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南枝—— by星辰入怀
星辰入怀  发于:202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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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推来盛满冰块的木桶,上头铺满各种水果。
萧沉韫顺手剥了颗荔枝递给她,苏南枝沉默了下,他便看出她有心事。
“有事直说。”
“我想去衙门看我娘当年的卷宗。”
“好。”
萧沉韫点头,将荔枝递给她,苏南枝一喜,拽住他的袖子:“那我们现在去吗?”
那颗荔枝被晃落在地。
萧沉韫星眸黯了几分:“好。”
二人一同飞去了衙门。
萧沉韫微服私访了这么多处知府,早就对存放卷宗的衙门轻车熟路了,拉着苏南枝绕开侍卫,抛颗石子打在其他地方,引走门卫,二人翻窗进门。
屋内排列五十多个的架子,陈列嵩阳城发生的大大小小案子。
苏南枝蹙眉道:“我娘案子极大,连京兆尹和大理寺都惊动了,向来会放在重要卷宗一类。”
萧沉韫翻找了下,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密匣,从腰际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后按照时间名称翻找后,拿出一卷楚氏,拍了拍上头的灰:“这里。”
苏南枝刚要走过去,门口传来有说有笑的谈话。
“大人上门提亲的事儿,属下保准给您办妥帖!您放心!”
知府余江摸着胡子,笑眯眯点头:“你办事本官一向放心,开门,本官要例行抽查卷宗。”
“咯吱”一声。
苏南枝拽着萧沉韫一同躲进狭窄逼仄的架子过道。
二人身子贴着身子,鼻尖相挨,苏南枝连别开脸的余地都没有,萧沉韫屏气凝神,鼻腔全是栀子味儿的发香……
趁着这空档,苏南枝翻开卷宗:
楚氏楚莹携子女回乡省亲,遭多名海盗残忍杀害,经仵作验尸倒推,推测凶器为绣春刀、阔斧、细剑,海盗所用凶器精练,如图所示。
苏南枝攥紧卷宗,面上一喜,压低声音道:“姨母与我娘亲是情敌,姨母也目睹了此事,我曾错以为杀娘亲的人是她。可四年多前,姨母还不是嵩阳首富,根本请不起用绣春刀的海盗。”
萧沉韫低头看她:“绣春刀百两一柄,细剑阔斧也很贵,这样的顶级杀手,出一次任务起码万两白银,你姨母请不起,她不是真凶。”
“先前本官来的时候,这些无人问津的卷宗落满了灰,眼下却多出几个翻找的手指印,指印细长,似是女子翻过,衙门内并无女子。”余江微眯眼睛,“一群饭桶!有人来偷卷宗了!”
“哗!”屋中人齐齐亮剑,脚步逼近。
苏南枝手放在缠腰软剑上,萧沉韫眉宇不可查觉地微皱,握住苏南枝细腰,抓起蒙住卷宗的遮尘布朝远处一甩!
厚厚的灰尘扑去,叫人看不清视线!
萧沉韫带着苏南枝翻窗跑了。
“有人胆敢在本官面前偷卷宗,改日他们是不是就敢来杀本官了?”余江威严怒喝。
“追!他们在那里!”
可一眨眼,萧沉韫就揽着苏南枝飞出好远,他们根本追不上。
回了云翊居,萧沉韫带她去书房,提笔将方才看过的所有楚氏卷宗一字不漏地默写下来。
看着墨迹未干的楚氏卷宗,苏南枝微怔:“就看那么会儿,十几页卷宗,王爷竟然全背下来了吗?”
“嗯?有何不妥?你怕本王背错内容?”萧沉韫将小狼毫毛笔放下,挑眉看她,“不会有错的,本王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有些天赋是旁人比不了的。
饶是记忆里极好的苏南枝,也甘拜下风。
她拿着新写的卷宗,轻嗅上头的淡淡墨香味儿:“多谢王爷。”
“不谢。本王也是去找卷宗。”萧沉韫从袖中拿出一本记着失踪人口的小册子。
苏南枝指了指墙:“那我先回去啦?”
