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幼弟意外身亡的那年,整个苏家昏天黑地,没有一丝光。
众人默哀,缄默不语地完成祭祀。
气氛隆重沉闷,直到苏家离开樱羽山后,都没有人笑过。
苏南枝心情抑郁地回了家,吃了萧沉韫给的丹药,便关在自己院子里练武,她心情不好,就越想努力变强大,强大到能护住这苏家,不再发生母亲那样的悲剧。
今日晚膳,苏南澈、苏正都没胃口吃饭,甚至没上桌,苏南枝也说乏了不吃,只有苏南辕唉声叹气地趴在饭桌上,有气无力地夹菜,兴致缺缺时,恰好碰到路过的春盛。
苏南辕诶了声:“小丫头过来,陪我吃饭。”
“啊?奴婢?陪主子吃饭,于理不合。”
“那我也没少看你陪枝枝吃饭啊!”苏南辕用筷子敲了敲旁边的碗,“坐下,陪我吃饭,这是命令,我给你钱。”
见四周没什么人,春盛只好坐下,陪他吃饭。
苏南辕心情不好,喝了点酒,便开始大着舌头,苦涩嘟囔:“你是不知道,母亲死的有多惨呐……”
“先夫人不是落水溺亡吗?”春盛微怔。
举壶灌酒的苏南辕猛然惊醒,连忙止住话题,抽自己一巴掌:“我醉了,瞎编的,我醉了就是这个样子,连自己在瞎编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往心里去,更别在枝枝面前讲这些。”
春盛懂事地哦了声。
待二人用完膳,春盛回到院子,发现天黑了,苏南枝还在练。
春盛心疼地走去为她擦汗:“姑娘,好姑娘,你已经很厉害了,咱们别练了。”
苏南枝累的手软,靠在春盛肩膀上,春盛刚要扶着她进屋时,余晔便翻墙进来,特地敲了敲墙:“县主,春盛姑娘,我能翻墙进来吗?”
春盛颇为无奈:“余将军不是已经翻进来了?”
余晔尴尬低咳一声,面色十分凝重:“县主。有个事你可能无法接受。”
“什么事?”苏南枝蹙眉。
“令慈的墓,被那伙盗墓贼,盗了。”
虽然料到余晔夜里来不会有好事,但——
苏南枝面色陡然冰冷!
盗墓、盗了母亲的墓?
余晔察言观色,谨慎开口:“苏大人年迈已入睡,你二哥冲动,若得知此事怕会提刀去把贼砍了,你大哥在忙大理寺其他案件,王爷便让我先同你讲。而且……令慈墓内疑点重重。”
疑点重重?苏南枝心提了起来。
“他在哪里?”
“樱羽山清查案发现场。”
苏南枝踩着不太熟练的轻功,便翻墙出去,就看见墙下站着的萧沉韫。
“王爷?王爷您不是在樱羽山?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不来吗?”余晔微惊。
其实是怕苏南枝受不住亡母被盗墓这消息,萧沉韫才亲自赶来的。
“你的轻功不足以飞到樱羽山,本王带你去。”
萧沉韫没说别的,便揽着她飞走了。
夜色中,男人脸色稍显严肃。
苏南枝便知道墓里,或许被贼糟践的不成样子。
刚赶到时,远远便看见四个守墓人死在血泊中。
若是往常,根本没人敢盗一品大臣亡妻的墓。
可那一伙盗墓贼猖獗至极,先前就敢盗太傅亡妻的墓,又听说苏家富贵,给先夫人陪葬了无数金银财宝,天黑就窃了这里。
作案专业老练,萧沉韫赶到这里还是晚了一步。
修葺规整的墓,被斧砍刀撬,破坏的满地狼藉。
到处坑坑洼洼,棺材从正中劈成三段。
往日苏家给先夫人楚莹陪葬的各类珍宝被洗劫一空,就连亡母戴的耳环也被扯走。
娘亲生前倾城绝色,死后遗容安详,体态得体优雅,下葬时爹爹亲自给她穿戴敛尸,可是——
盗墓贼钱迷心窍,全然不顾母亲体面,粗暴扯走她身上所有的饰品!遗容狼狈,被扔在杂草中,身上爬过蚯蚓、虫蚁。
“娘亲生前最爱干净,连棺木都是百年不烂的香木。”苏南枝双眼赤红,连忙扔掉虫蚁,看着那久别经年的熟悉面容,是疼她入骨护她长大的娘亲啊……
拼尽全力克制,仍然掩面而泣。
萧沉韫命人重找来绝佳的棺材,围了现场,将遗体放进去。
苏南枝重新敛尸,咬唇落泪,拿来帕子擦拭亡母沾土的地方。
娘亲衣领扣到下颌骨处,进了些土,苏南枝便替她解了两颗袖子,刚要擦干净时,忽然手抖的拿不稳手帕——
她瞳孔急剧猛扩!
