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是撒在我身上,曦儿没事就好!她又恶又凶狠,我真怕她害你!若她敢害你,就算是县主!奶娘也要和她拼命!若不然寻个理由把她打发回京城吧?”
楚冷曦连忙喂她喝药,叹道:“我瞧着苏南枝没那么坏,奶娘会不会多虑了?”
孙奶娘立刻扬起脸,脸连苦瓜似的,委屈道:“好孩子,你看看我这脸都快给她打烂了,这还不坏?不狠?”
“我住外祖母家,轮得到你个狗奴才,打发我回京城?”苏南枝冷笑着跨进门。
楚冷曦瞥她一眼:“奶娘只是随口一说,你别上纲上线。”
孙奶娘立刻躲在楚冷曦身后,哎哟哎哟捂着胸口:“胸闷啊喘不过气咳咳,我要休息咳咳咳……”
楚冷曦便将孙奶娘扶上床,替她盖好被褥,“苏南枝你有什么事情,出去说!你今日打奶娘那顿,权当和放蛇之事抵消,日后不得为难她。”
“我瞧着孙奶娘病重,带洛神医给她看看。”
毕竟是医药世家,楚冷曦听过洛神医名号,侧身让路:“那劳烦您帮她看看。”
一听神医要看病。
孙奶娘连忙用被子捂住头:“不必了,老奴命如草芥,随便抓点药吃就行。”
“咯血、喘不过气,这么严重抓点药吃就能好?”苏南枝温声轻笑。
洛云崖拾起她咯血的那方帕子,随口问:“你咳得?”
孙奶娘没敢承认。
楚冷曦担忧点头:“奶娘咳得很厉害,咳了很多血,她这是什么病?严重吗?”
“装疯卖傻病。”洛云崖一本正经道,“没救了,她是个人,却咳出狗血,不知道是狗成精了,还是人成了狗?”
一句弯弯绕绕的话,楚冷曦攥紧丝绢,极为不悦:“洛神医治病就治病,何故骂人?”
“狗血膻味偏重、比人血黏,这是狗血,她根本没病。”
洛云崖说完,苏南枝看了眼春盛。
春盛当即掀开孙奶娘的被褥,抓起她的袖子。
孙奶娘惊叫:“你干嘛!!”
春盛从她袖中深处,抢出来小节肠衣包好的狗血,尚带温热,递给苏南枝。
“我见奶娘病重,请来神医为你诊治。”苏南枝笑道,“却不想你假意咳嗽,以丝绢捂嘴,再将肠衣掐破,将狗血淋到帕上,伪装病重啊。”
孙奶娘避重就轻:“我确实胸闷气短,病的不轻……咳咳咳…”
“哈哈哈!”洛云崖忽然捧腹大笑,浑身抽搐、翻白眼、舌头斜出嘴角,笑岔气道,“装病要像我这样才逼真!你有没有搞错?在小爷面前装病?你中气十足,哪像病得不轻?不过是脸受了皮外伤!”
门口丫鬟都被洛云崖逗乐了。
“孙奶娘这病装的好啊。外祖母病重,你也跟装病,居心叵测地将姨母缠住,你是故意让外祖母与姨母关系不和?外祖母是姨母亲娘、楚家主人,你就算今日真病死,也该提前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而不是把姨母从外祖母病床前引过来。”
苏南枝语言犀利清醒,直打奶娘七寸命脉,“何况你是装病!你哪里来的胆子装?你只是遵外祖母之命,将姨母带大成人的奴仆,还胆敢与外祖母争姨母?!”
一番话直击要害。
楚冷曦从商那么多年又岂会不懂?
只不过从前没人敢这么点破孙奶娘罢了。
孙奶娘支支吾吾:“曦儿,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装病……”
“奶娘你不分轻重缓急!”楚冷曦罕见地对孙奶娘发火了,“简直糊涂!”