“嗯。”
苏南枝踩着轻功一跃而起。
待她回了苏府,坐在亭台中,一手翻着姨母写的日记本和书信,一手翻卷宗。
姨母既然目睹了娘亲被杀,想必知道其中一些内情。
可眼下她与姨母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足以让姨母袒露内情,毕竟牵扯凶杀案,守口如瓶是最好的保命方式……
她,得一点点撬开楚冷曦的嘴。
苏南枝一页页翻着日记,姨母六岁时,字迹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
偶好喜欢梅干菜扣肉呜呜呜~可娘亲都瘦肉全撕给妹妹,只剩肥肉给我吃,不吃她就骂窝我浪费呜呜(T^T)…还是奶娘好!奶娘给窝留了梅干菜扣瘦肉!嘿嘿耶!
今天偶和莹莹放风筝掉进水里。莹儿不会游泳,千万别出事才好!可爹娘为什么同时跳水,都去先救妹妹呢?呜呜呜偶也是爹娘女儿啊!幸好奶娘跳水救我了呜呜。娘打了我一顿,质问我为什么没看好妹妹?让妹妹掉水里?我哭了好久o(╥﹏╥)o
十三岁:
莹莹不再黏着我玩了,她有很多朋友,我也不想去打扰她,想必她很讨厌我这闷葫芦姐姐。毕竟我不爱笑、不好相处。
十七岁:
奶娘爹娘偏心莹儿,连苏正这门亲事,爹娘也从未问过我意见,就先介绍给妹妹。是我先喜欢苏正一年多的!从来如此!只要有好的都先给妹妹!!苏正对妹妹一见倾心,我那情书不送也罢,我不能破坏别人姻缘。祝愿他与妹妹能两、情、相、悦……
二十岁:
苏正很好,莹儿能嫁给他,我放心。我没敢参加成婚宴,大家却说我们姐妹不合。我实在太难过了,让我躲一躲、缓一缓吧……没人知道我暗恋他四年多。莹儿、苏苏妹夫,祝你们幸福。

第九十一章 你怎么笑的出来?
看完后,苏南枝心中五味杂陈,眼眶发涩,不曾想姨母心里藏了那么多酸楚。
分明是她先女扮男装暗许芳心,以匿名笔友的身份与爹爹书信往来,却不想爹爹科举后被外祖母相中,介绍给了娘亲,而所有人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姨母对爹爹四年多的暗恋。
她那么喜欢爹爹,却不使阴谋诡计夺人所爱。
字里行间,姨母从不讨厌娘亲;而娘亲生前也说过,她很想亲近姨母,但姨母不爱对她笑,以为姨母讨厌她。
姐妹之间性情不同,彼此都想亲近对方,却又误会对方讨厌自己,从而渐行渐远,关系平平。
多么遗憾。
苏南枝叠好日记本、卷宗,藏在枕头下,忧愁地轻叹口气,忽然思及一事,唤来春盛:“去将关孙奶娘房间的锁撬松,留条缝隙。”
“姑娘这是为何?”
“如今姨母对她失去信任,我们还得让她原形毕露,趁此机会,让姨母彻底看清她的真面目。”
“是。”
“对了。”苏南枝起身,附到她耳边悄悄讲,“……”
“这件事也要办妥。”
“是!”春盛眼前一亮,难以抑制的惊喜,立刻去办了。
食过晚膳后,苏南枝弹了会儿琴,听着夏虫嘶鸣,便倦的不行,早早歇下了。
睡到半夜,屋中传来均匀的浅浅呼吸声。
院墙垂着层层叠叠的紫藤花,散发着沁人芬芳,昙花舒张枝叶,在静谧的月下悠然绽放。
檐下值夜的春盛坐在石阶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小鸡啄米似的耷拉在胳膊上,似乎做着美梦,还痴痴地笑了下。
有三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翻墙入内。
为首者头戴黑色兜帽,他手中拿着画满鬼纹的西域铜铃,拿出沾药粉的帕子捂住熟睡的春盛,彻底将她迷晕后,这才翻窗进去。
他勾唇议论:“兄台,这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少说三万两白银吧?”
