁锁,剑柄在火光里烫的吓人,手心烫掉层皮,一次又一次砍锁——
屋内小孩老人察觉到动静,全部涌过来,透过门缝,他们看见娇瘦的陌生女子,双手烫出血迹一下下砍锁,忽而内心充满无限希望,可斩断手腕粗细的铁锁绝非易事,无数火苗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苏南枝的裙角开始燃烧……
她置身火海,坚如磐石:“我带你们回家!”
直至火蛇烧到衣袖时, 那双手鲜血淋漓,被锁屋中的白发老人,绝望摇头:“不、不用救了……”
“没必要搭上你的命……”
“丫头快……逃吧。”
话音刚落,惊天霹雳般哐当巨响,铁锁落地!
苏南枝踹开门!
只见关着数百人的屋子,靠近墙壁的四五人已被烧死。
苏南枝体力不济,身形摇晃后单膝跪地,长剑插入地板支撑身子,数百人争先恐后疯了般地推开她逃命,险些将她踩伤。
只有先前花甲之年的老人,将她扶起来,二人彼此搀扶逃命。
一根巨大的房梁砸下来!拦住院门!
火焰如巨蟒随夜风席卷而来,朝苏南枝迎面扑去——
穿喜袍的温言斐足尖迅速点于树冠屋檐,身形如鬼魅、快如虚影般飞入火海,将她扑倒在地,躲开火焰后,用被褥裹住她,脚踩断梁从院中飞出火海,落在剿匪战场的中央位置,周遭全是混乱厮杀。
温言斐身后数名麒麟图腾的黑袍从天而降,同样救出了老人。
苏南枝拽着温言斐躲开山匪的长刀,拉着他躲在大树后面。
少年白到几乎透明的俊脸,鼻尖、脸颊沾了黑烬,急急呕出一口黑血,体内的青黑细纹犹如藤蔓般,布满他的脖颈、手腕、双膝、胸膛上,薄唇淌着乌青的鲜血。
他抬袖擦去青血,清澈如冷溪的眸微弯,缓缓脱下披风盖在苏南枝身上,漫不经心地夸赞:“姐姐,救人的样子……美得很……”
“副阁主。”
数个麒麟黑袍的蒙面人朝温言斐跪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该杀,你想怎么死?
温言斐许久没动内力,累的厉害,体内毒素疯狂游走,如万虫撕咬五脏六腑般疼,但他面上却云淡风轻,半依靠竹木:“你们认错了,我不是什么副阁主。”
麒麟黑袍人面面相觑,哀叹口气后苦笑一声:“那便是我们认错了,多有冒犯,还请您见谅。”他们离开后,草丛里多了个不起眼的黑玉瓶。
温言斐不着痕迹捡起来,指甲盖掀开木塞,一颗细小药丸滚出,抬袖时吃了下去,顷刻间,无数青黑细纹渐渐浅淡下去。
救完人,苏南枝才反应过来双手钻心入髓的疼。
只见从前雪白如玉的双手,掌心满是血迹,虎口的皮早就烫掉了,她倒吸冷气嘶了一声,提剑划断温言斐的一截衣袖:“借用一下,谢谢。”
她身上的嫁衣脏污不堪,只能借用温言斐的衣布包扎伤口。
温言斐看着眼前的绝美女子,就这么随意对待那般严重的伤,闷了半晌,憋出一句话:“姐姐……不疼吗?”
“疼。”苏南枝包好双手,蹙眉笑叹,“但还能忍。”
先前被救出的老婆婆走来跪地,朝苏南枝重重磕了个头:“我本是青州人,半年前途经此地去蜀州安阳寻犬子,却遭悍匪劫持护卫丫鬟全死,若非姑娘救我一条残命,只怕老身已成大火中的灰烬。”
苏南枝这才转头打量老婆婆。
她举止大气端庄有风骨,叩拜礼数周全,不像是普通百姓的老妇,历经大难后迅速冷静下来,再次磕头哀求道:“能否劳请姑娘帮我寄信一封家书,好让家人接我回去……”
“老婆婆言重了。”苏南枝刚要扶起她。
老婆婆又轻轻推开她的手,重行大礼磕头:“这一次,我是替被困同屋的数百人,给您磕头谢恩。他们遭逢大难理智全无,险些将您踩伤,请您原谅他们的自私出逃。”
“在濒死前,谁都想活,我能理解。”
苏南枝郑重地与老婆婆作揖,扶她起来,将她要寄的家书绑在信鸽腿上,放飞出去:“我先派人带您去衙门治伤。信鸽天亮就能到安阳,婆婆静待佳音即可。这二十两银子,您收好。”
老婆婆被土匪洗劫一空,哪还有钱?
这二十两白银意义重大,她眼角湿润道:“今日受姑娘大恩,魏家他日饮水思源,必定涌泉相报……”
后面的话,苏南枝没听见,已手执沧月剑去察看围剿了。
温言斐摘下竹叶把玩,似笑非笑地问:“老太太说的可是,青州省城魏家?”
“……正是。”魏老太太沉吟后承认。
“我知道了。”温言斐笑意淡下去,像是敲打又像是劝诫,“南枝县主孤身闯火海,九死一生,双手重伤,救了老太太,那魏家确实要好好报答。”
“魏家,必定衔草结环。”魏老太太福身郑重道,“敢问公子您是?”
“我,死水县师爷罢了。”温言斐潦草作了一揖,朝苏南枝追去,“魏老太太告辞。”
天下之大,魏姓诸多,能知道青州魏家、能猜中她身份,魏老太太不信他只是小小师爷。
温言斐追上苏南枝时,她刚好扯着余江衣领躲过了山匪的大刀。
余江摸了摸还在的脑袋,同苏南枝郑重道谢:“谢谢县主啊,县主真是深藏不露,娇滴滴的一姑娘,怎么武功还这般好?”
苏南枝脑海中浮现出背过的死水县地图,厉喝:“孙龙活捉,我要一刀刀剐了他的肉。”
那厢,孙龙睚眦欲裂,目欲喷火地瞪着苏南枝:“你居然没被烧死!?”
“封死门窗的屋子,我早买通丫鬟留一手,撬松了左窗。”苏南枝冷笑,“你下毒的那杯茶,我也根本没喝。”
盯着她身旁的余江,孙龙双目愤怒至赤红,满脸横肉抖动,气的青筋暴起:“贱人!你这个该死的贱人!龙虎帮地址隐秘复杂、机关重重,官兵绝无可能这么快赶到!是你以身为诱饵,引来官府!”
“是我。”
苏南枝朗声轻笑,攥紧沧月剑:“是我假意顺从,被掳上山时,沿路撒了透明细腻的引路粉,白天看不见,到晚上便会散发微如萤火的光,不引人注目,却能被我的人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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