掩唇惊哭出声!
第六十七章 血!全是血!谎言!
苏南枝看着亡母脖子与锁骨深刻的致命刀伤,心中掀起滔天巨浪,万分恐慌震惊:“娘亲或许不是溺水而亡,是死于刀伤!”
“本王去叫洛云崖验尸。”萧沉韫连忙扶着站不住的女子,喉结上下滚动,憋出一句话,“有本王在,你安心。”
苏南枝双腿发软,若非萧沉韫扶着,早就吓得跌坐在地。
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连针扎破手指都会疼很久的母亲,死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泪流满面,不看去想。
火速赶来的洛云崖拿出一套工具,郑重严肃:“得罪了。”
随后便开始验尸。
半时辰后,洛云崖神情复杂道:“死者并非死于溺水,尸体并没有溺亡体征;锁骨一处刀伤、喉管一处剑伤、背部被斧头砍穿,三处皆是致命伤,推测是被同时围攻致死,死后抛尸水中。腹中孕有成型男婴。”
“可是,父兄他们说母亲是溺水而亡的啊……”
“父亲亲自敛尸,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娘亲死亡真相?”
“他们为什么要骗我!”
“这其中必有隐情!”
疼她入骨的母亲死状如此惨烈。
苏南枝情绪激动,泪水夺眶而出,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为亡母继续敛尸。
用手帕细致耐心地一寸寸擦拭亡母弄脏的领口,为她抚平起皱的衣袖时,有硬物扎手,察觉袖中放了东西,苏南枝紧皱眉头,连忙看去。
只见袖中,放了支粉樱绒花桃木簪,做工虽别致精细,却不值钱,没被盗走。
她攥着那木簪陷入沉思时,萧沉韫忽然唇齿微颤,喉咙发紧,也拿出了支一模一样的桃木簪。
同样是粉色樱花做成绒花的桃木簪。
连工艺细节都如出一辙。
两只簪子是一对!
出自同一人之手!
萧沉韫浑身震颤,忽而眼底涌出难以遏制的激动,单膝跪地,用力攥住苏南枝双肩:“令慈这只簪子,是在哪里买的?认不认识另外一个戴这簪子的年轻女子?”
这木簪,像在那里见过。
苏南枝拼尽全力去回想时,脑袋炸裂一般,嗡嗡作响,疼的她眼前发黑,仿佛千万根铁针刺入脑髓!
好疼!疼的她浑身是汗,再也支撑不住,朝前一栽,痛苦倒地蜷成一团发抖。
“这是被亡母死因刺激到了。”洛云崖哎呀喊道,“快把美人抱回王府休息休息,之后再问嘛!”
萧沉韫攥紧那两支木簪,将苏南枝抱入怀中,上了马车。
后脑勺疼的仿佛被巨石碾过砸过!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几乎让她失去意识,而脑海里却莫名闪现出一些前所未有的碎片画面:
风云诡谲的海上,黑衣人将她绑了扔进大海喂鲨鱼,娘亲和十岁的幼弟当即跳海来救她,身后有乌压压的人追杀他们——
大刀就要砍到身上时,幼弟将她推开,她尖叫着哭喊:“娘亲,弟弟!别、别杀他们!”