另一波浪卷发的男子,用生疏拗口的大庆话讲道:“行行行,王子就爱这款。我瞅、瞅着那小丫鬟也不错,一起掳走。”
楚恒看了眼床头的驱蚊香囊,邪笑着晃动铜铃,嘴中念秘术咒语,半刻后,床榻上熟睡的苏南枝坐起身子,木讷呆滞地睁眼,瞳孔并无聚焦地看向前方……
那涂满黑血符文的铜铃发出魔音,在苏南枝眼前匀速摇晃,咒语系数传进耳中,如鬼魅般蛊惑着人神志不清。
“听话。”楚恒下达指令,“乖乖跟他上车,去西域。”
“我听话。”
“我去西域。”
苏南枝麻木点头。
楚恒叹道:“可惜了,如此绝色,若非我缺钱……”
匈奴人朝前走了两步,苏南枝如行尸走肉地跟他走两步,他翻窗,苏南枝跟着翻窗,他出了出府,上了巷口马车,苏南枝亦是重复他的动作。
春盛亦是如此。
马车上约莫四个彪头大汉的匈奴人,里面还绑着十几个帕子堵嘴的汉人姑娘东倒西歪挤在一起,呜咽地看着主动坐进来的苏南枝。
有个女子试图用脚将被催眠的苏南枝踹醒,然而下刻,西域男人将她逮入怀中,骂道:“给老子安分点!”
黑色兜帽遮掉楚恒大半张脸,他在马车后低声道:“快走吧,明日午时前要出边境,催眠术只能管八个时辰。”
“剩下的钱,卖给王子后结算。”西域人塞给他一把银票,架马离去。
几个西域人如欣赏绝美玉璧那般,对苏南枝评头论足:“我们卖给王子,八万两白白银咋样?”
“这女人脸就跟羊奶一样,白乎乎的,想摸。”
“摸个蛋!若真把她卖给王子,日后她和王子告状怎么办?”
马车徐徐驶出嵩阳城,就快进入山道时,匈奴人打着瞌睡,谁也没注意到苏南枝涣散呆滞的瞳孔正逐渐聚焦,那双绝美的杏眸正一点点苏醒,迸出淬冰般的寒意。
她看向马车内同样被绑的十几个少女,想必都是被楚恒催眠后,卖去草原的,若非要救她们,苏南枝早就出手了。
苏南枝刚要拔出软剑,以开窗为信号,让埋伏四周的苏家侍卫拦停马车时,十支蓄满力量的铁箭忽然射来,砰地声!
车顶四分五裂,木板飞溅!
一袭与暗夜相融的黑袍从天而降,那绸缎带着寒凉的夜露,拂过苏南枝的面颊,将她裹入怀中。
银白如雪的月色下,男人手执长剑、冷光微闪,几道血迹溅在车壁上。
车中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几个惊醒的匈奴人还没拔出刀,便被挑断了脚筋,瘫痪在地,惊惧恐怖地看向这袭黑袍,男人剑眉入鬓,眸眼如冬日星辰,英俊且冰冷,杀气强大到恍如阎王莅临。
苏南枝感觉得到,萧沉韫揽紧她腰肢的手,在极其细微地发颤。
男人墨眸沉冷,带她飞出马车,落在地上后,松了手。
树影婆娑朦胧,月光莹澈如水,像迷幻的雪白薄纱将二人拢住。
苏南枝从萧沉韫眼中看见了一丝外溢的薄怒,那双墨眸不再冷定如古潭,起了骇浪波澜。这还是苏南枝第一次看到,情绪起伏如此明显的萧沉韫。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被卖去匈奴了?”
“被卖进匈奴皇室,你该怎么办?”
“本王与他们结仇颇深,可能没办法救你。”
所以他生气的地方在于什么?是生气她险些被卖去草原,还是生气可能无法救她出来?
“可我现在没事,没被卖啊。”苏南枝笑着解释:“我假意被楚恒催眠,上马车就准备让侍卫围截,应对楚恒接下来的诡计。却不想车内还有那么多姑娘,想着城内容易误伤行人,等到郊外一起营救。”
萧沉韫紧蹙剑眉,凝视着女子唇边那昳丽的弧度:“你怎么笑的出来?”