苏南枝唇角浅勾,眸子却不见半分笑意,又直直盯着楚冷曦:“你总说外祖母心里没有你,可你却不曾听过,她濒死前的一声声冷曦。”
“她何时喊我了?我没听见。”
“你总往孙奶娘这里跑。”苏南枝摇头,“你又怎么听得见呢?”
“她方才差点就……”苏南枝叹气顿了下,继续道,“好不容易醒来,知道你在孙奶娘这里,哭了好一通,她那么难过……说冷曦为什么没来看她啊?又痛苦地呕了血!我不知道假咯血的孙奶娘,究竟干了多少挑拨离间的事,致使你们不和,但姨母理应清楚,你是外祖母十月怀胎闯鬼门关生下来的女儿。”
一番话,说的院中奴仆纷纷叹息。
终于有个人,敢,站出来为老太太说话了!
以前这么劝家主的人,都被奶娘割了舌头发卖。
楚冷曦眼眶赤红,当即跑去了主院!
孙奶娘在床上,一双眼阴恻恻的,像隐藏在暗处要吃人肉喝人血的毒蛇,她恨极了说实话的苏南枝。
苏南枝目光寒凉地扫向孙奶娘,唇角斜勾:“看我的眼神不必这般阴险,有什么招数,尽管在你临、死、前使出来。我见招拆招,必定将你这毒瘤,从楚家砍掉。”
话罢,她转身离开。
孙奶娘气得浑身发抖,这下是彻底气的胸闷气短,差点气疯了,捂着突突狂跳的心脏,恨得牙痒痒!
若无苏南枝这小贱蹄子,待老夫人一死,她就能做楚冷曦唯一的娘,奶娘又怎样?奶娘也带了个娘字,待亲娘死了,冷曦必定对她言听计从、更加孝顺!
她原是黑奴被买进楚家,从低等杂役、到三等丫鬟、贴身婢女,熬成嵩阳首富楚冷曦的奶娘,日日穿金戴银,走出去比寻常夫人还阔绰几分。
现在,苏南枝挡她福路、要除掉她,那就休怪她心狠手辣了。
何况,她本就恨极了老夫人!
等着吧,她会将整个楚家吞入腹中!
苏南枝回了院中,为春盛涂伤药,看着她额前留下的伤,心疼道:“若是留疤就影响容貌了,要日日坚持涂,涂到没了印子才行。”
春盛见姑娘为自己担心,很懂事地转移话题:“这个孙奶娘还挺棘手……”
“她是姨母视若恩亲的人,若我直接处置,必定会被姨母憎恨,结下死仇,楚苏两家关系就坏了。外祖母姨母关系恶劣,只有揭开孙奶娘层层伪装的皮,让姨母看清她真面目,才能破局。”
“而且……孙奶娘在楚府挑拨离间多年,应当不止做了一件坏事。”
“叩叩叩。”院外响起敲门声。
“县主,方便进院子说两句吗?”余晔探头问。
“方便。”苏南枝连忙起身,笑脸相迎,“我听闻洛神医说,是你专程写信请他来为外祖母治病的,若非是你——”
“是王爷请的!!”余晔赶紧打断,笑嘿嘿道,“船上日夜听着江水哗哗声,睡也睡不好,我把楚家隔壁宅子买下来了。”
此时,萧沉韫就在一墙之隔的花园中练武。
余晔灵机一动:“王爷让洛神医也住在隔壁,能随时来为楚老夫人诊治呢,对了,王爷每日天亮,便会在花园习武,县主可翻墙过去学武,让王爷指导啊!”
楚府隔壁原是蜀州一商贾的豪宅,雅致舒适,萧沉韫入住并不稀奇。
已经深夜,余晔不敢叨扰,指着墙讪笑道:“那我先回了!”