紧接着汹涌的骇浪将她吞没,记忆里全是血!血将白裙染成红衣,鲜红刺目的血液浸透了整个回忆画面,似乎要从脑海中滴出来时,她猛地惊坐起,哭着喊道:“血、都是血啊,全是血!”
她脸上湿了一片,惊恐地摸了摸,才发现是泪。
头痛欲裂让她意识模糊,竟分不清刚才到底是记忆错乱,还是在做噩梦?
萧沉韫立刻端来安神止疼药,手忙脚乱地将冰糖放进去,洒了不少在地上,疾步走来坐在床边,悉心地舀了一勺,等不烫了,才送到她唇边,温声问:“苦吗?”
“不苦。”
苏南枝额前冒着细密冷汗,俏脸惨白如纸,扯出一抹虚弱弧度:“王爷喂药方式,倒是比从前细心温柔了很多。”
温柔这两字还能和他萧沉韫扯上边?
“本王,温柔细心?”
“嗯。”
萧沉韫神色微怔,不敢与那温雅如玉的水眸对视,匆忙移开目光,缓缓致歉:“是本王失职,没能尽早抓到贼,才让令慈墓园被盗。”
“这事儿绝不能怪王爷!”余晔替自家王爷打抱不平,恨恨开口:
“那群盗墓贼还偷过匈奴皇室的东西,作案二十年经验丰富、又会易容,太难抓了!在京城犯了两桩惊天大案,是要捞笔大的离开京城,远走高飞逃去邻国逍遥。”
萧沉韫垂眸,覆住眼中凉寒杀意:“本王必定缉拿归案,给你一个交代。”
与她致歉,又许诺给她一个交代……
他是摄政王,其实不必这样低头的。
苏南枝心中浮过一丝温暖,深叹口气:“王爷已经很厉害了,连匈奴皇室都抓不到的盗墓贼,您又何必自责?”
王爷已经、很厉害了……
“本王在你心中,很厉害?”
“是啊。”苏南枝颔首,掀开被褥下床,抬袖擦了擦细汗,捂着仍有些心悸的胸口,眸光逐渐变沉,“事关亡母,我愿意与王爷一起查案。”
萧沉韫耳根微烫,握拳咳了声,冷静了下,点了个头:“可、可以,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家休息,明早辰时来王府寻,咳,寻本王商讨。”
“王爷,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磕巴了?
“无碍……”
萧沉韫灌了口凉茶,再次冷静了下,“明日本王还想问,嗯,问你一些关于绒花木簪之事。余晔,送县主回府。”
今日苏南枝受了刺激,他不想再追问。
余晔与苏南枝刚踏出书房。
身后之人,郑重地再次交代:
“送县主安全,安全回府。”
待二人离开后,萧沉韫移开案牍上的白玉瓶,拿出苏南枝那日给他擦手的丝绢,放在手中摩挲,帕上绣着枝枝二字,他竟鬼使神差地读了出来:“枝、枝……”
“枝枝,这二字倒是绣的不错……”
自从苏南枝随口夸了句王爷很厉害之后,萧沉韫也不知怎地,心脏蓦然一缩,便开始磕磕巴巴起来,许是近来熬夜太狠,总忙政务忙到半夜,生了点小病吧?
他细心地将叠出折痕的丝绢抚平,夹在了兵书中间后,拿出了那只绒花木簪,神色便逐渐凝重,注视了良久,沉默了半个时辰。
这才收入袖中,挑夜灯制定明日抓捕计划。
深更半夜,寅时四刻。
苏南枝回府时,正厅却灯火通明,兄长二人面色凝重地踱步,而苏正疲惫沧桑地叹气。
三人衣袍都沾了草叶、湿泥,像是刚从山中回来。
不出苏南枝所料,他们应是知道了母亲墓园被盗一事,修完墓回来了。
一看见她,苏南辕便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大氅,跑来给她披好,心焦道:“母亲墓园被盗,都是余晔将军告知大哥,我们才知道的。这么大事儿,枝枝怎么不和我说?二哥抓住那些狗|日的,非得把他们千刀万剐,妈的!”