他方才带人查江南一带失踪女子的案件,在前方几座山脉的交汇处蹲守匈奴人贩子,听闻苏南枝被催眠,翻山越岭赶来,连鞋都磨破了。
可她还在笑语晏晏,说的那般轻松,丝毫不知此事危险。
萧沉韫指着前方,神情寒凉冷漠,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前面死水县,三洲交汇之地,地形复杂,山路连通五座城邦,埋伏数千名匈奴人,在那地交接贩卖人口。你往前十里就落入交易网,就凭你从苏家带来的普通侍卫,你能逃得掉?”
“你逃不掉。”
他重重砸下四字,说完后,脸上彻底现出愠怒。
苏南枝许久没见过这样的萧沉韫,就像是初见那般冷漠无情。
那厢,余晔解救了十几个少女,正拿着萧沉韫从衙门带出来的小册子清点对应的失踪人口。
苏南枝垂眸,哑着嗓子施礼:“多谢王爷及时相救……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你和本王道什么歉?嗯?”萧沉韫冷冷道,“京城折柳分别时,本王便劝诫你,不要孤身犯险。你……你哭什么?嗯?唉,本王不该这么说你,你别掉金豆子……”

第九十二章 谁敢走,杀无赦
风沙迷了苏南枝的眼睛,被萧沉韫训斥的心里酸胀苦涩,她垂着睫毛覆住眸色,转身便走:“臣女没哭,还不至于哭。先带春盛回楚府了。”
一滴血从萧沉韫左鞋底淌出。
他疾步走去,地上留下浅浅的血印,紧跟在苏南枝旁边:“日后不要犯险。”
“……”
“本王送你回楚府。”
“……”
“怪本王厉言训诫?”
“回答本王。”
苏南枝坐上马车,关上车门,那珠帘微微晃动,传出淡淡的话语声:“王爷的训诫,臣女记着了。王爷与臣女萍水相逢,并无交情,怎敢劳烦您送我回府?春盛,架马。”
萧沉韫吸口气,平复心绪。
“这夜黑风高的,王爷赶来救县主又急又快,不慎踩着荆棘,属下帮您把刺拔出来,上点药吧。”余晔忙完后,拿着镊子绷带走来。
三根荆棘刺进脚底 ,萧沉韫浑然不在意,每走一步,地面赫然血印,冷冷道:“不必了。”
他面色快滴出墨般阴郁,眉头紧锁。
萍水相逢、并无交情,八字犹如重石压的萧沉韫喘不过气,二人认识大半年,她却来个萍水相逢,好得很呐。
萧沉韫面如寒霜,气的发笑。
然而回城的苏南枝,面色也不好看,萧沉韫当着众人那么凶地训她,她又不是他属下,须对他言听计从。
何况她上匈奴人马车,就做了万全之策,一到出城就让侍卫拦截,根本不会傻傻前行十里落入交易网!
后院松了门锁的杂物屋,孙奶娘蹑手蹑脚地摸出来,与楚恒汇合,二人忙忙碌碌大半宿,等到天亮时,楚府一如既往,表面风平浪静。
朝阳的金辉从天际一泻千里,温暖柔光笼罩着静谧的楚府,阳光落在屋檐瓦砾上,丫鬟婆子陆陆续续醒了。
王嬷嬷大清早就熬好药,端去喂楚老夫人,一走进屋子,如往常那样,面带笑脸地轻轻唤道:“老夫人,该起啦!”
“这药真是管用呢,您喝七八天,气色也好了不少。”
她连着唤了七八遍,床榻上之人毫无反应,她脸色微僵,颤巍巍地去试了试老夫人鼻息,忽而!药碗落地!
“哐当!”药渣四溅!
一声尖叫响起:“夫人!老夫人啊!”
楚冷曦正画眉时,王嬷嬷跌跌撞撞冲进来,吓得她一用力,螺子黛一断,在眉梢画斜了好长一笔,连到太阳穴去了,厉声斥责:“何事如此慌张?”