话罢,他纵身一跃翻墙过去。
苏南枝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余晔朝萧沉韫行礼,而男人淡淡嗯了声。
好近啊……
回趟外祖母家,竟和摄政王做了一墙之隔的邻居。
她感慨低语:“真是太巧了。都以为不会有交集了。”
墙那边。
萧沉韫只穿着里衣练剑,蚕丝雪衣盘扣半散,交领松松垮垮,隐约透着九块板正硬朗的腹肌,汗珠从他下颌骨滚落,滴过精瘦的肌理线,滑下去,在腹肌上牵出水丝。
院中踱步的苏南枝,翻了墙过去。
而背对着她的萧沉韫,吩咐道:“把外袍拿来。”
苏南枝美眸微怔,呆了一瞬。
“还不拿来?”嗓音凉淡。
苏南枝雪白的俏脸绯红,像是吃醉酒般,拿起搭在树上的外袍,莲步慢移,递了过去,头也晕乎乎的,忍着紊乱的呼吸,不敢看他。
第八十三章 药汁上的涟漪
“洛云崖你走这般慢,是要挨个踩蚂蚁?你给楚家治病花销,记本王头上。”男人哗地一声扯过衣袍,蹙眉转身时,“苏苏南枝?!”
苏南枝看到了他腹肌,急忙移开眼。
萧沉韫将外袍穿上身,看着她映红如霞的耳垂,咳道:“本王以为是洛云崖翻墙回来了。”
“嗯……不是他,是我。”
“你……找本王可有事吗?”萧沉韫擦去额前源源不断冒出的汗珠。
“王王爷把那对粉樱绒花簪拿走了,我来找王爷拿簪子,去问姨母是否知道来历,看能否帮您探听到画中女子线索。”
萧沉韫垂眸将袖中簪子,递给她。
苏南枝拿走簪子,连连后退:“那臣女先走一步。”
刚转身,砰地一下撞到墙上,苏南枝吃痛低吟一声。
“没事吧?撞着了?”
“没、没事。”
苏南枝一刻也不敢呆,连忙翻墙走了
萧沉韫这才收回急跨半步的脚,深吸口气,转身径直走回书房,哐地一声,险些被门槛绊倒,连连跌了几步,扶住门框,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
余晔看着这一个撞墙、一个绊脚,险些笑出声。
第二日。
苏南枝亲自给外祖母煎好药,与春盛一同端去主院时,却碰到一陌生面孔。
那男人约莫三十,很是风流倜傥,身穿亮眼的云纹紫袍,腰佩大红流苏,高兴地跳进楚府门槛,走路带风似的,疾步而来,朝院中人打招呼:“呀呀呀,半月不见巧云妹妹又漂亮了!”
“哟呵石大叔扫地呢?瞧瞧都快五十了,手脚还那么麻利!”
“诶呀!孙奶娘孙婶儿,这是我给你带的补品,你照顾冷曦表妹辛苦了!”
“二公子来便是了,还给我带那么多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呀。”正在监督下人做事的孙奶娘一喜,迅速接过大小礼盒。
二人寒暄两句,楚恒便随意扫了眼,恰好看到檐下路过的白裙女子,折扇在手中有规律地拍了拍,推测道:“这是京城来的苏家人,干娘的外孙女吧?”
“是她呢。三公子可要小心她,瞧见没,我脸上这伤,就是她打的!她歹毒着呢。”孙奶娘悄悄嘀咕。
“带刺的霸王花?我去会会。”楚恒哈哈笑了声,朝那边招手,大喊道,“天哪!是我眼花,看到仙女了吗?”
苏南枝蹙眉,循声看去。
楚家无男丁,姨母从事蜀绣,这世代祖业无人传承,外祖父生前便收了个远房亲戚当干儿子,继承医学,故而楚府称他一声三公子,苏南枝四年前与这楚恒有过一面之缘。
楚恒快步走来,分明知道她身份,还要装糊涂:“小仙女,你是谁呀……”
如此轻浮。
苏南枝抬脚便走。
春盛很不悦地挡住他视线。
楚恒故意绕开春盛,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支玫瑰,笑眯眯道:“送你了,小姑娘。”
苏南枝面无表情地看他。
楚恒又连连变出几朵康乃馨、水仙花,全递给她:“总有喜欢的花儿吧?”