说到最后,暴脾气瞬间压不住。
苏南辕提剑就要冲出去。
然而,苏南枝一句平静的质问,却将父兄三人彻底冰冻住:
“母亲,究竟因何被杀?”
“她与幼弟并非溺亡,而是被人围攻用三种兵器重伤致死。”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怒火三丈的苏南辕气势萎了大半,剑哐当落地。
苏正忽然剧烈咳嗽,脸色灰白:“咳咳咳、咳咳。”
黯淡月光下,苏南枝站在细雨如丝的院中,目光暗沉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缓缓推测道:“母亲、幼弟的死,与我有关,你们才瞒着我吗?”
“与你毫无关系!”
苏正稍显激动,咳得肺部火辣辣的疼,平息情绪叹道:“枝枝,你不要胡思乱想,此事说来话长,唉。”
久而不语的苏南澈终于从袖中拿出一案卷宗,递给苏南枝,将当年之事轻声娓娓道来:“父亲和大哥、二哥,之所以瞒着你,是想让你永远无忧无虑,一直没有思想负担地幸福生活。”
“哥哥从不希望你挑起家中重担,可枝枝到底成长了,能力挽狂澜于苏家危亡之际,又能协助摄政王剿灭乱党,还靠学识和本事成了有封地的县主。你冰雪聪明,既然问了,哥哥不打算接着瞒你。”
苏南枝展开卷宗,上面写着,四年前海盗血腥杀人案,卷宗记载:
苏家夫人楚氏携一子一女回乡省亲,归程画舫遭遇海盗残忍杀害,抛尸大海,只余独女存活,海盗二十人悉数缉拿归案处以绞刑……
详细记述案件过程,经过再三审查,确认无任何疑点错点,末尾盖着京兆尹、大理寺官用印章。
为什么她不记得这件事?
难道她记忆有问题?
苏南枝美眸微沉:“四年前我与娘亲弟弟同遇海盗,为什么我不记得?”
“你母亲与弟弟被杀后,海盗将你绑了扔进大海,险些溺死,头磕到礁石上失忆了,幸好我与父亲及时赶到,这才把你救回家了。”苏南澈仍然有些后怕,窒了一息,心有余悸道。
“娘亲与小弟被杀场面过于血腥残忍,跟着你们的三十个奴仆全被杀害,夹板上血流成河。救你回来后,你吓得精神错乱,昏迷不醒日夜噩梦,醒来后彻底忘记了那大半年发生的事。”
苏南枝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极力隐忍痛苦,额前冒着冷汗。
“我们都很庆幸你失忆了,这样能让你忘掉那些痛苦。”苏南澈心疼地深叹:“所以父亲与我,在你醒来后迅速粉饰太平,将知晓此事的奴仆全部换走,平息百姓议论,将此事封禁为秘密。”
却不想他们苦心保守四年的禁事,却被一群盗墓贼揭开。
苏南枝头疼欲裂,脚步虚浮如踩在大海上,身形摇晃,脑袋深处像有什么痛苦的东西袭击而来,似要冲破禁忌……
“都说了不能让枝枝想起这件事!该死的盗墓贼!”苏南辕赶忙扶着苏南枝坐下,“枝枝不要想了,都过去了,万事有哥哥在,没有谁可以伤害到你!”