“老夫人!归、归天了!”
楚冷曦双腿一软,连忙扶住门框,跑了出去。
她忍住飙泪的冲动,哽咽问:“通知表小姐没有?”
“表小姐今晨留书一封,说苏家有急事,她赶回京城了。”王嬷嬷哭着递上那份家书。
“怎么这般赶巧!”楚冷曦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冲到主院时,早已跪满了熙熙攘攘的丫鬟婆子小厮,纷纷抹眼泪,低声抽噎。
不过是半个时辰,床榻上的楚老夫人已了无生机,面色泛青,嘴唇惨白。
楚冷曦冲过去把了脉,探了鼻息,终究是头重脚轻栽倒在地,愣怔好久,许是不敢相信,又接连摸脉,哽在喉咙处的悲咽终于溢出声,死死捂着嘴,瞪大眼睛,撕心肺裂地痛哭:“娘!!!”
孙奶娘带着心腹下人走来,看了眼悲痛欲绝的楚冷曦,沉沉道:“家主,老夫人已逝,你再难过她也活不过来了。我知你从未操办过丧葬,主动为你寻了入殓师。”
她一招手,身穿缟素的抬棺人进门,搬走楚老夫人尸首。
楚冷曦猛然怒瞪,火冒三丈道:“奶娘!你在胡闹什么?!不是把你关起来,让你好好反省吗?你来添什么乱?人死后三天才可安葬,别动我娘!”
孙奶娘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廊下传来一道喟叹,惋惜纠正:“大姐,正值盛夏,若等三天下葬,干娘就该发臭了。下葬!”
抬棺人立刻将老夫人搬进棺木。
楚冷曦厉喝:“来人!全部去给我拦住她!我说不准下葬就不准!”
然而——
身边成群奴仆不为所动,默默站到孙奶娘与楚恒身后。
王嬷嬷百爪挠心地嘶吼:“看吧,我早说过!孙奶娘居心叵测!故意离间您和老夫人是有图谋!该死的孙奶娘,早就和楚恒勾结了!”
楚冷曦指甲用力嵌进掌心,反应过来后,气极反笑:“原来,楚府上下早被收买了。孙奶娘,若你现在迷途知返,你与楚恒合谋之事,我便念着往日情分,不予追究。”
孙奶娘却讥笑回怼:“我往日待你好,不过是想受你庇佑,在楚府过得更好罢了!我与你何来情分?我在楚府潜伏四十年之久,大仇终于得报,老夫人终于死了。”
“你报什么仇?”楚冷曦捂着狂跳的心脏,险些气晕,紧紧盯着她,“亏我这几十年,待你那般好!当真是真心喂了狗!”
孙奶娘但笑不语,心中畅快至极。
楚恒看向棺材中的楚老夫人,那脉搏似乎微弱的动了动。
人没被毒死?那便活埋吧!
楚恒亲自盖棺,蹙眉下令:“合上棺材,封死,以免干娘遗体有损。”
随后,他望着哀毁骨立的楚冷曦,精明冷笑:“家主因干娘过世,悲痛欲绝,受刺激后有些疯癫了,将她绑到后院,好生看管。”
楚冷曦扑在棺材上痛哭流涕,破口大骂:“滚!”
仆人拿着铁棍长棒,上前去绑楚冷曦。
“要钱是吧?我都给你们!”
楚冷曦从袖中掏出账房钥匙,狠狠砸过去,气的胸口快要炸裂,咬牙切齿怒骂:“拿着钱滚出楚家!我不稀罕和你们这些畜生抢家业!滚滚滚!都给我滚!”
“是不稀罕抢,还是抢不过?”孙奶娘勾唇哂笑,“府中奴仆都被三公子收买,你是有心也无力!三公子拿了钥匙分我一半银票,我立马消失。”
楚恒得意笑笑,指着楚府停好的马车,爽快道:“两万五银票已经给你装箱了。若非你在楚冷曦与老夫人之间挑拨多年,将楚家搅乱,咱们不会这么顺利。合作愉快,孙奶娘,一路顺风。”
孙奶娘春风满面,高傲地睥睨着楚冷曦,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出府,极为荣耀,颇有些功成身退的意思。
“今日谁敢走?踏出此门半步,杀无赦!”