苏南枝微微一笑,在接过花时忽然松手,花朵全部掉地,她皮笑肉不笑地踩过花瓣:“抱歉了,表舅,侄女不喜欢花。”
巧妙点明身份,楚恒尴尬地拍着脑袋:“呃……你这是去看干娘吧?我随你一同去。”
二人同去主院。
楚恒故意走在苏南枝后面,偷偷打开袖中小瓶塞,薰了熏眼睛,跨进门的那刻,流出四行泪,朝病榻前跪过去,声情并茂道:“娘啊,儿不孝啊!前些日子在死水县采药,今晨才知您昨夜病重!”
接着,他自扇巴掌:“儿不孝!没能及时在病榻前照顾您啊!”
楚老夫人颤巍巍阻止他,叹道:“无碍。恒儿不必担忧,我……挺好的…”
楚恒哭的涕泗横流,眼圈通红,絮絮叨叨地拉着外祖母说了好久话。
苏南枝笑着打断:“外祖母,早上还没喝药吧?”
“没呢。”
“我喂您喝药。”
苏南枝在床沿坐下,将药碗端来,刚要一勺勺吹凉时,楚恒痛哭流涕地抢过药碗,宽大袖袍自然垂落挡住众人视线,一个呼吸后,他端起药碗跪在床前,哽咽道:“儿来喂药,儿来伺候母亲。”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碗药水面,泛起了一圈细小的涟漪。
只有苏南枝,盯着那转瞬即逝的涟漪,眸光沉了下。
楚老夫人极其欣慰。
王嬷嬷感动地夸道:“像三公子这样孝顺的人不多了!”
甚至,满屋奴仆觉得,这干儿子,比亲女儿楚冷曦更孝顺。
楚恒那勺药刚要喂到外祖母嘴中时,苏南枝头一晕,身形摇晃后,朝前栽去,打翻了那碗药。
哐当一声,药撒了满地。
众人惊呼。
“表小姐!”
“快快去找洛神医!说表小姐晕了!”
丝绢从苏南枝袖中滑落,掉在地上浸满药汁,她给春盛使了个眼色。
屋中奴婢手忙脚乱来扶苏南枝时,春盛捡起那方湿哒哒的帕子塞入袖中。
楚恒连忙惊呼道:“瞧这脏的!快快把满地药汁扫干净,重新熬碗药!扶表小姐去休息啊!”
楚老夫人面露担忧,王嬷嬷连忙安抚:“夫人莫担心,表小姐许是累着了。”
苏南枝被扶回了屋子。
春盛关了院门,屏退其他丫鬟。
洛云崖赶来时,苏南枝神色清明地端坐着,哪像会晕倒之人?
苏南枝端来一个碗,将那湿漉漉的丝绢拿出来,拧干丝绢,浓郁药汁被拧出来,流进碗里:“洛神医看看,此药有没有毒?”
“原来县主装晕是为这事儿啊!这不是我开的药嘛。”洛云崖闻了闻,脸色微变,“谁在里头加了断肠草?胡闹!”
“春盛按单子买药,由我亲自煎药,端到老夫人房中后楚恒抢着喂药,宽袖遮了药碗一瞬间后,水面泛起细小涟漪,我就留心眼打翻药碗,没成想,他真下毒了。”
洛云崖蹙眉:“老夫人病重,哪怕喝下一点断肠草,也会要命。”
苏南枝思忖了下,问道:“我外祖母的病还能好吗?”
“人将老死,百病纷至。楚老夫人病重四年,养好太难了。”
苏南枝看着那掺了断肠草的药汁,想起今晨热络寒暄的楚恒与孙奶娘二人。
原来,不止一条毒蛇藏在楚家暗处啊……
“洛神医,会易容吗?”