苏南澈与苏正对视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面色惨白的她:“枝枝,喝点水缓一缓,春盛,扶大小姐回屋休息。”
苏南枝喝了那杯茶,如穿针引线般热水入喉润胃,稍微好了些。
只是喝了后,便困的厉害。
刚被春盛扶到床上,便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午时才醒。
起床时神清气爽,却唯独像忘了什么东西。
苏南枝揉着太阳穴,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人,青丝如瀑散在腰际,俏脸被黑如缎的乌发衬的欺霜赛雪,一双润过清泉般的水眸明澈透亮,渐渐的,她便皱了柳叶眉。
不对……
不对,她一定是忘记了什么。
昨夜母亲墓园被盗,她伤心欲绝后昏了过去,被余晔送回了苏府;到家后,喝了杯茶,便困乏地沾床就睡。
她不是嗜睡的人,不可能困成那样。
“春盛,我昨夜喝过的茶杯在哪里?”
“昨夜大公子交代我把杯子洗了。”春盛将那只干净的白瓷杯递给她,“怎么啦,姑娘?”
“无事,替我梳妆吧。”苏南枝黛眉紧蹙。
待到午后,她在廊下看地理志与兵书,萧沉韫便翻墙进来了。
一见到她,萧沉韫颦起的剑眉便舒展了几分:“本王还以为你出事了,在王府等了你一上午。”
“等我?王爷为何等我?”苏南枝掐算日子,“您让我看的三本武书还没背完,上午不教武功吧?”
“你全然将抓盗墓贼忘得一干二净?”萧沉韫蹙眉,目光黯下去:“你可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墓园被盗,我去给母亲重修墓园,哭昏了过去,接着余将军送我回家。”苏南枝对上萧沉韫如断崖般深邃的墨瞳,皱眉反问,“那王爷说说昨夜还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了……”
“洛云崖验了尸,你还在墓中找到了这木簪。”萧沉韫拿出那支粉樱绒花桃木簪,沉吟了下,“以及令慈死因……”
“我记忆错乱了。我一点都不记得这些事了!”苏南枝霍然站起身,使劲拍着脑袋,颇多疑虑,踌躇道,“我记忆不可能这么差,我是病了?劳烦王爷能不能叫洛神医帮我看看?”
“本王叫洛云崖给你诊治——”二人异口同声。
“走。”萧沉韫拉着她去了王府。
洛云崖简单问了两句,便嗤了声:“这世间能让人选择性失忆的,只有秘药忘忧散。大美人没病,但显然被人下了药。”
“可有解药?”
“这忘忧散是我娘研制的,她每年就卖十几颗,看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这便是解药。”洛云崖从瓶瓶罐罐中找出一颗药给她,“幸好大美人遇到了我,才能找回记忆,我真是太强了!!”
苏南枝吃下解药,昨夜记忆重现脑海。
忽然面色沉凝,冥思苦想。
为何父兄要给在茶里放失忆药?
或许,一是为了让她忘记母亲死亡真相,后半生无忧生活;二是,想极力掩盖什么秘密。
此时——
“等等!”嬉皮笑脸的洛云崖忽然面色凝重,抓过她的手把脉:“你头部曾受过剧烈撞击?引起过失忆?”
“父亲说,我落入大海头撞到礁石上,醒来后失忆了。”
“你脑内确实有一小块淤血压迫筋脉,造成失忆。”洛云崖闭眼把完脉,摸穴,“但你,已经连续吃了四年多的忘忧散,来加强这段失忆了。”
“什、什么?!”
“这淤血并不危害身体,待筋脉自行吸收便能恢复记忆。但有人怕你记起来,还给你下了忘忧散。忘忧散药效是三年,药效过去,记忆也会逐渐恢复。可如果每年定量服用忘忧散,吃满五年,便会永久彻底失去那段记忆。”
苏南枝脸色忽变,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她前世被养的不谙世事,竟对此毫无知觉。
兄长与父亲如此煞费苦心,让她忘掉那段记忆。
当年被追杀的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母亲的死究竟隐藏了什么惊天大秘?