那厢,一道娇喝。
数百个苏家侍卫拔刀,围了上去。
苏南枝推着轮椅上的楚老夫人,从东厢房缓步而来。

屋顶上的萧沉韫示意他停手,寒眸微眯,围观这场闹剧。
楚府上下无一人不目瞪口呆,众多奴仆更是当场惊愕石化!
孙奶娘顿时气势全无,被那明晃晃的大刀逼退几步,咬牙质问:“三公子怎么办的事?不是说苏南枝被卖去匈奴了吗?”
楚恒汗毛倒竖,也没摸清状况:“县县主怎么在这里?”
苏南枝弯腰,将盖在外祖母膝上的薄衾掖了掖,温声冷笑:“对啊,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应该被匈奴人卖去边疆的路上吗?可惜啊,催眠术对我无用。”
“怎么可能!?”楚恒笃定反驳,冷汗如雨,“驱蚊香囊里添了蛊虫末,连闻四天,再用咒语秘术,你必被催眠无疑!到底哪里出了错?”
“我早将香囊中的蛊虫末扔掉了!又做了同样的香囊放在床头,让你的眼线误以为我连闻了四天。我正好将计就计,应对你接下来的诡计。”
忽然,大厅的棺材传来拍木声:“姑、姑娘,不行了!封死了,我喘不过气!”
苏南枝拔出沧月剑,疾步去挑开木钉,命人开棺,只见那面色灰白的尸体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喘气,扶着棺沿跳下来。
“诈尸了!”众人吓得尖叫四窜!
孙奶娘更是直接吓瘫在地,连滚带爬躲去房梁后面。
楚恒挥汗如雨,忌惮地后退几步。
那人撕去脸上薄薄的面皮,扯掉黏在手上与老年皮肤无异的假皮,竟是易容后的春盛,方才假装的楚老太太!
春盛在棺材里闷了一身热汗。
“昨夜你对我催眠,我便料定你要动手,让洛神医将春盛易容成外祖母,再将外祖母转移安顿。春盛故意躺在床上,等你去强喂她吃毒药,你一走,洛神医后脚便给春盛解毒,给她吃了假死药。”
“只有你们都以为外祖母死了,才会将阴辣诡计尽数使出来!我才能将你与孙奶娘安插在楚府的心腹眼线,连根拔起!”
苏南枝看向方才追随楚恒的大半家仆,寒笑:“没想到,楚府大半人都卖主求荣啊,那便大换血吧。”
满院家仆连忙磕头求饶。
“表小姐,奴婢们方才只是一时糊涂啊!”
“老奴们全是受三公子胁迫!”众人开始推卸责任。
“闭嘴吧!我给你们钱的时候,嘴都快笑到耳根子去了!”
楚恒眼见事情败露,七魂丢了三魄,五内俱焚地攥紧拳头,瞥了眼四周,刚想逃跑——
“你以催眠之术拐卖少女,这是一桩死罪。”苏南枝冷言如冰,“给楚老夫人两次下毒,这亦是死罪!将他送官!”
侍卫就来绑人。
楚恒被五花大绑,忽然惊惧错愕:“所以,上次你是故意打碎药碗,因为你知道我袖子遮碗时下了断肠草?!”
“对啊。”苏南枝笑容昳丽。
“我!!你——”
楚恒气的面目狰狞,脖间青筋暴起,眼将要被拖去官府,又连忙翻身跪地,惶恐求饶:“侄女,表舅错了,你放过我这次,我日后不敢了!”
“谁是你侄女?忘恩负义的东西。”
苏南枝眸眼微冷,抬手狠狠掌掴他一巴掌:“你给外祖母两次下毒,又何曾念起她是你干娘?这会儿来攀亲戚,迟了!拉下去!”