“小菜一碟啊。”洛云崖大拇指与食指搓了搓,嘿嘿道,“技术和钱挂钩,钱越多,我这易容术越好。”
苏南枝给他一张五十两黄金的银票。
“拿钱做什么!我怎么好意思收?”洛云崖惊得站起身,赶紧接过银票放在太阳底下摸了摸,狡黠道:“唉!盛情难却呐!看在咱俩的交情上,你就算让我把王嬷嬷易容成春盛,本神医也义不容辞。”
苏南枝笑意颇深,嗯了声。
主院内。
楚冷曦已经吃了两次闭门羹。
上次孙奶娘装病,楚老夫人醒来没见着她,彻底被寒了心,就算她来道歉,楚老人也只是冷着脸,并不说话。
王嬷嬷悄悄给楚冷曦开了门。
一直朝门口瞥的楚老夫人,连喝几天洛云崖开的药,精神好不少。
二人先前关系那么恶劣,常常大吵大闹,眼下都抹不开面子说软话。
楚冷曦端来药,唉了声:“娘……今日好些了吗?”
楚老夫人赌气不说话。
“娘……”
“你是喊得哪个娘?要是喊奶娘,你就去找她。”
楚冷曦攥紧碗沿,被呛的紧皱眉头。
“我那日险些病死,你也不是在孙奶娘身边吗?来我这作甚?”
“如果你是来看我这老东西死没死的,现在你看到了,我还活着,没被你气死,回去吧。”
楚冷曦被怼的脸色惨白,跟个闷葫芦似的,也不解释。
楚老太太难过地叹口气,语重心长道:“自你二十起,我便给你招上门女婿,到今天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你瞧不上还把人都轰走。去年呢,知府大人有意找媒婆上门说亲,你竟装孕肚吓跑人家。”
“那知府死了三任妻子,我嫁去给人当后娘吗?”楚冷曦没好气道。
“你四十多岁,不当后娘,还指望媒婆给你介绍二十的未婚小伙子吗?”
“那也不是不行。”楚冷曦咬牙,快言快语回呛。
一年十二个月,没有哪月不催婚。
催了二十年!
她若想嫁人,早就嫁了!
“你!”楚老太太捂着狂跳的心脏。
“我有钱,我嵩阳首富,我又不靠男人养。招个上门女婿,我还要养他吃饭,将家产分他一半。若他纳几个小妾,我还要养小妾,天天争风吃醋!我有这闲工夫,多绣两幅山水画卖钱,不行吗?”
“你没子嗣,老了怎么办?”楚老夫人无法理解她的荒谬言论,苦口婆心劝道,“你现在拿得动针刺绣,那老了呢?放眼望去,哪个女子不嫁人?不嫁人的要么是寡妇,要么是尼姑,你既不是尼姑又不是寡妇,迟迟不嫁,全看你笑话,说你没人要。”
“你瞧瞧莹儿,嫁给当年的状元,又生了两个状元、一个县主,女婿当上一品大臣且从不纳妾,满门荣耀!若她没去世,那是享不完的泼天富贵。”她试图举例证明嫁人有多幸福。
楚冷曦脸一点点垮下去,沉默半晌后冷笑:“处处拿我与妹妹比!儿时她医术天赋好,轻易就能学会药理,我通宵也学不会,你们说我懒不肯用心!”
“她嘴甜逢人便能讨乖,我不喜讲话,你们说我不懂礼貌、孤僻古怪。我从商,你们说我抛头露面,她学医街上义诊,便是有出息能干!嫁人也要拿来比!你怎么知道,我当年不想嫁人?”
一通飓风急雨的话,楚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不平,忽然看向她怔怔问:“你当年……想嫁人,想嫁给谁?”
“呵呵,不重要了!”楚冷曦将药碗重重按在桌上,极力控制情绪,摔门而出,“你好生养身体。我死都不嫁人!”
这回,楚老太太却没有怒火中烧,反倒陷入凝思,想起桩往事,但又不敢细想,她哪里敢想呢?若大女儿当年想嫁的是他,那当真亏欠她太多了。
二人这通吵架,恰好被来看外祖母的苏南枝听见。
楚冷曦前脚来,苏南枝后脚到,就听见她们吵架,还扯出那么多往事。
透过窗棂凝视外祖母复杂的神色,想起姨母最后句话,苏南枝也有些好奇,当年她想嫁给的人是谁?是因为没有嫁给那人,才终身不嫁吗?