“能,但是特别难。”
洛云崖紧锁眉头,拍桌兴奋起来:“终于又让我碰上医术难题了!首先你要吃药散淤血。你服用四年多的忘忧散,常年累积的药效,绝非几日能解,究竟多久能恢复记忆,我也说不好。”
苏南枝点头,松了口气。
只要能恢复记忆就行。
父兄万般保护她,不让她卷入当年之事,可她也必定会查出真相!
如今苏家祥和温馨,她更要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乐,排除一切危机隐患!
等抓到了盗墓贼,她就回江南嵩阳老家查清此事。
苏南枝深吸口气,将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统统压下去,主动转移话题,佯装轻松道:“王爷,您制定的抓捕计划,与人物画像呢?”
“这里……”
萧沉韫将她眉眼间的不安尽收眼底,那一句本王可以帮你,被咽了回去。
二人短暂相逢,他能帮她一时,不能帮她一世。
总有些困难需要她独自解决,他们总会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苏南枝会嫁人成家,而他也要寻他的栀栀。
“盗墓贼好色成性,除盗墓外还曾奸|辱女子,今夜他们去青楼寻欢,您派了女子做卧底?”话说一半,苏南枝发现萧沉韫在看着自己发怔,目光温和复杂,墨瞳幽深如无垠夜空。
她轻唤了声:“王爷?”
“嗯,安排了女杀手伪装歌姬。”萧沉韫视线局促移开。
“不若我去?”苏南枝真想亲手逮贼,泄盗墓之愤。
“这不失为好主意!”余晔忽然拍手插话,“那盗墓贼头领王虎见过无数美女,口味刁钻至极,咱们那些女杀手,王虎不一定看上,但县主绝色,必定会上钩。”
萧沉韫沉默了下。
苏南枝点头:“我能行。”
“摔杯为行动信号。”萧沉韫嘱咐:“抓人不重要,保护好自己。”
“带县主去乔装打扮。”余晔招手。
几个女杀手将苏南枝带去青楼后台。
约莫半时辰后,夜幕降临。
王虎还有半刻才到,她必须提前入场伪装成真正的歌姬。
苏南枝穿着朱红石榴裙,轻薄飘逸的红纱衬的雪肤莹润嫩白,黑亮柔顺的青丝半绾,额前垂了几绺碎发,给倾城之姿再添无数动人风情,媚眼如钩,细柳腰、夺魂刀,缓步走进楼中时——
全场黯然失色,众人朝她看来。
天下第一美人,绝非浪得虚名。
易容后的萧沉韫在回廊下慢摇酒樽,目光越过人海看她。
有几个喝醉的嫖客拿着钱袋子围堵上来:“小娘子新来的吧?陪爷喝酒,给你十两黄金!”
“我给她二十两黄金!”
其他男人咬牙竞价,步步逼近,苏南枝淡笑演戏。
“滚滚滚,老、老子出三十两!”
“小爷四十两!”
“黄金百两。”一人挤过来,将银票塞给苏南枝。
全场唏嘘一声!哑口无言!
萧沉韫将苏南枝圈进怀中,推开人群,将她按到墙上,凑到她耳边温声私语,滚热的呼吸烫红了女人脸颊:“我陪你逢场作戏。”
“嗯?”
苏南枝愣了下,反应过来,立刻与他打情骂俏,娇嗔道:“方、方才奴家与其他公子厮混,哥哥莫不是吃醋了吧?”
“确实吃醋了。”萧沉韫眼底晦涩,突然将她抱入怀中。
他演的倒是逼真入戏。
苏南枝被他抱得很紧,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几分,鼻尖全是萧沉韫那股成年男人浓烈的侵略气息,还夹杂着丝丝入扣的松柏淡香,她心中窜过一阵酥麻电流,娇音软糯:“哥哥,松开一些,我喘不过气。”
“没怎么抱过女子。对对不住。”
萧沉韫刚松手,苏南枝敏锐地瞥见王虎等人进青楼了,当即转个圈,巧笑倩兮地挥舞香袖,挑起摄政王的下巴,使了眼色,撒着娇道:“哥哥给这么多钱儿,想让奴家陪你多久啊?”