“放了我!我有好几万白银全给你!苏南枝求你放了我!”楚恒嘶声力竭嘶吼,拼命挣扎。
“把他嘴堵了,贩卖人口的脏钱我不屑。”
苏南枝不耐烦地下令后,目光随即看向孙奶娘。
孙奶娘立刻感觉,有把尖刀悬在头顶,浑身难以遏制地发抖。
“孙奶娘,嗯不对,应该叫你吴艳茹。”苏南枝如女修罗般,目光森然寒沉,音线清脆冰冷,“四十五年前你从黑奴市场,被买进楚府,爬过外祖父的床,怀上一对双胞胎……”
提及此事。
一直情绪激动的外祖母,猛然抬头,也开始不寒而栗。
连亢奋骂人的王嬷嬷亦是焉了气,神色不安。
孙奶娘屁股跌在石阶上,急扯白脸怒怼:“我不是!你胡说!”
“你怀上双胞胎时,正值外祖母生产姨母之际,外祖父唯恐刺激到外祖母,便派王嬷嬷逼你喝堕胎药,打掉双胞胎后,将你发卖到北方。”
苏南枝从袖中拿出张人像,上面画着从前的吴艳茹:“后来你拼命逃走,偶遇匈奴秘医,求他给你整骨换脸,你才顶着如今这张脸,处心积虑混回楚府当奶娘,日夜想报仇。”
“先前我便察觉出来,你绝非图谋楚家财产那么简单,你对楚家有浓烈的仇恨。我就托人查你从前经历。”苏南枝蹙眉道,“才抽丝剥茧地查出这档子事儿。”
孙奶娘手覆在小腹半晌,豆大的汗水从额前滚落,沉默半晌后,看着横在脖间明晃晃的大刀,怒目切齿,豁出去般大吼:
“今日横竖也是死!没成想你这贱胚子居然查到了我的前尘往事!老夫人,你说你该不该死!”

第九十四章 哭完几十年心酸
“就因为你快生了,老爷就让王嬷嬷逼我堕胎!当年,我腹中双胞胎已怀六月了啊,成型了啊!逼死我一双孩子,午夜梦回时,你不会做噩梦吗!我那双孩子即使变成鬼婴,也不会放过你们!”
楚老夫人一生从未杀过人,唯独此事……
她从震惊中逐渐缓过神来,嘴角嗫嚅道:“当年我知晓你怀了老爷孩子,可我从未唆使老爷逼你堕胎!”
“你不杀我孩儿,我一双孩儿却因你而死!老爷怕你受刺激难产,才逼死我一双孩儿!你手上没沾血,便没有罪孽了吗?!”孙奶娘捶胸顿足哭道,泪眼朦胧地比划,“若我一双龙凤胎没死,也该长这么大!成家立业了!”
悲戚哀嚎仿佛要将天劈开般,声声震耳欲聋。
王嬷嬷瘫软在地,极力辩驳:“是你非要爬床勾引老爷的!夫人得知你怀孕备受刺激,气的生产时大出血,母女险些不保!若你不爬床,就没这双孩子,我也不会逼你堕胎。”
当年,王嬷嬷心狠手辣地灌吴艳茹喝下堕胎药,眼睁睁看见她下体排出两个血淋淋的幼婴雏形,她整整做了三年噩梦!
外祖母眼角淌下泪水,攥住薄衾的手抖如筛糠:“放她一命……”
“外祖母……”苏南枝轻唤。
“我虽未害她,但她一双龙凤胎却因我而死。念着两条楚家亡婴,且留她一命……”
苏南枝看向哭成泪人、疯疯癫癫的孙奶娘,冷冷道:“那便留你一命,将你遣出嵩阳。若你胆敢心存歹念、徘徊在楚家人附近,不论楚家谁碰到你,都可杀。”
“我不服!”
孙奶娘双眸赤红如厉鬼,头发尽数披散,拔出袖中匕首便朝楚老夫人和王嬷嬷杀去:“我要给孩子报仇!!”
一道人影落下。
萧沉韫雷厉风行,将苏南枝护在身后,将剑横挡在楚老夫人身前!孙奶娘轰轰烈烈、恨意滔天撞上来,剑刃穿肠破肚,随即倒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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