楚冷曦气红眼眶,仰头看天,好让眼泪别那么快掉下来,却没注意脚下台阶,不慎踩空,朝前一跌。
苏南枝疾步去扶稳她。
瞥见扶她的是苏南枝,楚冷曦拧头就走,处处不如亡妹,若被亡妹之女看到她因此而哭,更觉没脸见人!
“姨母。”
“喊我作甚?!”
“你妆哭花了。 ”
只见楚冷曦眼妆漆黑一团,胭脂跟浆糊似的洇开。
苏南枝拿出丝绢,为她擦干净黑眼圈,沉吟了下,缓缓道:
“如果外祖母偏心娘亲,让姨母受了很多委屈,我代外祖父外祖母向你道歉。若我娘亲生前,没能站出来纠正楚家的偏心,我也代替娘亲,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什、什么?你同我道歉?”楚冷曦更加泣不成声,难以置信,“你代替他们道歉?!”
“是啊……同是父母所出,却偏心对待,是不公。不公便该有人站出来指正,还您公平。”
楚冷曦彻底破防,像有一片炙热的光融化了冰湖,化为夺眶而出的泪,她掩面而泣:“从来、从来没有哪个楚家人说父母偏心,是不公平。”
她也从没想过,为她喊不公的人,是亡妹之女,苏南枝。
“谢谢你啊……苏南枝……”
“我又没做什么,姨母不必言谢。”
苏南枝替她擦泪,也顺势拿出袖中粉樱绒花簪子,问道:“对了,这是娘亲的簪子,你知道簪来历吗?”
“知道啊。”楚冷曦拿起那一支粉樱绒花木簪,仔细摩挲,眼眸有些黯淡怀念,“这是你娘画图设计的自制簪子,当时做了一对两支呢。那时你醉心医术,整日泡在阁楼看医书,对此事没印象。”
“自制簪子?!”苏南枝心提到嗓子眼,急忙追问,“当年,她把另外一支簪子送给谁了?”
“让我想想啊。”楚冷曦认真回忆。
第八十五章 别忘双胞胎被谁毒死!
“你娘温柔友善、人好,颇多好友,她们时常互赠礼物……”楚冷曦冥思苦想后,摇头,“我也不记得她送给谁了。”
苏南枝思忖:“能否劳烦姨母列一份我娘昔日的好友名单?”
“你且等我两日,她朋友太多了,我暂时想不完。”
“多谢姨母了。”
楚冷曦斜斜瞥了她一眼,哼了声:“我又没做什么,侄女不必言谢。”
话罢,疾步离去。
楚冷曦一回到别院,就研磨执笔,毫不犹豫地写了长串名单,边写边幽怨道:“你朋友多如牛毛,每次去玩都不带我。就这秦芳,只送你串手链,你却天天喊她姐姐;还有那贺媛,给你做顿糕点,你就说她是好姐妹!”
“每年清明我都给你烧纸钱,但那些朋友早忘记你了。我知道爹娘偏心不能怨你,所以我不厌恨你。想必你很讨厌我这闷葫芦姐姐吧?我不如你那些姐妹能说会道、逗你开心。”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楚冷曦絮絮叨叨地自语,写了满满一页后,翻页继续写,忽而眼眶泛酸,带了些浓浓的鼻音,嘟囔道:“有空就给我托个梦吧,我只想见见你,不和你吵架。”
“轮回往生,你已四岁了吧?希望你,仍拥有如爹娘这般偏爱你的父母,也希望你……有个疼爱你的姐姐。”
一颗泪滴在纸上,将字墨洇开。
吧嗒、吧嗒。
楚冷曦仰头看屋顶,脸上湿漉漉的,连脖子也被染湿了。
“咯吱”孙奶娘推门而入。
“曦儿?!”孙奶娘慌忙跑来,心疼道,“今日老夫人对你说的话,我都听人说了。好曦儿不哭!不嫁人也没事啊,你瞧我,当年为了照顾你长大,不也没嫁人吗?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咱不嫁就不嫁,奶娘支持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永远站你这边!男人要来何用?你有钱又能干,后半生没男人会过得更好!”