“当然是,一辈子了。”
暗香袭来,撩人勾魂。他会意,同样发现王虎进门,再次嘶哑戏言。
下刻,一道豪气大方的喊话响起:“他出多少钱,老子就出双倍!小美人,你来陪老子。”
果不其然。
王虎进门就看上了她,拍手盛赞:“先前怎么没发现这儿还有此等绝色?”
一沓银票扔在地上,杀手乔装的老鸨急忙去捡,另一沓银票挑起苏南枝下巴,邪笑勾唇。
苏南枝装作见钱眼开,连忙离开萧沉韫,去了王虎身边,吴侬软语,娇滴滴地夸:“还是这位公子豪爽!奴家就从来没见过那么钱,您是想听曲儿还是赏舞?”
她陪王虎上了二楼雅间。
十个歌舞姬抱着琵琶进屋。
不会儿传出丝竹乐声。
青楼内,接连来了许多嫖客,互相装作不认识,实则全是盗墓贼组团来寻欢。
青楼周边的暗处,值守着王虎上百个保镖。
若要将盗墓贼全部抓捕,并非易事,王虎狡猾多端,贪图美色却不去教坊司,偏偏选了这青楼,是因为此处地理位置四通八达,若事发,东西南北都可逃。
雅间内,王虎挑了苏南枝,却待她十分规矩。
角落里坐着王虎另外一个保镖,喜怒不显,面色沉沉,那双眼老谋深算,目光极具冲击力,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盯着苏南枝那光滑雪白的脚踝,像是打量精美器物,缓缓搓了下手。
王虎便去抱来另一歌姬,将苏南枝推过去:“你去伺候他,把他服侍好,老子有重赏!”
豪掷巨款带走苏南枝,却把她让给这保镖?
苏南枝举止皆是风情,笑着给保镖斟酒,而那保镖面上逐渐现出垂涎之色,心情大好地下令:“把鞋脱了。”
她微怔。
王虎不耐烦大吼:“让你脱了啊!傻站着干嘛?”
走廊处,假意喝酒路过的萧沉韫,眸光淬冰般冷。
脱了?脱什么?脱衣服?
酒樽被他捏碎成四分五裂。
赤脚倒是没什么,苏南枝将鞋褪去。
那男人眼露惊艳,神色怪异且偏执,有些变态地鼓掌:“美、太美了。我看那脚踝雪白纤细,便料到这双玉足极美,果真莹白如羊奶,像精美瓷器,砍下来,带回去摆在台上观赏。”
他随口吩咐,王虎便点头哈腰,连忙道:“是。”
苏南枝美眸微闪,发现异样。
王虎分明是主子,却对保镖点头哈腰?
王爷给的画像无误,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王虎是易容的假的,而角落命令她脱鞋的男人,才是真王虎,只不过谨慎地易容成保镖来寻欢作乐。
门外余晔摔了杯,示意苏南枝万事俱备,可以行动。
苏南枝却若有所思。
假使开始行动,王爷的人必定主抓王虎,但这王虎是假的,而易容成保镖的真王虎却能轻易蒙混逃脱,好一个金蝉脱壳!
她笑里藏刀,故意走近真王虎,柔声问:“不少人都说奴家这双脚好看,公子可想摸一下?”
真王虎双眼痴迷贪恋,当即走来蹲下,就在手即将碰到那双绝美玉足时——
“哐当!”苏南枝砸碎酒杯!
啪地碎片飞溅!
她抽出软剑,快狠准地横在真王虎脖前!
撕掉了他的人皮|面具!
她怎么可能让这龌龊罪犯,碰到自己?
便衣士兵破门而入,萧沉韫赶来,狠狠将真王虎踹翻在地,踩着他的脸,冷沉道:“你可有事?他可轻薄了你?”