好话如此悦耳。
楚冷曦心中温暖,唉了声:“还是奶娘懂我。”
“从你嗷嗷待哺到如今,我照顾你四十多年,我必然懂曦儿啊。”
“夫人处处拿你与楚莹比,真是太过分了!”孙奶娘察言观色,挑拨离间道,“若夫人过世,楚莹女儿必定和你抢家业,要不借机将苏南枝撵出去?免得给你添堵!”
“抢家业?”楚冷曦不可思议看她,“你知道苏南枝多有钱吗?封县主,被赏良田千亩、金银百箱,死水县作食邑。苏家专宠的嫡女,庞大家业定有她一份。她怎么瞧得上楚家这点苍蝇腿?楚家拢共不超过五万两白银。”
五、五万白银?!
孙奶娘眼前一亮,立刻压住那抹精光,替楚冷曦殚精竭虑地着想:“苍蝇腿虽小也是肉。苏南枝这贱胚子毒蝎心肠、满肚子坏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楚冷曦看着奶娘那斥满仇恨的双眼,微微心惊,想起苏南枝同她道歉那番话,蹙眉纠正:“且不说苏南枝是楚府表小姐,她更是大庆有实权的县主,饶是我也不敢骂人贱胚子……你这话若被她听到,足以割舌头砍头。”
孙奶娘愣怔,不敢相信楚冷曦会指责她。
楚冷曦只当奶娘小城村妇,没有远见和权贵尊卑意识,深思半晌后郑重道:“你放百蛇害她,她只打了两巴掌警告你;你打她贴身婢子,她虽严惩却没处置你。若非我护你,她可能会杀你。”
孙奶娘心中震颤,难过地抹眼泪:“曦儿怎么能因为苏南枝,这般严肃地批评奶娘啊……奶娘知错了,奶娘这就给你跪下……”
她朝前一跪,楚冷曦心软地扶住她,叹道:“在我心里,你是我敬重爱戴的奶娘,但你在苏南枝那里,只是个奴。不要去招她惹她骂她。哪日苏家追究下来,真要杀你,我一介商贾,在权势面前人微言轻,也保不住你。”
“我错了!奶娘记住了。”孙奶娘悲戚万分,扶着门框哽咽道,“唉,奶娘去睡了……”
楚冷曦点头。
孙奶娘转身踏出门槛那刻,那老谋深算的双眼,迸射出阴沉狠辣。
心中升起密密麻麻的怨恨。
这十多年,楚冷曦从未提过她是奴仆!对她孝顺听话!如今却因为苏南枝批评她、指责她,言语之间,敲打她认清地位!
孙奶娘图谋几十年,如何甘心停止复仇?
天高皇帝远,等苏家的手伸到千里之外的嵩阳,苏南枝和楚夫人的尸体,早就凉透了。
而她将携带巨款,逃之夭夭,去过称心如意的晚年生活!
孙奶娘冷笑着回屋后,打开窗户,学了几声布谷鸟叫。
不会儿,有一蒙面男人翻窗进屋,极为不满:“为何楚府又冒出个洛神医?怎么回事?”
“苏南枝那贱胚子带来给老东西治病的!”
孙奶娘压低声音,二人躲在门后悄悄议事。
男人不耐烦道:“我解决老东西,你搞定楚冷曦。小暑之前,必须得手!”
离小暑,还有五天。
“楚冷曦必须死吗?”孙奶娘犹豫了下。
男人像是听了个笑话,嘲讽道:“孙婶还真把她当亲女儿了?别忘了,你当年腹中双胞胎是谁毒死的!”
“我担心苏南枝那难缠贱东西,会坏咱们的计划。”
男人呵了声,笑道:“有什么女人,是我解决不了的?把她卖进匈奴皇室,谁还记得她是大庆县主呢?我不宜逗留,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